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蜗牛有爱情》作者:丁墨 (十八) ~~ (二十二)

来源: 大独狼 2015-10-08 08:10:34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1790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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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孤胆英雄

这次回京,季白不打算惊动任何不相干的人,也不通知家人。下飞机后打了个车,两人直赴南城某挂靠在公安部下的招待所。

傍晚的京城喧哗又拥挤,绚丽的晚霞将高楼大厦映得金灿灿的。招待所是一幢非常不起眼的五层白楼,过道里铺着颜色很老的红地毯,墙上还是90年代风格的黄色墙裙,国营企业前台人员的接待态度更是不冷不热。

不过季白不太在意,许诩更是一点也不在意。开了两间房,拿着行李上楼,各自进房。

季白洗了澡,换上宽松的t长裤,刚打开电脑,就有人来敲门。

是许诩。抱着个笔记本站在门口,白生生的小脸上一派淡然:“晚上有工作吗?”

她也刚洗完澡,换了T恤休闲裤,湿漉漉的短发贴在白皙的额头上,那双眼显得格外湿黑清澈。

像小动物的眼睛。

季白的目光淡淡从她脸上移开,转身放她进屋。

三星级的招待所,房间小的可怜。仅有的两把红木椅子,一把放着季白的行李,一把季白正坐着。工作为重,许诩倒也不拘小节,直接在床沿坐下,打开电脑跟他讨论。

其实两人此刻身在北京,对于霖市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将案情再梳理一遍,看是否能找到别的线索。聊了一小会儿,也没什么新进展,索性停下。许诩也没想到要回房,抱着电脑继续看叶梓夕的财务资料。季白则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刚刚降临的夜色,安静的喝茶。

房间里静谧无声,橘黄的灯光透着老旧的温暖。季白微微侧转目光,就见许诩坐在洁白床单上,略显宽松的T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小更软,还隐隐有沐浴液的香味……整个房间似乎都多了某种柔软干净的气息。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一室寂静。许诩抬起那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季白与她对视一眼,接起电话,转头看向窗外。

是舒航。季白过来之前就给他电话。他跟叶梓夕一样,也是H大毕业,人缘很广。有他帮忙,效率更高。

舒航是个机灵人,只说明天陪季白一起去H大,其他的也不多问。然后笑嘻嘻的要季三出去喝酒。

季白当然拒绝:“没时间,你们玩。”

舒航哪里肯干:“出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少鞠躬尽瘁一天,人民会原谅你的。”

季白:“滚蛋。”挂了电话。

许诩本不想听电话,只是听到他略显轻~佻语气让人“滚蛋”,叫她有点意外。再次抬头,见季白高大的身躯靠在椅子里,深邃俊朗的容颜含着懒懒的笑意,与平时严厉冷毅的模样判若两人。

哦,原来这是季队私人生活中的状态。

许诩低下头,继续工作。

谁知过了几分钟,楼下接连不断传来杂乱的引擎声和车喇叭声,数道车灯照亮夜色。小小的招待所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还有人扯着嗓子喊“三哥”、“三哥。”招待所估计也有人打过了招呼,没人出来制止。

季白看着这架势,不禁失笑。许诩以为事不关己,更不知道“三哥”就是眼前人,只当这些杂音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

舒航进来的时候,看到许诩,不动声色的吃了一惊。虽然知道季白收了个女徒弟,但眼前两人穿着一个调调的休闲服,女的夜晚还在季白房间里呆着……

季白淡笑着给两人作了介绍,舒航还是心痒痒,想这事我可得看清楚。

这时许诩说:“季队,我先回房间了。”季白还没点头,舒航就把她一拦:“许警官,那怎么成!来者都是客,北京欢迎您啊……”

本来,让许诩跟一帮陌生人“出去逛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舒航也是人精,舌灿莲花般抛出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您不去,一会儿三哥被那帮家 伙灌醉了怎么办?明天还怎么查案?他们可不像我,这么支持三哥的工作。有您去,一是女孩子他们有所顾忌;二是万一喝了点,您也能带三哥回来,不影响明天的 工作。”

听到这里,许诩就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季白。季白本来不想去,但是看他们闹腾得厉害,看来不去也不成,打定主意露个面就回来。

明天要查案,他根本不可能沾酒,也没人敢灌,舒航只是鬼扯。不过他要是去了灯红酒绿之地,把小家伙一个人留在冷清简陋的招待所,怎么有种虐~待小动物的感觉……季白唇角勾起笑意,淡淡看着她:“出去走走,换换脑子。”

***

院子里停着四五辆车,那些年轻的面容在夜色里,有的温和,有的散漫。看到季白下楼,大伙儿一阵欢呼。季白看这些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笑着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就跟许诩上了舒航的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什刹海开,很快到了河畔的一间酒吧。这里灯火幽暗、装修古意,跟对岸的音乐声隔得很远,倒显得清隽安逸。舒航带着他两人径直往里走,珠帘掩映的靠窗雅座里,几个男人看到季白先是一笑,看到许诩就是暗暗一惊。

一人迟疑:“嫂子?”

另一人小心翼翼:“私生女?”

……

他们几个本来在打牌,季白来了,有个人就让出位置。季白也不客气,接过牌,点了根烟,转头问许诩:“会打吗?”

许诩:“不会。”

季白看一眼舒航,舒航乖觉,叫来服务员,给许诩拿来一堆瓜果零食,还有几本杂志。许诩就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季白舒航这几个是圈子里比较年长,也更有地位的。外头沙发散坐着的都些小辈。季白看里头还有十几岁的,问另一个发小:“从哪儿找来这些小朋友?”

这发小外号猴子,精瘦清秀,笑答:“我妈非要我带他们玩。今天听说你回来,吵着要见传奇人物。”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有人端着高脚杯来敬酒,有眉眼高傲的年轻人,也有铃珮叮当的清秀姑娘。季白笑笑,端起茶:“今天不能喝酒。”有姑娘不干,猴子笑着先挡了:“一边去,妨碍公务,你担当起吗?”

姑娘眨眨眼“哦”了一声,走了。

许诩在一边听着,倒是放下心来——看来情势没有舒航说的那么严峻。

过了一会儿,倒有人凑到许诩跟前,笑呵呵的问:“我们玩骰子,你要一起吗?”

