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无心法师 (53-62)

来源: 彭小仙 2015-09-25 18:47:17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23342 bytes)
回答: ZT 无心法师 (38-52)彭小仙2015-09-25 18:06:39

53.■ 破壁而出
无心张着嘴,解下短剑伸进小铁门内,轻轻的捅了捅石壁。出尘子弯腰站在一旁,不但也张着嘴,并且连带着伤的舌尖都露出来了。

捅过几下之后,无心扭头说道:“道长,真是石头。”

出尘子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没听明白似的:“啊?”

无心手上加了力气,用力去杵石壁。叮叮当当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无心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听着听着他开了口:“道长,你听出问题了吗?”

出尘子摇了摇头:“我……我听不出来,你再敲几下!”

无心把整个脑袋都伸进了小门里。单听声音,仿佛石壁后面还有空间,但是无论如何,石壁必定很厚。他撤回了头,又把一条手臂伸进去仔细的摸了一遍,发现石壁四边似乎是有缝隙。

“应该会有活路。”他对出尘子说道:“道长,你能不能开枪打碎里面的石壁?”

出尘子推开了他,俯身向内看清了深度,又伸手进去推了推石壁,最后直起身摇了摇头:“不行,太危险了。子弹未必能够穿透石壁,反倒很容易引发跳弹伤人。”

无心正要说话,不料后方忽然有了响动。两人回头一瞧,发现声音来自门外,仿佛是有行尸走肉又要跃跃欲试的来冲撞了。

无心有点急了:“道长,真不成吗?”

出尘子出了一头的冷汗:“教我射击的人是总统府的侍卫官。他当时说得很清楚。子弹一旦在石头地上跳起来了,不一定就会伤到哪个方向的人,防不胜防啊!”

大铁门外传出“咚”的一声响,好像是有什么小东西敲到了门板上。无心连忙转身扑到门前,用后背顶住门缝,同时心中一动,突然有了主意。对着出尘子连招了招手,他把对方叫到近前,然后问道:“你有没有办法,能够封住自己的阳气?”

出尘子飞快的思索了一瞬:“我只能封住自己的魂魄,闭气能闭两分钟。”

无心一点头:“好,够了!等下我们放进一只活死人,他们的力气大,让他们帮我们打破石壁!”

一绺长发当即落下来遮住了出尘子的眼睛:“你做梦哪?”

无心一瞪眼睛:“去!把你的血涂在门里石壁上,多涂一点!”

出尘子望着无心,就见他的眼珠子忽然变得又黑又亮,在微微凹陷的眼眶里闪闪发光,竟然带了几分闪烁不定的妖相。一拍脑袋明白过来,他转身直奔小铁门前,挽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他用小匕首轻轻划破了皮肤,忍痛挤了鲜血往里面石壁上涂。活人血自然带着活人气,及至伤口被他挤得又红又紫了,他还意犹未尽的弯腰向洞内吐了两口唾沫。放下袖子转向无心,他开口问道:“然后呢?”

无心抬手轻轻一拍自己的眉心:“你做准备,站到我这边来。”

出尘子一边摸纸符,一边快步走向了他:“你怎么办?”

无心摆了摆手:“不必管我。我现在就要放尸首进来了,尸首只要一进门,你就立刻屏住呼吸,知不知道?”

出尘子把先前用过的黄符贴上额头,然后直挺挺的站在了门旁的角落里。无心手指摸到门缝,将一扇铁门慢慢扳开。外面的行尸虽然受了符咒的震慑,不敢硬闯,可是门缝一开,里面分明有着活人的气息,行尸们出于本能,便要往门缝里冲。

无心动作灵活,只容一具中等身量的男尸进入。男尸刚一进来,他便拼命关了铁门。出尘子见真家伙来了,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男尸原地转了个圈,额头眉目都算完好,从鼻梁往下却是像被镪水蚀过一般,皮肤破烂不堪,两排交错的牙齿齐根露出,连嘴唇都没有了。行尸本来也没有思想,完全是受附体鬼魂的支配。鬼魂若是完整,倒也罢了;可锁魂阵内的魂魄本来就是乱七八糟,如今胡乱附上尸身,也无思想智慧,全是凭着一股子戾气去追杀活物。无心缓缓后退,挡在了出尘子身前,而男尸终于找到了目标,拖着两条腿向前方 走去。

洞里涂了新鲜的人血,对他来讲,正是一种刺激。踉跄着走到洞前弯下腰,他把双手伸进洞内,拼命抓挠起了染血石壁。出尘子不敢分心多看,专心致志的调理内息,想要多支持一阵。而无心就听洞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片刻过后,男尸开始伸头向内 ,然而宽阔的肩膀竟然卡在了 。无心就见男尸的肩膀渐渐变形,竟是男尸不知疼痛,强行挤了进去。一阵连续的闷响过后,男尸的肩膀益发深入,同时从 四面的缝隙中溢出了脑浆骨肉,显然是男尸已经将自己的脑袋撞碎了。

出尘子此时忍无可忍,伸手去拍无心的肩膀。无心没有回头,直接一指男尸:“道长,去把他镇住!”

