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蜗牛有爱情》作者:丁墨 (二十八) ~~ (三十三)

来源: 大独狼 2015-10-08 09:09:5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74966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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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晨色朦胧,空气清冽,许诩驾车行驶在视野开阔的马路上。

昨天季白说,可以过几天再晨练。她也认为理应舒舒服服缓一缓。谁知生物钟仿佛随着案件终结而复活,今早五点一到自动睁眼,头脑清醒无比。

索性顺其自然。

临近初夏,天色亮得又早了一些。许诩走到体育场门口,就见源源不断的晨练者,稳健有力的从面前跑过。她习惯性用目光在跑道上搜寻一周,没有发现季白的身影。于是自个儿埋头开始漫漫征程。

季白今天按时起床。多年刑侦生涯,他早已适应大案要案期间的日夜颠倒体力透支。破案之后,他也能很自然的回到正常作息模式。

做完今早的器械训练量,他汗水淋漓的坐在器材上休息,随手翻看手机上新建的叫“纤纤”的加密文件夹。听到有点耳熟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伊人面无表情的从前方跑道经过。

季白望着她纤秀笔直的身影,唇角微勾,手机往口袋一塞,也跟了上去。

许诩听到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习惯性往内道挪了挪,给人家让路。那人越跑越近,散发着热力的身躯擦肩而过,然后她的头就被拍了一下。

抬头一看,季白高大身躯杵在跟前,棱角分明的脸被汗水浸湿,黑眸中似有笑意闪过。

她也有点惊喜的笑了:“师父。”

季白心头舒畅,淡然点头:“几个圈了?”

“……半个。”

“跑。”

然而高大挺拔的季白,放缓速度陪在许诩身旁慢跑,实在太醒目。刚跑了半个圈,一位经侦科的熟人,似笑非笑的迎面跑过。

季白一脸淡定的跟人打了招呼。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陪她的蜗牛速度耗下去,过了一会儿,两人距离又拉开。只是独跑的时候,季白想:这样下去不成,人还没追到,名声先传出去了。他并不喜欢私事引人注目,许诩也不喜欢。更何况舆论很可能会帮倒忙。

看来要更低调更务实的推进。

跑完步,两人照例坐在小会议室,安安静静晒太阳看报纸吃早餐。

季白忽然问:“射击和力量训练进展如何?”

许诩答:“力量训练每天有在家做,这周末起我打算去枪房练习。”

季白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隔着报纸淡淡的问:“枪法上有什么技术疑难吗?”

许诩知道他是霖市警局枪法第一,但杀鸡焉用牛刀,所以她没想过要劳烦他,答:“谢谢师父,暂时没有。周末我约了赵寒,请他教我。”

季白瞥她一眼:“小赵枪法也还不错,用心跟他学。”

——

这天的工作重点,依然是叶氏案的收尾事项。赵寒带着许诩,就案件一些细节,再向叶瑾做一份笔录。

叶瑾很配合。只是比起昨天的沉静,她还是显得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红肿。

笔录结束,许诩两人刚要起身离开,叶瑾忽然抬头,直视许诩。

“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许诩一怔,静默片刻,盯着她答:“不会。”

叶瑾极浅的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能不能单独跟季警官再谈谈?”

走出审讯室,赵寒问:“她为什么那么问你?”

许诩轻声答:“因为她觉得我们很像。”

——

季白来到审讯室,叶瑾并没有马上说话,目光看着他,却似乎放得极远:“我昨晚想到了一个可能。”

季白静默不语。

她的目光中闪过了然:“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不会让‘他’逃脱法律的惩罚?”虽然她的神色依旧清冷,目光中还是露出了隐隐的期盼。

季白缓缓点头:“不会。”

叶瑾释然的笑了。

季白刚从审讯室出来,大胡来报告:“叶家的人来了。”

季白从窗口往下望,阳光照亮宽敞的警察大院,张士雍、叶梓骁、吴榭还有叶家其他人,正从翠绿的草坪旁走过。个个脸色凝重,有的眼眶湿红。

季白下楼,迎面朝他们走去。

与众人点头打了招呼,季白看向张士雍:“张先生,聊两句?”

张士雍一身肃穆黑西装,脸色沉静,看他一眼,淡淡点头。叶梓骁看着两人神色如常的走远,静默不语。

位于警局大楼背后的停车坪安静无人,季白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季队长到底想聊什么?”衣冠楚楚的张士雍,笑容淡得几乎没有。

季白抬起沉黑的眸,静静看着他。这目光令张士雍心头微凛。

然后季白开口:“经济侦查科调查了叶梓夕生前所有户头,的确发现了一些违法记录,有一家财务公司替她操作账户。但这家财务公司证明是空壳公司,警方也没有发现那笔巨额的投资亏空。”

张士雍淡笑不语。

季白继续说:“而叶家四个子女,同一个晚上全部出现在案发现场,三人即将入狱。”他看着张士雍:“张先生,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张士雍笑意加深:“你的意思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两人目光交错,季白目光中浮现冷意:“是的,即使那个人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留下蛛丝马迹。

根据叶梓强的口供,当晚去找叶梓夕前,他是跟张先生你在吃饭。叶瑾说,叶梓强近年来性格沉稳很多,很少这么冲动。这让我怀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喝了 点酒,一时冲动失手杀了叶梓夕?要知道叶梓强本身就有暴力前科,一点神经兴奋类的药物,就可能引起他的暴力冲动。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他当晚是否服用药 物,现在已经无据可查;

而根据叶瑾口供,当晚她会在案发时间段打电话给大哥,是因为‘房地产事业部’的一个项目问题。如果我没记错,房地产正好是张先生你分管的。叶梓强本来不一定想拖叶瑾下水,但这个通话来得太巧,以叶瑾的性格,势必察觉并且插手;

这么看来,叶俏当晚恰好去了别墅,也不足为奇了;而从叶梓夕那里卷走20亿美元的通缉犯,是欧洲籍华人。而你恰好也是在欧洲留学。我去查过资料,你们在同一所大学呆过;

另外,你的家族张氏企业,最近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频频爆出股东撤资的传言……”

张士雍原本神色淡然,听到后来,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含笑看着季白:“不愧是季神探,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不过很抱歉,你暗指的事,我可没做过。所以我想,你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让你白费心思了,季神探。”

他肆无忌惮的嘲讽,却只令季白淡淡看他一眼,俊逸的脸上闪现平和而沉毅神色。

张士雍微微一怔,就听他声沉如水的说:“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对我们刑警来说,从来就不是空谈,我信。张先生,你信不信?”

看着季白的身影走远,张士雍回想着他这一番话,终于也有些心浮气躁,在心中狠狠低声咒骂几句。走到警局大厅时,已恢复儒雅沉肃神色。

在面谈室见到妻子叶俏,他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小俏,你不会在里面呆很长时间,我会等你出来。”

比起前日的凄然痛苦,此刻的叶俏显得平静,只是艳丽的容颜愈发憔悴。她把手从张士雍掌中抽出来,摇了摇头。

张士雍看着她,不说话。

“士雍。”叶俏抬眸看着他,那眼中一片死寂,“我要跟你离婚。”

张士雍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讥讽的看着她:“叶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叶俏慢慢点头。

张士雍失笑:“现在叶氏留给你和梓骁的,是什么样的烂摊子你知道吗?离开我,你将来出狱后的日子,只怕不太妙。不要胡思乱想。我可以承诺,张太太这个名头,永远都是你的。”

可是叶俏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安静的望着他。他从没在妻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沉静、决绝,还带着某种轻蔑,再无他熟悉的仰慕、惧怕和爱恨交织。

没等他再开口,叶俏已经站起来,对旁边的警察说:“警官,谈话可以结束了。”

望着叶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士雍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西装,站了起来。步出面谈室,继续作为叶家一份子,与亲戚们密切交谈、互相慰藉。

数月后,那位卷走叶氏巨资的经济犯,终于在海外落网。而根据季白的意见,经济侦查科重点调查张士雍与本案关系。终于获得有力证据,令这位霖市商界的新大佬铛锒入狱。这是后话。

——

这几天,整个叶氏最难过也最沉默的人,是叶梓骁。

临近中午,叶家许多来看望的人,都已经走了。原本簇拥的走道里清静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警察来回经过。

叶梓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低头沉默着。

叶瑾对他说,梓骁,以后叶家就靠你了。还说,不要信张士雍,信吴榭。

他只能含泪点头。

叶梓夕死的时候,他怨过大哥、怨过三姐,也不太搭理家里其他人。然而现在,他才尝到真正支离破碎的滋味。可偏偏那股极度愤懑悲痛之气,堵在心口,无处可发。再想到刚才痛哭流涕的大哥、默默掉泪的三姐,还有闭门谢客连他也不见的父亲,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许诩走出办公室,打算去顶楼食堂吃午饭,一抬头就见这一幕——西装革履的叶梓骁单手捧着脸,垂头坐在走廊角落,只露出胡渣青黑的下巴。

许诩并不擅长安慰,在他跟前停步,斟酌片刻,他却似乎并未察觉。这时,许诩想起叶梓夕死的时候,季白安慰自己的模样。于是也学季白,单膝蹲下来,近距离看着叶梓骁的脸,然后说出最想对他说的话:

“叶梓骁,你要加油。”

叶梓骁抬起深埋在手掌中的脸,眼眶通红的看着她。

四目凝视片刻,叶梓骁点了点头。

许诩刚想起身离开,叶梓骁却说:“许诩,让我抱一下。”他的嗓音嘶哑而干涩。

许诩默了一瞬:“好。”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已经被叶梓骁伸臂抱进怀中。他的头深埋在她肩窝,双臂箍得越来越紧。

