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蜗牛有爱情》作者:丁墨 (二十三) ~~ (二十七)

来源: 大独狼 2015-10-08 08:21:23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09617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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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说完这句话,季白就神色自若的盯着她。

许诩也看着他,她答得非常干脆:“我不想管你。”

季白看着她坦荡明亮的双眼,只觉得胸口冒出一股闷气,无声无息堵了上来。她一向心直口快,这么说,是对他没有半点意思了。

心头的烦躁逐渐放大,季白神色淡淡的拿起烟又往嘴里送。

谁知她却继续说:“师父,我是在关心你。”

她一脸认真诚挚。也许是还不太习惯主动向人表达好意,那白净的小脸也透出了红晕。

季白静默片刻,倏地沉沉笑了。

他把烟掐熄在烟灰缸里,侧眸看着她:“好,听你的。”

许诩微微一笑,继续说:“其实减压的方法有很多种,吸烟是最不健康的方法,相信你也知道。戒掉烟瘾也不是很难……”

她一板一眼的说着,季白听着耳边低沉细柔的声音,心似乎也变得懒懒的很舒服。心想:季白啊季白,她心思多单纯多迟钝!你今天怎么被她几句话搞得心情忽上忽下,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得让她不知不觉死心塌地跟着你走,可别先被她绕晕了。

想到这里,他神色平淡的开口:“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烟瘾大,自己戒挺困难。你是专家,又想要关心我,以后就由你配合我戒烟。”

许诩:“好的。那我回去查查资料,研究一下,我们再制定一个计划。”

——

两人正说话间,包间门被推开。

老吴拿着电话在讲,朝两人随意点点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继续说。

有其他下属来了,季白自然要收敛,刚想把搭在许诩身后椅背的手臂放下,姚檬走了进来。

她迎面就看到季白的动作、以及老实坐在他身旁的许诩,明显一怔。

季白神色不变,手臂也就没动,目光淡淡滑过姚檬的脸。姚檬嘴角扯出个笑意,放下包落座。

季白这才自然而然放下手臂,姚檬正好抬头,眼神再次跟他撞在一起。见他一脸波澜不惊,姚檬心头隐隐冒出猜疑和失落,可又看不透他,只好垂下了目光。

这时老吴挂了电话,神色有些兴奋:“头儿,有两个重要的新发现。”

——

老吴带来的消息,非常关键。

第一,老二叶瑾有了不在场证据。她在口供中提到,当晚23点多一个人在楼下花园坐了一会儿。叶家有一名年近五十的老司机,这几天刚好请假,今天上班接受警察询问时,他说案发当晚见过叶瑾——他住的佣人房离老二夫妇的别墅不远,每天睡得晚,听到响动,看到叶瑾在花园里散步。

听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在场证据,季白和许诩都是一怔。

老吴带来的第二个消息,是关于老三叶俏。

警方一直在查看叶家和凶案现场附近的公路监控摄像头。今天终于排查到,一个摄像头拍到,案发当晚21点47分,叶俏驾车经过。也就是说,当晚她外出过。

听完季白和许诩对于张士雍情夫身份的推断,老吴赞同:“现在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老三夫妇。但是头儿,你说的证据,是怎么回事”

季白微微一笑:“衣物。”

许诩茅塞顿开:“张士雍从凶案现场带走的个人衣物?”

季白点头。

老吴沉思,姚檬迟疑。

季白淡淡解释:“从凶案现场的凌乱衣柜可以判断——张士雍是在叶梓夕死后,才临时把个人物品带走。当时是凌晨,他会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扔在路上?不会。他的衣物,都是名牌手工定制,目标太醒目。警察很快就会搜查整座林安山附近,扔掉衣物无异于暴露自己;

带回公司?也不会。大厦每部电梯都有摄像头,警方也会彻查监控记录,他在案发第二天早上提着这么一大箱衣物上楼,太惹眼;

放回家里?这几天叶宅一直有警察进出。

而且从案发次日一早,我们的人就24小时监视叶家的人,他没有其他机会脱手。”

老吴接口:“所以他的衣物,还留在自己手里——最可能就是放在车里。只要找到这些衣物,就很有可能找到凶案现场痕迹。”

四个人静了一会儿,许诩问:“那我们可以申请搜查令吗?”

季白还没答,老吴摇头:“目前没有其他证据,只是我们凭我们的推论,对方又是本市知名人士,申请搜查令比较困难。”

还以为有突破口,谁知又陷入僵局。老吴三人蹙眉沉思,季白却笑了。

他下意识摸出一根烟,刚想往嘴里送,忽听许诩极快极轻的喊了声:“师父。”抬眼望去,小家伙直勾勾看着他手里的烟,递给他一个严肃的眼色。

季白心里无法抑制的泛起一丝甜意——舒服!

然后他捏着烟,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最后同样严肃的朝她点点头,放下烟。

一旁的老吴笑了:“许诩,你连师父抽烟都管?”

许诩答:“不是管,师父决心戒烟了,我替他监督。老吴,你要不要也戒了?”

姚檬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笑容已经有点僵了,她听到自己轻快的声音岔开话题:“头儿,没有搜查令,我们怎么办?”

季白这才看着她,淡笑答道:“没事,我会再想办法。”

——

刚吃了一会儿饭,季白手机就响了。看一眼号码,他唇畔浮现笑意,起身去了屋外。

电话那头的叶梓骁,客气中透着疏离:“季警官,刚才在开会,没接到电话,有什么事?”