许诩礼貌微笑:“谢谢,我不参加。”

旁人也不强求,继续玩玩闹闹。只是时不时总有人朝她看过来。满屋红男绿女,只有她简单的白衬衣长裤,素白的小脸,眉目专注的坐在角落里。她自己并不在意,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落寞。

舒航问季白:“没关系?”

季白看着许诩,眯着眼吸了口烟:“没事。”她生性喜静,硬拉着她玩,反而会让她不适应。

猴子却站起来:“这不成,三哥带来的人,怎么能冷落?我去陪她聊聊。”说完大摇大摆走过去。

一桌人都笑,有人说:“三哥,猴子可是摧花无数,你不拦着,这小徒弟可要吃亏了。”

季白眉都不抬一下:“谁吃亏还不一定。”继续出牌。

一局下来,季白大获全胜,不经意间抬头,却见猴子手搭在许诩身后沙发上,笑着说什么。许诩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身子微微往旁边缩着。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忽然抬眸看过来。还是那双湿黑的眼睛,有点窘又有点依赖的样子。

其实许诩的意思并非依赖,只是季白是在场她唯一认识的人,她又不能随意拂他朋友面子,当然等着季白出面,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消失。

然而季白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淡淡出声:“许诩,过来。”

许诩立刻起身走过来,猴子笑笑,也跟过来。这边一桌人都有点会过意来,只是笑。

许诩走到他身边:“季队。”

季白还没说话,舒航笑眯眯看着她:“又不是在警局,叫什么季队。在这儿都叫季三哥。”

许诩:“哦。季三哥。”

季白抬起墨黑的眼,看着她。

季三哥。

这个亲近的称呼,被人叫了多少回。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得这么平淡刻板。偏偏她低低软软的声音,冷漠疏离的语气,却像一根细细长长的羽毛,轻轻挠过心头,有点痒,又有点……异样的舒服。

淡淡点头,看向对面的舒航:“你起来,让她上。”

舒航:“啊?”已经被人笑着拉起来了。

许诩疑惑:“我不会扑克。”

季白笑笑:“可以学。这个可以锻炼思维能力。”

“哦。”

打的是双Q升级,季白和许诩一伙儿,另外两人一伙。第一局许诩边学边打,自然输的一败涂地,季白的连胜战绩也被她连累终结。旁人大呼过瘾,因为在这个圈子里,精于计算的季白一直是个不可战胜的神话。

季白也不急,只告诉许诩要记牌。第二局果然有了起色,他们只是小输。到了第三局,变成小胜了。有人郁闷的看着许诩:“你真的是今天刚学?”

许诩答:“嗯。我刚想好应该怎么算牌了。”

季白淡笑:“别给他们留活路,一次打到爆,咱们就回去休息。”

许诩:“明白。”

众人默然。

……

此后果然一路长胜,连赢七八局,眼看离胜利不远了。但对方牌技不如,运气也有爆发的时候,抓一手超级好牌。这一局到最后几张的时候,许诩迟疑了。本来牌不如人家,如果冒险,或许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是季白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想到这里,就抬眼望去。季白原本低头喝茶看牌,忽的也抬眼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垂下眼,心知肚明。

这一局还是胜了。

之后几局再遇险境,两人如法炮制,不动声色交换个眼神,再复杂的策略竟也心领神会。季白一直是副慵懒样子,许诩大多时候又垂着头,竟没人察觉两人的小动作。

最后一局更是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猴子把扑克一丢,焦躁的抓头:“靠,这牌打得太憋屈了,不打了!太欺负人了。老子纵横牌场数十年,第一次输得自尊心碎满地!”另外那人也长吁短叹。

季白笑笑,看看手表,起身准备走人。

许诩也站起来,只是看他们这样,倒有点愧疚,开口:“你们不必情绪低落。首先我和季……三哥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的确比较强,因为我们经过职业训练;而且,刚才打牌的时候我们有交换眼……”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干燥略带烟味的大手捂住了嘴。许诩微微蹙眉,季白已经把她往身后拉,笑着对众人说:“走了,明天还有正事。”

一出酒吧,季白似笑非笑低头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实诚?不让他们输惨了,能放我们走吗?”

许诩:“原来如此。”

季白和舒航对视一眼,都笑了。

舒航开车送他们回去。

轿车安静奔驰在夜色微凉的北京城,许诩靠在后座,略有些疲惫,也没有说话。倒是季白和舒航一直聊着。

许诩发现,抛开刑警队长身份的季白,真的很不一样。这个他显得散漫、犀利,甚至有点浪子般的玩世不恭。

这种差异并不难理解。他年纪轻轻担任刑警队要职,更沉稳严厉的姿态,自然更能让众人信服,也让犯罪分子胆寒。

但许诩注意到,这一晚他看起来言笑晏晏,可眉宇间冷漠疏离的感觉也更明显,有种亲而远之的意味。

她也留意到,那些朋友尽管热络关怀,却从没人问起他的工作情况,想必也没人真的理解和感兴趣,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是把他当成一个传奇,但是也是一个渐渐离他们圈子远去的传奇而已。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身上残存的这点桀骜、懒散、玩世不恭也会消失,只剩下她所熟悉的那个铁血冷峻的刑警队长。

想到这一层,许诩肃然起敬,也有些感动,再望向他在夜色里淡淡含笑的英俊侧脸,倒透着种温暖人心的坚毅。

“到了。”舒航笑呵呵的把车停好,立刻有穿着制服的高大青年过来,替许诩和季白打开车门。

许诩微微一怔,季白下了车,看一眼面前灯火辉煌的五星大酒店,又看向舒航。

舒航打开后备箱,把两人的行李提出来:“你头回带小徒弟来北京,我们能让她住招待所?那边我已经退了,定了总统套。这里离H大更近,明早8点,我来接你们。”

第19章 豁然开朗

套房主卧的床很大,许诩把自己摊开了,也只占据一小半。侧头看着窗外繁华璀璨的夜景,她莫名有点心绪不宁。

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换了环境,闭着眼躺了会儿,才发觉是饿的慌。看看手表,五点多吃的飞机餐,现在十一点。她忍了一会儿,发觉忍不住,干脆起身下床。

——

季白看了会儿晚间新闻,刚打算睡,就听到走道里轻盈的脚步声。

打开房门,就见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小小身影,慢慢从过道晃进了餐厅。季白有点讶异,他以为她的睡衣会是小熊碎花之类的,没想到是大开领束腰的成熟女人的范儿。不过……季白笑了,那睡袍明显太长太大,套在她身上,倒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其实,许诩挑选睡衣的理由很简单——二十四岁的女人,当然穿女人款。

季白走向餐厅,远远便闻到披萨香味,腹中饥饿感也被叫醒。只见光洁的餐桌前,许诩单手捧着下巴,慢条斯理的在吃。绸缎睡袍顺着纤细的曲线,从脖子一直垂落到纤细如玉的脚踝,倒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娟秀气质。一只拖鞋掉在地上,她也不在意,光着脚还轻轻的晃悠着。

看到季白,她倒不惊讶,低头把拖鞋穿好,然后问:“你要吗?”