男人宽阔的怀抱、略显急速的心跳和身上的气息,令许诩微微一怔。

这时叶梓骁已经松开了她:“谢谢。”

而走廊另一头,刑警队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办公室打算去吃饭,看到相拥的两人,都没说话。而季白微眯着眼,先看向叶梓骁似乎压抑着复杂情愫的沉寂双眼,再看向许诩平静温和的小脸——季白神色疏淡的转身,跟众人上楼。

——

吃完饭,季白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阖目休憩。外间大屋也是安安静静。不多时,就听到熟悉的轻盈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许诩走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

“叶瑾今天问我,如果我是她,会不会也这么做。”她说,“她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季白淡淡道:“你不会。你们不同。”

许诩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叶瑾跟她有相同特质,但她一直知道自己追求什么,而叶瑾困在叶氏两个字中,从没走出来过。

不过,叶氏案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大案。真相揭露后,她心头难免有些沉重。而叶瑾也让她感到惋惜——心绪有点波动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来找季白说话。

而他此刻轻描淡写却坚定的语气,叫她心头一暖,源自叶氏案的些许负能量,似乎都消散殆尽。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季白问:“叶梓骁怎么样了?”语气平淡,黑眸却盯着她的脸。

许诩看一眼季白,脸微微有些发红:“我相信他会振作。”

这反应落在季白眼里,就不太妙了。心念一转,道:“关心朋友是应该的,不过他跟案件有关,你是负责案件的刑警,在警局里要适当注意影响,下不为例。”

许诩老老实实点头:“抱歉。我明白,当然不会有下次——而且我跟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接触。”

季白淡笑如风:“嗯,你自己拿捏分寸。”

——

刑警队终于迎来难得的几天假期,许诩刚回到家,就收拾了些日常衣物,去了许隽的公寓。

“我放三天假,在你这里住。”她言简意赅。

许隽笑笑,摸摸她的头发:“哥没事。”

许诩没有其他方式表达对哥哥的关心,只有陪伴,而许隽也懂她的心意。

许诩点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逛了一会儿,一抬头,就见许隽单手拿了罐啤酒,坐在窗台上看着星空。

许诩起身走过去:“哥,你抱我一下。”

许隽失笑,张开双臂,把妹妹搂进怀里:“受宠若惊,来,多抱会儿。”

几秒钟后,许诩就推开他,蹙着眉,但脸有些发红。

许隽察觉异样,问:“怎么了?”

许诩若有所思的答:“最近,我被包括你在内的三个男人抱过,但是三个人的感觉都不同。”

许隽:“等等!另外两个抱你的男人是谁?还做了什么?”

许诩却根本不答,眼睛盯着窗外的夜色,说:“哥,你最近不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许隽一怔。这意思是心里有人了?

但是妹妹整天呆在警局,接触的只可能是警察。

“你不是说不找警察吗?”许隽心头升起复杂情绪,欣慰、意外、好奇,还有点难以形容的纠结。

许诩无法跟他解释理性和感性的冲突,心情也有些纷乱,只能叹了口气,答:“事易时移。”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而且我也不一定能得到他。”

第29章

假期第一天。

夜色清爽,星光柔和。季白身姿舒展坐在自家阳台上,喝着清香四溢的新茶,给赵寒打电话。

“头儿,有事?”赵寒接到他的电话,习惯性严阵以待。

季白:“没事,这两天找个时间,一起吃饭。”

“好啊。”赵寒语气轻松起来,“明天怎么样?”

季白:“……后天呢?”

“后天就得晚上,上午许诩约了我练枪,一起吃午饭。”

季白唇角微勾:“不太巧,我晚上有事。”

“那……。”

“就中午吧,多许诩一个不多。”季白很随意的说,“到时候我开车去枪房接你们。”

“那也成。”赵寒答得爽快。

季白话锋一转:“对了,我还没见过你女朋友,她要是有空一起来吧,我请你们吃饭。”

赵寒:“啊!嘿嘿……好呐。”

季白忽然笑了:“谢了兄弟,再见。”

挂了电话,赵寒有点没反应过来——谢我做什么?头儿忙晕了。

——

红娘是一种沟通桥梁。桥梁的功能,往往是双向的。

此时的赵寒并不知道,自己在许诩心中,也具备了前所未有的战略意义。

既然发觉对季白产生了“持续”、“独特”的好感,许诩的第一要务,是进一步了解他,再定夺是否放手追求。

因为当年在清秀师弟处遭遇过滑铁卢,许诩也明白,爱情有时候是非理性的,她再会分析,也可能看走眼;另外,一个人工作和生活中可能表现出截然不同的 品性——活生生的例子就是许隽:他管理公司从来强势稳健,公私分明,那些漂亮秘书从来不看一眼。但下了班进了夜店,就是夜夜夜春宵招蜂引蝶。

而迄今为止,她了解的都是季白工作中的一面,还需要了解他的生活习性。

另外,季白多年单身无绯闻,有可能是洁身自好、眼光高;但也不能排除同性~恋、性~功能障碍或滥~交者的可能。

赵寒与季白私交不错,性格又比较单纯热情,自然是了解季白的必选渠道之一。而许诩平时虽然不在乎也不擅长人际,但如果真上了心,还是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丝丝入扣的。

这天一早,枪房时人很少。许诩到的时候,只有赵寒和另一名年轻男警在靶位上。

赵寒很是尽职尽责的教了许诩一阵,她也学得用心。过了一阵,两人停下休息,许诩盯着前方靶位,微笑说:“师父说你枪法很好,的确名不虚传。”

赵寒笑:“我一般啦。头儿技术才叫好,去年大西南警区比武枪法第一啊。”

许诩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到季白身上:“这么说来,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侦缉技术、枪法、体能……要做到他这样,业余时间估计都是在忙工作,很勤奋。”

赵寒答:“听说他刚到警队头几年是这样啦,365天不眠不休不要命似的工作。这几年好些了,我们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出去玩的。”

“哦。”许诩递了瓶水给他,“都玩些什么?”

赵寒一边喝一边答:“打台球、保龄球,有时候在他家看足球赛打打牌什么的。”

嗯,很好,都是很男性化很健康的爱好。许诩正要再引导话题,忽然看到赵寒望向自己背后。

“头儿,来得好早。”赵寒笑呵呵。

季白今天一身休闲,高大又清爽,手臂往许诩椅背一搭,对赵寒淡笑:“你跟我约的不是中午吗?早上没事,过来看看。”

许诩转头看着他微笑:“师父早。”

“嗯。”季白扫一眼她微红的脸,“刚才在聊什么?”

赵寒正要顺口答“聊你”,许诩已经开口:“聊爱好。”

赵寒点头附和——一个意思。

——

又坐了一会儿,许诩对赵寒说:“再去练练。”

赵寒点头,又看向季白,随口说:“要不让头儿指点指点你?机会难得。”

季白和许诩对视一眼。

短暂凝视,许诩移开目光,答:“暂时不劳烦师父,我先把你的技术学牢,打好基础。”

——

其实许诩想法很简单:今天除了射击,最大目的是跟赵寒打探消息。老跟季白呆在一起,就没机会了。

而季白坐在原地,看着她和赵寒并肩站在靶位前低声交谈,微微失笑——多少警局请他去做射击技术指导,都因为忙推脱了。也只有这小丫头一板一眼非要循序渐进,把他晾在一旁啊。

这时枪房人也多了些,有年轻男警过来希望指导,季白起身走了过去,没再管他两人。

过了一阵,指点得差不多了,季白一回头,就见枪房门口站着个年轻姑娘,翘首以盼。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赵寒刚收起电话,跟许诩说了句什么,就朝女孩走去。

季白跟年轻男警说了句:“继续巩固技术要领。”朝赵寒迎面走去。

“头儿,这是我女朋友曼曼。”赵寒给两人做了介绍。

季白对女孩淡笑:“你好。感谢你支持小赵的工作。”

寒暄几句,女孩一脸好奇:“这就是你们练枪的地方?”

赵寒还没答,季白说:“你可以陪她在周围转转。”

能向心爱的人展示自己的工作环境和成绩,赵寒当然乐意,这边还有季白,他也不用担心许诩,于是点头:“行,一会儿来找你们吃饭。”

——

许诩一个人站在靶位前,倒是全神贯注,回忆着赵寒说的技术点,也没去想季白的事。开了几枪,停下休息,忽然感觉身后多了个人的气息。

她以为是赵寒,头也不回的说:“你说我手指扣动扳机力量不均匀,这个要怎么训练?”

“打一枪给我看看。”低沉的不急不缓的声音。

许诩握枪的手一顿,转头看着他:“师父。”

季白负手站在她身旁,一脸淡然:“小赵女朋友来了,人走开了。你继续练吧。”

许诩点头,举起枪瞄准不动。季白只看一眼她的姿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双腿再分开。”季白轻轻踢了踢她脚后跟。

许诩依言微微挪动,季白见差不多了,视线又回到她腰上:“腰太紧绷,力量要沉实,但是也要放松。”

“哦。”许诩深呼吸,原地轻轻扭了扭腰。

他静默了一会儿,许诩问:“还有吗?”