季白声音低沉:“关于叶梓夕的案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叶梓骁的声音变得凝重:“你说吧。”

季白靠在小店的墙边,看着墨黑的天空,星光稀疏如水色。他淡淡的说:“相信你也注意到,叶梓夕的别墅,少了她那位情夫的衣服,我们推测衣物上可能会 有凶案现场痕迹,那名情夫应该还没找到机会扔掉,是本案的关键证据。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帮警方留意叶氏集团里,是否有人有异常举动。当然,这样也是希望 你的家人能够尽快洗脱嫌疑。”

而叶梓骁听完,沉默片刻答:“好的,我会留意。”

结果这顿饭还没吃完,才过了半小时不到,季白就再次接到叶梓骁的电话,语气决绝隐隐愤怒:“衣物和情夫都找到了!你们过来。”

——

叶梓骁不是傻子。虽然季白在电话里不说怀疑叶家人,只说叶氏集团,但他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家人。

接到电话时,他正在家里吃饭。今天警察到公司查案,叶澜远要求所有人回来吃饭。人到齐的时候,叶澜远说:“以后每天饭前,为梓夕默哀。”

没人反对,也没人出声。

只是他坐在餐桌前,越想越怒。索性冷着脸把筷子一放,也不顾父亲沉下来的脸色,三姐的阻止,走了出去。

因为都在大屋吃饭,所以大家的车也都停在外头的花圃旁。叶梓骁站在幽暗的夜色里,看着一溜儿的好车,根本不需要多想什么,转头叫来叶宅的司机队长和保安队长。

“把所有车的后备箱打开。”

“让你的人拦着,谁都不许过来。”

司机和保安队长都呆住了,见两人不动,他笑笑:“快去!不然明天就让你们滚蛋。今天听我的,一人奖五万。”但叶梓骁从来就是家里的霸王,老爷子的心肝小儿子,谁敢忤逆?两人平时跟他关系也不错,索性咬牙去了。

后备箱一个个被打开,叶梓骁冷着脸挨个检查。这动静惊动了屋里人,全都跑出来,叶梓强最先变脸:“老四你干什么?”

叶梓骁看都不看他一眼,对身旁一队保安吼道:“拦着!”保安哪敢真拦,推推搡搡装傻充愣间,叶梓骁又开了几辆车。叶瑾站在廊下,沉默着,叶俏抄手抱胸,脸上的笑又冷又嘲讽。张士雍脸色微变,冲上前:“梓骁,你这是干什么?”

其实叶梓骁原以为会在吴榭的车里找到东西,谁知空空如也。此时他正对着一辆宝马X5,司机队长却说没有这车钥匙。

“姐夫,你别管,没你的事。”叶梓骁对张士雍说,然后抬头看向门廊前的众人,“这车是谁的?”

张士雍脸色沉下来:“这是我的车。”

叶梓骁心头微震,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哥哥尊敬的姐夫:“你的车?打开。”

张士雍脸色也有点冷:“我不喜欢有人动我的东西。”

叶梓骁看他一眼,心头隐隐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猛的朝旁边的保安队长喝道:“给我砸!”

后备箱被强行撬开,里面的大皮箱被刀剖开,男人的西装、睡衣、内裤、皮鞋、茶杯、洗漱用品散落出来。周围的人全都没吭声,张士雍脸色淡淡的:“你到底在找什么?”

叶梓骁却不理他的淡漠,一把揪住他的领带,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他~妈的竟然真的是你!”

——

当季白等人赶到叶家时,叶梓骁鼻青脸肿坐在那辆车的后盖上,身旁一堆保安,谁也不准靠近。张士雍衣服头发凌乱,站在数步远处,脸色阴沉。

而叶家其他人,神色各异的沉默着,叶澜远没有露面。

见到季白,叶梓骁才从车上跳下来:“警官,我有证物要提交。”

许诩看到他狼狈又狠厉的样子,没出声。再看到季白神色淡然的脸,顿时明白了——季白之前说的,会再想办法找到这些衣物是什么意思。

他是早料到叶梓骁会这么做吧。

——

正式被请到警局,坐在灯光炽亮的聆讯室里,西装革履的张士雍毫不紧张,只是青肿的半边脸颊,显得格格不入的狰狞。

“我不明白为什么半夜被带到警局。”他神色从容,“我会等律师。”

季白和老吴亲自审讯他。老吴将手中的鉴定报告一丢:“别装了。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与叶梓夕的消费记录一致,她送你的吧?皮鞋里有凶案现场的泥土痕迹——你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每个地方的泥土成分都是不同的。更何况洗漱用品里,还有叶梓夕的DNA。张先生,你怎么解释?”

许诩、姚檬等人,都隔着一面深色玻璃,静静聆听观察。

然而面对铁证如山,张士雍微一沉吟,往身后椅背一靠,像是彻底放松下来:“没错。叶梓夕是我的情妇。但人不是我杀的,也不存在什么同谋。女人,玩玩而已,我的女人很多,她只能算跟得久的一个。不可以吗?”

玻璃这头,姚檬骂了句:“禽兽。”许诩也蹙眉。

这时季白淡淡的问:“案发当晚,你去过现场。”

张士雍抬眸看着季白:“我是去过。不过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第24章

“我过去,是因为收到梓夕发的一条短信。”张士雍神色淡然的掏出手机,递给季白。

聆讯室外的众人都是一怔:又是短信?