——

季白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才发觉她连宵夜都是很滋润的。一小块披萨、一小盘水果,还有杯牛奶,精致又开胃的样子。想必以她的体格,也不用担心长胖。

许诩把一块披萨放进微波炉,然后站在流理台前给季白切水果。其实平时要她这么耐心伺候人是很难的,不过今晚对季白的尊敬更深一层,给他做顿宵夜还挺有干劲。她性格简单,因为尊敬,也生出几分亲近之心,一边切一边想,以后应该改口,都叫他师父。

流理台正对餐桌,许诩低头切得专注,季白单臂搭在身旁空荡荡的椅背上,另一只手玩着打火机,也看得专注。

也许是深夜孤男寡女,季白看着她那细细软软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额头耳边,莫名就觉得心有点痒有点燥。这感觉,跟她早前叫他“三哥”时是一样的。还有这件熟女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肌肤,跟他面前这杯牛奶似的。

季白的夜宵后做好,两人却是同时吃完。季白拿起盘子刚要收拾,许诩站起来:“师父,我来。”

季白看她一眼。

许诩当然明白这一眼什么意思,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更有技巧的措辞,于是直接表明意图:“师父,我以后会更尊敬你,更用心跟你学。”

季白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好。”

他人高马大,坐在原地不动,许诩自然而然弯腰收拾,身体就隔得极近在季白面前晃着。其实她的睡衣很宽松,根本看不出端倪。但正是那松松垮垮的起伏,让季白忽的想起许多天前,那残留指端的异常柔软饱满的感觉。

当时一笑而过,现在再回味,那手感,非常好。

季白已经不是毛头小子。这晚回房间后,他站在窗前,看着京城静美悠远的夜色前,想着许诩。

最近总是注意到她,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只要她出现,目光就会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的短发也顺眼,细胳膊细腿也顺眼,执拗的表情也挺顺眼。

她没有带给他太激烈的感觉,事实上也许性格和职业原因,他也从没对女孩有过那种感觉。但跟她相处,让他感觉到一种清新的舒服。

她跟他预想的伴侣也不一样。他原以为,将近三十的自己,也许会对更成熟更知性的女人动心。而她穿着非常熟女的睡衣,也像懵懂的孩子,他觉得也挺好。

……

季白很清楚,他不想玩,不想随便尝试。他也没有那个火星时间。他的女朋友,就得当成老婆培养。

回味了半天,他的结论是,等忙完手头的案子,就进一步确认和加深对她的心意。

然后就全力追到手。

至于两人的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师徒关系……那不是有利条件吗?

***

第二天六点不到,许诩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她还以为有紧急情况,鞋都没穿跑过去。

一开门,看到季白穿着运动服,高大颀长的身子靠在门框旁,低头看着她:“换衣服,跑步。”

许诩疑惑:叶梓夕案发后,两人就没晨练了。

“为什么?”她问,“不是要忙案子吗?”

季白淡道:“业精于荒于嬉。越是紧张阶段,越要保持强健体魄。”说完转身,走向客厅等她。

“哦。”许诩了然——昨天那个浪子已经恢复常态了。

清晨的酒店花园,郁郁葱葱、人迹稀少。跑了一阵,许诩觉得奇怪——从来跑得无影无踪的季白,今天跑一小段,就停下或者减速等她,又跟她并肩跑一段。

他第三次停下来等她的时候,许诩开口:“你今天为什么放慢速度等我?”

季白一脸自然:“这里环境陌生,容易迷路。”

许诩明白了,看着他在晨光里英俊深邃的脸庞,有点感激的答:“谢谢。不过,你不用管我。我看过地图,不可能迷路。”

季白转头朝她淡淡微笑:“那就好。我没看地图,我们一起跑。”

许诩:“哦。”

一起跑了步,又一起吃了早餐,回到房间洗了澡,又一起看了会儿早间新闻,舒航才按时来摁门铃了。

——

抵达北京前,季白已经联系当地警方,取得了H大当年的学生名录。交叉对比后,找出一百多人在霖市工作,但基本都排除了嫌疑。不过,这只是第一步。

这天上午的工作重点,是走访当年叶梓夕的老师、关系密切的同学。而这位神秘情人,是否与叶梓夕的死有关,他们不能确定。但是也不想漏过任何线索。

因为舒航提前跟几个朋友打了招呼,季白又是为查案而来,学院方面十分配合。只是查了一上午,一无所获——虽然老师和留校学生,都对当年漂亮又出色的叶梓夕印象深刻,但都没听说她交过男朋友。

中饭时间,许诩跟季白说我定外卖了?季白正要说好,舒航适时打电话进来,说替他们定了学校边上一家饭店的情侣雅座。季白淡淡对他答“好”,转头告诉许诩不用订外卖,出去吃个便餐。

下午的时候,终于有了进展。

他们了解到一个叫田甜的女人,是当年叶梓夕的好朋友,现在也在北京。电话联系之后,她失声痛哭。平复之后,她哽咽着说:“警官,我们见面谈吧。”

她的态度,令季白和许诩相信,即将找出答案。

一个小时后,田甜就到了H大,向他们讲述了那段往事。

原来叶梓夕读研一的时候,跟一个外地的男人有了段恋情。但她感情方面比较低调,除了闺中密友,知道的人很少。

“那是六七年前。”田甜回忆说,“梓夕当时,很爱那个男人。他比梓夕小,当时应该本科还没毕业,跑北京也跑得勤,经常通宵火车过来。他一来,梓夕就几天不回来。寒暑假两人就在校外租房子,一连几个月黏在一起……”

她说得动情,季白和许诩亦沉默倾听。

“后来……”田甜低声说,“梓夕怀孕了,当然最后做掉了。当时虽然难过,但是她又很开心的说,男的向她求婚了,说一毕业就娶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几个月,两人突然分手了。那段时间,梓夕很消沉。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季白沉声问。

“霖市人,叫……”田甜想了想,“我家里好像有他们的照片。我住得不远,现在可以去取。”

许诩微微一怔,昨晚那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似乎有什么重要线索,被她遗漏了。

季白点点头,转头看许诩脸色似乎比平时要更苍白一点,手自然而然轻轻搭上她的肩头,低声问:“怎么了?”

