《如果蜗牛有爱情》作者:丁墨 (三十九) ~~ (四十三)

来源: 大独狼 2015-10-08 10:14:01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33994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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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如果入缅,留心黄金蟒。”这是叶梓骁带给许诩的话。

黄金蟒,缅甸巨蟒的一种,体型大、花纹艳丽、凶猛、剧毒。

许诩认为,从句式和用词判断,这句话虽然提到了“黄金蟒”这个对象,但仅仅是一句有备无患的提示,没有更明确的导向性,所以基本可信。

黄金蟒,当然也可能是某个人或者某种势力的代号。只是中缅间信息闭塞,许诩搜索了警方资料库,一无所获。

季白将这条信息汇报给了上级,很快中缅边境警务办公室传回消息,他们也不清楚。

——

周一下午,风和日丽、阳光温煦。许诩坐在位置上看资料。

忽然来了电话,局长召见。

局长的神色凝重而严肃,将一份文件递给许诩面前。许诩一看,是公安部“关于成立专案组跨境打击中缅犯罪集团”的批示。

“噜哥,原名赵晓鲁,东北哈尔滨人。”局长沉肃说,“根据最新线索,她不仅控制了国内多个人口贩卖团伙,还多次将缅甸妇女贩卖到广东沿海,组织卖~淫活动。此外,她的犯罪集团,还跟边境运毒、枪支入境有关。这个毒瘤,我们必须坚决拿下。”

许诩已经猜到局长召见的用意,有点意外:“我去?”

局长点头:“本来轮不到你。但上次是你跟姚檬负责照顾受害人,只有你们跟噜哥近距离正面接触过。公安部点名让你们中间去一个。”他微蹙眉头:“姚檬 一直请病假,我也找她谈过,她表示身体条件无法支持越境工作。另外,上一次她也出了纰漏。想来想去,只有你了。不过你去也有好处:噜哥是女性,有女警跟着 办案会比较方面;而且抓捕她时,很可能还会解救出更多受害者,你是心理专家,能够更好的安抚受害人。”

许诩点头表示理解。

看她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局长笑了:“怎么样?敢不敢出国抓犯人?”

许诩答:“敢。”

局长微笑:“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专案组负责人通过气,你是见习警察,又是女孩子,不会安排一线工作给你。你就跟着过去,负责一些文档和后方支援工作就可以了。不过,我们局就出你一个,你去了,就代表整个霖市警局,有信心圆满完成任务吗?”

许诩:“保证完成任务。”

——

许诩离开局长办公室,刚走到刑警队门口,就看到季白跟副局长走出来。两人拿着份文件,面色严肃的说着什么。

擦身而过的时候,季白目不斜视,眸中却快速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

许诩看到他,心头也泛起淡淡的愉悦。走进办公室坐下,才想起来要去缅甸的事。

晚上再告诉他吧。

——

快下班的时候,刑警队开周例会。

各人汇报手头工作,季白坐在首位,面色沉肃,时不时低声发问,给出意见。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陪着局长走进来。

大家全站起来迎接。局长笑着说:“都坐吧。我看还是要亲自来宣布这个消息。”他目光赞赏的望着许诩:“局里决定,派许诩参加赴缅打击联合犯罪行动。这是对刑警队的信任,也是公安厅对我们局的信任。”

说话的时候,赵寒已经接过副局长手里的文件,分发给大家。页面最下,赫然印着许诩的名字。

大伙儿先是有点意外,然后都笑了,朝许诩鼓掌,纷纷出言鼓励。老吴和大胡微笑之际,则看了眼季白。

许诩立刻站起来,表示会尽力,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热烈的气氛间,她下意识也看了眼季白。

季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沉黑的眼睛却静静的盯着她,看不出在想什么。

——

局长离开刑侦队,刚回办公室坐下,季白就来敲门了。

“局长,我怎么没在行动小组里?”

局长微微沉吟。

这次行动是上头批示,所以他并没有征询季白意见,而是直接向刑警队和许诩本人下达命令。现在看到季白找上门,才想起两人是恋爱关系。

局长一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做决策当然不会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因素。而不让季白去,的确有别的原因。

“这件事你就不必考虑了。你的刑侦能力的确出色,专案组讨论人选的时候,你也是备选。”局长话锋一转,“但当初你加入刑警队的时候,我可是答应过你 家里,虽然风险无法避免,但不会把你往明确有危险的地方派,这一点当时你也同意。这次缅甸之行,虽然有缅方协助,不会有危险。但毕竟是战乱之地,我想你家 里不会同意你去。”

季白没说话。

他来找局长,倒不光是为了许诩。就像局长说的,他本身刑侦追缉能力就是全国拔尖的,更适合参加这次行动。而且噜哥是从他负责的行动里逃脱的,跟其他硬气的刑警一样,季白很想亲手将她抓捕归案。

但局长的态度明显很坚决。而且这事估计也已经传回北京了,很难回旋。

——

这天晚上,季白把许诩送到家楼下。许诩微笑:“再见。”

刚要转身,季白把她的手一拉,抬头看一眼楼上,淡笑:“我还没去过你家,参观参观。”

季白当然不是为了参观。虽然女朋友的家的确收拾得干净又舒适,稍微转了圈,就拉她在沙发坐下。

然后就抱起来放在大腿上开始亲。

缅甸的事,季白没有太介怀。刑警时常为案子出差,而且许诩这次过去是做后勤文职,危险性不高。两人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性格也都豁达干脆,不会有什么缠绵扭捏依依惜别的举动。

只是季白亲着亲着,看着怀中人儿绯红的脸,闻着她身上软软的香,越来越不忍放手。过了一会儿,低声在她耳边问:“要不要我也一起去缅甸?”

许诩坦率的答:“无所谓。”

虽然这个回答很符合她的性格,也符合实际情况——他真要是去了,只怕根本无暇照顾她。但是她全无留恋的态度,还是叫他心里有点失落。大手一收,将她 更用力的按在怀里,唇舌吻得更深入,大手也撩开她的衬衣,慢慢探进去。许诩伸手拍他,他随她反抗,大手坚定不动的握住两团柔软……慢慢的,她的呼吸也有点 急促了,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季白沿着她娇嫩的脖子,一寸寸的含……

“喀嚓”一声轻响,从门口传来。

刑警的听觉是极为敏锐的,季白迅速从许诩胸口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

“我哥!”许诩一把推开季白坐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衣服。季白可不慌,意犹未尽的将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这才跟她一起看向门口。

许隽一进门,就看到妹妹跟男人正襟危坐在沙发上。高大的男人一脸坦然,笑容浅淡。妹妹神色也是淡然自若的,只是……脸红成那样、衣服乱成那样!难道她忘了自己皮肤有多敏感?脖子上一堆吻痕。

季白和许隽早就见过,起身打了招呼,三人在沙发相对落座。

许隽客套:“季队长,我妹妹多亏你照顾了。”

季白看一眼许诩,语气柔和:“哪里的话。于公于私,都是应该的。”

许隽笑笑。也不再问季白什么,看一眼墙上的钟,再看一眼许诩:“你们还有事情要谈吗?”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许隽是心思弯弯绕的人,季白跟许诩才好了几天?哪能这么快让这个男人以为可以登堂入室见家长了?今天是恰好撞上,他身为长兄,当然要端着,给未来妹夫点压力。

许诩一看十点了是挺晚,说:“三哥,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下去。”

季白点点头,起身拿起外套,却没移步,而是目光温和的看着许隽,开口:“这么说可能有点唐突,不过你是许诩最尊敬的哥哥,我想表个态让你放心——我非常重视跟许诩的感情,将来也有结婚的打算。我知道她的个性很单纯,以后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她。行,时间不早了,我告辞了。”

——

季白走后,许隽看一眼许诩:“三哥?那我是几哥?”

许诩因为季白的一番话,心头淡淡的愉悦着,只笑而不答。

等许隽洗了澡出来,恰好看到许诩站在沙发前,正从他裤兜里掏出钥匙串。

“干什么?”许隽蹙眉。

许诩把自己家钥匙摘下来,塞进口袋。

许隽就有点气了:“女生外向!”

许诩很淡定的答:“要是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在做~爱怎么办?你尴尬不尴尬?”