收拾一具单枪匹马的男尸,对于出尘子来讲,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喘着粗气快步上前,将一张纸符贴上了男尸的屁股。男尸立刻就不动了,无心看得清楚,只见一团杂乱无章的光芒在男尸身上汇聚成团,越来越暗,正是魂魄已经受到了镇压。

在出尘子大喘特喘的空当里,无心扯腿把男尸拽了出来。男尸是真卖力气,头颅肩膀以及手臂都碎了。出尘子怕脏,不肯上前;于是无心挽起袖子,一边把里面的散碎骨肉往外收拾,一边去推尽头的石壁,末了发现石壁居然歪了,一侧已经有了半指宽的缝隙。把男尸扔到了出尘子的师父身边,无心让出尘子来看洞内情形,又说:“放心,没有血,骨头渣子和碎肉都被我捡出去了。”

出尘子听了他的安慰,差点没把胃里的饼干吐出来,随即表示绝对不看。

无心无可奈何,只好继续自行研究,又把短剑伸进缝隙里去扳去撬。堵住 的石壁,目前看来已是石板无疑,兴许是相当的厚,所以单凭无心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撼动。无心心疼出尘子的短剑,怕把剑损坏了,所以试探过后拔剑出来,开口说道:“还得再放一个进来,否则凭着我们的凡胎,实在是打不通出路。”

出尘子闭目做了个深呼吸:“好,就再放一个!”

无心故技重施,又冒险放进一具女尸。女尸低着头往里冲,冲进来后无心和她打了个照面,才发现对方一张大白脸,脸上仨窟窿,还是个熟人。出尘子方才又往洞里放了血,此刻正直挺挺的站在角落里装死;无心身上根本没有人气,所以女尸觅着血腥,效仿男尸前辈,直奔前方 而去。女尸生着单薄的削肩,一头扎进去,咣咣咣的狠撞一顿。及至出尘子把一张纸符摁到她的屁股上时,她已经从头碎到胸口,彻底的不可收拾了。

尸体不知为何,体内全都没有淤血,所以倒是易于清理。无心把一条手臂伸进去又探了探,脸上显出了喜色,原来石板已经大大的移了位置,足以容得一个脑袋通过。

让出尘子把马灯拎过来,他打算亲自去瞧一瞧壁后风光。俯身先把马灯送进洞里,他由手臂而头颅,由头颅而肩膀,一点一点的向内挤去。出尘子很紧张的双手握拳站在一旁,眼看他的肩膀也蹭进去了,便忍不住出声问道:“看到什么了?”

无心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是一声粗哑的“哇”。出尘子听他语气有异,连忙预备出一张纸符握在手里:“怎么了?”

无心乌鸦似的大声叫道:“哇!屎!”

出尘子没听清楚,疑惑问道:“什么死了?”

无心摇头摆尾的退了出来,抬头对着出尘子说道:“不是死,是屎!”他伸手一指 :“外面下边砌着石台,台子上面摆了一排马桶,马桶里面全是屎!”

出尘子难以置信的看着无心:“怎么会有马桶和屎?你看准了吗?”

无心本是个百无的人,可是此刻一回想方才的所见所闻,还有点作呕:“不信你去尝尝?”

出尘子急得一甩袖子:“呸!你说是就是吧!可是除了马桶和屎,还有其它东西吗?”

无心一指 :“我说道长,这里面不会是你师父的茅房吧?”

出尘子快要被他质问的落下泪来,摊开双手反问道:“茅房要加一道石门一道铁门吗?”

他急,无心也不耐烦了:“令先师素来出人意表,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出尘子把嘴一张,刚要反驳,不料忽听一声巨响,两扇铁门竟然瞬间洞开!眼看外面乌压压一片行尸走肉狰狞而至,出尘子在一秒钟的恐慌过后,挺身而出挡在了无心前方。右手向前一甩,他第三次亮出了他的小令旗,同时左手背过去一推无心:“进洞,快逃!”

话音落下,他将令旗向下一掷,纤细旗杆竟然笔直的立在了石板地上。随即扬手把一沓纸符挥洒开来,他站立在纷纷落下的符雨中,生疏笨拙的结起手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白色纸符在幽暗石室中飘飘摇摇,行尸走肉们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统一僵住了姿态。与此同时,无心大喝一声,硬是将洞内石板又推开了几分,容得下他侧身钻出。伸手拎起马桶随便向两旁的无尽黑暗中扔了出去,他险伶伶的爬出去站在石台上,然后对着室内大声喊道:“道长,快来!”

出尘子的道术早已荒于嬉,如今镇住群尸,已经是快要累出尿。听到了无心的呼唤,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就往洞里钻。他是大个子,照理来说无论如何不可能通过如此 。可是人到了生死关头,往往能成不能之事。他缩肩弓背的向内硬挤,竟然真把脑袋和肩膀拱出了出口。无心已经又踢飞了几只马桶,落脚之处宽敞许多,此刻就抱住了他,不由分说的往外硬拽。

54.■ 道长好怕
石台面积有限,无心把出尘子拉扯出来之后,两人便险伶伶的只有了立足之地。出尘子把手伸回洞内,对着四壁接连拍出纸符,想要再布一道阵法阻住行尸走肉。而无心环顾四周,就见一片虚空茫茫,洞内的光线 来,竟被无边黑暗吸收了个一干二净。

到了此时,眼睛就没了用处。他站立稳了,开始伸手四处试探。 方方正正的带着边框,有些类似窗户。无心向上一摸,发现窗户上方却是个斜斜的石头坡。坡虽然很陡,但是石块起伏嶙峋,总有手抓脚蹬之处。至于坡有多高,通往何处,可就推测不出了。慢慢俯身蹲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向下又伸了腿。腿伸到极致了,一只脚还是没着没落。忽然想起不远处还有几只马桶,他轻声对出尘子说道:“道长,你把马桶踢下去一只,我要听一听高度。”

出尘子会意,立刻斜着飞出一脚。马桶本来就是满满登登的,如今落得分外有劲,挟着风声快速下坠。无心侧耳倾听良久,末了却是没有听到马桶落地的声音。

他听,出尘子也在听。听到最后两人全出了冷汗。洞内传出了响动,是石室内的行尸走肉起了 ,马上就要突破第一道阵法。无心知道自己再无时间迟疑,索性开口问道:“道长,你能不能看见我?”