许诩没注意到他多余的动作,低声答:“没事,我刚才在想事情。”

这模样让季白想起,昨晚她乖乖巧巧给他切水果的样子,还有微红着脸叫师父的样子,淡淡一笑说:“我跟她去取照片,你休息一会儿。”不等许诩拒绝,已经跟田甜走了。

——

拿到照片的时候,季白有片刻的出神。

照片上,清俊白皙的男人,低头吻着女人的脖子,神色专注又痴迷;女人飘扬的长发,灿烂的笑靥,如怒放的花朵,幸福肆意。

他见过这个男人,也知道他是谁。

——

季白离开的这段时间,许诩站在H大临时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碧绿优美的校园,想:六年前她在做什么?高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身后响起沉稳熟悉的脚步声,许诩转头,对上季白若有所思的双眼。

她的不安和怀疑终于得到证实,因为季白把照片递给她。

“是许隽。”

第20章 滚滚红尘

许父对儿女的培养方式,一直很开明平和,半放养状态让他们的性格自由发展。所以许隽很早就开始追逐,他认为在这个社会成功的标志——金钱和地位。而许诩选择以出色的专业才能,去追求她认为做人最简单最必要的东西——真相和良知。

两兄妹都忙,有时候整个月也见不到一次面,但这并不令他们疏远。因为各有所长,彼此理解尊重,他们的感情反而随着年龄增长更加深厚。

但如果说,许诩身边能有什么人,把这么大的事瞒得这么密不透风,也只有许隽。因为她从不会去分析他——在从小无条件宠溺她、保护她的哥哥面前,她根本连脑神经都不会活动一下。

——

下午三四点钟,候机厅人影稀疏,阳光斑驳。许诩站在落地大玻璃前,盯着高远明净的蓝天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季白。

昨晚拿到照片后,季白就对她说:“许隽洗脱嫌疑前,你暂停这个案子的一切相关工作。”

季白正拿着手机在看新闻,高大的身躯靠在机场浅蓝色联排椅上,很平淡的样子。似乎昨天的意外发现,并没让他沉静如海的心,掀起半点波澜。

察觉到许诩站在自己面前不吭声,他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许诩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略一沉思,开口:“师父,作为嫌疑人的妹妹,你可以向我了解情况。”

季白的唇角缓缓勾起,抬眸看着她。

昨天她的表情凝重而略带阴郁。而现在,已经恢复平日的酷样儿。

很好。

许诩看他不说话,就继续说下去:“首先,我相信叶梓夕曾经是他最爱的女人。他虽然交过很多女朋友,但受父亲的影响和教育,对于婚姻,我们兄妹同样慎重和传统。他从没对其他女人求婚……”

季白打断她:“对婚姻慎重和传统,具体指什么?”

许诩微一思索:“尽可能一次成功。避免长辈、子女因为我们不稳定的家庭关系而受到影响。”

季白:“从一而终?”

许诩:“……也可以这么描述,这是理想状态。”

季白淡笑:“很好。继续。”

他说“很好”的语气,让许诩觉得有点怪,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她也就没在意,继续陈述自己的分析:

“但是,许隽的杀人动机不充分。

第一,他们如果现在是情侣,并没有隐瞒关系的必要。那位神秘情人另有其人;

第二,就算许隽跟叶梓夕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感情纠葛。但是,过去的许隽,是一无所有、年少轻狂的学生,可能为爱情疯狂。

但是现在,多年商业环境的磨砺,让他有了很大变化。他是非常优秀的商人,精于计算、世故圆滑,很少感情用事,‘利益’和‘成就’是他的命根子。就算 他对叶梓夕爱而不得,也只会不择手段把人弄到手,或者在商业上报复对方。可是杀人泄愤这种事,既得不到人,又可能断送他拥有的一切,他这么愚蠢冲动的可能 性实在很小。

第三,我认为许隽对本案最大的价值,在于他为什么要隐瞒与叶梓夕过去的情侣关系。就算要隐瞒旁人,但连我都瞒,实在说不过去。这只说明,他肯定还知道叶梓夕的一些事,不能让我这个当警察的妹妹知道,那就应该是违法的事。问清楚这些事,也许会与叶梓夕被杀的原因有关。”

她说完之后,就盯着季白的脸,试图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然而季白一如过往的沉静,令她看不透。

“我只信证据。他是否无辜,会查清楚。”他淡淡的说。

许诩点头,刚要坐下,他却又说:“不过,从私人情感来说,你的哥哥,我也希望他是无辜的。”

许诩一怔。

临近起飞,广阔的候机厅,已渐渐变得人来人往,光影明暗,喧嚣嘈杂。

季白淡定又闲适的坐在这略显燥乱的背景里,声音醇厚、低沉,不急不缓,深邃的双眼透出难得的温和,俊朗的脸庞也浮现淡淡的笑意。

许诩站在他面前,与他静静对视,周围的嘈杂仿佛离得很远,她心头温暖安定的感觉悄无声息就涌了上来。

她有点感激的想:他说‘私人情感’,自然是考虑到师徒关系。他的确是位面冷心热的严师。

季白看着她明显透着儒慕之情的双眼,心想:果然这种信号她是完全收不到的……好吧不急,滴水穿石谋定而动,量变会到质变。

——

好消息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飞机落地,季白刚打开手机,就接到电话。简短通话后,他转头看向落后自己几步的许诩:“看来你不能休假了。”

通道里人来人往,许诩脚步一顿。

季白目光温煦:“许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他那天在公司加班到23点,然后跟两个同事去吃宵夜到凌晨。他没有嫌疑,人还在警局,提出要跟你谈。”

许诩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意。

季白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程度的灿烂笑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像别的女人,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和动作,只是静静站着,看着他无声的笑。

安静又舒服。

这时许诩的目光中浮现深深的感激——一定是季白第一时间就吩咐人排查不在场证明,许隽才能这么快洗脱嫌疑。

想到这里,她上前一步,朝季白伸手。

季白心头微微一荡,这是要拥抱?虽然只是感谢的拥抱,但他自然来者不拒。

然后……

许诩双手抓住了他的手,深深的鞠了个躬,语气郑重:“谢谢师父。谢谢!”