许隽气结。

又过了一会儿,许诩亲手下了碗面给他宵夜,还加了两个柴鸡蛋。许隽吃得干干净净,心里才舒服了。看着妹妹嘴角带着微笑,窝在沙发里发短信,心头一软,走过去揉揉她的头发。

养了多少年的宝贝妹妹,从来舍不得让人碰的心头肉,现在也快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了。

哥哥希望你永远幸福,最好永远不会为男人伤心,不会有错失,不会被辜负。

——

第二天。

许诩明天就要出发,今天不用去局里。上午去了趟省厅参加工作会议,下午在家收拾行李。

傍晚的时候,季白过来了,许诩要收拾行李,让他自己在客厅看电视。

天色渐渐暗下来,新闻联播的声音朗朗入耳,窗外是静谧的万家灯火。季白坐了一会儿,侧眸望去,房间中的许诩正坐在床上往箱子里叠衣服。脖子上挂着长长的白色耳塞线,神色很淡定,嘴里还低低的哼着不成调子的歌。

明天中午就走了,小家伙还真是毫无留恋啊。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许诩忽然转头,定定看了他一眼,起身走过来。

季白身姿舒展坐在沙发上,将她的手一拉,她就站到了他双腿间,却不肯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准了他。摄像头连续白光闪过,她瞥他一眼,淡淡的说:“拍几张,到那边可以看。”

季白心中原本那点点无奈和抑郁,立刻烟消云散。她拍好照片,就乖巧坐到他大腿上,低头看照片。

因为是在家里,她穿了件宽松简单的T恤。素白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单薄。她的手臂非常纤细白嫩,握在他麦色的手掌里,显得柔软又脆弱。季白低头在她手臂上轻轻一吻,抬起沉黑的眸看着她:“要不要去我家过夜?”

许诩整个人仿佛定住了,缓缓侧头看着他:“你觉得可能吗?”说完就从他身上跳下来,有点板起脸了,但脸色又很红。

季白长臂一伸,将她拉回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自控力没那么差。你明天就走了,陪三哥一个晚上,好不好?”

——

季白家离警局不远,安静又开阔的小区,大片的绿树花园,只有几栋住宅楼。他住的是一套宽敞的两居,装修摆设处处透出独居男人的风格特点:黑白灰色调,简洁、冷硬、整洁,流理台干净得像新的,没有半点烟火气。

许诩把行李直接带了过来,明天一早直接去省厅专案组报道。

不过来他家的决定显然挺正确的。许诩看到了他收集的一些枪械模型,相当精致有质感,那也是她的心头好;还有他加入警局这些年,零零散散拍的照片。大 多数表彰照、会议照。二十出头的季白,留的还是短短的平头,白皙俊朗的一张脸,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傲气。不像现在,皮肤晒黑了不少,修长干净的大手上也了茧 和疤痕,遇到天大的事,那墨黑深邃的眼睛里,却只有冷冽的沉静。

——

后来,两人就一块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这夜晚倒也惬意而令人心动。夜色越来越深,许诩打了个哈欠,季白淡淡看她一眼,松开她的肩膀起身:“困了就去睡,柜子里有干净床单被褥。我洗澡了。”

许诩目送他进入浴室,很快传来淅沥的水声。她在转头看着两间房:一间书房,一间卧室,只有一张大床。

许诩将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扔到客厅沙发上,还给他摆放整齐。然后从柜子里拿出新的床单和被子,躺上了床。

卧室有大面落地窗,暗灰色窗帘,夜色星光透过玻璃洒进来,黑蒙蒙一片,透着种空旷的安静。许诩把头埋在枕头里,他的床非常干净,没有一点味道。

喜欢。

浴室门响了一声,许诩跳下床站着。脚步声渐近,季白出现在门口。

卧室光线柔和,他往那里一站,仿佛就挡住了大半光线。他穿着件灰白T恤,黑色家居短裤。肩背的肌肉线条隐隐显现出来,显得高大、修长又紧绷。平角裤 到膝盖上方一截,露出颜色较深的结实长腿。而头发还没干,湿漉漉的贴着额头,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黑眸里仿佛还有水汽,定定的看着她。

许诩的脸忽然就有点发烫,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然后就看到他一脸淡然的走回客厅,把他的枕头拿进来,跟她的扔在一起,然后抬眸看着她:“睡吧。”

许诩:“你……不睡沙发?”

季白坐到床上,含笑看着她:“我什么都不做。来,睡觉。”

许诩还是相信季白的保证的,有点惴惴的上了床,刚在他身边躺下,他长臂一捞,将她整个抱进怀里,低头开始亲。

到底是在床上,许诩全身紧绷。过了一会儿,季白的唇移开,但还是将她抱在怀里,英俊的脸近在咫尺,眼眸黑如星辰:“晚安。”

许诩穿的也是舒服的家居T恤和长裤。只是他穿得太少了,男人微烫的紧实的皮肤,贴着她的全身,很不自在。于是她开口:“这么睡不舒服,放手。”

季白妥协的将原本枕在她脑袋下的胳膊抽出来,但另一只手还搂着她的腰,淡淡的道:“你就当提前适应。”

——

夜色很安静,只有沙沙的风吹动小区里树木的声音。两人都闭上了眼睛,静静拥着没说话。许诩的心理素质到底强大,很快平静下来,而且他的怀抱其实还挺舒服的。困意慢慢袭上心头……忽然唇上一热,季白又低头亲下来。

厮磨了大半夜,最后季白还是忍了下来,从背后搂着她的腰,一起睡着了。

——

季白这些年都醒的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睁眼,这一看,无声失笑——许诩整个人像只小树懒,挂在他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腰,双腿缠着他的腿,脸埋在他胸口,睡得很安静。

是把他当成抱枕了?可季白不能再继续让她抱下去了,他的自控力已经被挑衅了一晚,正是最薄弱的时分。轻轻将她的手脚都放下来,起身去冲了个凉水澡。

再回卧室,她还在睡。季白坐到床边,执起她柔软的小手,亲了亲,抬眸望着窗外的晨色。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阳台,拉上隔门,给北京打电话:“薛部长,是我,小季,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你……对,这事儿我们局长不肯,我是自愿要求加入……是有点急,真是抱歉了……这事我爷爷肯定同意,我妈他们担心过度了……”

——

霖市毗邻西南边境,每周都有数趟直飞缅甸仰光的航线。来自全国各地的专案组,在这里集合,搭乘专机,飞赴缅甸。

午后阳光灼烈,宽敞的候机厅光影斑驳。许诩坐在一排空荡荡的椅子里,低头看案件资料。其他专案组成员年纪都比她大,也都是全国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都认识。见她一个木讷安静的小姑娘,打过招呼后,也不多话,大老爷们儿们站在一边抽烟聊天去了。

过了一会,专案组组长——一位公安部副厅级干部,召集大家碰头。

飞机已经驶进停机坪,登机通道已经打开,空航小姐微笑站在入口等待着。

组长严肃的说:“各位,我们马上就要踏上飞机,离开国土,前往异国抓捕通缉犯。在此,我代表专案组,提出要求,也做出表态:一定竭尽全力、排除万难,誓将通缉犯抓捕归案。”

大伙儿都积极鼓掌。组长微微一笑,说:“还有个好消息,我刚接到上级通知,专案组临时加入了一个生力军,他是主动要求加入的,有了他,我们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听到这里,许诩心头隐隐一动。

组长接着说:“他就是霖市警局刑警队队长,季白!相信大家都认识。他应该马上就到了。”大家全露出喜悦神色,许诩的目光立刻飘到前方候机厅入口处。不多时,果然出现了一个熟悉而高大的人影,手里还拎着个旅行箱,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过来。

——

季白一走过来,几个相熟的刑警队长,都大笑着跟他打招呼。季白一一跟大伙儿握手拥抱,又去跟组长打了招呼。有人递烟给他,他笑着摆手说戒了,然后目光就似有似无的朝许诩飘过来。

许诩一直站在人群最外围,看着他沉静英俊的侧脸,温煦含笑的眼睛,也忍不住笑了。

亏了。

要早知道他会一起去,昨天她才不陪他睡呢。

第40章

阳光闷热炙烤着大地,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树林和青草轻轻随风摇动。天地间仿佛只有两种颜色,头顶上水洗一样的蓝,和脚下郁郁葱葱的绿。

一列火车,从远山背后奔驰而来,沉闷的轰鸣声,打破原野的沉寂。

这是专案组入缅的第二天。

昨天抵达缅甸首府仰光后,中缅双方官员进行了会晤。

中方的目的并非抓捕噜哥一人,而是端掉以她为首的整个跨境犯罪集团。所以今天专案组乘专列,前往噜哥犯罪集团可能盘踞的克钦邦。

克钦邦相当于中国的一个省份,当地军队实行武装独立自治,因此缅方陪同人员除了两名警方官员,还有克钦邦本地的一名高级军官,他带了两个营的士兵,沿路护送专案组。

火车中午发出,预计次日凌晨抵达。

一路风平浪静。

——

夜色慢慢降临,只有火车在田野间呼啸而过的声音。前方开始出现零星的灯火,已经抵达克钦邦周边的乡村。

专案组一共八男两女,还有一名三十五六岁的公安部女官员,叫陈雅琳,主要负责与缅方的外勤联络。

两位女士住一个软卧包厢。天色一黑,陈雅琳就早早洗漱睡了。许诩看了一会儿书,也拿起毛巾牙刷出了包厢,往盥洗室走。

旁边的包厢门没关,里头灯光炽亮,男人们的聊天声还很热烈。许诩闻声抬头望去,恰好看到季白坐在下铺,正对着门。听到动静,他抬眸瞥她一眼,继续与其他人聊天。

盥洗室没有人,许诩刚刷完牙,就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季白出现在镜子里,手里也拿着洗漱用品,俊脸有浅浅的笑意。

自上飞机,两人还没机会独处,也没怎么说过话。对视片刻,许诩继续洗脸,一边洗一边说:“三哥今晚不用人陪了?”