出尘子紧贴 站直了,因为得知石台之下深不可测,所以恐慌的有些腿软:“看不清楚。”

无心抬手向上抠住了一块突起石头:“看不清楚也没关系,跟着我的声音往上爬!既然洞里是走不得了,我们就另找道路吧!”

话音落下,他抬脚踩上了 边沿,当真向上爬去。出尘子是走投无路了,并且全然没了主意。仰头看清了无心的动作,他立刻效仿,也跟着爬了上去。爬了没有多远, 的光芒便已完全消失。两人彻底陷入黑暗,无心每隔片刻便要出一次声,紧随在后的出尘子听见了,也连忙作出回应。两人像鸟似的一应一答,全凭着声音确认对方的方位。

爬了良久过后,坡势渐缓,两人心有灵犀的一起停了下来。无心坐起身向下伸出手,摸索着把出尘子拽到了自己身边:“休息一下吧,前边还不知道有多少路。”

出尘子没言语,盘腿坐稳了呼吸吐纳。无心知道他其实也是有点功夫的,所以并不打扰。

最后出尘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从怀里摸出一盒火柴,他口中说道:“可惜,我的口袋落在石室里了。无心,你饿不饿?”

无心早作准备,出发前结结实实的填了一肚子干粮,所以此刻摇了摇头:“我还不饿,道长呢?”

出尘子叹了一声:“我有一点饿,可又没什么胃口,只想喝一杯冰镇酸梅汤。”

无心在暗中笑了一下,没接话茬,怕出尘子越说越渴,反倒受罪。

出尘子又摸着身下的石头说道:“石头下面,就是我们走过的千佛洞吧?”

无心思索着答道:“应该是。”

出尘子从盒里 一根火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只是其中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比如……”

无心拍了他一巴掌:“比如你师父在洞外摆了一排马桶。难道洞外真是他的茅房?”

出尘子捏着火柴想了又想,末了得出结论:“也有可能,从 向外倾倒夜香,简直就像倒进万丈深渊里一样,绝不会有异味扰人。”

无心发现出尘子一派的思想都异于常人:“难道令先师也没有探明洞外情形?”

出尘子坦然的答道:“先师本来就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而且入洞来是要求精进的,未必会有闲心爬出去游山玩水吧!”

无心又问:“既然如此,为何最后又把 封起来了呢?”

出尘子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考,最后答道:“有两种可能。第一,先师修炼有成,已经无须饮食;第二——”

没等他说完,无心接了话:“要么是怕里面的东西出去,要么是怕外面的东西进来。”

出尘子摆弄着手里的火柴,虽然自己和无心想的一样,可是听无心说出来了,不由得心中一阵不安:“洞里面无非是鬼魂尸首,洞外又会有什么?”

无心沉默无语。出尘子在黑暗中坐久了,感觉有些憋闷窒息,则是忍不住划燃了一根火柴。火苗“嗤”的一声亮起来,无心忽然一哆嗦,猛然抬眼望向了出尘子。

出尘子对他早就看惯了,可此刻却是一惊,因为发现他的大黑眼睛忽明忽暗滴溜乱转,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样子。而无心直视着他,同时就感觉坡下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或许有声音,或许没声音,但是总而言之,他感觉到了动静。

他知道自己没有活人气;有资格做猎物的,只有出尘子一人。要说石室内的行尸能够如此之快的突破阵法钻出 ,似乎是不大可能;既然不是活死人们,来者又能是谁?又是为何而来?

忽然一口吹灭火苗,无心对出尘子急促的说了一声:“跑!”随即翻身趴上斜坡,快速向上爬去。出尘子莫名其妙的摸不清头脑,可是来不及多问,立刻随着他继续爬了起来。坡势越来越缓,两人没爬多远,便可以起身向上小跑。无心握住了出尘子的手,带着他头也不回的越跑越快。出尘子调整气息喘匀了,终于开口问道:“怎么了?”

无心头也不回的答道:“后面有东西!”

出尘子立刻把手伸进怀里要摸纸符,不料小腿忽然受了一夹。他只穿了一条薄薄的棉裤,无可抵御,正是惊惶无措之际,无心猛然俯身,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动作。出尘子就感觉小腿立时松快了,同时听见无心“呛啷”一声 背上短剑。石头地上随即起了火星子,他依稀看见无心正在弯腰狠砍着什么东西。

几剑过后,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他:“道长把枪预备出来吧,后面追上来的是活物!”

出尘子一把就将腰间的盒子炮拔出来了:“什么活物?让它试试本道爷的枪法——”

话没说完,他被无心拽了个踉跄:“别吹了,快走!”

出尘子自从学会射击之后,购买了许多高级的外国枪支,隔三差五就在青云山里试枪打猎,所以听说后方追来的是活物,心中反倒有了底,认为活物总比鬼神好对付。大步流星的追上无心,他跑得十分安然,又道:“无心,小心脚下,用不用我再划根火柴给你照个亮?”