季白的目光这才松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移开,来到她扣动扳机的手指上。

“手指扣得太紧。不要那么严格遵循课堂上教的要领,以最自然的姿势握住。”季白淡淡的说。

许诩略作调整,但也许是今天打了太久,感觉手指有些僵硬,姿势也不太自然。正要再发问,忽然间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覆住了她握枪的手。

许诩微微一怔。

指尖传来非常细微的酥~麻感,他正用浅麦色的手指,轻轻拨动调整着她白皙的手指。然后十指交叠,一起扣在沉黑冷硬的扳机上。而他的呼吸也隔得很近,就在头顶耳边。

转瞬间,听到他沉声说:“可以了,开枪。”

“砰!”许诩几乎是立刻扣动扳机。

脱靶。

——

许诩很快镇定下来。

被他按着手又开了几枪,射击环数越来越好,只是脸始终有点热。

好在季白很快就松开了她,面沉如水的说:“保持这个感觉”。人就晃到其他靶位去了。

许诩又练了一会儿,侧眸望去,他站在另一男警身旁,一脸淡定的指导调整那人的握枪姿势。

许诩想:很好,他潜意识里,并不排斥、甚至习惯跟我这个异性的肢体接触,这是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而季白看着面前汗水淋漓的粗壮小伙儿,鼻翼间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清新气息,指尖似乎还有那细白柔软手指的触感。这令他心头泛起一丝燥乱,可又燥乱得很惬意,很舒服。

下周直接叫赵寒这小子别来。他淡淡的想。

——

过了一阵,小赵一对儿回来了。临近中午,四人离开枪房,到步行街旁找地方吃饭。

小赵女朋友曼曼是个温柔开朗的漂亮女孩,季白和赵寒也很健谈。而许诩有意多了解季白,话自然也比平时多,这顿饭吃得很是愉悦。

走出饭店,小赵牵着女朋友,说:“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曼曼想去理发。”

季白淡笑点头,刚要说“你们去忙自己的”,就听许诩说:“我也想理发。”

三个人都看向她的齐耳短发,许诩一脸淡然:“我想修一修。师父去吗?”

季白:“……行,逛逛吧。”

——

其实许诩不是想理发,她只是希望能多点时间观察生活中的季白。但她又完全没到“孤男寡女可以培养感情”这一层,所以才提出四人理发之行。

曼曼带他们到了一家很是高档时尚的理发店,赵寒自然围在曼曼身边,听她跟理发师交流要求。而许诩坐在高高的理发椅上,从镜子里正好看到季白拿了份杂志,在等候区的黑色皮沙发坐下。

这种理发店服务非常周到,很快就有漂亮的女孩端了杯热茶给他:“先生,要不要按按头?”

季白头都没抬一下:“不用。谢谢。”

女孩笑:“按摩是免费的,你朋友在这里理发,要等一阵呀。”

季白:“不用。”

女孩笑笑离开了。

但也许是他高大俊朗又气质不凡太醒目,过了一会儿,又有个非常清秀笑容可掬的男小工主动走过去:“先生,要洗个头吗?”

季白依旧沉静疏离:“不用,谢谢。”

……

很好。没有任何轻浮的肢体语言,甚至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无论男女。

许诩的目光淡淡从镜子里的他移开,这时身后的理发师看着她短短的头发,笑着说:“小姐想怎么打理发型?是想挑染还是烫发?”

许诩拿起手边的杂志,淡道:“随便修一修,不要破坏我的发型。”

理发师笑容一滞。

于是很快就理完了,许诩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前台结账。季白这才放下杂志,盯着她的头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可实在没发现什么明显变化。这让他有点意外——原来她对外形这么讲究这么精细,这一点倒像个普通女孩子。

——

离开理发店,曼曼提出去逛街买衣服。许诩理所当然说:“我也去。师父去不去?”

季白瞥一眼两个大灯泡,淡淡点头,继续跟。

其实赵寒也挺困惑的。虽然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不介意有两个灯泡跟着。但走了十几家店,曼曼逛得很投入,季白和许诩却都是神色平静的杵在店里,高深莫测的样子。

难道高智商的人都这么逛街?赵寒还没细想,就被曼曼叫过去了。

如此逛到日落西山,四人走出了阳光灿烂的步行街。赵寒拎着大包小包,曼曼很是亲热的挽着许诩,季白走在最后。赵寒刚想提议去看电影,季白手机却响了,走到一边去接。

三人站在街边等他,这时曼曼看到前边的饰品店,许诩表示没兴趣,曼曼一个人走了进去。

许诩和赵寒站在店外等。两人斜前方,有一家点着小彩灯的成人用品店,门口张贴着好几张呼之欲出的广告画。两人默站了一会儿,许诩忽然说:“你想买就去买。”

赵寒愣住:“什么?”

许诩看向成人用品店:“避孕套。你刚才一直在瞟那边。”赵寒脸一热,又听许诩说:“她会答应的。刚才她走过去时,神色不太自然,然后偷偷看了你一眼。”

赵寒大窘——他跟女朋友确实处于要做不做的暧昧探索最后关头,这种私密的事当然没人知道。可被许诩平时这么个古板的姑娘,这么直接的当面点破,他的脸实在有点挂不住,但又被她的话撩得心猿意马,支吾两句,跑进饰品店找曼曼了。

许诩一个人对着成人用品店看了会儿,径直走过去。

——

季白打完电话,一转头,却发觉一个人都没有。再偏转目光,就见许诩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家叫“性事良品”的店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她的脚边是块半人高的广告牌,上面画着欧美半裸肌肉男,写着“一小时快速增大三圈,持久又□。”

季白陡然失笑——她是有多不在意周围环境?信步走过去,也不点破,只淡笑对她说:“走吧。”

许诩抬眸看他一眼——第一反应非常自然,没有半点窘迫焦虑回避或者厌恶,看来没有隐疾。

——

饰品店出来,赵寒提出去看电影,这次季白没给许诩开口的机会,先答道:“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玩开心点。”

许诩默了片刻,对赵寒曼曼说:“那再见。”

赵寒求之不得,拉着曼曼走了。当然,他们也没有去看电影。

暮色西沉,街头人来人往,季白和许诩都沉默了一会儿,季白淡道:“我去买双鞋,你要是有时间,一块去吧。”

“哦。”

两人又进了家商场。

其实买鞋本来就是借口,季白平时穿的鞋就那几个牌子,他自己拿主意也快,很快就挑好了双运动鞋,时间才过去不到20分钟。心念一转,问许诩:“你要不要挑挑?”

——

女鞋区远比男鞋区琳琅满目,新上市的夏鞋更是样式俏丽。导购小姐看到两人,一脸笑容迎上来:“小姐,看看本季新款吗?”许诩点头,跟她走向货柜。季白目光在几排货架一扫,停在一双凉鞋上。

“试试这双。”季白拎着鞋走到她面前,许诩还没说话,导购先笑了:“你男朋友眼光真好,这双是卖得最好的。”

许诩接过鞋,自然而然对导购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领导。”

导购颇有意味的看一眼季白,季白跟没听到似的,一脸淡定。

许诩原本穿的是一双黑色包趾皮凉鞋,只露出一片白皙的脚背。季白挑的是一双浅蓝色系带露趾凉鞋。换好后她站起来,导购用夸张的语气赞扬:“太合适了。你皮肤白,脚又小,这么一穿秀气又有女人味。”

季白低头看着那被鞋带紧紧缠绕的赤~裸脚踝,再看那珍珠般细小粉嫩的脚趾……还真是,好有女人味。

他心旷神怡的抬头望向她的脸,导购也期待的望着她。她却蹙眉:“有点幼。”指向货架上她早就看上的一双黑色成熟款:“试试那双。”

季白:“……”

导购:“……那双太老气了吧?”

许诩:“不,是稳重。”

黑色成熟款上脚,倒也干净帅气,许诩满意买单。只是连导购都对那双蓝色的效果念念不忘。季白站在一旁,淡漠不语。

刚买好鞋,许诩就接到许隽电话,约她吃晚饭。她今天收获已经很大,初步排除季白是同性~恋、性~功能障碍、滥~交癖的可能,生活态度也很健康平和。于是很愉悦的毫不留恋的跟季白告辞了。

季白驾车离开商场,刚开出几分钟,又掉头开回来,回到那家鞋店。导购看到他就笑,季白淡然自若的付了帐:“她改变主意了。”

回到家,他顺手把鞋放进衣帽间,看着小小的精致凉鞋放在一堆男式皮鞋运动鞋里,自己先笑了。

第30章

华灯初上。

许隽在柔光静谧的餐厅里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拎着个鞋盒,挂着副白色耳塞,慢悠悠的走过来。

看来这丫头今天心情不错。

吃了一会儿,许隽问:“你到底看上个什么人了?”上次许诩只提了一句,就闭口不谈了。

许诩:“有结果再告诉你。”对许诩来说,局面还不明朗,就没必要兴师动众。

许隽瞧她一眼,笑笑:“说实话,我不是很赞同你找同事。先不说警察是否合适,办公室恋情最大的问题——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将来没结果,多尴尬。”

许诩点头:“这点我想过,有把握他会接受之前,不会让同事知道。”顿了顿,“也不会轻易让他知道。”

许隽一听,倒有点心疼了,默了片刻,问:“有什么具体打算?要不要哥教你?”

许诩放下汤匙:“说说看。”虽然她不赞同许隽的私生活方式,但论到男女关系,他的确比她擅长熟练太多。

许隽没有马上发表高论,而是仔细细细将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开口:“首先呢,男人都是视觉性生物,你那个小警察再高尚正直,也不会例外,除非他不 是男人。我妹妹长得挺耐看,但这身……”他瞥一眼许诩的衬衣,“Office Lady装扮,并不能把你身上最吸引男人的特质,衬托出来。”

许诩:“我的特质是什么?”