——

警局的聆讯室只有小小的一扇窗,橘黄灯光照着简单的桌椅、灰白的墙壁,冷硬又严肃。然而许隽一身黑西装矗立在狭窄的窗口,却也显得长身玉立,清俊逼人。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淡笑:“许诩,你们的咖啡很难喝。”

许诩不答,兀自坐下来,开门见山:“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叶梓夕的事?”

许隽敛了笑,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抱歉,我只是不想提起她。”

许诩一怔。

兄妹俩静默片刻,许诩再次开口:“好,我理解。你还隐瞒了什么?不管她生前触犯了何项法律,死者已矣。现在只有你说出知道的一切,我们才能找到凶手。”

许隽深深看她一眼,许诩平静的直视着他。过了一会儿,许隽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偏头点了根烟,静默。

——

在许隽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没一个人,像叶梓夕这样,让他感觉到生命的热烈燃烧,然后就烧成了灰烬。

两个人中,他才是更热爱金钱、更唯利是图的那个。他也曾向她许诺,将来一定会用自己的金钱帝国,为她缔造梦想。

可是她等不起。被吞掉的股份,被吞掉的叶氏,一直像根刺,扎在她心头。而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是临毕业时,有父亲的老部下告诉她,当年父亲病重,如果叶澜远肯卖掉工厂拿钱治病,父亲也许就不会死。

“阿隽,隆西公司一开始叫隆夕,父亲用的是我的名字。”她这么说。后来就孤身离开,对原属于自己的股份,志在必得。

再后来许隽自己在商海浸淫,也想明白了,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狗血的巧合?把叶澜远放弃救治父亲消息透露给她的,说不定就是叶家的人,龌龊的伎俩,只不过借刀杀人。但是已经晚了。

“所以……她是为了拿回股份,才回到叶氏?”许诩问,“她都做了什么?这可能与她被杀的原因有关。”

许隽摇头:“我不清楚。只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做,但是她从不肯向我透露。”

许诩又问:“你们最近的关系?”

许隽:“她回霖市后,我们有几个晚上呆在一起。仅此而已。”

“她在霖市有情~人吗?”

许隽默了片刻:“有一次,我下班后一路开车跟着她。”

然后呢?然后就看到黑色轿车开过时,男人的脸被车窗挡住,身躯挺拔,西装革履。大手紧扣在她腰间,甚至隐约肆意的衣下游走。而叶梓夕整个身体朝圣般的贴上去,他从没见过她那么卑微柔顺。

“那个人是谁?”许诩问。

“我不知道。但是梓夕的目标很坚定。我想,她不会做无用功。”

兄妹俩一问一答间,季白跟几个同事,隔着一道深色玻璃,站在外间。听到这里,赵寒迟疑:“他的意思是……”

季白淡淡道:“他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很可能是叶梓夕在叶家的同谋。”

——

给许隽做完正式笔录后,许诩先送他回家。抵家后她刚想返回警局,许隽忽然说:“我想看看梓夕死时候的照片。”

许诩沉默片刻,点头:“我拿给你,做好心理准备。”

许隽对着手里的照片,看了很久。最后用手捧住脸,深深埋下头。

许诩走进去,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感觉到有湿润滴在手背,许诩心头倏地一痛,低声问:“在警局的时候我没问你,为什么说,不想提起她?对我和爸爸,也不想说吗?”

许隽还是没有回答。

他要怎么跟她这个小姑娘说呢?

说她从来百炼成钢老谋深算的哥哥,跟那个女人分手后,其实几年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睁眼到天亮?

还是说听到她死讯的时候,他站在暖气哄哄人声热烈的会议室里,却如同站在空旷的荒原上?

他抬起头,望着妹妹担忧的表情,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你也不懂。”

许诩一怔。她想,不,没什么懂不懂的。人生的任何选择都会带来得失,而叶梓夕选错了。

——

这天是叶梓夕死的第三天。晚些时候,结合前期调查情况,以及许隽提供的信息,刑警队再次召开碰头会。

老吴先汇报了整体侦查情况:

一、外围对可疑人员的大规模搜捕依然一无所获,初步排查流窜人员、歹徒入室作案可能;

二、已经完整搜查过林安山,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证据;

三、从案发当日起,就安排刑警24小时监视跟踪叶家的几个人,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们的口供暂时也没有漏洞。

大胡说:“目前看来,其他杀人动机都不成立。许隽的话基本可信,我看最大的可能,是叶梓夕暗中报复叶氏的事,被叶家人知道,起了冲突,所以才被杀。”

“能与叶梓夕结成同盟,对付叶家的,不大可能是叶氏子女。”姚檬说,“最可能是两个女婿。”

季白沉声说:“我同意大家的观点。下阶段的侦破重点,放在叶家人身上。老吴,他们的不在场证据?”

老胡翻看了资料,说道:“初步看起来,都有不在场证据。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深入考察,我们发现了问题。”

“怎么说?”

老吴答:“拥有确切不在场证据的是叶澜远和老大叶梓强。叶澜远房间一直有佣人,当晚他没有出去过。而且他的身体不适合开车;叶梓强22点之后,一直在公司,处理某海外经销商的事务,监控和保安都能证明。”

许诩点头:“按照许隽的描述,那个男人应该是中青年。”

老吴继续说:“老二夫妇、老三夫妇当晚十点前都回到了叶家老宅,没有出门。但是我们实地勘探过,因为叶澜远不喜欢摄像头,叶家没有装摄像头。叶家非常大,几幢别墅隔得也很远。如果他们半夜离开叶家,不一定会被发现。所以现在的嫌疑人,只剩下老二夫妇、老三夫妇。”

季白淡淡道:“明天再去拜访叶家。”

——

第二天。

被各自的秘书告知,刑警再次登门拜访时,老大叶梓强正坐在办公室里听副手汇报,闻言微微一怔。

老二叶瑾正在召开部门例会,略一沉思后点头:“我知道了。”

二女婿吴榭,刚到办公室不久,端着咖啡抬头看着秘书,沉默不语。

老三叶俏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皱眉对秘书说:“还有完没完了?”