“老公,我有要紧事跟你说,能否马上来别墅一趟?”发送时间是当晚22点40分,发件人不是叶梓夕,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那是我跟梓夕日常联系的私人卡。”张士雍不急不缓的解释。

许诩身旁的赵寒嘀咕一声:“果然还有个号码,难怪叶梓夕的通讯记录找不到他。”

聆讯室里,张士雍抬起泓水般深沉的双眼:“当时很晚,我也有点意外。但我们的私人卡是加密的,只有梓夕知道密码。所以我还是去了。”

“把东西收拾好我就离开了——我不希望跟她的关系曝光。“他淡淡的说,”那件衣服,是我替她盖上的。毕竟是我的女人。”

——

张士雍暂时被释放,但仍处于警方的监控下。

一是因为根据他提供的驾车线路,警方找到几个路段监控录像,证明他当晚24点抵达别墅,凌晨1点离开。根据法医这几天对尸体的进一步检验结果,这个时间段,叶梓夕应该已经遇害;

其次,警方也没有其他直接证据,证明他与凶案有关。

刑警队众人立刻召开简短的碰头会,季白开门见山:“发这条短信的人,只可能是叶俏。”

姚檬说:“对,那个时间段,正好是叶梓夕遇害时间。可她没有任何理由,发这样一条短信。“

老吴点头:“当时,老大叶梓强、老二叶瑾,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叶俏外出了。”

许诩说:“私人卡的密码,旁人不知道。但是叶俏是张士雍的妻子,只有她可能知道。”

赵寒迟疑:“既有作案时间,又有作案动机。看来叶俏的嫌疑最大。可她为什么要这样一条短信,把张士雍叫到现场?22点17分叶梓骁也收到一条短信,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么一问,案情又如隔云看山,迷迷蒙蒙。季白淡淡道:“请她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

白炽光照在女人艳丽而苍白的面容上,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身体僵直。与丈夫的镇定相比,叶俏显得太紧张了。

“给我根烟。”她的声音有点哑。

季白:“没有。”

叶俏低头沉默着,季白盯着她:“短信的事,张士雍已经交代了。”

叶俏:“什么……短信?我不明白。”

“叶女士,我们已经找到当晚公路监控视频,你22点左右抵达林安山,逗留到23点离开。之前你提供了假口供。”一旁的老吴放软语气,“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主动坦白对你只有好处。”

然而叶俏的顽固,超乎众人的预期。尽管季白老吴一个黑脸一个白脸,软硬兼施,半小时过去了,她只是沉默。

——

已是凌晨3点,姚檬叫来外卖,大家凑在大会议室里,胡乱凑合吃了。季白吩咐,先把叶俏晾几个小时,大家休息会儿,就一个人走了出去。

深黑的警局大院,寂静无声。季白颀长的身子倚靠在走廊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刚要点,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而轻盈的脚步声。

他抬眸看着安静走过来的许诩,失笑:“就一根。”

许诩点头,走到他身旁,也靠在栏杆上,想着案子,沉默不语。

看小家伙如此自然而然的跟着自己、呆在自己身边,季白因为案情而有些凝重的心情,顿时一松。心念一动,把火机丢给她:“我说话算话,你来保管。”

“哦。”

季白顺理成章的说:“先帮我点个火。”

许诩以前只给许隽点过烟,动作还算熟练。“嚓”一声火苗燃起,不等她送上前,季白已经含着烟,低头凑过来。

走廊里幽静而深黑,季白的身躯高大得像树,矗立在许诩面前。橙黄火光映亮他的侧脸,轮廓朦胧而深邃。许诩忽然就一楞。

她对季白的容貌评分一直是中等偏上(太高大太结实),平时在她眼里,这张脸跟老吴的中年男人脸,也是没有区别的。

然而此刻,也许是光线明暗交错,也许是午夜她的精神也有点恍惚,他一低头一靠近一凝视间,眉目英气而硬朗,竟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俊逸动人。

这时季白已经直起身体,深深吸了口,看她一眼:“你也去睡会儿。”

许诩没看他,低头说不用。她正深呼吸平缓着胸膛明显加速的心跳,默想: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季白把烟头一掐:“走,再去跟叶俏聊聊。”

——

聆讯室里明亮又安静,叶俏已经维持不了僵坐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头埋在手臂里,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袖。听到门响,她的心再次揪紧,抬头看着季白和许诩。

季白沉着脸,表情异常严厉。因为目光太冷,俊容透着迫人的森然。叶俏看他一眼,心头一抖,垂下了头。

许诩虽然没有太多审讯嫌疑犯的经验,但大致可以猜出:叶俏心理素质明显薄弱,现在只是拼命死撑着。季白是想用压力式审讯,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然后随后,季白审讯手法之强悍,还是超出了许诩的意料。

季白将装有张士雍手机的证物袋往桌上一丢,冷冷开口:“叶梓夕跟张士雍联络的手机卡有密码,你知道密码。”

叶俏面无表情。

季白也不等她开口,继续说:“张士雍性格强势,他的情妇,会设置什么样的密码?他的手机号末位?他的生日?他喜欢的一组数字?”叶俏脸色微变,季白点头:“看来是他喜欢的一组数字。”

叶俏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可季白怎么会放过她:“发短信把张士雍引到凶案现场的目的是什么?让他看到情妇的死状?还是让他也摆脱不了杀人嫌疑?”看一眼叶俏的表情,他下了结论:“也许两者都有。”

叶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十指不断绞紧再绞紧,季白盯着她:“一时冲动发了短信,才发现手机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办?丢掉?怕警察追查到你到过现场?带回家?根本不敢。最后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扔掉了吧——林安山那么大,扔在某个黑漆漆的角落,警察不一定能找到。”

叶俏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猛的抬头看向季白:“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季白声音更冷:“不懂?当然,你也知道要把手机上的指纹擦去。就算被我们找到,也证明不了什么。”

叶俏不吭声,谁知季白话锋一转:“从尸体手里拿走手机时,有没有沾到血迹?”

叶俏全身一震,心头巨骇难言。季白盯着她煞白的脸,继续说道:“叶梓夕致命伤在胸口,不会立即死亡,一定条件反射用手捂住胸口止血。后来她拿出手机 发求救,手机上一定有血。你开车来回,当时心慌意乱,方向盘有没有沾到血迹?当然,后来你肯定发现了擦掉了。但是警方的鉴定技术,一个小时内就能发现残存 的血迹。叶俏,你是等鉴定报告出来再坦白,还是现在就开口?”