“嫩啊!柔弱又干净,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许诩不紧不慢的答,“你更适合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那种打扮,走清纯秀气路线,绝对杀伤一大片。”

许诩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蹙眉。

许隽又说:“打扮是第一步。这第二,千万不要倒追男人,掉价。你这么擅长分析,分析分析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有什么兴趣爱好。然后不动声色投其所好,把他吸引过来。不容易得到的才会珍惜,这是男人的天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会适当示弱。没有男人喜欢女人事事比自己强。”

许诩沉默不语,许隽看她凝重脸色,补充:“我也就指个方向,肯定没错。具体怎么做也要靠悟性,你自己琢磨吧。”

许诩却抬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说的我都不会做。”

许隽一怔,听她坚定的说:“我有自己的方式。”

——

这晚回到家,许诩早早就睡了。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小火熬了锅生滚牛肉粥。这是季白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

季白追求人的方式,是先画地为牢,把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再一步步吸引,一步步占有,直至水到渠成牢不可摧。在爱情里他像狼,有点骄傲,有点狡猾,还有很多很多不动声色的霸道。

而许诩喜欢和追求一个人的方式,非常非常简单,就是对他好。

真心实意、力所能及的好,就够了。

许隽那些扮嫩示弱、投其所好的心眼和技巧,她不想学。

这天跑完步,季白喝着她的粥,微微扬眉:“今天味道很好。”

许诩心头升起淡淡的喜悦,答:“好。”

以后可以每天都这么好。

——

没有案件的时候,刑警队的工作还算规律和轻松。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许诩跟姚檬到食堂的时候,人已经挺多挺嘈杂。买好饭,许诩的目光快速搜寻一周,指向与季白老吴等人隔了条过道的空桌:“坐那里。”

“好啊。”

落座的时候,姚檬笑呵呵的跟众人打了招呼,许诩也微笑点了点头,正好与季白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各自淡淡移开。

男人们聊着某分区一个外号“蛮牛”的刑警彪悍的酒量和铁塔般的体格,姚檬时不时插上句话,又跟许诩聊两句,清脆的声音宛如银铃。许诩一直盯着老吴或者姚檬,做认真倾听状,实则用余光打量着季白的餐盘:他吃了很多肉……他吃两个馒头一碗米饭……他不吃辣椒……他把大蒜和生姜从盘子里挑走……

原来他的饮食习惯是这样的。

而季白神色沉静的夹着菜,偶尔瞥她一眼,心想:她今天怎么破天荒对男人的话题如此感兴趣?那个“蛮牛”刑警她是认识还是怎的?

后来大伙儿换了话题,她依旧听得专注,季白这才垂下眼帘。

午休时间,同事们有的去散步,有的在走廊里抽烟,有的趴在桌上睡觉,办公室里稀稀落落。许诩见左右无人,打开电脑进入内部系统,调出了季白的基本资料。

身高180cm,体重81公斤……

大西南警区比武万米障碍跑、射击成绩记录保持者……

荣立二等功三次,三等功五次……

鼠标往下滚动,一行行文字跃入眼帘,也被她默记。不经意间,瞥见右侧的一寸免冠彩色照,男人看起来严肃而平静。

许诩清楚记得,最早见到这张照片,她也就有个“五官端正”的概念。可现在看着同一张照片,还是刻板的证件照,怎么觉得无论头发、眼神、鼻梁还是下巴,都透着俊朗生动的英气?

默默凝视片刻,许诩选择“图片另存”到电脑,建了加密文件夹。想了想,文件名设为“私人文件,不可擅动!”

——

又看了一会儿,办公室的人也多起来,许诩关掉电脑,顺手把面前的一张纸拿起来——她默记东西的时候,喜欢顺手用笔写写画画,此刻纸上就写了一堆零碎的数字文字:“180、81、995环、10000m……”

“写什么呢?奇奇怪怪的数字。”赵寒从旁边探头过来,颇为好奇的看一眼纸。

许诩面不改色:“普朗克常量。”

赵寒实在没听说过这个天文学数字概念,似懂非懂的点头。

许诩刚要把纸折起来,就听到背后响起低沉的声音:“聊天文?”季白不知何时从内间出来了,不急不缓的走到她桌旁。

“嗯。”许诩淡定的把纸撕掉,扔进垃圾桶。

——

接下来两个星期,对许诩来说,生活和工作平静安稳、感情循序渐进。

每天一起晨练,给他做早餐;

白天两人说话不多,她也专注工作,但休息闲聊的时候,会留心和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赵寒周末总是有事,老叫季白来教。但这样也好,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下午有时候还逛逛街,。不过每次他手把手教射击的时候,她还是会心跳加速;而他的手难免会碰到她的腰、她的肩膀,一开始她没太在意,有了几次,才发觉那里的皮肤隐隐灼烫,持久未褪。

许诩并不习惯这样的状态——他的一缕气息、一点触碰,就能把她从来平静沉稳的心态,搅得有些浮躁,有些紧张,还有些难以控制的窘迫。但她又不排斥这种无声煎熬的感觉,甚至在煎熬过后,有点食髓知味的满足,可又感觉不够。

但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心绪变得敏感而反常,怕季白察觉心思,她表面上变得更加淡定内敛。一板一眼客客气气叫师父,脸红心跳的时候从来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想要得到他更多触碰的时候立刻冷静控制保持距离……她认为现阶段这样就可以了,她正在一点点渗人季白的生活,自然又舒服。

而季白的感觉,也跟她类似。由于许诩装得太淡定,看他的目光跟看赵寒老吴乃至路人都无分别,他吃不准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多半是没有。但他看得出 来,小家伙越来越习惯跟他呆在一起,而每每他“不经意”的靠近、触碰时,她也会脸红,会目光游移躲闪。他想她对自己应该已经有了好感,只是她太木讷单纯, 可能自己还没发现。

不过,一点好感自然是不够的。现在表白,搞不好她会“感到很怪异然后不假思索的拒绝”——毕竟她早早就有过“他不适合她”的论断。他也不想唐突了她,希望感情再深入些相处时间久一些,她能很自然接受自己的时候,再确定关系。

所以他还是要再接再厉。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发现她身上的优点越来越多——口味挺挑剔,每天还自己做早饭,但厨艺精细,让他也饱了口福;看似迟钝,实则细心,说要帮他戒烟,每当他烟瘾发了摸口袋,她总会第一时间递出口香糖……真适合当老婆。

——

这天晚上,许诩照例跟许隽吃饭。许隽自然而然关心进展:“跟那个‘他’怎么样了?”

许诩答:“一切尽在掌控中。”

看着妹妹隐隐含笑的眉眼,却死活不说那人是谁,许隽颇有些不甘,话锋一转说:“对了,下周詹姆斯的表演赛,我能弄到门票,你要不要?”

许诩抬眸,看一眼哥哥。

最近NBA无赛事,许多大腕来中国。许诩也听说一个叫詹姆斯的篮球巨星会来霖市。不过哥哥一向知道她对这个没兴趣,如今主动赠票,显然是想引她带季白显身。

真幼稚。

不过许诩还是答:“好。谢谢哥哥。”因为听赵寒说过,季白很喜欢詹姆斯。

——

隔天是周五,午休的时候,办公室只有赵寒和许诩,季白也不在。许诩把两张票递给他:“要吗?我记得你说过喜欢。”

赵寒惊喜:“这票好难搞,你怎么弄到的?还是第七排!”

许诩笑笑:“我哥给的。”

“头儿最喜欢詹姆斯了!”赵寒又迟疑,“只有两张……那你和头儿去吧。”

许诩摇头:“我没兴趣,不去。”

赵寒:“许诩,你对我太好了!够义气!”

票送出去了,许诩心情很好。她一开始就没想要去。一是的确没兴趣,绝不会为这种事浪费几个小时。至于有机会跟季白单独相处约会什么的,她根本没往那 方面想。当然这也会是因为最近两人经常在一起,所以潜意识也不稀罕;二是许隽铁定拿个高倍望远镜坐在某个角落里窥探,她当然更不会去。

至于把票给赵寒是必然的——不然被季白发现她暗恋他怎么办?

上班铃响的时候,季白才拿着车钥匙走进来,看样子是出去跟人吃饭了。刚进办公室,就把赵寒叫进去。

许诩之前觉得,票的事已经了结不用挂心,可此刻却不由自主抬头看进去,她发觉自己很想看到季白接过票时喜悦的表情。

结果……

季白的神色始终淡淡含笑,跟赵寒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递了一叠票给赵寒。

赵寒出来的时候相当兴奋,大声宣布:“今晚詹姆斯表演赛,头儿搞到票了,人手一张,还是第一排VIP票!”

大伙儿一阵欢呼,蜂拥而上,姚檬更是兴奋得一声尖叫。赵寒边发票边笑着说:“别抢别抢,头儿说了,中间位置给女同志,姚檬,拿着!”

过了一会儿票发完了,大家消停下来,喜气洋洋回座位。赵寒探头过来,递给许诩三张票:“你的,最好的位置。还有之前两张,你给其他朋友?”

许诩没接:“不用。”

赵寒有点讶异,但也理解:“真不要?考虑清楚了?那我可给其他科的同事了?”

许诩点头。继续开始工作的时候,她想:是了,季白怎么可能搞不到票?她居然没想到,果然关心则乱。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

——

季白这次托朋友弄这么多票,本意是想犒劳刑警队众人前一段的辛苦。不过把票给赵寒前,他还是把最中间的位置抽出来留给自己,然后理所当然嘱咐赵寒,最好位置留给女同志。女的只有姚檬许诩,这样许诩自然就坐在他身边了。

但他没想到,许诩竟然不去。

周五的夜晚,城市灯火通明,夜风习习。市体育馆外停满了车,篮球场内更是灯光炽亮、人声鼎沸。季白找到自己位置,含笑抬眸望去,微微一怔。

左边坐着姚檬,右边……是老吴。再看一圈,有几个经侦科的同事,真没见许诩身影。

在人群中坐下时,季白问身后的赵寒:“都来了?”