三女婿张士雍,正在办公室里见另一集团高层,闻言只稍稍一顿,对客人礼貌的淡笑:“抱歉,今天只能先到这里,改天我请你吃饭赔罪。请警官进来吧。”

第21章 欲盖弥彰

叶氏总部坐落于CBD腹地。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写字楼中,深灰色的叶氏摩天大楼,显得恢弘又醒目。

为避免打草惊蛇,季白今天带的人不多。他和许诩、老吴在雅致舒适的接待室等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姚檬与对方接待人员一起笑着走了进来。

“头儿,都安排好了。可以开始了。”姚檬的声音清脆利落。

对外联络的工作,有姚檬在效率总是很高。季白微笑点头:“辛苦了。”

姚檬笑笑,站到老吴身旁。季白带着许诩,四人分头行动。

——

大理石地面暗光湛湛,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区安静而忙碌,只能听到键盘声、书页声、脚步声……季白跟许诩在行政人员带领下,穿过阳光明亮的狭长走道。一路时不时有员工抬头打量。那些目光中有疑惑、有警惕,也有玩味。

老大叶梓强的办公室就在走道尽头。

叶氏的主要产业包括房地产汽车配件生产贸易、IT、餐饮。他负责生产和采购管理。

一进门豁然开朗,整个屋子宽敞得足以容纳五十人。不过大虽大,装修风格与外间普通职员办公区一致,没有半点个性的奢华。

季白一落座就笑了:“打扰了,感谢叶总配合警方工作。”

叶梓强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透出一丝笑意:“应该的,我也希望早点抓到凶手。”他今年四十,身材高壮,略略发福,样貌有点凶,这一笑倒显得和善不少。

他们说话的功夫,许诩快速将周围打量一番。旁边的书架满满当当,大部分是经济管理,还有一些军事书籍,若干本瑞士军刀赏鉴。可见这位叶家长子的爱好一如长相,男性化风格很重。其他的书就比较纷杂,时尚、名车、电影,畅销小说……零散穿插在书架中。

桌面上除了办公用品,还有他的烟盒、打火机、钥匙,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季白神色认真的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切入正题:“按照程序,我需要询问案发当*****的行程。”

叶梓强盯着他,因为不笑,样子有点凶:“上次已经问过了。”

季白笑得浅淡:“这次会问得更细。”

叶梓强看着他:“……好吧。我十点还有会,你们尽量节约时间。”

“好的。”

叶梓强的口供与上次向老吴提供的一致:当晚六点半左右,与三女婿张士雍吃完晚饭,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给老婆买了某家老字号的糕点,再开车回家。路 上接到二姐关于某批材料的电话,打算开车回仓库。结果中途就接到了海外营销商电话,掉头返回公司,从22点一直处理到凌晨2点多。

许诩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他虽然脸色冷冷的挺严肃,但明显是有点紧张的,脸色有点发红,频繁喝茶。

——

询问完叶梓强后,季白并没有马上去见老二叶瑾,而是带着许诩下楼,走到大厦前无人的绿化带前,第一时间交换意见。

他低声问:“你怎么看?”

许诩略一沉思,答:“按照我们对凶手的描述,其中一个是冲动犹豫型罪犯。这个叶梓强心理素质不太好,明显有点抵触我们的倾向。不过仅凭这一点,是不能做有意义的推断。很多人面对警察询问都可能紧张。

而且根据老吴之前了解的情况,叶梓强性格是公认的粗放憨直。他从小跟着父亲跑生意,年轻时也因为倒买倒卖打架斗殴,进过几次警察局。他面对警察时不能放松、有抵触情绪,也可能是这个原因。更何况,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季白静默片刻,点头:“上去吧。”

——

刚走到楼下,季白手机响了,是局长电话,询问案情进展。

季白朝许诩摆摆手,示意她先上去。

讲完电话,季白抽了会儿烟,才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就见大厦楼下的音乐喷泉旁,许诩背对着自己,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而叶梓骁一身西装,站在她面前正说着什么,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住。

季白把烟一掐,径直走过去。

——

这几天,叶梓骁的工作生活已经恢复正常,不过脑子里还总是琢磨那天的凶案现场。今天一早,听说刑警队又来查案,他脑子里忽的闪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警方认为,叶梓夕的情夫,杀她的凶手,是叶氏的人?

这念头让他一大早上都有些坐不住,听说季白许诩已经访谈完叶梓强下楼,于是也跟了下来,恰好正面撞上许诩。

然而许诩嘴严,问什么都是淡淡的答:“不方便透露。”不过这在叶梓骁意外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聊了几句,看着她素净又淡定的脸,他心中的燥乱也莫名的消失了。反倒是心中又升起那熟悉的复杂的感觉:一点点涩,一点点甜,难受中偏偏又夹杂着渴求。

“最近是不是很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放软语气,“辛苦了。谢谢你为梓夕做的一切。”

许诩:“不用客气。”

她的疏离让叶梓骁不太舒服,脱口而出:“许诩,我会改变!”

许诩一怔,还没答,就听到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插~进来:“改什么?”

——

叶梓骁对季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同样被许诩否决的”、“与许诩没有工作以外关系”的男人。而因为目前的案件,他对季白的印象还不错。

于是微笑朝他点头:“没什么。”然后看向许诩:“不打扰了,你们先忙。”

许诩淡淡点头。叶梓骁刚要走开,却见季白伸手在许诩脑后轻轻一拍,很自然的样子,淡笑着对她说:“上楼。”

许诩:“哦。”

叶梓骁看一眼季白,季白也看一眼叶梓骁。

——

电梯垂直上升,只有季白和许诩两个人。静了一会儿,季白忽然问:“最近案子忙,辛苦了。”

许诩立刻答:“没事。”

“你也没时间去相亲了。”季白淡笑。

他难得的和颜悦色,让许诩微微有些赧然,解释:“我不急,是家里人急。没事的不耽误,他们说案子结了,再安排别的人。”

季白:“……嗯,走吧。”

——

第二个询问对象是老二叶瑾。

叶瑾分管总部的财务、行政、人力资源等后台部门。她的办公室体现出明显的个人风格:非常干净、敞亮,文件书籍井井有条一丝不乱。虽然并无任何奢侈摆设,却也令人感到整洁舒适。

叶瑾今年三十五岁,计算机系毕业,十多年前跟父亲、伯伯、哥哥一起创业,因为性格内向,当时负责的就是公司行政类事务。她短发瘦弱,戴眼镜,是四个子女里,相貌最不出众的,神态也略显拘谨。

按她描述:案发当日,她七点半离开公司,一个人去街边小店吃了晚饭,然后接到工作电话,关于某个房地产项目的采购款项需求。于是致电叶梓强。讨论清楚后,她就回到叶家老宅,没再离开。当时大约是九、十点钟。

季白听得专注,频频点头,然后说:“按照程序,这个问题我需要问所有与本案相关的人员——十点之后,是否有人能证明,你一直留在家中没有外出?”