叶俏整个人都僵住了,脸如死灰。漂亮的脸此时苍白得如同人偶,沉默之后,她用手捂住脸,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季白没有再逼她,而是开门走出去,给她一点考虑的时间。

许诩从他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中回过神来,起身跟出去。迎面就见赵寒等人,原来不知何时,大家都到了外间听着。

季白已经跟老吴走到一旁说话去了,屋内的叶俏无声抽泣。大家沉默着,气氛也有点压抑。过了一会儿,赵寒说了句:“头儿真是快准狠。”

十分钟后,叶俏提出要见季白。

再次面对警察,叶俏的脸色依旧又红又白,但整个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死水般的双眼,有某种决绝的沉寂。

“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我雇佣私家侦探,查出了她跟士雍的婚外情。如果是别的女人,我忍了,可竟然是我的堂妹。那天我去她的别墅找她,我们起了争执,失手就杀了她。当时我很慌,想起那个刀片犯案,就、就用刀片割伤她,然后把现场打扫干净。”

“当时她还没死,趁我不注意,给梓骁发了条短信。我……我后来就给士雍发了短信,我想让士雍也卷进来。”

——

天亮的时候,刑警队众人,分头赴叶俏的家中、办公室、车上进行调查取证。果然如季白所言,利用紫外线等鉴定方法,在汽车方向盘上,找到了叶梓夕的血迹。

叶俏的认罪,推翻了季白关于凶手有两人的推断。有人问季白,是否要再审问张士雍,因为他很可能是同谋。季白说不用。

下午一上班,局长把季白叫到办公室,丢了条好烟给他:“可以啊,破案速度越来越快了。”

季白把烟往大衣口袋里一揣,答:“谢了局长,不过这案子还没破。”

——

虽然季白还没宣布结案,比起前几天的焦头烂额,刑警队众人都显得精神振奋。季白走进办公室时,许多人都巴巴的望着他。他扫一眼众人,神色淡淡的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许诩就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把椅子一拉,坐下、开口:“我要发表我的意见——这案子还没破。”

季白原本凝神沉思,抬眸望着她,心头一暖,笑了。

这么心有灵犀,追不到你就真是没天理了。

第25章

再次见到季白和许诩,叶俏脸上少了紧张,多了一丝戒备。

季白把烟递给她,她低声说:“谢谢。”点烟的手还是有点抖。

“之前的口供太简略,希望你配合,把那晚详细经过再讲一遍。”季白沉声说。

叶俏抬起红肿的眼:“没什么可说的,记得的我都说了。

季白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径自发问:“你抵达现场时,有没有看到别的车或者人离开?”叶俏静静垂下眸:“没有。”

“你是怎么进入别墅的?”许诩问。

叶俏顿了顿答:“叶梓夕开的门。”

季白看着她,缓缓说:“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又是在半山别墅,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你一个女人找上门,就不怕叶梓夕反过来伤害你吗?”

叶俏心头一痛。季白的话令她脑海中浮现那晚的情景——寂静的山野,树林如鬼影。她把车停在公路旁,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只觉得一颗心痛得仿佛掉进油锅。想象着丈夫与堂妹在属于他们的爱巢偷~情,想象着情~欲炽烈的丈夫,将另一个女人困在身下反复折磨,她恶心得想吐。可一想到英俊而无所不能的丈夫,爱恨交织如泥潭,让她舍不得,走不出。

她是怀着怎样无声而煎熬的心情,走向了叶梓夕的家门?

这时,季白低沉的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你走进房子时,情况如何?”

一幅幅画面再次涌进叶俏的脑海,她哑着嗓子答:“天很黑,很冷,我走进去……”她深呼吸后接着说:“就看到叶梓夕坐在沙发上,她问我来干什么……”

“屋内有些什么动静?”季白打断她。

他的目光很锐利,令叶俏下意识答得更小心,回忆起进入屋内的情况,说:“我没太注意,空调开着,她大概在做宵夜,微波炉响了一声。然后我们起了争执……”

“大概五六刀,我不记得了,当时很害怕。”

“抵达和离开的准确时间,我不记得,我没看表。大概十点多到,十一点多离开,就这样。”

……

叶俏的这份口供,并不比之前完美。遇到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就推说不记得,或者干脆沉默。

走出审讯室,许诩拍拍季白的胳膊:“师父,我有些模糊的想法,我们再讨论讨论?”

季白一转头,却看到她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眼窝有点发黑深陷,从来干净澄澈的眼球,也有了血丝。

差点忘了,他有多久没睡,她就有多久没睡了。

“可以。”他盯着她,“明天讨论。现在你回去睡觉。”

许诩一怔:“但是我……”

“马上回家,半小时后我打电话到你家查岗。”

——

许诩也不是矫情的人,虽然有点不甘,还是领命回家睡觉了。季白自己凑合着在办公室里蒙头睡了两三个小时,拿起车钥匙就往林安山开去。

天色已经全黑,密林掩映的别墅黑灯瞎火,天边的暗色云层厚重得压抑。这一幕令人无法不联想到凶案那天,这幢房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手染鲜血,多少人缄默不语。

然而清冷夜色,却让孤身一人的季白变得更加沉静清醒。他找到供电电源打开,踏着冰冷的台阶走进去。

在客厅逗留了足足一个小时,结合各人口供和表现,季白彻底理清了脑中的线索,局面已如拨云见山般开阔。这让他的心情暂时松弛下来,打算上楼再看看就离开。

二楼一片死寂,一切保持案发当日原状。季白又站在衣柜前沉思,忽然间就听到楼下隐约有细碎的脚步声。

谁会回到凶案现场?

他放轻脚步,缓缓的走到楼梯旁,探头往下看。这一看却叫从来处变不惊的他,惊出一身冷汗。

叶梓夕的陈尸点,正坐着个人,头歪歪的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短暂的心跳漏拍后,季白已经辨认出那人是谁。因为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他,还挺诧异:“师父?”