赵寒答:“许诩没来,她说没兴趣,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办公室呢,说还有点工作没完。”

这时姚檬神采奕奕的转头:“头儿,詹姆斯跟科比谁厉害?”

季白答:“各有所长。”

隔了个位置,老吴身旁坐着名经侦科的女孩,也探头笑:“听说季队喜欢詹姆斯,我更喜欢科比。”

季白笑笑没答。

这时响起了激昂的暖场音乐,灯光闪烁,穿着短裙的拉拉队蹦蹦跳跳上场。大家先是一静,随即热烈鼓掌,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季白看了一会儿,转头跟老吴要了烟和火机。

老吴:“怎么,逮住机会就抽啊?”

季白笑而不答,起身。赵寒看到了,奇道:“头儿,都要开始了,你去哪儿啊?”姚檬等人也看过来,季白淡笑着扬扬手里的烟:“出去抽一根。”

体育馆外夜色幽深,树影婆娑,场内的欢呼声阵阵传出来,引得路上行人侧目。季白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把烟头一丢,就去取车了。

其实喜欢詹姆斯,是更年轻时候的事,现在兴趣也淡了,可看可不看,只当消遣。而众目睽睽,他也压根儿没把今天当成跟许诩的约会。

可这么热闹的场景少了她,再想到她一个人愣愣的留在办公室加班,怎么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呢?

把车开进警察大院里,抬头熟悉的窗口还亮着灯,季白忽然就感觉心落到了实处。

——

办公楼里一片寂静,许诩坐在电脑前出神。

她有点懊恼,因为发觉自己后悔了。

当时只觉得没必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是此刻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网上关于今天球赛的报道,她忽然就联想到季白一脸淡笑坐在观众席,愉悦观看的样子。

好像如果跟他一起呆着,就算有点无聊,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她也就落寞了一小会儿,不再放在心上,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要关电脑,却听到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一愣,就见季白一脸淡然、双手插裤兜里走了进来。

“你没去看球赛?”她很意外。

季白晃了晃手机:“局长急要一点资料。”淡淡瞥她一眼:“还不走?”

许诩:“哦,我还有点事。”低头随便打开电脑上的一个文档。

季白见她神色专注,倒不想打扰,也晃进自己办公室,打开网页随意浏览。

这么静静的呆了半个多小时,季白手机忽然响了,是赵寒:“头儿,你还不回来?都打两节了!”

季白语气严肃:“手头有点要紧事,不来了。”抬头看去,许诩正好也看着他。

“饿不饿?去吃宵夜?”季白问。

——

警察局外隔了条街,有些雅致干净的小店。季白找了家面馆,带许诩坐下。

两碗面端上来,季白很快干掉一碗。抬头一看,许诩低着头,用筷子夹着一根面条,细细的嚼着。他不由得失笑:“怎么跟猫似的?”

许诩哪里饿?而且她根本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又想跟他呆在一起,所以才在这里艰难的数根根。

“有点辣。”她面不改色的答。

季白一看,果然一碗红汤。

许诩继续低头吃,季白安安静静的等。小店里灯光柔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店主站在柜台前摁着计算器算今天的营业额,他几岁大的儿子趴在柜台上低头皱眉写作业。店外街道人声稀落,路灯朦胧。

季白看着她微微垂落的发丝,还有纤秀白皙的下巴,想:有詹姆斯不看,却在这里看她吃面条。偏偏他还看得有滋有味、心甘情愿。

——

从店里走出来,两人回到警局停车场,各自取车。

其实许诩的心情已经默默的变得非常好非常好,临上车时,忍不住转头对他说:“那师父……明天见。”

季白的心情也非常非常好,微笑点头:“嗯。八点,我在枪房等你。”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许诩的脸热起来。她想自己是做贼心虚了,立刻低眉敛目,淡淡点头,上车、走人,没有回头。

——

季白看着她的车离开,才坐上车。想到今晚,莫名有点想笑。刚发动车,手机却响了。

这回真是局长。

“小季,响川县刚刚报上来一起凶杀案,可能与本省的人口拐卖犯罪团伙有关。省厅下令我们重点督办。你今晚就赶去响川县。”

“好的。”季白答得干脆。

局长又说:“可能会涉及一些跟当地警局、政府的联络工作,还有被拐人员的安抚。把你们队里的联络人带去。”

“好。”

对外联络人是姚檬,季白当即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半个小时候到警局汇合,开车去响川县。

——

第二天一早,许诩七点半就到了枪房。专心致志打了一会儿枪,到八点的时候,季白还没来。

八点半,还没来。

刚拿出手机,他的电话却先打过来了。

“响川县出了案子,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他的语速很快,“离开一个星期,你自己好好练枪。”

“好的!”

挂了电话,许诩也没什么感觉,有工作的时候,她理所当然不会想到儿女私情。只想着一会儿去办公室,查查案子相关资料,也许能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只是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就冒出季白的话“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

她想起了上次姚檬跟季白比赛跑的灿烂笑容,也想起姚檬望着季白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许多以前她没注意的点点滴滴,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来姚檬也喜欢季白。

第31章

警车在国道上飞驰,季白靠坐在后座,微阖双眼。耳边的引擎声、风声渐渐变得模糊……

忽然,他感到身上微微一沉,睁开眼,看到身旁的姚檬,正低头将一条桃红披肩搭在他胸口。

季白起身坐直了。

姚檬抬头望着他:“再睡会儿吧?你一晚上没睡,身体会扛不住的。到了我叫你。”

“不用。谢谢。”季白将披肩掀起来递还给她。

昨晚接到局长命令,两人连夜驾车上了高速,今天一早抵达响川县城。

案发地点在下面的麻蒲乡。季白开了一夜的车,这才换到县公安局的车上,路上抓紧时间小寐片刻。

窗外晨光明媚,季白手搭在车门扶手,盯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没有说话。姚檬看一眼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沉毅的侧脸,心口微微有点疼。

沉默片刻,她将一叠资料递给他:“你要的资料,整理好了。”

“辛苦。”季白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姚檬没有再说话。每当他看完一部分,她就主动拿过来整理好。需要其他资料时,快速找出来递给他,安安静静的配合着他。

——

乡间公路坑洼起伏,阳光下的高粱地,十分碧绿繁茂。一行人下了车,沿着田边小径往里走。前方围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农民,当地警察正努力维持秩序。

季白沉着脸挑开封锁条,大步走进去。姚檬快步跟在他身后。

庄稼旁的空地上,残余着小片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足迹。而尸体已经被运往市公安局。

县刑侦队长叫苏穆,三十余岁,解释道:“死者叫马蓉蓉,十六岁,女性,H省广义县人。”

H省跟霖市跨了好几个省,姚檬提出疑虑:“你们这么快就确定了死者身份?”

苏穆答:“马蓉蓉半年前在当地失踪,怀疑被拐卖。她的父母向当地公安申报,DNA数据录入了全国打拐系统。所以昨晚一对比,就有了结果。”

他顿了顿又说:“马蓉蓉是个聋哑女孩,父母也是聋哑人,从她失踪后就全国各地找。听说经济条件不好,积蓄用光后,一直靠乞讨为生。我们今早已经联络到他们,明天应该能到。”

季白和姚檬都没说话。苏穆又递了叠现场照片过来。

照片上的少女,就蜷缩在他们面前这片空地上,穿着T恤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头部有大片血迹,依稀可见清秀白皙的容貌。

苏穆说:“我们询问过本地人,之前没人见过受害者,应该是昨天刚被带到本乡。她身上旧伤累累,胳膊、脖子上都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衣衫凌乱,皮带还没系好。另外,现场发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足迹。我们怀疑是人贩或者买主强~奸未遂杀人。”

——

日光越来越炽烈,当地公安都安静而焦急的等在外围。围观村民们更是好奇又兴奋,看着这两个据说专程从市里请来的、却又这么年轻好看的神探。

一接到报案,苏穆立刻命令乡派出所保护现场。因为案发时间段是晚上,这里又偏僻,所以嫌疑人的脚印保存的比较清晰完整。季白蹲在田边一串脚印旁,沉思片刻,开口:“按照脚印长度、深度推断,嫌疑人身高165cm至175cm之间,案发时穿一双皮鞋。”

姚檬蹲在他身旁,举着录音笔。苏穆拿着纸笔飞快记录着。

季白继续说:“年龄18-30周岁,体型偏胖,体重在80公斤以上,案发时左肩背有一个包裹。”

姚檬和苏穆都是一怔,苏穆问:“为什么?”

季白眉目不动,盯着脚印,淡淡解释:“脚印的前脚掌用力均匀,步伐稳健,这是年轻人脚印的特点。如果上了年纪,后跟留下的擦痕、和带起的泥土会更明 显;此外,该男子步子幅度不大,但是步伐较宽、开角较大,这是胖人的步伐特点。按照脚印长度和深度比例,也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姚檬问:“包裹呢?”