叶瑾一怔,默了片刻,答:“我老公算吗?”

季白:“是否有其他人?”

叶瑾低头想了想,摇头:“我那天夜里十一点多,有下楼到花园坐了一会儿,不过当时佣人都睡了,没看到人。”

季白询问结束后,许诩提出:“我需要看看你分管部门的工作日志和材料。如果有保密资料,你可以先剔除。”

因为许诩全程沉默记录,此时开口,叶瑾难免看她一眼。

这时季白笑着补充:“不光是你的部门,如果方便的话,最好一次性让我们查看所有部门的基本资料。这也是程序的一部分,不会占你们太多时间。”

——

从叶瑾办公室离开,刚走出一段,到了无人的过道,季白瞥一眼许诩,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你想看她的工作资料,分析她这个人?”

许诩点头。

季白淡笑:“那也要绕着弯问,别直愣愣的。”

许诩:“……哦。”

季白看着她微垂的侧脸,慢慢的说:“当然,跟我说话,不用绕弯。”

许诩抬头看着他笑了:“我明白。你说过,不喜欢那一套。”

季白已经习惯了,看着她坦荡的双眼,淡笑不解释。

——

叶瑾的秘书把电脑让给季白,介绍道:“公司有五大系统:行政办公、业务审批、财务管理等。行政办公是主系统,其他四大系统都能通过这个系统登入。”

季白大致浏览一遍,笑着问:“不错,速度很快。”

秘书也笑:“是呀,只有行政系统是老的,公司成立头几年就有了,其他四大系统都是五六年前,花了上千万专门请国外知名IT公司设计的。现在梓骁总回国了,系统这一块都由他管理了。”

季白查看公司基本信息时,许诩在另一台电脑上,浏览公司各部门的工作制度、流程和日志。

——

中午,刑警队四人吃了午饭,距离叶氏上班时间还有几十分钟,就走到附近的瑞英公园,交换上午的访谈信息。

老吴上次已经跟叶家人聊过,所以这次带着姚檬访谈公司一些员工,目前还没有有价值的发现。

季白看一眼许诩:“说说你的想法。”

许诩点头:“目前叶梓强看起来没什么疑点。叶瑾……”

她顿了顿:“仅从部门管理来看,她分管部门的制度流程,是所有部门和子公司中最为简洁和严谨的。另外从细节来看,我从行政系统调了个基本统计数据出 来,文件平均流转时间,在其他部门是1-2天,在她分管部门,是4小时。所以,我认为她的工作能力应该非常优秀。不过还没有其他发现,不能形成判断。”

老吴和姚檬都有点意外——因为两人上次见过叶瑾,只觉得木讷温和,在公司的风评和业绩都很中庸,是叶氏高层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季白却淡淡一笑,说:“我同意。不仅如此,她符合第二个高智商凶手的特点,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应当作为嫌疑犯之一,重点观察。”

这下老吴和姚檬都愣住了,许诩也盯紧了他。

季白讲了叶氏IT系统的状况。然后盯着不远处静静矗立的叶氏高楼,语气疏淡:“公司花上千万设计IT系统,却保留了原来的老系统,还作为主系统。这只能说明老系统的设计水平很高,具有很强的前瞻性,才能与几年后的外资系统对接。

而十几年前,叶氏只有几十个老员工,其中只有叶瑾是计算机出身,并且当年公司小,也没有聘请外部IT公司的记录。

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如果能够设计出这样的系统,她的智商和洞察力,必然相当出色。”

老吴三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姚檬又问:“看来叶瑾就是那名高智商罪犯?”

季白淡淡答道:“不一定。叶氏子女中高智商的人,未必只有叶瑾一个。”

第22章 幸福定义

季白和许诩下午见的第一个人,是二女婿吴榭。他负责公司的餐饮业务。

装饰得精致典雅的办公室里,吴榭神色平静的坐在他俩对面。三十七岁的男人,白皙清俊得三十出头。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他淡笑着,礼貌而疏离。

季白直视着他:“按照程序,我们需要了解案发当*****的行程。”

吴榭淡淡点头。

他的口供非常简单清楚:当晚有个饭局,一直吃到九点多,回到家不到十点。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至于叶梓夕,他答:“不太熟。除了工作,基本没有来往。”

……

跟吴榭聊完,季白和许诩的感觉一致:他并不紧张,虽然态度略显冷漠,但回答所有问题都很流利,不假思索,表面看不出疑点。

不过考虑到叶瑾的特征,这对夫妻依然有合谋作案的可能。需要见完所有人,再做进一步分析。

——

第二个见的是老三叶俏。

叶家子女里,她是容貌最出色的一个。从结婚第一天起,叶俏与张士雍,就是整个叶氏,乃至霖市出了名登对的才子佳人、模范夫妻。

季白问:“案发当晚7点到次日5点,你在哪里?”

“跟朋友吃饭到9点,回家。”叶俏淡淡答道,“第二天7点起床上班。”

“当晚有没有听到家里有异常动静?”

“没有。”叶俏不太客气的看着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会有什么动静?”

季白笑笑,话锋一转:“你平时跟叶梓夕关系如何?”

叶俏从桌上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口,答道:“关系一般。”

这时许诩问:“你知道叶梓夕平时跟人有起冲突吗?叶梓夕有恋人吗?”

叶俏又抽口烟,淡淡的答:“我不知道叶梓夕有没有跟人起冲突。她的私人生活,我也不太了解。”

——

傍晚的阳光绚丽又温暖,季白和许诩站在大厦楼下无人的绿化带前。季白点了根烟,问:“有疑点吗?”