她的语气特别稀松平常,却叫季白嘴角微微上扬,低沉醇厚的嗓音含了笑意:“许诩,我昨天什么都没干。”

许诩微窘。

她可以跟哥哥张口闭口说做~爱,堵得他哑口无言;但季白隐晦的一句话,却叫她感到不自在。

哥哥说得对啊,她真是有点女生外向。

“你为什么又决定来了?”她转移话题,局长宣布那天,他的确是没有要来的意向。

季白不答,反手将盥洗室门一关,把洗漱用具一放,将她拉进怀里,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还用问?这趟差,他出不出都不影响大局。还不是为了陪她。

——

季白浅尝即止,没过多久,就放她回包厢了。

火车颠簸,许诩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忽然感觉车猛的停住了,车窗外有阵阵密集的脚步声,依稀还有人在用缅语大喊什么。

她和陈雅琳立刻警醒的坐起来,撩开窗帘一看——车停在一个小站台上,外头光线极亮,是军用探照灯。许多士兵扛着枪在站台周围走动,看起来至少好几十人。

专案组的人全都走出包厢,站在阴暗的过道里,警惕的看着车外的动静。许诩跟季白隔着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没出声。

车外的士兵越聚越多,几乎是三步一哨,将车围住了。

又过了几分钟,缅甸方官员赶过来。

情况很快弄清楚了。原来克钦邦虽然由独立军司令统一管辖,但下面各支军队鱼龙混杂,经常火拼争斗。前方小镇里,有两个旅起了冲突,很可能会开火。

陪同专案组的那位克钦军官叫提萨,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皮肤黝黑,眉目俊朗。他通过翻译,安抚众人:“请大家放心,我们车上有代表总司令的旗帜,他们不敢冒犯。现在围住车,只是希望我们不要插手前面的事。你们都回去睡吧。”说完还用生涩的中文补了句:“好的。”意思是情况还好。

但尽管他这么说,另外两名缅甸官员神色却很紧张。这让专案组众人也不能放心。陈雅琳蹙眉用缅语说:“我跟你们到前面看看。”一名老刑警说:“我陪你去。”

陈雅琳点点头,转头对许诩说:“你留在车厢里,反锁好门。”说完,两人就跟着缅甸官员和提萨,一块往车厢前部走去。

许诩倒不会紧张,她来之前看过缅甸资料,克钦总司令是很有威信的;而且从来也没有缅甸军队,敢动中国官方人员,谁想惹恼强大的邻邦?而且紧张也没用,无谓浪费精力。

她转身进了包厢,锁好门,躺回床上。随身携带的警棍就放在手边,以备万一。

季白看着她走进去,跟其他人也回了包厢。

车一直静静的停靠在站台,窗外光线依旧炽亮。男人们一开始都观察窗外,但始终看不出什么动静。过了一阵,有人提议,每个车厢派个人值夜,轮流睡觉。大家都同意——要真的有什么事,保持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有人想起来,说:“隔壁就许诩一个人。”

季白站起来:“我去吧。”

——

季白走到许诩车厢门口,侧耳听了听,里边静悄悄的。他微微失笑——睡着了吧?小家伙永远是这么镇定,让他这个男朋友好没有用武之地。

其实许诩也没睡熟,浅眠打着瞌睡,过一阵也会观察车外情况。

不过季白不想打扰她,点了根烟,靠着她的车门,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摇晃的光影,守着不动了。

夜里终于有稀疏或是密集的枪声传来,红光隐隐照亮了天空。季白听身后车厢依然安安静静,心情仿佛也随之变得平静。他顺手给车厢外站台上的、一脸稚嫩的年轻士兵递了包烟。士兵露齿而笑,向他打手势,半天弄明白了,士兵说天亮就会撤退,让他放心。

——

第二天许诩醒的时候天刚亮,火车已经在通畅的铁路上笔直飞驰,两侧稀疏出现农舍和牵着牛的村民。陈雅琳已经回来了,在对面铺睡得正香。看来危机已经完全解除了。

许诩下床去洗漱。经过季白车厢的时候,下意识抬头望去,季白跟个同僚正坐在床边吃方便面,看到她,淡淡一笑。

——

火车很快就抵达目的地——木巴镇。

噜哥人并不没在木巴镇出没过,专案组首先来这里,原因有点复杂。

因为是在异国,中方警员没有执法权,只能以“观察员”身份,随缅方开展行动,亦不能佩枪。但缅方的态度其实有点微妙,他们表示,罪犯大多是中国人,而他们并不掌握这些人的犯罪事实。所以他们愿意配合抓捕,但前提是有这些人的犯罪证据。

所以现阶段,专案组最重要的任务,是收集犯罪证据,提交缅方,由缅方实施抓捕行动。

而噜哥集团在国内恶名累累的罪行就是人口贩卖,按照广东警厅提供的证据,他们拐卖的缅女,有相当数量来自木巴镇这一带。所以专案组希望走访受害者家庭,获得直接证据。这样也能给缅方更大的动力——因为受害者都是缅人。

——

从车站前往镇上,还有两个小时车程。提萨调了辆军用大卡过来,载众人过去。士兵们则跑步前进。山路泥泞而颠簸,大家坐在暗暗的车后厢,都没说话,也有人闭目小寐。

季白坐在许诩身旁,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许诩小声问:“昨天没睡好?”

季白瞥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呢?”

“我还可以。”

“那就行。”他没头没脑说了句,头靠着车壁,闭上眼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头一歪,靠在许诩肩膀上。许诩抬头看没人注意到这边,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得更直了,让他能更舒服的靠着自己。

季白低着头,嘴角微不可见的扬起:老婆,昨天我可是又陪了你一晚上。

——

木巴镇毗邻江边,河岸边停着几台正在车水淘金的大船,许多简易工棚沿江而立。村舍都聚集在河堤之后,错落而密集。燥热的空气里,有淡淡的水腥味,也有甘蔗的甜味。

按照专案组掌握的资料,这个村落至少有二十多名年轻女性,被贩卖到中国境内。因为这一批被解救的缅女,还在跟缅方办理交接。专案组众人拿着纸面资料,走访了其中几户家庭。

很快有了发现。

虽然有几家支支吾吾推说,女儿只是外出打工,什么都不知道,拒绝再交谈;但也有四户家庭看到女儿在中国的照片,痛哭流涕。经指认,都是本镇相同的两名青年,为女儿介绍工作,然后就一去不复返。

人证物证俱在,老天仿佛也帮着专案组。很快,提萨根据村民提供的线索,带着一个排的士兵,突袭了江边一家餐馆,成功抓获了这两名人贩。一起被捕的,还有两名中国人。经一名村民指认,这两人也曾出现在村子里,有一次还是他们直接带缅女去中国的。

提萨的人可不像中国警方文明执法,揪着四个人就跪在餐厅前,一顿暴打,才押回来给专案组点收。这个收获让专案组众人兴奋异常。专案组长是一位副厅级干部,叫孙普,高兴的对大家说:第一天就是开门红,务必保持这个势头,狠狠打击噜哥集团。

——

因为已经是傍晚,专案组决定在木巴镇停留一个晚上,明天一早继续走访周边村落。同时连夜审讯人犯,争取获得噜哥犯罪集团的更多线索。

夜色渐深,遥遥村落一片寂静,只有提萨的士兵坐在村舍前的空地上,大声喝酒喧哗的声音。

狭窄简陋的农屋里,暗暗的灯光照得人犯的脸异常紧绷。季白和其他几名资深刑警,对他们进行分开拷问。但这几人异常顽固,只字不提。

不过专案组众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耐心好得很,陪他们继续耗!