季白指着左脚印:“每个左脚都比右脚脚印略深,这有两个可能,一是跛子,二是背有重物。但双脚脚印清晰程度相同,说明鞋子常年磨损程度相同,那就不是跛足,而是背有包裹。”

姚檬和苏穆听着听着,都隐隐兴奋起来。苏穆拿到一条线索,就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外围同事,贯彻到正在进行的搜捕工作里。于是其他警察也都听得啧啧赞叹。

季白又沿着田边走了一小段,说:“受害者是跟嫌疑人一起走到案发点。两人脚印并列、清晰,用力均匀,没有奔跑或者挣扎痕迹。”说完后,他又指着右侧两串被保护起来的脚印问:“那是谁的脚印?”

苏穆答:“是报案人。叫张壮志,45岁,本地人。”

季白走过去,负手盯着脚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苏穆:“立刻找到他。他不光是报案人,还是死者的买主。他很可能见过凶手。”

这条线索传了出去,警察们都精神一振,村民们则是瞬间炸翻了锅。

——

灯光炽亮,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很快,张壮志就被带到了。

这是位矮瘦、相貌敦实的农民。苏穆只严厉的训斥逼问了几句,他就涨红了脸,神色惊惶的全招了。

“我堂客死好多年了,也是听人说,可以给我介绍个年轻漂亮点的老婆。要价3万。”

苏穆冷冷道:“你的经济条件还可以啊。”

张壮志有点尴尬:“女儿大学毕业几年了,在深圳上班,每个月给我寄一千。现在政府给农村的政策不是也好嘛,3万还是拿得出来的。而且说是介绍对象,又没说是拐卖。我想现在年轻女的都那样,为3万块肯跟我几年,也可以啊。”

张壮志交代了案发过程。

对方叫陈勇,不是本地人,外形条件跟季白的描述完全一致,看起来二十出头,背着个黑色单肩包。两人约昨晚9点在案发点见面。

“但是我一看那个女娃就不行啊。”张壮志的神情也有些激动,“陈勇讲有22岁,我一看,是十几岁的女娃娃。还是聋哑人,一直在哭,还给我下跪拼命摇头,陈勇还扇了她俩巴掌。警察同志,这娃娃比我女儿还小,我想莫是被拐卖的。这种缺德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这么说你还有良心了?后来呢?”

“我是有良心啊……后来我就走了。走的时候听到陈勇在骂,说死哑巴几个月还没赚到钱。后来就听到在打她,打得很凶。我想莫出人命,就没走远,躲在高粱后头。过了一阵,就看到陈勇跑上了公路,开着他的小轿车走了。我再走过去一看,女娃已经不动了。我就打110了……”

——

结束审问前,苏穆问张壮志:“为什么死者衣服凌乱,皮带也没扣好。”

张壮志目光微闪,没吭声。

姚檬捕捉到他的表情,沉着脸厉喝:“说实话,有任何隐瞒都是违法。这是杀人案,后果非常严重!”

“我什么都没做!”张壮志慌忙摆手,“我……说没看上,陈勇就说让我先验验货再说,把女孩衣服都扒了让她跪在田里……”

季白沉着脸,苏穆脸色也越发难看。姚檬眼眶涌起湿热,低骂一声:“禽~兽!”

——

把张壮志带下去后,苏穆立刻按照他提供的线索,通知一线干警,进行有针对性的搜捕。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两个年轻刑警回到审讯室,期待而凝重的望着季白。

“季队,你是怎么知道,张壮志就是买主的?”一名年轻刑警问。

季白淡淡答:“案发点位置隐蔽,但距离公路不远交通便利。从脚印看,嫌疑人和死者又是夜间一起到了案发点,很可能是人贩选择这个位置,与买主交易。”

苏穆恍然:“现场除了他们的脚印,只有张志远的脚印,所以你怀疑他是买主。”

季白点头:“不仅如此,他留下了两列脚印,说明到了现场两次。其中一列均匀、沉稳;另一列却较为凌乱,并且在距离陈尸点十多米外的位置,原地踟蹰了一段时间。”

姚檬接口:“所以第一次很可能是来跟人贩见面;第二次是见到尸体,犹豫慌乱之后报案。”

苏穆等人只觉豁然开朗,静静回味片刻,苏穆对另外两人说:“咱们今天都跟季队学了一招。”

季白起身拍拍苏穆肩膀,跟他们走向屋外。姚檬刚要跟上去,一抬头,望见他沉静肃然的容颜,望着众人看他的崇拜目光,忽然就一怔。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扯住,微微的甜,浓浓的涩,只要看着他的一个侧脸,就有种无法说与外人知晓的心疼和骄傲。

草草吃了午饭,线索就来了——在临县,有群众看到疑似陈勇的男人出没。苏穆带队,季白指导,一同前往临县。马蓉蓉的死,让大家都压抑着一种愤懑的沉重情绪,刑警们根本不会想到季白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反而因为大名鼎鼎的神探也加入搜捕,感到振奋和志在必得。

只有姚檬趁没人,拉拉季白衣袖:“头儿,你要不要先休息半天?”

季白说不用,先抓人。

——

季白离开的头两天,许诩并没有怎么想起他,也没产生过打电话发短信的念头——有案子的时候,一切都靠边站,这是刑警不可撼动的基本职业操守,也深深烙在许诩的个人意识和行为准则里。

她更多想的是,如何为他的案子提供帮助。所以主动查看、分析了很多相关案件资料,然后整理汇总给赵寒,季白有需要时,可以随时使用。

只是午休的时候,不经意瞥见被她存放在凶杀案照片里的加密文件夹,下意识随手点看,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关掉。

过了一会儿,又打开,看了几秒钟。

这时,赵寒拿着叠资料走进来,对老吴说:“鉴定科的报告出来了,我先扫描,传真给头儿。”

许诩默了片刻,也拿起一叠文件,尾随赵寒进了隔壁的影印室。

需要鉴定的是从嫌疑犯足迹里提取的粉末颗粒,昨天连夜由响川县警方,送到市局。赵寒站在扫描仪前,一页一页仔细检查。许诩说:“你去通知响川县公安局,我帮你扫描,这样更快。”

许诩做事一向细致敏捷,赵寒点头,递给她,说:“发好了给头儿打个电话。”

听着手机信号接通的声音,许诩感觉到心头泛起淡淡的愉悦。

只响了一声,季白就接了:“什么事?”

许诩:“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传真到响川公安局,电子版我也发送到你手机上。”

“好。”

他的声音微微透着嘶哑,也显得比平时低沉。许诩停顿了一瞬间,说:“那再见。”

“等一下。”他低声阻止。

许诩静默不语。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随着他这句话,被轻轻提起来一下。

——

响川县某条小巷入口,季白正靠坐在一辆不起眼轿车的后排。

他带着一个分队,在疑似陈勇出没的一个小旅店外,已经蹲守了一夜,但是还无收获。大概是姚檬跟苏穆提了,苏穆非要他到后面的车上睡几个小时,保证一有迹象马上叫醒他。姚檬和苏穆留在前头的车上。

季白也就没推辞。只是刚打了个盹儿,就被许诩电话吵醒。

“市里这几天没事吧?”他温和的问。

“一切正常。”许诩答,“你那边呢?”

“还在蹲守,快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许诩直接提出她关心的问题:“我听你声音有点沙哑,没事吧?”

季白拿着手机,看着县城街道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嘈杂而过的路人,唇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是有点不舒服,开了一夜车,大概五十个小时没睡觉了。正准备休息一会儿。”

许诩一怔,没说话。

其实这对季白根本不算什么,远远有比这辛苦的时候。而且以他的习惯,从不对人诉这种苦。但是对许诩……让她心疼一下好不好?

许诩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脑海里几乎能想象出他疲惫却沉毅的容颜。这让她忽然就有点不舒服,眉头也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那你马上休息,我不打扰了。”她飞快的说,“另外,尽量保证睡眠,按时吃饭。有事随时联络。再见。”

季白还没来得及讲话,她又说了句:“师父你快睡。”电话已经挂断了。

季白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微微失笑。这时前排的当地警察听出端倪,笑着问:“季队,是嫂子电话关心呢?”

季白不直接否认也不承认,疲惫的身躯往后座一靠,闭上眼,唇角有笑:“女人爱操心……那我先睡会儿,有状况叫我。”

第32章

暮色缓缓降临,路灯次第亮起。

小城居民偏爱饭后散步,一波波人潮自旅店门口走过。旅店老板娘搬了个椅子在门口跟人聊天,边吃瓜子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切看起来平静又安逸。

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车内,屏气凝神紧盯马路。不远处的报亭、热闹的超市门口,数名便衣刑警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他们已经蹲守了十多个小时。根据可靠消息,陈勇今天就会回到旅店。而刑警们的神经,也随着夜色的降临,一点点变得紧绷。

匆匆的行人里,一个中等个头、体型壮硕的黑衣男子,正从超市门口走往旅店。热闹的夜色里,他紧绷的国字脸透出股阴鸷的气息。

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他停住脚步,抬头四处看了看。

“上!”季白低声喝道,苏穆一声令下,数道矫健身影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朝陈勇直扑过去。陈勇反应也是极快,一听到周围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但刑警们哪里会给他机会?一名年轻刑警狠狠迎面撞上陈勇的身体,其他刑警蜂拥而上,瞬间将陈勇死死压在地上。

这雷霆万钧的一幕惊呆了门口的老板娘,也震慑住路过的行人。

“抓捕犯人!”

“抓小偷呢!”

“通缉犯!肯定是通缉犯!这架势!”