——

看着季白脸色有点怪异的走近,许诩完全没想到是被自己吓的,以为他是生气自己没回家睡觉,诚恳的说:“我睡了四个小时,够了。”

季白:“坐在这里研究案情?”

许诩微窘:“行为分析一直强调被害人分析,我想尝试。”

季白看她一眼:胆子还真大啊。

——

季白已经有了结论,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但她来了,自然不同了。离天亮还有很久,季白说:“你看吧。我等你一起下山。”

许诩点头,倒是不继续坐在地上扮尸体了,开始在客厅里四处溜达观察:空调、凌乱的茶几、窗户……正站在微波炉前端详,忽然感觉身旁一股微热的气息。侧眸一看,季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也看着微波炉。

“有什么发现?”他沉声问。

许诩答:“还在看。”

他就不吭声了。许诩又打开橱柜查看,可那股温热的气息仿佛如影随形,季白也跟了过来。

许诩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她抬头看的时候,他也抬头看,她本来还在看橱柜里的东西,可目光只要稍稍一偏,就看到他英俊的侧脸。然后脑子里猛的就想起昨晚,他在夜色火光里,淡淡含笑偏下头的样子。

许诩默了片刻,转头看着他:“师父,我们能不能分开勘探现场?”

季白倒不是想骚扰她,左右无事,原来打算看看她的表现,或许再指点指点。闻言有些诧异:“为什么?”

许诩:“我需要静下来,不喜欢旁边有人。”

季白倒也无所谓,转身找了把离陈尸点足够远的椅子,坐下等。

等着等着,发现远观其实是一种乐趣。看着小家伙蹙眉低头,左晃晃,右蹲蹲,斯斯文文却又干劲十足的模样,是一种灵气婉转的赏心悦目。

这时许诩正站在正对门厅的一角,浑身抖了一下,下意识抱紧双臂。

子夜是比之前要冷很多,加之天气阴沉,因为希望把对现场的破坏降到最小,所以也不能开空调。季白看着她的模样,起身走过去。

许诩还搓着手臂,脚步声渐近,肩膀一沉。转头一看,季白只穿了件薄毛衣站在身旁,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谢谢,不用。”许诩想脱下来。

季白:“别客气了,感冒了明天怎么查案?”不过,看着小小的她被自己的衣服裹住,倒叫他心底莫名有点痒。

许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真的不用,我不习惯穿别人衣服。”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

季白扫一眼她淡定的容颜,接过外套,笑笑:“嫌师父脏?”

许诩顿时有点自责,答:“当然不是。”

这衣服上都是他身上那种温热的气息,虽然没有汗味,也没有难闻的味道,但让她无缘无故有点焦躁——她将此理解为不适应。事实上,她的确从来没穿过别人的衣服,除了哥哥。

她的表情非常诚恳,脸也有点发红。小小的人,肩膀微微的缩在站在他跟前,一臂之遥。

季白心头就这么一动,慢慢的开口:“你不穿我的衣服,我也不能让你冷着。还有一个办法。”

说这话时,季白是有那么一点点冲动的。孤山、黑夜、空屋,他的女人冷得发抖,抱一抱,多好。虽然这样有点超出他的计划,估计也超出她的承受力。但季 白其实心底又隐隐有自负,他有那么一点笃定,许诩可能不会拒绝他;他的条件也算不错,就算她对他还没有生出情意,考虑之后,应该也会愿意尝试相处。

他眸色深深的望着她,想到将她抱入怀里的感觉,心头竟像快速淌过一阵暖流。

她也望着他,黑眸湛湛,淡淡微笑:“对,还有一个办法。”

四目凝视。

许诩已经原地蹦了一下。

“跳跳就没事,不冷了。放心。”她一边解释,一边又跳了两下。因为两人经常一起运动,她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倒是自然而然,动作也轻快伶俐。

季白滞了一瞬,骤然失笑,英俊的脸彻底舒展,笑意挡也挡不住。许诩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璀璨笑容,无所谓的也跟着笑笑。

又跳了几下,许诩忽然一怔,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季白:“我想通了。”

季白敛了笑,凝视着她:“好。”

许诩刚要开口,季白说:“这样,我们把凶手写下来,看判断是否一致。”

许诩还蛮喜欢这种交锋的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激烈感在里头,于是点头。

片刻后,两人的笔记本都摊开。

“叶梓强,叶瑾。”

“叶家老大、老二。”

第26章

窗棂树影摇曳,灯火通明的别墅,一片寂静。许诩望着季白沉黑的双眼,开口:

“首先,根据法医最新鉴定结果,叶梓夕死于当晚21点至23点间。监控显示,张士雍是24点之后抵达别墅,所以他不是凶手。考虑到短信内容和他来不及扔掉的衣物,他的证词基本可信——他是临时被叫到别墅的;

其次,叶俏不是凶手。根据监控和 证词,她在现场逗留时间不超过1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她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杀人、破坏监控、补刀、把现场处理干净这些事。而且也无法解释尸体上两种伤 口的形成——不可能是后来的张士雍补刀,按照公路监控显示,他到的时候,叶俏已经走了。大半夜荒山野岭上他哪里找裁纸刀?