——

凌晨三点,屋外的士兵们倒了一片,直接在草丛土地上呼呼大睡。时不时有人伸手拍打脸上的蚊子,用缅语低声咒骂。

季白和陈雅琳审问的是一名中国青年。他虽然一直没有吐露什么,但精力似乎已经有些不支,肥硕的脸微微抖动着,额头也渗出了层层的汗。季白和陈雅琳对望一样,都明白差不多了。

眼看他就快被攻克,突然间屋外传来一阵凌乱响亮的脚步声。季白二人心头一凛,都抬头望去。

“嘭”一声门被推开,是提萨手下一名排长,一脸气愤的说了一长串缅语。

季白盯着他,陈雅琳神色大变:“季白,他说今天提供线索的几个村民全被人毒打了,现在全跪在外面,要找我们翻供。”

——

天色黑得像迷雾,风吹得村落周围的树林哗哗作响。季白等人赶到屋外时,许多士兵都已经惊醒了,将跪在空地正中的十来名村民团团围住。

白天还是衣着老旧但是干净的村民们,如今全都鼻青脸肿衣衫破烂,有的还一头鲜血,胡乱用布包着;有的眼眶都被打出血了,看起来狰狞无比。

众人用缅语惊惧的哭喊着,空地上只有他们的声音,所有中方人员、缅甸士兵,都静悄悄的。

陈雅琳和缅方官员安抚了很久,才从他们口里弄清楚两件事:

一、今天晚上,有五六名歹徒来到他们家里,施暴之后威胁,如果继续作证,等专案组和士兵一走,就会杀死他们。就算他们的女儿被救回来,还会被卖到东南亚做鸡,比现在更惨。

二、那伙人让他们转告专案组: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缅甸治安不太好,继续追查下去,专案组难免会有什么人身意外。

组长孙普听完,直接爆了粗口:“去你~妈的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其他刑警也都火了:“狗~日的好嚣张!”“这帮孙子!”

提萨派去追人的士兵很快回来了,说赶到村口的时候,他们的车已经走远了,不见踪迹。

季白沉吟一会儿,对孙普说:“孙厅,我建议留下两人,安抚证人、同时向证人获得这一伙罪犯的画像;再押送犯人先到仰光,继续审问;我们其他人立刻沿公路,进行追踪抓捕。并请提萨少校留下一队人,暂时保护几名证人。”

孙普思索片刻,点头:“按你说的办,事不宜迟,马上上车。”目光扫视一周,刚要分派人手,就听季白淡淡说了句:“许诩跟着我。”许诩答:“是,师父。”

——

事态紧急,提萨的大部分人都留在后方,其他缅甸官员,也一同押送犯人回仰光;提萨亲自带了十来个人,跟着专案组。

本来提萨还对专案组的追踪存有疑虑——因为犯人已经离开有几个小时了。但当他看到季白等人根据车轮痕迹、脚印和地图进行精准定位后,不由得对中方刑侦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卡车在山路上奔驰了半个晚上,天亮的时候,提萨找来几辆小车。

季白一直没休息,亲自开一辆车,许诩和两名士兵坐在后排。过了几个小时,他跟一个中年士兵换手,坐到许诩身边。

季白握着她的手,问:“你怎么看?”

许诩微微一笑:“是机会。”

季白也笑了。

许诩说:“这一伙人态度非常狂妄、言辞还有点不切实际,很可能是噜哥的犯罪势力在国内被打击后,新吸收的年轻成员,所以行事才会这么冲动大胆。噜哥行事一向谨慎,我们对她在缅甸的犯罪团伙成员一无所知。这帮人捅出这么个篓子,反而给了我们顺藤摸瓜的机会。”

季白淡笑:“孙厅说得对,今天是真正的开门红。”

又过了一阵,许诩轻声问:“你昨晚是不是在我包厢外头守了一整晚?其实没必要。”

身旁没动静,转头一看,季白已经累得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第41章

专案组追踪了两天。

第三天中午,抵达迈扎城。按照已有线索,这里也是噜哥集团经常出没的地方。因此专案组更加确定这伙人的身份。

迈扎城是缅北最繁华的的城市之一,但看起来跟中国某个城乡结合部没什么差别。新修筑的大片楼房,与树林、农田毗邻,公路上有宝马奔驰,也有农用拖拉机。

城镇正中,几条街都是拥挤林立的赌场、夜总会,大白天还闪着霓虹,音乐声很大很嘈杂,街上行人形形□。那伙人开着一辆面包车,在赌场背后一座不起眼的小楼落脚。

专案组并没有马上实施抓捕,而是像许诩说的,预备放长线钓大鱼。组长孙厅安排了两名刑警,留在赌场附近盯梢,其他人先找地方住下。

当地黑帮势力鱼龙混杂,为免打草惊蛇,孙厅让提萨找了家位置偏僻的旅店,其实就是家农家旅馆,三层木制小楼,朴素又安静,门口是大片的稻田,但是离公路很近。

孙厅召集大家开了个短会,讨论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和分工,然后干脆的大手一挥:“累了几天,全都去睡觉,明天一早各就各位。”

——

季白回房间后洗了个澡,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经是夕阳斜沉。给许诩发短信:“吃饭没?”

回得很快:“刚到餐厅。”

季白微笑,回:“等我,马上下来。”

餐厅在一层,露天还摆了几张桌子。季白刚下楼,就看到许诩背对自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白色塑料桌子前。他嘴角微微扬起,刚想走过去,旁边一桌的陈雅琳和另一名刑警招呼他:“季白,坐这儿。”不由分说拉他坐下。

许诩听话的专门挑了个没人的桌子等他,听到动静,回头瞥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提萨包下了整间旅馆,十来名士兵也正捧着盘子坐在、蹲在楼外廊道里吃饭,还有几个人弄了个炉子,自己烤东西吃。

——

许诩刚吃了几口,忽然感觉对面站了个人,抬头一看,是名皮肤黝黑的年轻士兵,在她盘子里放下一条肉肥焦黄的烤鱼。

许诩:“呃……不用,谢谢。”

但是士兵听不懂,朝她咧嘴一笑,走了。走出几步,还朝廊下士兵们一挥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士兵们全起哄,看着许诩笑。

普通女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尴尬娇羞,但许诩一般不会有这样的情绪起伏。她抬眸直视着他们,静默片刻,放下筷子,双手合十朝他们礼貌的点头微笑,表示感谢。

士兵们笑容更灿烂了。许诩继续低头吃饭,尝了一点鱼,味道还行。

过了一会儿,又有士兵走过来,手里一大块甜瓜,这是士兵们到旁边田里摘的。这下许诩有点过意不去了,起身婉拒推开,士兵强硬的将她手一拦,把水果放下,然后一脸笑容,立了功似的迈着阔步走回士兵堆里。

——

季白一边吃饭,一边抬眸看着士兵们频繁往许诩桌前凑。旁边的一位云南的老刑警,笑着说:“东南亚这边的男孩,都喜欢皮肤白的女孩子。许诩在这边会很受欢迎啊。”

陈雅琳笑着说:“中午一个士兵还跟我说:‘长官,你们中国警察抓犯人很厉害,但是怎么让小女孩也跟着破案?看起来比我妹妹还小。’”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刑警都笑了。

陈雅琳又说:“我还听到他们私下里说什么‘兔子’,八成是给许诩起的外号。”她的语气微微有些喟叹:“这些士兵,也都是半大不小的农村孩子,过早卷入战乱,没有正常的成长环境,其实本性大多淳朴善良,没有恶意。”

老刑警哈哈大笑,季白仔细一听,士兵们的缅语和笑声里,还真夹杂着零碎的中文“兔子”、“小兔子”什么的。

这时,集合号吹响,士兵们全起身去提萨那里集合了。走廊外顿时空空荡荡。许诩还坐在原地,埋头在吃。

过了一会儿,季白收到她的短信:“吃不完,有地方倒掉吗?”

季白回:“去屋子后头等我。”

——

屋后也是一条宽敞的走廊,全用黄褐色木头铺就,踩在上面吱呀作响。屋外正对的是一片小山,树林茂密,晚霞绚烂。许诩坐了一会儿,就见季白的身影从拐角出现。

吃饭用的是个大铁盘子,士兵们都是很豪放的把食物直接塞进她盘子里,鱼肉、牛肉、地瓜、蔬菜、水果……她几乎没怎么动,但自己盘子里的东西,也不好分给其他人。

她不喜欢浪费,当地人和士兵更是非常爱惜粮食,倒掉被人看到很不好。可旅馆没有冰箱,又不能放。

季白挨着她坐下,看她轻蹙眉头,微微失笑,伸手接过:“我吃。倒掉不好。”

许诩一怔,侧眸看着他:“你……吃得下?”