人们纷纷退后一截,又将旅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驻足观望。

“老实点!”苏穆铁青着脸喝道,数名刑警将陈勇簇拥着往车里押。季白走上前,低声与苏穆交谈。

姚檬也从车里出来,冷冷看着陈勇。

“这个也是警察啊!好漂亮。”旁边有人响亮的说,很多人看过来。姚檬脸微微一烫,下意识看一眼周围群众。就在这时,她怔住了。

左侧最外围的人群里,一个瘦高个男人,正盯着被押进车里的陈勇,脸色相当难看。他的肩上还背着个黑包,而陈勇身上没有包。

只站了几秒钟,他迅速转身,朝前方的一个巷子口快步走去。

“站住!”姚檬大喊一声。男人身子一僵,拔腿就跑。

季白和苏穆在听到姚檬声音的瞬间,就同时回头,下一秒,季白已经转身也追了过来,苏穆紧随其后。

一进小巷,跟外头嘈杂的街道完全是两个世界。路灯幽暗、地面起伏狭窄,只有三三两两路人,看到男子和姚檬一前一后全速飞奔,都吓得贴墙退避。

姚檬听着身后响起有力的脚步声,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新的能量,有种很想很想在他面前,将这个歹徒亲手抓住的强烈念头。她在警校就是短跑冠军,一咬牙,几乎是超越极限的再次提速,逼近那男子身后。

男子听到身后疾劲的风声,也有点慌了,猛的回头,却见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他又怒又怕又不可思议,掏出口袋里的匕首,就朝姚檬刺去!

“啊!”旁边两个中学生吓得失声尖叫,姚檬被他们一挡,躲闪不及,看着男人手里雪亮的匕首,也有点不敢伸手去挡。

季白就在她身后吗?

这一分神间,左肩一阵剧烈的刺痛,匕首已经插~进来。

同一瞬间,她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骤然逼近。“松手!”季白一声严厉的低喝,已经扭住了男人手腕,将他扣在墙上。

季白回头,快速看了她一眼,蹙眉沉声说:“苏穆,叫医生!”

姚檬单手摁住肩头伤口:“没、没事!”

——

警灯闪烁,几乎半条街都被围观人群堵住,黑压压一片。刑警们全都各自上车,一辆辆撤离。

姚檬坐在一辆面包车里,车门半开,医生正在给她处理伤口。

半个肩膀露在外头,微凉,很痛。但那痛里,似乎又有阵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苏穆第一个走到车旁,扫一眼她的肩膀:“没事吧?亏得季队及时制服,否则这刀该扎进骨头了。”

医生也说好险。

又有几个年轻刑警走过来,看了看她的伤口,低声关切,有的还有些脸红。这让姚檬有些羞赧,又有一丝沾沾自得。因为他们的目光总是时不时飘向她白皙的肩膀,但正在处理伤口,她又不能遮蔽。

“伤口怎么样?”低沉的嗓音响起,季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边,目光刚一触到她的肩膀,就迅速移开,同时微微侧转身体,他的脸就被车门挡住了。

“没事。”姚檬轻声答道。

“姚檬非常坚强。”医生赞道。

“那就好。”季白温和的说,“今天你表现得非常好。”

他的脚步声远去,姚檬想,他是这样的不同,这样不同。

——

季白等人连夜对两名犯人进行审问,陈勇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同时,也获得了更有价值的线索——他们的上线“噜哥”,最近会运一批“货”到本省中转。

季白当即将这个情况通报省厅和市局,同时与苏穆等人策划一场更大规模的抓捕行动。

当地警方带陈勇到案发点进行指认。村民们跟前些天一样,好奇的围观着。

但当他们看到陈勇脸上冷漠又不屑的表情,看着马蓉蓉的聋哑父母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揪着陈勇厮打,都沉默下来。一个当日目睹尸体的年轻小伙子第一个冲 上去,狠狠踹了陈勇一脚。后来青壮男人们全围上去,把陈勇揍得奄奄一息,连张壮志都冲上去踢了一脚,警察拦都拦不住。后陈勇被判处死刑。

——

季白在前线日夜奋斗时,许诩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平静。

她没有产生什么“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没有再打电话发短信以免影响他的工作。不过她注意到,每天想起季白的次数,在逐渐增多。

第一天是2次,第二天是5次,第三天是8次。当然相对于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来说,每次只有几秒钟的短暂失神,根本不算什么。但这已经是许诩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频繁的想起一个人了(疑犯除外,疑犯她一天可以想够24小时)

这天下午,老吴代替季白,召开全队例会。老吴说:“季队那边已经破案了……”

于是许诩又想起了季白,想到他每每冷着脸审问犯人的严厉表情、冷冽目光。

好帅。

然后她就被点名了。

“大胡,许诩,这个案子省厅要求加派人手,局长点名要你们俩去支援季队。”

——

这天子夜时分,大胡和许诩抵达了响川县城。大胡是队里数一数二的抓捕能手,许诩是心理专家。拐卖案的受害人心理安抚很重要,所以两人被点名。

来接他们的是一名年轻小伙子:“季队还在跟苏队开会。姚檬受伤了在宿舍休息。”

许诩在前往县公安局的车上时,季白刚刚结束会议。

大伙儿都感叹,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明天又是一轮新的鏖战。

苏穆说:“季队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早点上楼休息吧。”

公安局办公楼修筑于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时兴顶楼留几间客房,用作接待上级领导。季白和姚檬各居一个双人标间。

季白笑着点头:“我过会儿就走。”

人很快就走光了,季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阖目等待。

小家伙今晚就会到。

她知不知道他在等她呢?

——

小伙子没有带许诩两人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客房门口,说:“已经散会了,大伙儿都回家了。你们先休息吧。”

大胡探头往里一看,说:“咦,季队还没回来。许诩,你见到姚檬,向她表达一下大家的关心。今天太晚,我明天再看她。”

许诩点头。

蹑手蹑脚走进供她俩休息的客房,屋内黑灯瞎火。她打开走廊的灯,却发现姚檬的床空着。

——

许诩放好行李铺好床,姚檬一直没出现。门外走廊没动静,听着季白也没回来。

许诩想睡觉,但大脑莫名格外清醒,又感觉有点想他,按耐不住的想。于是穿戴整齐,从包里拿出叠资料,随便圈出对本案可能有价值的几点信息作为伪装,起身下楼。

夜色已经很深,小县城的天空显得格外明朗,星光璀璨清晰。整个楼层,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映在幽暗的走道里,也没有半点声音。许诩的心跳有点加快,下意识放轻步伐,刚走到窗边,侧眸望去,停住了脚步。

诺大的办公室里灯光柔和,越过许多凌乱的桌面,季白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前。他闭着眼,英俊的脸微仰靠在皮椅里,胸口平稳轻微的起伏着,已经睡着了。姚檬隔着一步的距离,单膝蹲在他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长发如绸缎垂落肩头,漂亮的侧脸上,眼睛里闪动着盈盈光泽。

许诩刚要跟她打招呼,却见她慢慢的将脸俯下,靠近了季白垂落在椅子边的修长的手。像是把脸贴上了他的手背,又像是还隔了一点点距离。

这姿势是如此卑微而虔诚,充满爱慕。

维持这个姿势几秒钟,姚檬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办公室。她满腹心事的模样,都没看到站在窗边的许诩,从另一头的走廊上了楼。

许诩静默片刻,推开门走进去,转身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心理驱使,顺手就把屋门反锁上。

他的眼眶有点深陷,下巴上也多了青黑的胡渣。是累到了极点,才会睡死过去吧?

许诩拖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端端正正搭在扶手上,面色沉肃的正面盯着他。

盯了一会儿,右手手指习惯性的在椅背上敲了起来。

敲到一百四十二下的时候,收手停下。

她走回窗边,探头看看,确定无人,再走回季白面前。她的心跳快得像鼓擂,脸也热得发烫就像要着火。她也很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对,相当于性~骚扰,可是……

她用最轻的动作,将季白另一只手背拿了起来,送到嘴边,轻轻碰了一下。

嗯,感觉好多了。

第33章

季白是太累了,才会陷入深深的梦境。

梦里阳光很晃眼,他懒洋洋的坐在杨柳依依的池塘前,脚边还插着根鱼竿。一个苗条的女孩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埋头不知在干什么,叮叮咚咚哗哗啦啦一直发出声响,很吵。

过了一会儿,女孩忽然转头,将一条银光闪烁的大鱼,朝他扔了过来:“师父,查案辛苦了!给你吃条鱼。”

原来是许诩在抓鱼。

滑溜溜的鱼鳞擦过他的手,湿湿软软的,还有点痒。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半死不活的鱼,又抬头看看她:“不吃。”

许诩诧异:“为什么?”

他看着她湿黑又澄澈的眼睛:“男人只想吃女人,吃什么鱼!”

“哦……”

许诩,师父想吃你。早吃晚吃,反正是要吃的。

……

“季队还没走?咦,门怎么锁了?”

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季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前的阳光池塘许诩还有鱼,统统消失了。

——

苏穆钥匙落在办公室,半路折返来取。看到办公室灯还亮着,这才扬声招呼。谁知一拧门锁,没动。

正狐疑间,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陌生女孩脸色绯红的看着他:“你好……请进。”再探头望去,季白正从椅子里站起来,眼睛还盯着这女孩,脸上浮现笑意。

苏穆今天听下属提过,季白在霖市有对象了,好像也是市局的。现在看到这一幕:半夜、被反锁的办公室、孤男寡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得了,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季白看到他的表情,当然知道误会了。再扫一眼面前多出的那把椅子和墙上的钟——显然许诩已经到一段时间了。

她一直安静坐在边上陪着他?难怪苏穆会误会。

嘴角笑意加深……他可以耐心低调追求,但她自己造成的误会,他概不负责。

走到她身旁,语气柔和几分:“许诩,这是苏队,叫人。”

这话听进苏穆耳里,分明是男人吩咐自己女人的语气。他哪里还有什么不确定——他好歹也是侦查能力优秀的响川县神探,于是乐呵呵的笑笑:“不必客气!这位就是嫂子吧?你好!我拿了钥匙就走。”

许诩在苏穆突然出现那一刻,的确是惊出一身冷汗,立马松开季白的手,一路小跑去开门。眼角余光瞥见季白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听到苏穆的话,客客气气的答:“苏队好!我是市局许诩,你误……”话没说完,季白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你什么时候到的?”