既然案发时间段出现在现场的两个人都不是凶手,我们有必要回到最初的假设,看是哪里出了错。

我们判断叶梓夕的死亡时间,一是根据法医鉴定结果;二是22点17分她发出的求救短信。但是叶俏口供中提到,当晚非常冷,室内空调开着。这很奇怪, 现在是春天,就算深夜冷,也应该开暖空调,为什么叶俏的记忆是非常冷?温度降低,是可以推迟尸体的死亡时间判断。这就有可能,叶梓夕的死亡时间,比21点 要更早一点。(*注解1)

另外,叶俏提到,进门听到了微波炉一声响。但是叶梓夕当晚做的是沙拉和三文鱼,根本不需要用到微波炉。叶俏听到的,也许不是微波炉声,而是短信发送成功的声音。我上网查过了,最近的手机软件,可以设置定时发送短信。如果凶手具有一定IT水平,还可以下载病毒,在发送短信后,将软件删除,这样就没有痕迹。所以很可能是凶手把短信设置成定时发送,再开冷空调,两种手段一起,混淆死亡时间。只是手机意外的被后来赶到现场的叶俏拿走了。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我们需要重点排查22点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根据口供,只有老大叶梓强和老二叶瑾,他们也符合我们对于两个凶手的描述。至 于叶俏,我想她抵达现场的路上,或者看到了老大老二的车,或者她也想到了凶手是谁,所以想替大哥二姐顶罪。她抵达现场的时候,叶梓夕应该已经死亡。”

许诩说完后,就望着季白,一双沉肃的眼睛里,既有隐隐的自信,又有被肯定的期盼。

季白微微一笑:“不错。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一个能够把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安排不在场证明?不过,你还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许诩一怔。

季白说:“证据呢?你说的都是推理,给这两个人定罪的证据在哪里?”

许诩低头想了想,只觉得隐约有头绪,可又不是那么清晰。

虽然已经把许诩当成未来女朋友培养中,但真正进入工作状态时,季白是不会对她另眼相看温柔对待的,他认为她也不需要。

所以此刻看着她困惑的小脸,他没有怜香惜玉,而是直接批评:“你有个最大的毛病:太重视分析,忽略证物研究。在讨论张士雍时,你就没想到‘衣物’这项证物。现在也是。其实破案的关键证据,你刚才已经提到了,却没深入想。现在我不点破,你回家想想,明天一早破案。”

——

今晚天气阴沉,预报有雨。在别墅中观察勘测时,许诩已经听到屋顶淅沥的雨声。没想到等两人站到大门外,迎面雨帘如瓢泼。而树林、远山在夜雨中更显飘忽阴黑。

许诩微微哆嗦了一下,从包中拿出一把小小的折叠伞,转头问季白:“你带伞了吗?”

季白提着沉甸甸的装着伞的包,淡淡摇头:“没带。”

别墅占地挺大,停车场还要走个几十米。许诩撑开伞递给他,然后站到他身边。

地面湿滑,水流乱淌,雨声纷杂嘈切。季白一手打着伞,与她并肩行走在凌乱的大雨里。而她微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脖子,侧脸的表情平静而淡然。

这算是几天来两人身体最靠近的时候,但季白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被撩得心头发痒。反倒感觉到一种惬意的安宁。惬意得让他不想做任何事去打扰。

只是尽管他几乎把伞都打在她头顶,但是一低头,还是见她小半个肩膀露在伞外,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几滴水渍。

耳边雨声密集如鼓点,水珠沿着发根无声淌落,仿佛也淌进了季白的心里。他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搂住。

许诩正埋头行路,感觉到肩膀一沉,那熟悉的温热感将自己包围,微微一怔。

完全是直觉反应——曾经被她否决的某种可能,再次像根羽毛似的,倏地清晰划过心头。

一转头,却看到季白的头发已经被淋湿,黑发贴在额头上,眸色沉沉的看着她。

——

四目凝视,季白搂着她的手不动。只是她的眼睛太清亮逼人,明显透着审视和探究,要从他眼中辨出端倪。

沉默片刻,季白淡淡的说:“愣什么?伞这么小,你慢吞吞我们俩都得感冒。快走。”

“哦。”

两人加快步伐。

只是许诩并不像季白想的那样无动于衷,又走了几步,她才后知后觉肩膀上那只有力的手,还有他微微透着热气的胸膛,都让她全身说不出的不自在,心跳也明显加快了。

一到车旁,季白的手自然而然松开:“赶紧上车。”

——

凌晨三点,季白把许诩送到家,神色如常的离开。

许诩躺在床上,想着他说的“关键证据”,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某个瞬间,忽然清醒过来,首先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季白英俊沉毅的侧脸,高大挺拔的身躯,竟像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投影,挥之不去。

许诩认为季白没有什么异常——他虽然看着严厉,实际上对每个下属都很关心。当时夜深雨大伞小,换做赵寒姚檬估计他也会顺手照料。

让她感到异常的是自己——他明显是基于革命友谊的一搂,怎么好像总是余韵未褪呢?想起来还让她心绪不宁。

最后,许诩睡不着了,裹紧被子手托着下巴,坐在床上想:她是个本能健全的女人,最近频频注意到季白的男性肢体,更可能是因为生理期荷尔蒙作祟。

——

第二天一大早,许诩就到了警局,迎面撞见季白。想到是荷尔蒙猖獗,她的态度也就坦然了:“师父,我想到关键证据了。”

季白也很坦然,坦然的徐徐图之——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挑明。于是点头微笑:“好。”

很快,叶瑾就被请到了警局。

季白并没有马上跟她谈,而是将她晾在审讯室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越来越炽亮,小小的审讯室透着种燥热的宁静。叶瑾穿着黑色西装套裙,清瘦的身躯坐得很直,秀气的脸微垂着,一副安静等待的姿态。

如此反常的镇定,让原本对她没有怀疑的刑警,都生出疑惑。

赵寒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装得太平静了,反而让我们更怀疑。”

季白隔着神色玻璃看她一眼,答:“不,她平静是因为已经料到了结果。”

众人都是一怔,再看向叶瑾,心情就有点难以言喻了。

终于,到叶氏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了好消息。季白拿着鉴定报告,跟老吴进了审讯室。

叶瑾抬起了头,她的表情淡然而温和。只是在对上季白平静锐利的眼神后,她有片刻的怔然,然后闪过一丝黯淡神色。

审讯室外,有老刑警感叹:“这女人真不简单。”

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季白切入正题:“案发当晚7点到10点,你在哪里?”