季白扫一眼盘子里的分量:“还可以。”刚才收到她的短信,他就果断没添饭了。

——

许诩知道,刑警办案有时候条件会艰苦,但大多数时候,季白是个对衣食住行很讲究的人,甚至跟她一样挑剔。虽然盘子里的东西应该挺干净,但她没想到,他会愿意吃,还是自然而然的接过就吃。

夕阳慢慢下坠,树林间的日光一点点变淡。旅馆周围安安静静,偶尔传来士兵的嬉笑声。

许诩看着身旁的季白。他吃得很安静,但是速度很快,大口大口扒拉。食量也真的比她大很多很多,盘子里的食物正匀速减少,那么多东西,都能塞进他的铁 胃里。阳光照在两人坐的位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涂上一层淡黄的光泽,越发显得眼睛黑黝黝的,下巴还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透出一股平时没有的、老实憨 直的劲头。

许诩默默的想:好有男人味,真的好有男人味。

很快季白就吃完了,把空盘子递给她。许诩拿起来走了几步,又停步拐回去,低头凑过去,在他温热的脸颊轻轻一吻。

季白失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说:“我房间有条缅甸官员给的烟,一会儿取了,分给士兵。”

“你觉得有必要?”

季白看着她白皙小巧的侧脸答:“有必要。”

礼尚往来,真诚相待。这样,平时他们也会多照应……季白家的小兔子。

——

接下来的几天,季白等人几乎全天候在外跟踪、监视、蹲守,许诩作为后勤,一直留在旅店里。大伙儿的付出非常有价值,已经初步确定了噜哥集团的五个主要据点。

在迈扎城这种不发达国家的边陲城市,政府放任不管,完全靠赌博、卖~淫、走私等非法活动,获得经济的畸形繁荣。而当地中国黑帮的犯罪手段也是五花八门,一句话——只要赚钱,什么都干。专案组只要收集到足够证据,就能名正言顺推动缅方展开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

然而证据收集工作开始后,并不顺利。

专案组首先秘密走访了几户传闻中曾经被黑帮勒索、打劫过的中国商家。令人懊恼的是,尽管提及黑帮,他们的神色都会变得惊惶不自然,但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开口,更谈不上作证。

调查取证工作陷入了困境,需要别的突破口。

——

这天中午,季白和另一名刑警乔装成游客,蹲守在一家中国人开的超市附近。

日头非常炽烈,白晃晃的水泥马路上热气蒸腾。季白两人穿的短袖,里面却藏了厚厚的防弹衣,热得汗如雨下。两个小时过去了,衣服就像在水里泡过,湿淋淋贴在身上。

终于,一辆面包车突兀的从街角驶过来,在超市门口猛的刹车,车门哗的拉开,七八个手持铁棍的男人跳下车,凶神恶煞的冲了进去。很快,打砸声、尖叫声、哭喊声传来,从超市里跑出一些人,有游客也有当地居民。

季白拿起对讲机,低声说:“提萨,你的人进去。”

话音刚落,对面巷子里走出几个背着枪的克钦士兵,小伙子们一脸闲散,晃进了超市。

过了一会儿,那些歹徒冲了出来,坐进车里,绝尘而去。

季白两人走进超市,里头一片狼藉,所有货架被砸得稀烂,顾客已经全跑光了,几个售货员畏畏缩缩站在收银台后,一名穿着真丝衬衣、三十余岁的彪壮男人,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脸色非常难看——超市当天的营业收入全被抢走,此外照相机、手机、虫草等高价值货品也被搜刮一空。

——

受害的店主叫周成博,很快被季白等人,秘密带到临时安排的一家酒店房间里。

窗外夜色幽深,周成博坐在椅子里,伤口已经包扎好,脸色铁青。他本身是个豪放强硬的性格,今天歹徒闯入后,为了阻止他们抢劫贵重物品,他还与其中一人发生了厮打。

季白沉吟片刻,开口:“周先生,按照这伙儿歹徒的往常做法,你不仅会损失金钱,本人也会被他们绑架,向你的家人索要赎金。你今天是幸运的逃过一劫。”

周成博脸色骤变。他其实听说过类似传闻,曾经有中国商人受尽虐待,支付巨额赎款后才被释放。

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当地招商引资的政策又实在太优惠了,他心想富贵险中求,还是来迈扎城经商了。而前几个月确实也平安无事,赚了不少。没想到今天还是被盯上了。

其实今天对于专案组来说,也是比较尴尬的情况——中国警察没有执法权,当地警察不作为。只能在关键时刻,让克钦士兵进去,喝止他们。军方和黑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到底有些忌惮,所以没有把人掳走。

季白看着他的脸色,继续说:“今天他们没得手,以后肯定还会再来。你只有与我们合作,彻底铲除这个祸害,将来才能继续平平安安赚钱。”

周成博闻言沉思片刻,猛的抬头看着季白:“我愿意作证!老子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警官,一定要把他们都抓干净!”

周成博不仅愿意作证,还表示要去说服他的同乡商人,一同揭发中国黑帮的罪行。这让专案组喜出望外。孙厅指示:继续暗中开展调查取证工作,同时保护好周成博的生命财产安全,绝不能让他被黑帮加害。

——

季白把周成博送回住处,再回到旅店,已经是夜里八点多。夜风徐徐,地面依旧冒着热气,他抬头望着许诩窗口柔和的灯光,微微一笑,回了自己房间。

这几天在外面跑,衣服能湿了又干好几回,脱下来有白白一层盐渍。季白把臭衣服扔盆子里,就去洗澡了。

比起其他人,留在旅店的许诩,工作相对轻松。到了晚上也没什么事,坐在床上看资料。听到楼道里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季白回来了。

因为天气实在炎热,大家睡觉前都把窗户和门开着通风。许诩端着盘水果,敲门走进季白房间时,正好看到他穿着T恤短裤,坐在一个大盆子前洗衣服,倒像个普通的居家男人。

旅店条件简陋,只有一台老式洗衣机,根本轮不上,许诩嫌不卫生,也从来不用。季白也是如此。

许诩走到他身边蹲下,季白抬头亲了她一下,继续劳动。许诩蹲着不动,把水果一块块喂到他嘴里。等他吃完了,又给他喂口水、擦擦嘴,然后拍拍自己的手,自个儿躺床上看书去了。

夜色很静,窗外传来农田里青蛙的叫声,林间昆虫的低鸣,还有季白洗衣服的声音。许诩看了一会儿书又忍不住放下,看着盆子里的衣服:“你就洗成这样?”

季白看她一眼:“有意见?”

其实季白洗衣服,在男人里已经算挺干净挺到位了。但到底是男人,动作难免大开大阖,落在许诩这种精益求精的人眼里,不行。

“让开,我来。”许诩跳下床走过去。

季白却将她手一拦:“不用,一边呆着。”

许诩疑惑:“为什么?”

季白看着她,没答。

是啊,为什么?以前在警校,看别的男生有女朋友帮忙洗衣服,其实有点羡慕。心想哪天也能有这么个女孩,让他心甘情愿穿着她亲手洗干净的衣服?