无心忙着跑,没有理他。而他见身后并无追兵,就把手枪插回腰间,直接摸出一根火柴在身上一划。火苗骤然窜起来了,他刚要继续说话,不料正见头顶闪过一条黑影。同时无心纵身一跃,竟是把那黑影扑在了地上。

火柴是用来点雪茄的长杆火柴,还算耐烧。出尘子笼着这一点小火苗赶上前去,就见无心一手摁在地上,一手挥起短剑。出尘子借着火光弯腰细看,随即打了个冷战——他终于看清了无心手下的活物!

活物不算大,两尺多长,形象十分类似于大壁虎,然而通体灰白,从首至尾光溜溜的,眼睛鼻孔一概没有;一张嘴大得惊人,口中布满了尖锐獠牙。怪物在无心的手下摇头摆尾,不住的张开大嘴向前空咬,火苗在熄灭之前 了一瞬,把怪物口中的红色黏涎都照了个清清楚楚。

出尘子看了个心惊肉跳。地面又蹦起了火星子,是无心对着怪物猛砍了一气。怪物就厉害在了嘴上,身体没有鳞甲,皮肤又厚又滑又韧;徒手是杀不了它,利刃却能要它的命。无心估摸着自己已经剁烂了它的脑袋,就起身带了出尘子继续向前跑。

出尘子步大腿长,又受了怪物的惊吓,气运丹田跑得腾云驾雾,一边跑一边还有余力问话:“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追我们?”

无心刚想说怪物是觅着光来的,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因为自己和出尘子身边早就已经没了光。忽然想起了出尘子先前的所作所为,他恍然大悟的答道:“是血!道长,你身上有伤,怪物是追着血腥味来的!你师父之所以把他的大茅房封起来,想必也是因为洞里尸首有血腥气,招来了怪物!”

出尘子怪叫一声:“啊?我们该怎么办?”

无心加快脚步,要和出尘子齐头并进:“两个办法,一是让怪物吃掉你。”

出尘子立刻作答:“去你妈的,第二个办法呢?”

无心因为跑得太快,力量不敷分配,所以声音都变了腔调:“逃!”

此言一出,两人手拉着手,一溜烟的就冲向前方去了。

出尘子两眼一抹黑,完全不辨方向。无心倒是还能感知周遭环境,但路途崎岖,也只是跌跌撞撞的能跑直线而已。跑着跑着,出尘子的气息开始乱了;无心知道他最会使爆发力,搬大罗汉床时是把好手,长久奔波可就有点支持不住。忽然带着出尘子一拐弯,他按着出尘子的双肩说道:“蹲下往后退!”

出尘子一屁股就坐下来了,向后正好蹭进了一个石窝子里——一块巨石,一面不知为何陷了进去,成了个天然的掩体,容得下一个大胖子,或者两个小瘦子。出尘子是抱着膝盖坐进去了,低着头极力的调理气息。而无心四脚着地的在巨石旁趴伏下去,忽然抡剑一砍,他砍下了一只怪物的长吻。起身接连又是几剑,他不知道怪物是否同类相残,但是不管相不相残,他也无法收拾满地的血肉残躯了。

伸腿蹬了蹬石窝子里的出尘子,无心轻声问道:“道长,歇好了没有?”

出尘子抬起头,怏怏的发问:“无心,你说我们还得跑多远才能见天日?”

无心也是疲惫,所以懒得安慰他:“不知道。”

出尘子自己捶了捶小腿,语气幽怨的又问:“我觉得我们已经跑出很远了,怎么无边无际的总不到头呢?”

无心听他说话中气挺足,就起身拉扯了他:“道长,走吧,没有不到头的路,只是我们看不清而已。”

出尘子打起精神钻出石窝子,瞎子似的跟着无心继续往前走。走了没有几步,他就感觉脚下一空,大叫一声便坠了下去。而无心猝不及防,身子一歪也跟着摔了个倒栽葱。两人一前一后的着了陆,全跌在了冰凉坚硬的石板地上。

出尘子硌了尾巴骨,疼得当场落了一滴热泪。无心一挺身坐起来,伸手向前一摸,却是触到了另一只手。

另一只手,冷的硬的,石头雕的,手指纤细弯曲,栩栩如生。无心沿着石手向上摸去,最后从胳膊到肩膀,从肩膀到脑袋,他感觉自己是摸到了一尊塑像。

“道长。”他小声唤道:“我们好像掉回千佛洞里了。”

出尘子又喜又怕,连忙爬了起来,同时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长杆火柴。正是捏着火柴要划不划之时,他忽然感觉腰间一紧,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搂住了他。

55.■ 金山
出尘子冷不防的被人搂住了,不由得吓了一跳,手里的火柴顺势在无心后背上划燃了,他向前低头一瞧,登时吼了一声——一张血肉模糊的小脸正对他仰起来,看穿戴就是在洞内最先发现的小男孩!

小男孩显然也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一张失了脸皮的面孔上可见层层鲜红筋肉。双眼的眼皮被撕掉了,两只眼珠突兀的鼓出多高。对着出尘子张开嘴,他一头扑上来就要咬。未等出尘子有所反应,眼前忽然寒光一闪,是无心一剑挥下来,削掉了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没了头颅,可是双臂依然把出尘子箍了个死紧。出尘子生怕刀剑无眼伤了自己,连忙拍出一张纸符,正中小男孩的脖腔子。小男孩立时僵硬了动作,被出尘子一脚踹出老远。