同样的问题,这一次,叶瑾选择沉默。

季白继续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疑惑,一个能把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的罪犯,必然知道,现场留下的痕迹越少风险越低,又怎么会如此多余的使用‘裁纸刀’伪装现场。除非她要掩饰的,是更加明显的痕迹。”

叶瑾静静看着他,不吭声。

“叶梓强喜爱瑞士军刀,他的钥匙上如果有一把限量版或者高级定制瑞士军刀,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却没有。”季白不急不缓的说,“这种军刀留下的刀伤痕迹是很特殊的,霖市会从国外购买顶级昂贵军刀的人也有限,很容易追查出来。”

叶瑾神色微凛,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季白又说:“叶梓强性格冲动,又有过暴力斗殴史,更可能是他错手杀了叶梓夕,然后用瑞士军刀制造类似‘刀片犯’的伤口,企图混淆警方视听。但恰好案 发当晚,你们因为工作原因通了电话,也许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而他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你只能尽力补救。用真的裁纸刀,去掩饰瑞士军刀造成的伤口。大晚上 去哪里买裁纸刀?你分管公司行政,进入库房拿到裁纸刀是很容易的事。”

叶瑾静默不语。

“当然,事后你必然修改了库存记录,掩饰这件事。但是为叶氏提供办公用品的供应商的供货记录,我们已经拿到。对比显示,案发当日,库房的确少了五把裁纸刀。而我们已经调出公司监控录像,当晚下班后,只有你进入过办公用品库房。并且……”季白目光清冽的盯着她,“不同厂商、不同产地、不同批次的刀质是不同的,经过同一鉴定,叶梓夕身上的裁纸刀,与你公司库房裁纸刀是同一批产品。”

沉默片刻,叶瑾抬头,平静的看着季白,开口:“事实上,你们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来警察局。”

顿了顿,她轻声说:“我不会让小俏,替我们顶罪。”

第27章

与其他大家族一样,叶家的成员之间,有着利益、情感、权力的某种平衡。这种平衡不会付诸纸面,但是经年累月,每个人都扮演着应有的角色。

叶澜远是平衡规则的制定者;

叶梓强一直想成为这种平衡的维系者,但又力不从心;

叶俏是看似骄傲,实则忠诚的遵从者;

叶梓骁因张扬的个性,无视这种平衡的存在;

而叶瑾,是真正默默的维护这种平衡的人。

所以,她会在十多年前,劝说叶澜远不要吞掉兄弟的股份;也会在五年前,反对叶梓夕回叶氏就职。只是可惜的是,她的意见,从不被父亲采纳。反而因此,成为叶澜远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因为只有她,当面点破了叶氏掌门人曾经的贪婪寡义,又洞悉了他老朽暮年的懦弱愧疚。

而因为年龄相近,叶梓强又有些大男子英雄主义做派,所以对这个沉默寡言不被重视的二妹,总是多一些爱护。从小到大,在人前,叶梓强都是充当妹妹的保 护者。而成年以后,在叶梓强人生屡屡遇到风浪的时候,保护他的人,都是叶瑾。她会在他打架进入看守所时,将他保释出来;也会在他管理不善时,站在背后出谋 划策。

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晚,在电话里听到大哥慌乱惧怕的求助,震惊之余,叶瑾首先想到的,是错误已经造成,她要做的,是把对这个家的伤害和影响,降到最低。

这时季白打断提问:“为什么他会跟叶梓夕起争执?”

叶瑾的目光变得沉静:“梓夕回来以后,父亲只把半死不活的海外投资部交给她。可是她太优秀了,也许比我们每个人都优秀,每年带来巨额利润。所以父亲给她的权力,也越来越多。”

微微一顿,她说:“去年她的部门,有一项投资亏损。”

老吴翻了翻资料:“你指的是1亿美元的亏损案?合伙人携款潜逃?”

叶瑾沉默片刻,说:“不是1亿,是20亿美元,140亿人民币,半个叶氏搭了进去。”

审讯室外的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季白老吴也没说话,叶瑾继续说:“这件事我们想方设法瞒了下来,否则叶氏股价会一夜崩盘。而大哥一直怀疑这件事是梓 夕搞鬼。其实他比起年轻时,已经沉稳了很多。但那晚他说本来就喝了点酒,又听了海外投资部的一些风言风语,一时冲动,就开车跟着梓夕,到了林安山。”

然后呢?然后都如季白所料,两人争执间,叶梓强错手杀了叶梓夕。心慌意乱间,想到伪装成刀片案现场。

而叶瑾正好因为工作的事,给他来了电话。听他语气有异,三两句话就逼问出了端倪。

叶瑾首先想到的是嘱咐大哥打开空调,延缓尸体死亡时间。等到她抵达别墅时,整套计划已经在脑海里成形。

“那条求助短信是你发的?”老吴问。

叶瑾淡淡的说:“梓夕临死时编辑的内容,但没来得及发送。而后我设置定时,发送给梓骁。”

“为什么你选择发送给叶梓骁?”老吴问。

叶瑾抬眸看着他:“因为当天梓骁回过一趟家,情绪非常不好。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跟那帮朋友胡闹一整晚,就算叫他过去,他也会有时间证人,不会惹上麻烦。”

老吴冷冷的说:“你还真是什么都算准了。”

叶瑾沉静不语。

这时季白问:“你们之前知道死者与张士雍的婚外情吗?”

叶瑾:“之前不知道。不过那天晚上我到了别墅,就知道了。之后张士雍的衣物被梓骁翻出来,全家也都知道了。”

老吴说:“叶梓强杀了人,你真为他好,就该劝他自首。可你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与法律对抗,反而与他同谋成为帮凶,这又是何苦?”