“十几分钟前。”许诩淡淡的答,“你睡着了,就没吵醒你,看看资料。”

两人说话间,苏穆已经取了桌上的钥匙:“再见。”

——

夜色更深更静。两人沿着过道,一步步往回走。

许诩格外沉默。

季白双手插裤兜里,跟着她慢吞吞的步伐节奏。

其实忙案子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分心想过她。但刚刚见到她的一瞬间,某种属于“许诩”的情绪,就丝丝点点从心头冒出来,很柔软,还有点烫,甚至比以前更烫,慰贴得他通体舒泰——

小家伙大半夜不去睡觉,第一时间跑到办公室找他。师徒情可不包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算她还懵懂着,心里怎么会没有他?

当然,案件未破,还不是考虑私人感情的时候。但他身为男人,对她的心意也比之前更确定更强烈。就算不立马捅破这层纸,也是时候让她意识到这层纸的存在了。

于是瞥一眼她单薄的双肩,淡道:“穿这么少不冷?”不等她答话,从背后抬起手臂搭上去……

“头儿!”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响起,大胡迈着阔步从阴暗里走出来,“等半天你没回来,许诩也在啊?”

季白……神色如常的将半空中的手臂放下来。

——

季白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两点多。刚躺进被窝,就听对面床的大胡问:“头儿,你是不是跟许诩在谈恋爱啊?”

季白将双臂枕在脑后,黑暗里嘴角挂着笑,淡道:“专心查案!哪有你想的这些事?”

大胡:“哦。那我刚才看错了,还以为你要搂许诩,被我打扰了。”

季白淡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胡又幽幽的说:“不是就好。局里经文保处的小谢,前两天还跟我打听许诩呢。说要没男朋友,他就要追了。那我可以给他个准话了。”

季白沉默片刻,不紧不慢的答:“那你就给他个准话——季白也要追,让他考虑清楚。”

大胡愣了一瞬间,大笑出声。季白也笑,过了一会儿说:“许诩脸皮薄,别在她跟前瞎起哄。”

“明白!”

隔壁房间,许诩走进去时,走廊里还给她留了盏暗柔的灯。而姚檬的脸深深埋在枕头里,蜷缩的姿态,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许诩默默的也上床睡了。

——

次日一早,消息传来:“噜哥”即将在数百公里外的滋源县上水乡出现。季白作为行动小组总指挥,率领全体干警,直赴滋源。

在他和许诩心里,案件未破、爱情暂缓,天经地义。所以再相处时,都很自然的回到高效简洁的搭档模式,全无分心。

省厅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专门派遣副厅长刘颖,监督指导这次行动。她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女性,现在虽然已不在前线,但曾经也是全省赫赫有名的刑侦铁娘子,尤其对拐卖案件经验十分丰富。众人抵达滋源当晚,立刻召开会议,部署次日的抓捕行动。

对于“噜哥”,有很多传言。据说他掌握几十条下线,纵横全国数十省份,不仅进行人口贩卖,亦涉足毒品,犯罪集团初具雏形。且这个人穷凶极恶、心狠手 辣,许多“不服管教”的下属或者受害者,都是被他亲自枪杀、弃尸荒野。所以这次他身上很可能也携带了枪支。刘厅特别叮嘱众人谨慎行动,绝不可让“噜哥”漏 网。

——

行动这日,天气阴霾,四野寂静。

“噜哥”的落脚点,是乡镇东侧的一处农庄。隔着树林用望远镜看去,起伏的稻田间,一座不起眼的三层白色小楼安安静静。

“行动!”季白一声令下,数名干警在他带领下,从各个方向快速逼近小楼,刹那间包围得水泄不通。大胡第一个撞开楼门,冲了进去。这时二楼三楼明显不再宁静,隐隐可见窗口人影攒动。过了一会儿,二楼竟有一名男子推开窗跳下来,刚落地就被楼下刑警抓获。

季白等人如猛虎出笼一击即中,刘厅、许诩、姚檬等人乘坐警车,也来到楼下。一时间警铃大作,声势浩荡。不多时,就有刑警押着嫌疑犯走出楼门,也有十来名被困年轻女子、儿童,被护送着走了出来。年龄最大的二十五六岁,最小的两三岁。

季白带着一队人,在三楼逐间搜查。

“安全!”“安全!”众人沉声报告。

“头儿,一共抓获嫌疑犯八人,全押上车了。”大胡说,“解救受害者十三人,女子八人,儿童五人。但是……”他顿了顿说:“初步核查嫌疑犯身份,没有‘噜哥’,他们说‘噜哥’临时改变计划,没有来上水乡。”

“靠!让他跑了!”苏穆重重叹了口气。

大胡也无奈的说:“这下刘厅该发火了。”

季白没吭声,他盯着眼前的房间沉思。见他神色有异,大胡和苏穆也都警觉起来。

三楼一共两间房,刚刚所有受害者,都是从这里解救的。当时几名罪犯,都呆在二楼喝酒吃饭。但是眼前这间房,明显比另一间整洁干净许多,床单看起来还是新的。屋内还有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几盘菜,一个倒下的酒杯,桌面溅有残酒。

季白低头凑近桌面闻了闻:“茅台。楼下喝的是米酒。”

大胡苏穆都是一怔。

“靠,接待领导呢!”大胡兴奋的说。

季白又走到床边,低头仔细看了一阵,用戴手套的手,捻起一根长发。又蹲下看着地面,这里有一个窄窄的脚印,还带着点泥土。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目光沉厉看着大胡二人:“长发高跟鞋、身高165-175cm、体型偏瘦——‘噜哥’是个女人。立刻通知刘厅和许诩,她混在受害人里了。”

——

上水乡本就不大,警车动静惊动了周围村民,围观人群也越来越多。

抓捕行动已经完成,为了最大程度保护受害者,按照计划,由许诩、姚檬等人,与几名刑警一起,先行护送受害者回警局。

运送受害者一共两辆面包车。姚檬跟两名刑警坐一辆,许诩坐另外一辆。许诩将几名少女和儿童搀扶上车,一抬头,就见另一辆车前,两个成年女子跟着姚檬也上了车。

许诩看着他们,稍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这时刘厅跟名刑警一起走过来,边走边说:“剩下的交给小季,我给他管后方、安抚受害者。”抬头看着许诩:“你就是许诩?走,我们路上聊聊。”

——

面包车驶过短短一截国道,进入镇上。轿车、农用车、行人甚至牲畜逐渐多起来,嘈杂又纷乱,车行速度不得不减慢,两辆面包车的距离也逐渐拉开。

刘厅在给省厅领导打电话:“可惜没抓到‘噜哥’……对!继续在全省全国范围通缉,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挂了电话,刘厅转头看向许诩:“你是杨清林的师妹吧?”

许诩微微一怔,点头。

杨清林是她在犯罪心理系的师兄。也就是当年,似乎对她表白过的人。

刘厅眼中浮现笑意:“清林现在是省厅重点引进的骨干人才,在几次大案中,他的犯罪心理分析,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不过他说,你的水平比他还高。他是个不会讲话不讲谎话的人,只对你很赞赏。我个人对犯罪心理在中国的应用,也很感兴趣。有机会我们叫上清林,好好聊聊,”

刘厅的话已经算是领导垂青了,然后出乎她的意料,许诩没有答话。她低着头,兀自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抬头看着刘厅:“刘厅,我怀疑‘噜哥’是女人,她假扮受害者,混在前面那辆车上。”

刘厅一怔,脸色沉肃下来:“为什么?”

许诩提到刚刚看到的其中一名年轻女子,然后说:“她穿两寸的高跟鞋,头发有点湿没干,指甲刚刚修剪过指甲油很鲜亮干净,还有,外套不太合身。”

她这么一说,刘厅看向后车厢其他女子:个个回头土脸,衣服看起来有些天没换了,脚下穿的都是运动鞋或者平跟鞋,有的干脆没穿鞋——这一批受害者辗转千里被卖至上水乡,早已受尽折磨。

就在这时,刘厅的手机响了,是季白:“刘厅,我们怀疑噜哥在受害者里。可能携带枪支,你们当心,先稳住,不要打草惊蛇。我们马上赶过来。”

刘厅和许诩同时抬头望去,面前乡镇马路熙熙攘攘,前头一辆面包车拐了个弯,驶入岔路口。

“立刻打电话!不要惊动嫌疑犯!”刘厅沉声下令。

另一辆车上的刑警接到电话,相当吃惊:“坏了!我们刚停车,刚才有一名儿童哭着闹着要上厕所,现在姚檬陪那名儿童、还有另一名女子上厕所了。对,那个女的就是长发,穿的好像是高跟鞋!”

许诩当即拿出手机,首先看到的是季白发的一条短信:“小心。”她没回复,而是立刻拨打姚檬电话。姚檬接起时还很沉静:“许诩,什么事?”

三分钟后,众人赶到公厕外,姚檬脸色发白的牵着一名儿童站在原地,而她身后的公厕里,一侧窗户被人砸开,“噜哥”早已不见踪迹。

刘厅脸色铁青的盯着姚檬:“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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