随即趁着火苗未熄,两人看清了周遭环境。果然是回到千佛洞了,甬道两边的佛像正在夹道狞笑。远方隐隐响起了杂沓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正有大部队赶过来。无心和出尘子对视一眼,拔腿便想往出口跑,不料一步还未迈出去,头顶忽然噼里啪啦落下许多冰凉 的东西,出尘子看得清楚,竟是上方暗处的怪物纷纷坠落下来。其中大的将近一米,小的也有一尺多长。出尘子只是受惊,并未真被怪物砸到;无心却是站在 正下方,怪物们全是先经了他的头顶,然后才落了地。

不等无心吩咐,出尘子拔出手枪,斜斜的扣动扳机 子弹,又怕怪物不死,又怕跳弹伤人。而怪物受到攻击之后,发自本能的向洞内爬去。无心此时已经移了位置,一边抡剑去砍围攻出尘子的怪物,一边让出尘子边射击边撤退,万万不要被怪物咬到。出尘子见怪物口中尽是红色黏涎,一看就像富有剧毒,所以吓得双脚乱蹦,跳着后退。

上方怪物越落越多。出尘子退出老远之后又划了一根火柴,就见甬道地上一片此起彼伏的灰白后背,亮晶晶的蠕动不止。正是作呕之际,行尸走肉大部队可能是察觉到了活人味道,一路雄赳赳的开过来了。

行尸走肉虽然都已经死的有年头,可是因为洞内环境奇异,不甚腐烂,所以还有几分新鲜的血肉气味。嗜血的怪物们登时有了大方向,甬道地面起了灰白色的波浪,正是它们迎向了行尸走肉。出尘子见怪物与活尸狗咬狗打起来了,连忙蹲在地上摆出一溜纸符,口中念念有词的设起了阵:“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世结成冤,三世报不歇,吾今传妙法,解除诸冤业,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散灭——哎哟!”

原来出尘子话音未落,忽然横空飞来一物,正掠过了他的头顶。东西“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了,他料得无心在后,应无大事,所以忍痛把阵设完。而后方的无心一把摁住飞来之物,却是一只小怪物叼着半条手臂,不知是被哪位活尸甩了过来。

无心一剑砍下了小怪物的脑袋,又将它四个爪子也剁掉了。怪物体内并无鲜血,创口倒是流出许多 的清液。出尘子布阵完毕,起身做了个向后转:“我们快走!”

无心一手拎起小怪物的尾巴,一手攥住了出尘子的手腕,撒腿就跑。出尘子知道他是夜猫子的眼神,所以放心大胆的跟着他摸黑狂奔。拐了一个弯后,他忽然“咣”的一声撞上了一座石像,同时就听无心说道:“道长,我们出洞了!”

出尘子听闻此言,几乎快要喜极而泣:“继续跑,不要停!”

一旦出了洞,两个人心里有了盼头,累也不累了,一路只是向前疾驰。手足并用的穿过一片乱石地,两人一前一后的攀上前方石壁,最后爬上突在半空的一块大石。两人向下踏过几级石阶,进了来时所走的土洞。

因为没有马灯,所以出尘子全是摸索行事。无心的裤子很合身,索性就把裤腰带解下来,一端拴在了自己的脚踝上,另一端让出尘子攥着。洞子越走越窄小,他在前面爬,出尘子扯着腰带紧随其后,一颗心就提在喉咙口,无论如何不敢落后半步。

两人像穿山甲一样又在洞内爬行许久,最后感觉空气越来越凉,越来越干。无心率先爬上了地面,仰头只见夜空中悬着一轮冰盘似的大月亮,随即出尘子也把头伸出来了,呼哧呼哧先喘出了一片白雾。

无心把出尘子拽了上来,出尘子明明都要累瘫了,可还是强打精神用铁板和泥土重新掩埋了入口。待到他死去活来的忙碌完了,扭头向旁一看,却是发现无心正坐在荒草地上,低头摆弄着什么东西。

他站都站不起来了,四脚着地的爬过去看新鲜:“干什么呢?”

下一秒,他大惊失色的提高了调门:“你怎么把它带了出来?”

无心垂着脑袋轻声答道:“原来从没见过,在洞里又看不清楚,所以想要拿出来仔细瞧一瞧。不用怕,它的嘴巴爪子都被我剁掉了,现在就剩下了中间一段肉。”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 面前地上的怪物身体。怪物成了一条灰白色的 ,有筋无骨。双手托起怪物嗅了嗅,无心没闻出怪味来,只感觉略微有一点腥。见了月光冷风之后,怪物的身躯越来越软,无心把它放在地上,眼看着它软到不可收拾,最后化成了一摊半浊的浆子。

出尘子歇过了一口气,此时冷眼旁观,忍不住开口说道:“不要恶心人了。我们一天来也算是几次三番的死里逃生,趁着天还没有亮,赶快回观里休息吧!”

无心和出尘子趁着夜色,人不知鬼不觉的回了青云观。因为两人都是灰头土脸,所以出尘子不肯惊动旁人,只让值更的小道士去预备热水和夜宵。及至两只大浴桶摆在小小一间浴室里了,无心和出尘子像贼一样溜进来,无心倒也罢了,出尘子却是十分鬼祟,因为不愿意被徒子徒孙看到自己的土猴形象。

两人身上的气味都很复杂逼人,所以全很痛快的宽衣解带,想要沐浴涤荡一番。不料外衣一脱,地上却是叮叮当当响了一片。地面铺着雕花的石砖,能够摔出响的,必然也是坚硬东西。房内电灯明亮,所以无心蹲下去,立刻就捡起了五六块小石头。

两个人在石头洞石头山里摸爬滚打了将近一天一夜,衣服里面藏些碎石也是正常。出尘子懒得去瞧,弯腰一 子,从裤腰里又滚出了几粒石子。看着无心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捡石头,出尘子把嘴一撇:“石头有什么玄妙吗?”