叶瑾沉默未答。

——

面对叶瑾的招供,叶俏泪流满面,终于说了实话。

案发几天前,她拿到私家侦探的确切消息,当晚开车去了林安山。抵达时刚好看到酷似大哥的轿车离开。进入别墅后,叶梓夕已经死亡。

她在别墅里茫然无措的逗留了一段时间,看到丈夫的生活痕迹,又愤怒又绝望。最后拿起尸体手里的手机,想要嫁祸给丈夫。

老吴问:“为什么给叶梓强叶瑾顶罪?”

叶俏恍恍惚惚的答:“大哥是为了给这个家出头,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不如由我来承担。”

季白淡淡的说:“人生没有这么轻易被毁掉。”

——

水落石出,刑警队众人都松了口气。只是这案子叫人心头沉重,大家都沉默的忙碌着结案取证工作。

季白走回办公室,就见许诩坐在位置上,有些出神。

“怎么了?”他低声问。

许诩答:“我在想,梓夕临死前那条短信,本来是想发给谁。”

季白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把手里一堆资料丢给她:“赶紧工作。”

“哦。”许诩微微一僵,她又敏感的注意到两人细微的肢体接触……无视他无视他。

这时赵寒出现在门口:“头儿,叶梓强带回来了。”

——

叶梓强昨天代表叶氏,去参加省里的一个会议,负责监视他的刑警一直尾随,并未打草惊蛇。今早他的车刚进市区,就被警察拦下了。

因为还要进一步调查取证,警察只对他说例行谈话、协助调查。叶梓强虽然有些不安,但觉得应该没事,所以还算镇定的踏入了警局。

审讯室外是一条狭长通道,没有光线直射,阴凉而沉寂。叶梓强跟着警察走进去,迎面就见前方审讯室门打开,叶瑾走出来,手腕被铐住,身后是两名警察。

叶瑾抬头看见叶梓强,轻轻喊了声:“哥。”目光温和抚慰。

叶梓强只觉得全身热血仿佛都涌上头顶,太阳穴火辣辣的疼。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怔怔然望着妹妹,脸上肌肉铁青而紧绷。

这时季白跟许诩也走到门口,看到叶梓强的表情,季白微微蹙眉。

忽然间,叶梓强猛的转身,一把推开身旁的警察。他身体高壮,突然暴起,旁人措不及防。几名刑警刚要扑上去制服他,谁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拼命胡乱挥舞,逼得大家一时无法上前。

“人是我杀的,跟我妹妹没关系!”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妈的!坐牢?坐牢!”

“哥!”叶瑾一声惊呼。

这时叶梓强忽然扬起军刀,朝自己胸口插~去。可在离胸膛还有半尺的位置,他的手又颤抖的顿住,人靠着墙,表情极为狰狞痛苦。

季白原本站在门边,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过去,扣住了他的手腕。叶梓强被这么一惊,反手就是一刺,他本就凶悍强壮,这一挣扎力气不小。季白的手如铁钳纹丝不动,但通道太窄身后又有人,他的身体难以回转自如,还是被刀锋划到了小臂,瞬间便有鲜血透过衬衣衣袖浸出来。

大伙儿都是一惊,许诩看着季白沉毅如铁的侧脸,还有衬衣上晕开的殷红血迹,生生感觉到心头像是有某根弦,轻颤了一下。

转瞬间,季白已经将叶梓强双手反剪,他高大的身躯如蛮牛般挣扎,却被季白死死按在墙上。刑警们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

很快,负责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消息,从叶梓强的车上提取到叶梓夕的血迹,其他凶器的搜寻也在进行中。而被拘留的叶梓强,在情绪平复后,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已是午休时间,季白吩咐大家先去吃饭,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扬手将一团止血棉球扔进垃圾篓。虽然血迹狰狞,但是伤口不深,他也就没太在意。

老吴坐在他对面,笑着说:“总算尘埃落定,可以轻松几天了。”

季白微笑:“结了案,让局长给放三天假。你也能陪嫂子去看看儿子。”老吴的儿子在外地念大学。

老吴点头:“太好了,她一直跟我念。”

这时赵寒提着个急救箱走进来:“头儿,我给你处理伤口。”

案件已了,季白心情正好,瞥一眼还在大屋低头忙碌没去吃饭的许诩,淡淡对赵寒道:“你手头那份报告要得急,换个人过来。”

赵寒点头:“哦,那我叫姚檬进来。”

季白微微一滞,一旁的老吴开口:“姚檬也忙着,叫许诩进来吧。”

季白看一眼老吴,老吴也看一眼他。

季白微微一笑,没说话。

老吴和赵寒都走了出去,许诩很快走进来,目光首先落在季白的手上:“师父,手没事吧?”

季白往椅背里舒舒服服一靠,把手臂往她跟前一送:“你看呢?”

许诩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拿酒精棉球,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还好。不过最好一会儿去打一针破伤风。”

“好。”

许诩专心致志处理伤口,自然而然也注意到,季白的手跟她见过的其他男人的手都不一样(当然除了案件需要,她也没这么仔细打量过男人的手。)

他的手臂毫无疑问比她要粗大很多。但不会显得肌肉喷张,而是很结实修长,看起来很有力量。手背手臂皮肤颜色略深,但手心很白皙。这说明他原本皮肤比 现在要白,只是成为刑警风吹日晒,才有了现在浅麦色的肤色。除了新添的伤口,他手背和手臂各有一道旧伤痕,因为常年握枪,虎口和指腹的茧也很厚。这令他的 手看起来比俊朗的相貌要粗粝许多。

好手。许诩默默的想。

许诩兀自出神,季白却有些意摇神驰。

午后光影交错,一室燥热的寂静。他颀长的身体惬意舒展,许诩就乖巧安静的站在他手边。他越看越觉着她眉目清秀细致,皮肤薄得像玉,透出朦胧的红。而那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他的手腕,冰凉又柔软。连带微麻微痛的伤口,都变得刚刚好挺舒服。

季白摸出手机,开始摄像。

许诩察觉,问:“干什么?”

季白看着画面里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淡淡答道:“看新闻。国际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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