许诩:“有。回答其他问题,她都比较镇定。但是当我们提到叶梓夕,她会有意识的回答得更慢,更清晰,反而让我觉得,她是在刻意控制情绪。也许她隐瞒了什么事。”

季白点头:“还有一个疑点。看她的手,抽烟应该没多久。”

许诩心头一动:一般来说,成年人忽然染上烟瘾、酒瘾,大多是舒缓压力的需要。

季白笑笑:“年轻、漂亮、富有,资料显示身体健康,她管理的子公司业绩也很出色。还有什么原因,让她这样一个女人,忽然就染上烟瘾?”

许诩沉吟:“家庭方面的压力。你的意思是她的丈夫可能出轨?”

“不能断定,但有这个可能。”

两人静默片刻,许诩望着季白指间烟雾缭绕,随口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抽烟?”

季白的目光也停在指间静静燃烧的香烟上。

是到刑警队才开始抽得凶的。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一具具死尸的时候,为案子焦头烂额彻夜难眠的时候,烟是多么宝贝的东西?后来就成了习惯,有事没事来一根,戒不掉,也没想戒。

飘渺的思绪一闪而逝,季白抬眸看向许诩,不答反问:“怎么,你不喜欢我抽烟?”

许诩有点讶异的看着他。

在她心里,季白一直是上司、是师父、是同事,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但她从来就没想过:“季白是一个二十八岁英俊单身且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感觉出季白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像是……男人对女人的调侃?

一个诡异的可能性猜测飞快在心头闪过,许诩下意识看向季白的眼睛,观察他的表情。然而季白多么老练沉稳的人,她从来就没看透过他的眼神,此刻也只看到他眼中的坦荡淡定。

许诩理所当然心头一松——显然季白的话就是字面意思:是否不喜欢他抽烟的行为。于是她点头:“不喜欢。最好不抽,危害健康。”

季白刚要说话,这时许诩手机却响了——是秘书通知,可以去见张士雍了。

——

按照资料,张士雍与叶俏结婚前,就是本市另一知名企业的二公子,欧洲留学硕士。目前他掌管两家企业合资的房地产子公司,规模扩张能力极强,现在等同掌握叶氏半壁江山。

偏冷色调的办公室,处处透着硬朗、厚重和奢华。张士雍一身纯黑西装,在灯下缓缓转身,脸上笑意融融:“两位警官,久等了。”

饶是许诩这种不太容易感觉到男性魅力的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也微微一怔。因为他的容貌气度极为出众,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儒雅气质

“张先生,打扰了。”季白淡笑着跟张士雍握手。张士雍看他一眼,笑意更深:“季神探,久仰。”

许诩看着季白英俊深邃的侧脸,与张士雍举手投足间的强大气场不同,季白很沉静自然,也不会给人多余的压力,反而透着某种内敛的沉稳。

这么看来,倒是季白给人的感觉刚好。

对于当晚行程,张士雍的态度从容不迫:“我当晚在公司开会到八点,回到家不到九点。之后的不在场证据,还真是给不出来。”

其他问题,他也回答得提及叶梓夕,他只微蹙眉头:“我非常欣赏她,可惜了。”

……

对于张士雍,季白只有一个评价:“滴水不漏。”

许诩却蹙眉:“如果我是叶梓夕,一定会选择张士雍。”

季白正在点烟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假设不成立,推论有点道理。先回警局再汇总讨论。”

——

暮色~降临时分,季白跟许诩先回到警局,在附近找了家小馆子,等老吴和姚檬。

季白把菜单丢给许诩,自己去了外间。对着夜色沉思许久,他感觉思路已经理清楚,心情略略放松下来。

他一回包间,许诩就巴巴的望着他,正等着汇总今天的结论。

季白坐下:“目前来看,老二夫妇、老三夫妇都可能是凶手。不过叶梓夕的情夫和同盟,张士雍的可能性最大。”

许诩点头:“无论性格能力、在叶氏集团的实力,他都是叶梓夕的最佳选择。加上叶俏的表现,也是佐证。”

这时服务员端上凉菜,季白拿着菜单,要了壶茶。许诩却不能像他那么轻松,蹙眉:“但我们讨论的只是相对可能性,并没有证据。”

季白端起茶杯,语气淡淡:“有证据。证据就在他身上。”

许诩听得挑眉。她的经验毕竟少,季白说的证据,她竟没有半点头绪。但她知道季白这么说,必然是有了把握。疑惑之余,眼中也透出惊讶的敬佩。

窗外夜色暗蓝,屋内灯光橘黄。季白望着她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眼,那里头明显透着仰慕。这叫季白心头微微一荡。旁人都说她木讷,其实她的眼睛真是“会说话的眼睛”,只是……话很少而已。

季白唇角笑意更胜,继续加深她的仰慕:“最晚明天,证据会到我们手中。三天之内,案子该破了。局长要求一周破案,应该不会耽误。”

这下许诩愣住了,看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季白失笑,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过来,解释给你听。”

许诩一心想知道答案,也没去想“坐过来”跟“解释”有什么必然联系,起身坐到他边上,抬头看着他,等待。

季白一只胳膊自然而然搭上她的椅背,习惯性的单手翻出火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刚要开口陈述,却见许诩望着烟圈,微微蹙眉:“今天不是说不抽烟了吗?”

季白瞧着离他的臂弯只有半尺之遥的小女人,心念一动,慢悠悠的答:“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

许诩闻言侧头,目不转睛看着他。

……

同样宁静的夜晚,这个城市里,有人正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迂回前进。而有的人,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叶氏高楼中,老三叶俏,正站在办公室里沉思。

从落地窗往下看,大厦的表面倾斜如深渊。她对着玻璃点了根烟,刚想含住,就被人劈手夺去。

她猛的转头,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他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极富男性魅力的深邃五官,模模糊糊映在窗上,叫人无法抗拒,又胆战心惊。

张士雍看着妻子惊恐却强装镇定的表情,淡淡一笑,扬手将她的烟丢进垃圾桶

叶俏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面如死灰,牙关狠狠逸出两个字:“禽兽!”

张士雍没了笑意,脸色阴霾的一把扣住她的腰。叶俏拼命推,却被箍得更紧。看着怀中微微发抖的娇躯,张士雍骤然失笑,低头重重咬在她的脖子上:“梓夕没你漂亮,没你股份多,连床上都没你荡。现在她人也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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