无心没有抬头,平淡的答道:“没有,我只是看一看。”

出尘子坐在热水里,伸手从附近的木架子上拿起一只小瓷瓶。将瓷瓶里装着的汁液浇在头上,他很惬意的抬起双手抓挠长发。无心也光屁股进了浴桶,手里依旧托着一把小石头。电灯光下,粗糙暗沉的小石头反 了点点金光。不动声色的向水中一沉,他枕着桶沿闭了眼睛,心中暗道:“金矿石。”

忽然抽了抽鼻子,他睁开眼睛望向了出尘子:“你用了什么?”

出尘子还在洗他的头发:“是何首乌和皂角。”

无心“哗啦”一声从水里挺起了腰,把脑袋一直伸到了出尘子面前:“给我也来点。”

出尘子虽然感觉他的要求十分无稽,不过还是拿过小瓷瓶,往他头上倒了一点汁液。无心一直希望自己的头发可以再长一点,所以抬起一只手满头 。出尘子很不屑的扫了他一眼,看他头发还没有狗毛长。

两人洗漱过后,换了一身洁净衣裳。无心暗暗揣好了金矿石,想要带回天津给顾大人。一团和气的吃过一顿丰盛夜宵,两人都不困,于是关了电灯,躺在大罗汉床上谈论今日的所见所闻。洞内的疑点谜团太多了,即便是牵强附会,也难以全部解释。眼看着窗外亮了天,出尘子还是满心疑惑。无心倒是安然,因为世上的不可思议之事太多了,想要凭着人力一一揭秘,根本不可能。

天大亮时,无心和出尘子一起入睡了。而在百里之外的文县,岳绮罗则是刚刚起床不久。

她穿着一身红衣红裤,领口袖口滚了白色的风毛,脚下趿拉着一双兔毛拖鞋。歪着脑袋站在窗边,她一手托着一只青花瓷的小碗,另一只手捏着小银勺子,从碗里舀出一勺白白 软颤颤的物事。 的蒸汽熏红了她的嘴唇和鼻尖,她把嘴撅成了小花骨朵,凑到银勺边沿吸吸溜溜的去喝。

房门忽然一开,张显宗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进门之后他望向了岳绮罗手中的小碗,直勾勾的一言不发。片刻过后,他终于开了口:“你怎么吃这个?”

岳绮罗抬眼皮撩了他一眼,用微哑的童声答道:“放心,是豆花。”

张显宗脱下了皮手套:“我知道是豆花。你怎么吃豆花?豆花能够补养身体吗?”

岳绮罗舀起一勺烫豆花,试试探探的又喝了下去:“没胃口,吃点清淡的更好。”

张显宗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在她面前微微俯□问道:“伤风好些了吗?”

岳绮罗答道:“伤风早好了,可是昨夜睡得不对,早上起来脖子疼。”

张显宗垂下眼帘,看她捏着勺子的小手。手掌是单薄白皙的,然而手指头带着稚气的 ,笨笨的翘成了个小兰花,指甲粉红透明,短得让他心疼。他问不出她的来历,于是很笃定的当她是个小妖女。小,妖,女,三个字单拿出哪一个,都够让他心跳一阵的;三个字合起来凑成一个岳绮罗,让他心甘情愿的把她供到头顶上。

岳绮罗趴在床上,因为张显宗自告奋勇的要为她按摩脖子。床很平,她也很平,两平相遇,她在床上趴了个踏踏实实。一张脸侧过来,乌黑乱发中露出了一点小小的耳垂,白里透红,是初绽的 。

张显宗坐在床边,用两只大手去捏她薄薄的肩膀和细细的脖子,同时口中说道:“有光兄弟昨天催促了我,我想事情拖了一个多礼拜,也该给他们一个答复了。”

岳绮罗从鼻子里往外哼出声音:“不就是他们在青云山发现了金矿吗?其实也无须多想,无论金矿由谁开采,都免不了要有一场战争。有光兄弟是日本人,当然可以隔岸观火,真要动刀动枪,还不是你们自相残杀?”

张显宗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本是不想去趟浑水的,可又舍不得金矿。思索之中走了神,他手上一时失控,捏得岳绮罗尖叫一声;两条腿翘起来,脚跟在张显宗的后背上连敲了一顿鼓。张显宗一回头,看到两只穿着洋纱花袜子的小脚乱摇乱晃,就忍不住笑着道了歉。又问:“我下不了决心,你替我做主吧!和日本人到底是合作,还是不合作?”

岳绮罗其实对于“人事”不是很感兴趣,并且感觉自己和人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如果手下没有了人,她就无法维持当下的好生活。所以居高临下忙里偷闲的思索了一瞬,她想钱总是越多越好,于是有口无心的答道:“随便你,想合作就合作