可真的有了这个她,却舍不得使唤。

季白眼中浮现笑意:“闲着没事?去拿点防蚊膏给我抹抹。”

“哦。”

——

许诩房里的防蚊膏已经用完了,下楼去找旅店老板又要了一瓶。回到季白房间时,衣服已经迎风一件件晾在阳台上,季白刚好冲了凉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只穿了条沙滩短裤

许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上半身,微微一怔,目光立刻下移。

季白眼中升起笑意,走过去,拉她在床上坐下,把整块背对着她:“抹吧。”

“哦。”

这几天他晒黑了点,脖子颜色明显比背上深,他的背宽阔结实,腰倒显得窄而有力,右肩上还有一道细细的暗红的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因为隔得近,她甚至闻到了男人肌肉散发出的一点点微热气息,这让她的脸默默发烫,立刻挖出一小块药膏,均匀的涂抹起来。

季白正对着阳台,眼睛看着窗外幽深的夜色。许诩的动作很轻,冰凉柔软的手指,擦过他的皮肤,令他全身毛孔仿佛都张开……

夜色越来越深,小楼内外安安静静,季白将许诩压在床上,唇深深的吻着纠缠着,一只手大手摁在她胸~口,轻轻的揉。空气里只有两人略显燥热的呼吸声。

许诩穿的是一条齐膝的家居裙,非常凉快,但是样式保守,才穿出房间。季白腾出一只手,滑到了她裙摆上——是探进去呢还是探进去呢还是探进去呢……

大手刚摸到她的一只膝盖,就被蹬了一脚。季白失笑,刚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季白抬起头,停住不动,许诩也看着门口。

敲门声传来,是组长孙普的声音:“小季,开门,有点情况跟你沟通一下。”

——

孙普是刚刚接到国内电话,得到些新线索,一时兴起,就想跟最得力的组员先沟通沟通。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季白才来开门。

两人在沙发坐下,季白床上的蚊帐是放下的,薄被也拢成一团,还丢了一堆衣服,乱七八糟。

孙普了然——季白应该是睡了,被自己吵醒。不过工作为重,他也不在意,就跟季白聊了起来。

——

孙普呆了十来分钟就走了,季白刚关上门转身,就见许诩从被子里冒出小小的脑袋,长长的吐了口气。虽然两人都有分寸,不会因为恋爱耽误工作,但旁人不一定这么想。他们一直不对专案组的人说,也是没必要。

季白笑意加深,坐到床上,将她连人带被子一团抱进怀里:“继续?”

许诩推开他:“快十点了,我回去了。”说完就推开他,又扒开被子,往床下爬。

季白本来没打算留她,毕竟明天还有工作。谁知一抬眸,就见她腰臀正对着自己。大概是在被子里蜷缩姿势,米色裙子下摆不知何时掀了一角,搭到了腰上。露出整条白皙纤细的大腿,那线条柔美光滑的不可思议,就跟玉脂似的。再往上,就是条酒红色小内裤,恰恰勾勒包裹住雪白的臀,那臀小而翘,他两只手掌都能……

喉咙瞬间有点发干,他下意识一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许诩下床被阻,有点意外,刚要开口让他松手,忽然感觉到……屁股和大腿有点凉……反应过来,立马反手将裙子一拉、遮住、还拍了一下确认稳妥。

再回头,季白已经松开了她,神色淡然自若,眸色沉沉的看她一眼,不语。

许诩回到房间,躺了一会儿,摸出手机百度:“初次性~交注意事项”。看了一阵,冷静下来:草木皆兵为时过早——睡觉!

——

许诩决定以后晚上尽量不去季白房间,现在两人都在出公差,万一干出干柴烈火的事,她觉得不合适,季白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接下来几天,两人基本没时间单独相处——随着证据逐渐丰富,专案组终于开始筹备最后的收网抓捕工作。大家忙得昏天暗地,每天睡觉时间都不够,两人也完全没再去想工作以外的事。

连续艰苦的工作了十几天后,孙普带两名刑警,赶赴周边另一个城市,与缅方官员会晤,确定最后的抓捕日期和行动计划。迈扎市暂时留下季白、许诩等七人。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密切监视多名犯罪嫌疑人,同时保护周成博等主要证人。

——

天色刚亮,季白就到了周成博的超市,跟上一位值夜的刑警换班。

周成博就住在超市后头的办公室里,刚起床。这段时间下来,他跟季白已经很熟了,丢一包烟过来:“台湾烟,还不错,够冲。”

季白接过,深深闻了闻,又还给他:“是不错。谢谢,戒了。”

周成博就笑:“我看他们都抽,刑警还有不抽烟的?怎么,老婆不让?”

季白淡笑,算是默认。

周成博点头:“我一猜就是——我老婆也爱管。”

两人正说话间,有人在外头敲大门:“老板,包裹。”

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穿着邮政制服,双手捧了个四四方方包裹,小心翼翼放在柜台上。

周成博掏出笔签收,嘀咕:“你还挺早!仰光?谁寄的……”

送货员没答,拿了回单,转身大步走了。季白站起来,盯着他的背影沉吟不语。这时周成博边拆包裹,边问:“季警官,你老婆是干什么的?”

——

专案组其他人今天都外出了,只有许诩留在旅店里,忙碌的整理证据资料。

爆炸声传来时,她正望着窗口在思索案件问题,听到轰鸣的声音,一抬头,就见远远的城中,燃起了一簇浓黑的火光。

那个位置很熟悉,正是周成博的超市附近。

许诩拿出手机拨季白电话,一遍、两遍、三遍……不通。

她立刻下楼,跑到提萨的房间。

提萨今天留在旅店休息,许诩进门时,他刚挂上房间的座机听筒。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脸色极为难看,用生涩的中文对许诩说:“周……季……爆炸!”

第42章

事态紧急,提萨开一辆军用大卡,带上许诩和二十多个兵,火速往那边赶。

天色已经全亮,晨光照得整条街明晃晃的。远远便见烟光之处,人影绰绰。沿街许多窗户大开,住户探头张望。

到超市跟前的时候,火已经熄得差不多了。昔日洁白宽敞的商铺,此刻灰黑破损、烟尘弥漫,满地都是倾倒的货品和玻璃碎片。

——

手机依然没信号——以前发生过手机信号遥控的爆炸案,所以这次爆炸一发生,军方就切断了通讯网络,避免爆炸再次发生。信号不知何时能恢复。

其他刑警也没出现——他们今天都有监视任务,并不能随时脱身,也许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加之通讯不通,要联络上还需要时间。

许诩和提萨暂时只能靠自己。

提萨点了一队兵,对他们低语几句,又拍拍每个人的肩膀。士兵们点点头,一个个转身就往超市里冲。围观人群看到这架势,议论声更热烈了。

许诩一个人在马路中间站定,面前十几米处是狼藉的超市,背后是嘈杂的人群,侧面相隔不远的十字路口车来车往……所有纷杂的画面和声音,仿佛同时涌进她的脑子里。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停在超市对面马路上的季白的车。这让她心头一跳,立刻深呼吸凝神静气,继续搜寻。

超市周围没有血迹,也没有其他可疑痕迹。她又绕到后巷,微微一惊——超市后门半掩着,地上、墙面溅有斑驳血迹——这里发生过厮打。

许诩回到马路上时,士兵们已经彻查了整个超市——里面没人,也没有伤者和尸体。这让许诩和提萨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紧紧悬着。

士兵们开始盘问路人,看能否找到目击者。

——

超市地处闹市区,人口密集,很快有了线索。

爆炸发生时,一位清洁工人正好在超市后巷附近打扫。他说:“我看到有人在巷子里打架。七八个人,拿着铁棍,打两个男人。”

这印证了许诩的推测。她拿出手机,翻出季白的照片,又从资料袋里拿出周成博的照片给他看。

“对,被打的就是他们,身上都挂了彩。我怕惹麻烦,就先去扫对面街了。过了一会儿听到爆炸声,我往这边一看——那几个拿铁棍的,拖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上了一辆面包车。”

——

清洁工人记住了车牌号。很快,士兵就在相隔两条街的一家赌场后巷里,发现了这辆面包车。

提萨和许诩坐在街头的一辆小车里,透过望远镜,只见赌场后门守着两个彪壮大汉,而面包车车门和地上,依稀残留着血迹。

这个赌场,也是噜哥集团的主要据点之一。

提萨看着许诩:“我的人不能进去,只能等你们的人过来。”

博彩业在迈扎城合法。当初为了最大程度招商引资、消除投资商的疑虑,总司令对商会承诺:除非受命执法,克钦军人永不踏入赌场。而现在,正式的抓捕命令还没下达,所以提萨不能进去。

太阳已经很大了,灰白的水泥地面,仿佛也冒着丝丝热气。许诩看着赌场大门,那里不少人进进出出,嘈杂的音乐、闪烁的霓虹,大白天透出一种浮躁的繁华。

“不能等。我进去找他。”

真的不能等。

清洁工人并没有看清被拖走两个人的脸,可能不是季白,但也可能是他。

许诩几乎可以肯定季白避过了炸弹,七八个打手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今天他身边多了个周成博要保护。而且他没有枪——这里不是大陆,这里的黑帮核心成员,几乎人手一枪。

如果今天露面的是噜哥这样的大头目,许诩就不会进去。因为噜哥绝不会轻易动一个警察。

但偏偏是那些喽啰。他们嚣张而狂妄,心智并不成熟,更容易犯下愚蠢凶残的罪行。

等待援兵也许只要十几分钟,可代价也许就是季白受尽折磨,甚至是他的命——她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在提萨和士兵震惊的目光中,许诩从包里拿出帽子和墨镜戴上,又喝了口水,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几名打手守着的赌场大门。

——

许诩猜的没错,季白的确避过了炸弹。

当时周成博刚想拆包裹,就被季白拦住:“别碰。”

周成博看着他凝重的神色,也明白过来。可炸弹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电视剧里才会发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会吧……那怎么办?扔出去?”

季白摇头:“不能碰。”看一眼正步出超市大门的邮政员,低声说:“从后门走。”

——

缓缓推开安静的铁灰色小门时,季白让周成博站在身后,自己则侧身立在门边。果不其然门一打开,一条黑色铁棍凌空砸下来。季白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那人胳膊,反手“喀嚓”一声扭断。那人吃痛惊呼,季白抓起他的头就撞到墙上,顿时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生死关头,季白下的全是狠手。身后又有一人挥刀砍过来,顷刻也被他打倒。

周成博喊:“去我车上!”

“不行!”焉知包裹不是幌子,真炸弹或许就在两人的车上等着?季白环顾一周,低喝:“跟着我!跑!”

两人刚跑出几步,就见七八个大汉,手持铁棍砍刀,站在巷口。大概没想到两人这么快会跑出来,那些人都是一愣。为首一人立刻伸手从腰间拔枪……季白俊脸紧绷,眼神狠厉,一声暴喝:“警察!”声音浑厚凶悍得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那人也被惊得手一顿,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季白已经欺身上前,擒住他的手腕,空手夺枪,一脚踹在他的膝盖骨上。

其他人见状,手里家伙全朝季白招呼过去,季白顿时浑身挂彩。身后的周成博被这一幕激出了血性,扭住一个大汉厮打起来。

——

许诩没有料到,清洁工人也没有看到的是,季白和周成博最终击退了这伙歹徒,从巷子里逃走。被炸弹炸伤、最后被同伴拖走的,是后门被季白打倒的两个歹徒。

季白带着周成博跑了两条街,才打了辆出租,直赴专案组下榻的旅店。这时季白才知道,许诩和提萨出去找自己了。

等他一路找到赌场所在的那条街,另外两名刑警也刚刚到,而提萨脸色难看的看着他:“季,许坚持进去找你,已经十分钟了……”

——

许诩走进赌场,先去柜台换了一堆筹码。柜台经理见她一个小姑娘,不由得多看几眼。许诩笑着挥了挥手机:“没信号。一会儿我妈会来。您能带她进来找我吗?她穿白色上衣、红色裙子,挎一个LV的包,很好认。”

经理顿时笑了:“没问题。”

许诩先去玩了两把骰子,然后目光落在台子周围一个年轻保安身上。其他保安面相都挺凶,懒洋洋的目光淡漠,或者没什么表情。唯有他时不时面带笑容,挺精神,保安服崭新。

“哥,能给我买瓶红茶吗?”许诩递了个筹码给他。筹码是一百块,保安当她是出手阔绰的富家女,当然乐意。

很快把水买回来,许诩没赌了,坐到边上休息,又问他:“你是山东人吧?咱们是老乡。”

那人听到她的口音,面露惊喜。

过了一会儿,许诩说:“阿志哥,洗手间在哪里?”

阿志说:“我带你去。”

许诩想了想说:“不要了。我妈一会儿会来,你让她在这里等我。你们经理认识她。”说完朝柜台后的经理挥挥手,经理看到,也笑着朝小姑娘挥挥手。

阿志想原来你认识经理,点点头,给她说了方位。过了一会儿,还跟边上的保安说:“这是我的老乡,经理的朋友。”

许诩在洗手间呆了一小会儿,就推门出去,没有回营业大厅,而是拐进后面的办公区。

她敢只身进来,并非无的放矢。

一是她看起来年纪小,不容易引起人注意;二是她这些天负责后勤,早把每家赌场的平面图记得滚花烂熟。赌场后面一般都有间“接待室”,用于对付还不上赌债的顾客。季白如果被抓回来,多半被关在那里。

只要找到他,她就能救他。

——

通往“接待室”的走廊上,守着一名打手,看到她蹙眉拦住:“这边不能过。”

许诩微微一顿,低下头,声音有点抖:“我来还赌债,刚刚在门口问了个叫阿志的先生,他说他不清楚,让我进来找老板。”

打手一愣:“谁的赌债?”

许诩答:“我哥的,叫陈阳,前几天我接到电话,说欠‘大富华’20万,我过来送钱……”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打手又愣住了。‘大富华’是另一家赌场的名字,隔了几条街,这家叫‘大富豪’。赌场取名都求好彩头,在迈扎央富华富豪富乐都有。他想这小女孩肯定是听错了赌场名,20万啊……

打手把她带到一间小办公室里,还给她倒了杯茶:“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老板。”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梯上,许诩就轻手轻脚推门跟过去。走廊里很静,她眼尖在墙边发现了两滴血痕,心头一抖。

终于到了“接待室”门口,门开了一条缝,隐隐传来男人的咒骂声和呻~吟声。

许诩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把推开门。

门大大敞开,许诩跟屋内站着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她快速扫一眼床上两个血肉模糊的陌生男人。

“呃……叔叔,厕所在哪里?阿志说在这边。”

几个男人都沉默的盯着她,其中一人抬手指了指走廊另一头。

“谢谢!”许诩一脸窘迫的替他们带上门,转身,快步往外走。

太好了,不是季白。不是季白。

她心头紧压的一块大石倏地放下,全身仿佛都有一阵暖流淌过。

眼看就要到走廊尽头,只要拐一个弯,就能到营业大厅,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哎!别走!”

许诩脚步一僵,回头。

是之前去通报老板那个打手,他狐疑的看着许诩:“你去哪里?老板说让你上去。”

许诩看他一眼,怯怯的说:“对不起,我搞错了。刚才在你办公室看到,你们是‘大富豪’,手机没信号,我用了你的座机,打了大富华的电话。他们说马上派车到外头接我。对不起,打扰了,谢谢你。”

打手再次愣住了——老板的意思是先把钱收了,回头谁还认识谁?可这小姑娘居然给大富华打电话了,大富华是另一帮势力开的,现在还要过来接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钱还怎么吞掉……

他发愣的时候,许诩朝他又感谢的鞠了躬,刚要转身,就见接待室的门推开,几个男人走出来。

听着那些男人们跟打手正低声交谈声,许诩脚步更快。

“等下!你是怎么回事?”有人喊了声。

许诩后背刷的冒出一层冷汗,双腿也有点发僵。

她已经走到了拐角处,这里没有灯,光线阴暗,通往营业大厅的门紧闭着,那头的吵杂人声隐隐传来。咫尺之遥,却像隔着云端山海。

是跑还是继续骗?

就在这时,斜刺里猛的伸出只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闪现。季白英俊的脸铁青而紧绷,沉黑的眼就像化不开的浓墨,深深看她一眼,牵着她转身就走。

许诩脑子里一懵,任由他牵着往前走。原本有些发冷的手,在他温热有力的大掌里,仿佛也变得灼烫起来。身后的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瞬间变得不足为惧,不值一提。她竟全身放松下来。

明明暗暗的光影里,他的侧脸坚毅而沉默,他的身形挺拔如山,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缓缓的在她心头蔓延,蔓延到躯干四肢血脉里。而她的心,突突的凌乱的跳动着。

走廊上几个男人都跟季白交过手,看到他都是一惊。有人骂了句“操”就想冲过来,

季白冷冷的一回头,极轻蔑的看他们一眼。

竟像是被他气势所迫,又或者是白天被打得太惨,那几人一时僵住,无人上前。

季白牵着许诩,一直走一直走,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穿过走廊,出了赌场后门,交握的双手已经是满满的汗水。

第43章

“密那”城位于迈扎城以东,是克钦邦首府。与小城市暴发户式的繁荣不同,密那是真正的大都市,高楼林立、企业汇集,亦是权贵富人的聚居之地。

爆炸的消息传来时,噜哥正在一家水疗中心做SPA。

一旁伺立的手下看到她骤变的脸色,挥挥手让美容小姐先出去。噜哥光~裸着白皙的、满是旧伤的身体坐起来,拿着手机冷冷道:“炸就炸了,为什么人还没炸死?”。

那头的手下一滞,答:“有个中国警察跟周成博在一起,特别能打,刚刚还跑到赌场来闹……”

噜哥心头微微一惊。她忽然就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一条消息——有批中国警方官员,到过仰光与缅方会晤。但因为年初到现在,中缅双方一直就跨境犯罪问题频频开会、实施一些合作举措,所以她没太在意。