56、家园 hoq4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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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兄弟是两个人,哥哥叫有光勉,弟弟叫有光淳。兄弟两个来到中国也有好些年了,哥哥的身份是大商人,弟弟的身份是旅行家。两人满中国的来回走,一边走一边交中国朋友,勘中国矿藏。有许多人都说他们是间谍,不过并没有十分确凿的例子;有光兄弟自己也满不在乎,反正无论中国人说什么,他们都一概不承认。 hn& yc 
青云山的名气很大,但是从地理位置的角度来看,的确还是偏僻,距离长安县和文县都有一段距离。自从得知了青云山中兴许藏着一座金矿,他们立刻来了精神。因为长安县内的大军头对日本人素来不大友善,所以他们立刻登了文县新贵张显宗的门,以着一家大商社的名义,要和张显宗联合开矿。如果张显宗无意合作,他们会马上跑去长安县另寻伙伴;如果张显宗有意合作,金矿一旦真实存在,长安县内的人物少不得也要出场,从他们的手中抢一杯羹。总而言之,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想要分金子,就得卖命。好在据有光兄弟说,日本的技术人员在秘密勘探之后,认为青云山金矿的含金量也许会是相当之高。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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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显宗在定了主意之后,虽然前途未卜,但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似的,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轻松。带了几色鲜艳绸缎去了丁宅,他没别的事,就想见岳绮罗一面。岳绮罗的身体不是很好,让他一直有点悬心。她要吃人,他就供着她,反正她小小一点肠胃,吃也吃不了许多。供养着岳绮罗,像供养着一个秘密的小神仙。他很愿意去做她的信徒,不为别的,就为她是个阴森森的美丽小姑娘。阴森森的豆蔻花开,阴森森的二月年华,矛盾而又调和,让他失了神入了迷。 z|]l"w*w 
进入丁宅之后,他轻车熟路的直接进了后方的小院。丁宅的人都快死绝了,也只有岳绮罗敢在凶宅继续住下去。小院内外都很安静,仿佛快要落春雪了,天空阴的厉害。他推开房门走进去,房内一片冷清,黯沉如水。天光从玻璃窗中射进来,深深浅浅的投了满室阴影。 6b- 
岳绮罗摆了个弥勒佛的姿势,歪坐在一张靠墙的长沙发上;似乎是刚刚午睡醒来,一头齐耳短发乱成无法无天。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搭在膝盖上,她抬眼望向张显宗,脸很白,眼睛很黑,薄薄的嘴唇透出淡淡的水粉颜色。 ou0xz=g 
张显宗笑了一下,向她一托手上的玻璃匣子。匣子里面一层层的叠了绸缎蚂蚁社区首发,有桃红有柳绿,有鹅黄有天蓝,每一样的尺寸都不大,因为岳绮罗是个小人儿,从头到脚的做上一身,也用不了许多料子。 ,u|u-.~zu 
“好不好看?”张显宗问道:“春天到了,该添新衣裳了。” #pe\z/ 
岳绮罗本来正在发呆,此刻怔怔的盯住了玻璃匣子,直过好半天才有了回应:“好看。” `4"y#z 
然后她伸手向前一指:“绿的我不要,你给我换一件雨过天青的。” s7\|/h:4 
张显宗很有耐心的点头:“好,我记住了,换一件雨过天青的。” %r}kvjgd 
他把玻璃匣子放到一旁的桌上,走上前去蹲在了岳绮罗面前,仰起脸笑问:“怎么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闷不闷?” r!m|k%( 
岳绮罗倒是不闷,因为方才一直在发呆,不知不觉就消磨了时间。微微低头正视了下方的张显宗,她想他是凡夫俗子,死了,就没了。她不爱他,可是他爱她。 y(p:)iv 
忽然对着张显宗微微一笑,她伸手从沙发缝隙里摸出一盒火柴:“多谢你来瞧我,我变个戏法给你看吧!” ym4u.! 4o 
说着她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随即划燃一根火柴向上一扔。火苗幽幽的 在了半空中,随着蚂蚁社区首发她的指尖起伏旋转,是一颗灵活的小流星。短暂的光明过后,她利落的打了个响指,附在火柴上的魂魄立时消散,只余一缕灰烬无声落下。 y o9peo|w 
“好不好玩?”她兴高采烈的问张显宗。 f7*wq{~ 
张显宗认真的点头:“好玩。” ro(tvz0pe 
岳绮罗慢慢收敛了笑容,感觉自己的幸福和本领不甚匹配。百无聊赖的咂了咂嘴,她伸手一拍张显宗的肩膀:“我牙齿有些疼。”  anbj(h 
张显宗立刻提起了心:“哪颗?” w*9br sk 
岳绮罗张大了嘴巴,用手指向里面一指:“啊!” jedtj epa 
张显宗探头望去,就见她生着两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里面有一颗白中透出隐隐的一点黑,似乎是蛀了,不过他不是医生,也不能确定。  d1 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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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县城内有座小教堂,教堂里驻扎着一名老掉牙的西洋神父,神父除了传教之外,同时也担任西医一职,而且医术还颇高明。张显宗领着岳绮罗去了教堂,要请神父为她看一看牙齿。经过神父的诊视,他得知岳绮罗的牙齿的确是处在了危险之中,大概是冬天糖豆吃太多了的缘故。 qhi '') q 
牙齿虽然要坏,但还没坏到值得修补的程度,所以张显宗和岳绮罗在心中有数之后,就坐上汽车回了家。一路上岳绮罗暗暗用舌尖 她的坏牙齿,心想一旦它坏到不可救药了,自己就拔掉它,换颗金牙。而张显宗坐在一旁,先是不动声色的抱着胳膊看风景,看着看着伸出一只手,试试探探的握住了岳绮罗的手。 wl,&-*jaw 
岳绮罗全神贯注的舔牙,随他去握。对于张显宗,她并不讨厌,她只是不喜欢。 9//+b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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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矿是件大事情,动工之前要做无数的准备,打通无数的关节。所以日子风平浪静的过下去,外人并不知晓内情。 9 3+"d` 
文县太平,长安县也太平。只要不打仗,两处就都是繁华的好地方。无心在青云观内住了三天,其间不见天日,从早到晚的只和出尘子谈论山中怪洞。洞中的怪物姑且不提,行尸走肉都有来历,也不奇怪;怪的是洞子本身。出尘子认为凭着先师的力量,绝不能够不声不响的挖出大山洞。师父或许是偶然间进了山洞,发现洞中的种种古怪;至于山洞的由来,恐怕他老人家也是不知道。 @d-ao_ 
“千佛洞”三个字的称呼,显然也不适于山洞了,因为洞中并没有真正的佛,只有一些类佛的诡异塑像。塑像是怎么来的,两人想破了头,也还是想不出个眉目。 ]#}_ 
月牙是很容易快乐的,头发洗得又顺又滑,就足以让她心满意足的高兴一阵子。将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了,她往床下伸了腿,要去买肉买菜。她闲不住,无心也跟着跑前跑后。一把大锁挂在院门上,无心拎着菜篮子,跟她一起往胡同口去了。 +@x5!s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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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人在天擦黑时回了家,一进院子就是一愣,因为发现厨房灯火通明,月牙摆着大场面煎炒烹炸,旁边站着个游手好闲的无心。院子里弥漫了带着葱花味的油烟,让顾大人立刻就饿成了心急火燎。 o`fqd{@v 
“哟,回来了?”他没进房,直接就奔了厨房:“你怎么才回来啊?不是说就走一两天吗?这他妈是几个一两天了?我告诉你啊,你没事可别出去野跑了,你不在家你媳妇就不正经做饭,天天给我熬萝卜切咸菜,吃得老子嘴里淡出鸟。” e]^5i3=o 
顾大人话音落下,又伸手一指月牙:“说你呢,你还偷着笑。妈的不是亲媳妇就是不行,就知道哄你男人,一点都不孝敬我。” y5a~e#zw 
月牙忙着切菜,不肯回击。而无心则是把顾大人拽去了东厢房:“我给你带了几样东西,你看看有没有用。” lpqp"%q 
顾大人进了房,摘帽子脱衣裳:“青云山能有什么好东西?” $&-5;4r'0 
无心向顾大人伸出一只手,掌心托着几枚灰扑扑的小石头。 ^^lj i 
顾大人看见之后,登时哭笑不得:“什么破玩意儿,你给我带了一把石头回来?” _,; %mk 
无心一扬下巴:“你仔细瞧。” t&}ye\% 
顾大人莫名其妙的拿起一颗小石头,当真是放到灯光下缓缓转动着细看。看到最后他抬头问无心:“石头上撒金粉了?” !rms+mm? 
无心答道:“是青云山里的金矿石。” f)ggh'yoq 
顾大人登时严肃了表情:“青云山里有金矿?” q x.jcy@ 
无心摇了摇头:“我也不能肯定,我只有这些金矿石,而且是从地下带出来的。” jee_d +k 
顾大人掏了掏耳朵:“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你钻地下去了?” (\ua aw" 
无心把金矿石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顾大人听得目瞪口呆,最后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金矿石,一双眼睛 了喜悦的光。