了暂避风头,这位势力盘踞两国的女老大,近段时间都闭门不出、生意交给手下打理,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的过问。中国警方的侦缉手段有多厉害和隐蔽,她尝过苦头。手下或许还惘然未觉,但她把两件事一联系,心头冒出了冷汗。

沉思片刻,她说:“场子继续开,骨干马上撤!什么时候能回迈扎,等我

通知。”

——

迈扎城。

季白和许诩步出赌场后门时,身后几步远处,还跟着七八个手持武器的打手。

人都有从众心理。当一群人心里发毛,又吃不准对方到底要干什么,他们会更倾向于伺机再下手。这是种非常微妙、一触即发的对峙状态。

然而当他们跟出后门,傻眼了——原本负责守门的打手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取代他们的,是两个看起来跟季白同样凶悍的男人。而他们身后,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克钦士兵。

克钦军人永不踏入赌场,但要是人出了赌场门,跟散兵游勇起了冲突,生死不论。

——

季白牵着许诩的手一直没放。越过克钦士兵,走出巷口,终于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许诩的心情已经彻底平复,抬头朝季白释然一笑。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更大的力气握紧。

他的脸依旧紧绷着,看起来有点吓人,黑眸更是沉得像坚铁……

这目光太慑人,竟然令她有点移不开视线。

“你们没事吧?”陈雅琳远远跑过来。

季白盯着许诩:“没事。”握着她的手一紧,然后松开。

他和陈雅琳低语着朝前走去,没再管许诩。许诩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之前在赌场第一眼见到他时,那心头微颤的悸动感,又无声无息的冒了上来,心口竟然微微有些发疼的感觉。

很快,几名刑警聚集碰头。

季白恢复冷毅神色,声音低沉有力:“联络孙厅:现在已经打草惊蛇,犯罪分子很可能外逃,必须提前展开抓捕行动!”

——

孙普接到季白电话后,马上向缅方提出交涉:即刻通知当地驻兵和警方封锁全城,同时请克钦总司令以最快速度派出一支军队,进入迈扎城执法。

一天之间,迈扎风云突变,人心惶惶。

——

天黑的时候,刑警们回到旅店,短暂碰头并分工。明早执法军队抵达前,他们必须和提萨的士兵一起,通夜盯守在噜哥集团主要据点外围。

犯罪分子走投无路,很可能争个鱼死网破。今晚的任务,非常凶险。

散会后,许诩一个人留在临时指挥室。她的任务是后勤联络调度。没有危险,但同样紧张繁重。

敲门声响起时,她正与当地警方沟通道路封锁情况。

季白今天把她从赌场带出来后,两人就忙得没说上一句话。还有十几分钟,他就要跟队伍出发了。

这种危机重重的任务,他有过不少次,亦坦然面对从无牵挂。可今天却下意识,想来看看她。

许诩一开门,就见他高大而沉默的矗立着。走廊里光线弱,他的脸暗而英俊,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眼、挺阔的鼻,都显得愈发硬朗有力。那双黑眸更是定定的望着她。

许诩用嘴型对他说:“等一下。”走回桌前坐下,继续讲电话。

屋内灯光很亮,风扇哗啦啦的吹着。她用肩膀和脸颊夹着电话,双手快速打着键盘。短发垂落在小巧白皙的耳后,发丝随风轻轻扬起。明明如此纤柔的小人儿,坐姿和动作却像个男人,四平八稳、利落有力。

季白忽然就想起赌场里那一幕:走廊幽深而寂静,数名打手就在背后。而她冷着小脸,那眼神中有慌乱,也有坚定,一步步走进他的视野里。而他站在阴暗里,心中却像是有一团火焰,沉默而灼烫的燃烧起来。

她总是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我行我素的绽放,她是他独一无二的珍宝,她知不知道?

而此刻望着她的背影,他的胸膛就像被她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揉着。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缱绻和热烈,令人的心就此沉溺不拔,还想要更多更多。

——

被季白的大手从背后紧紧环住时,许诩莫名的浑身微微一震。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温热的唇舌,沉默的在她后颈亲吻流连。许诩的思绪有片刻的停 滞,电话里缅甸官员的声音仿佛也变得遥远模糊……一回神,她反应过来,继续清晰而快速的跟官员沟通事项。等她挂电话时,季白已经走了。

许诩没想太多,拿起资料继续翻看。莫名却有点心浮气躁,半阵没翻过一页。过了一会儿,索性推开资料站起来,看向已经无人的门口。

——

在爱情里,许诩诚然是迟钝的。赌场里,季白仿佛铁血英雄般从天而降,的确让她感觉到深深的心动。但事情过去了,她也不会再细想回味。另一个事实是,即使被掳走的是其他同事,她也会只身赴险去救。甚至在刚刚总结自己的表现时,她还想:如果被掳的不是季白,她应该可以表现得更加镇定周全——季白多少让她有些关心则乱。

可季白刚刚的拥抱,格外余韵未绝。之前因他而滋生的那种深沉而广阔的悸动情绪,再次淹没心头。而这悸动仿佛为季白所牵引,随着他的离去而变得越发涌动,只有他才能安抚。

——

许诩走到季白房间门口时,另外两名刑警正好走出来,已经穿好防弹衣,配好了枪。枪弹是中缅双方特别批准本次行动使用的。

房间里光线柔和,季白已经穿好防弹衣,腰间是沉黑的手枪和弹夹。他正低头在扣衬衣上的扣子,俊脸沉肃而平静。抬头看到专心工作的许诩忽然来了,第一反应是公务,立刻问:“有事?”

许诩的脸有点烫,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把衬衣衣领扯出来,替他一个个把扣子扣好。

季白一言不发的看着小女人泛红的脸颊,体贴的动作。这时许诩扣好了,什么也不说,抓住他的衣领,踮起脚,抬头吻上去。季白比她更快,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重重揉进怀里,低下头,激烈而有力的吻着她。

这个吻很快就结束,季白下楼与同僚们坐上车离开了。许诩脚步轻快的回到房间,再对着工作,只觉头脑清明、所向披靡。

果然,感情是需要表达,需要被满足的。跟季白互相满足的感觉,非常完美。

——

这一天,密那城中,被惊扰的不光是噜哥,还有克钦邦最高统帅——觉温总司令。

夜色渐深,城郊的皇家湖畔,灯火次第点燃。

一幢占地广阔的别墅依水而建,幽静雅致。门前有一片宽敞翠绿的竹筏平台,觉温正靠在藤椅里,闭目养神。

副官恭敬的站在几步远处:“司令,派那支部队去迈扎城执法?中国人催得很急。”

觉温睁开眼。这位戎马半生的司令,眼角已有深深的皱纹,身材却如青年人彪壮,容貌亦是俊朗矍铄。他静了片刻,问:“现在谁离迈扎城最近?”

副官答:“珀将军的第二旅,这个月刚好换防到迈扎城附近。”

觉温复又闭上眼,淡道:“那就让珀去吧。”

——

迈扎城内,一夜僵持对峙,终于有惊无险的迎来天明。

入城公路上尘土飞扬,一辆辆载满士兵的大卡车,正浩浩荡荡奔驰而来。为了第一时间与军队指挥官会晤、展开行动,专案组众人都到了公路边上迎接等候。一个月的艰辛付出,今天终于要摘取成果,大家的心情同样凝重和势在必得。季白和许诩的心思已经全在案子上。只是偶尔目光交错,眼中都有彼此才能懂的淡淡笑意。

终于,一辆越野车在季白等人面前停下。一名身材高壮的军官,在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穿灰绿色迷彩服,古铜肤色,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道暗红纠结的疤痕,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凶悍。

略显戾气的双眼静静扫视过众人,他忽的笑了,用生涩的中文说:“你们好,我是克钦独立军第二旅指挥官,珀将军。希望合作愉快。”

——

珀抵达迈扎城的时分,远在密那城的觉温司令刚刚起床,站在湖光山色的别墅前,眺目远望。

一旁的副官看着他沉静的脸色,低声问:“昨天您的安排,我有些疑惑——既然您怀疑珀是中国黑帮的背后势力,扰乱边境秩序、侵吞大量金钱,为什么还让他去?中国有个成语,叫‘监守自盗’。”

觉温淡笑答:“能不能除掉中国黑帮,我并不关心。珀给我立过许多功劳,军中威望也很高,但是这些年,他太狂妄了,我很不喜欢。

中国还有一个成语叫‘借刀杀人’。如果他这次改过、严格执法,我就暂时容忍他。如果他狂妄的惹出乱子,我就合情合理的杀了他,向中国表达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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