大好前程
钱权二字乃是顾大人人生道路上的明灯,骤然得知了青云山里可能藏着金矿,他登时心乱如麻的 起来。恨不能立时插翅飞去青云山,把整座山全都搬到自家院子里来。

然而辗转反侧的度过一夜之后,他的头脑渐渐降温,理智也重新占据了上风。凭着他如今的势力,莫说是发现了一个也许有也许无的金矿,就算眼前真摆上一座大金山了,他单枪匹马,也是守不住。既然独占不成,那跟着分几分红利也是妙的,于是他把所有的金矿石都装进一只布口袋里,攥着口袋就奔帅府去了。

他抢不到的好处,也不会白白让给别人。他要先把这份没主的大礼送给老帅,一旦将它搞成了国家大事,蠢蠢欲动的小军头们就没机会暗里私吞了。而自己随在老帅的屁股后面,怎么着还不能得点金末子金粒子?

顾大人日夜奔波,并且还带上了他的胖朋友苏先生。苏先生是个有知识的人,在老帅面前也是很有分量的幕僚。而老帅本来就预备着要和小军头们打一仗,如今一听青云山有金矿,更是中了下怀——他若是强占了金矿,免不得要起事端,一旦起了事端,老帅就师出有名了。

于是不过三天的工夫,一支勘探队伍便启程去了青云山。队伍成员都是在国外专修过矿业的留学生,据说水平是相当之高,只要是去了实地,就必定能带个结果回来。

顾大人为了事业不眠不休,这天好容易得了闲,大下午的想要回家睡觉,不料刚一进院,就听见月牙在西厢房呜呜的哭。他以为是小两口打起来了,连忙走到玻璃窗前向内望,结果只见月牙蓬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而无心俯身托着一条毛巾,正在为她 头发擦脸。

伸出手指一弹玻璃,顾大人随即推门进了房:“你俩怎么了?月牙,他揍你了?”

月牙接过毛巾捂在脸上,抽抽搭搭的说不出话;无心苦笑着直起腰,轻声答道:“上午带她出去烫头发,烫完回来一照镜子,就哭了。”

顾大人登时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后退一步,仔细端详月牙的新发型:“狮子狗似的,不过也不值得哭啊,现在街上的娘们儿不都这个德行?看习惯就好了。”

月牙在毛巾后面哽咽出了声:“你懂啥啊?”

到了傍晚,月牙照例出来做饭,顾大人才发现月牙的确哭得有理。她原来的长头发,又黑又密的一大把,现在被剪得只剩一尺多长不到两尺,松松散散的披在肩头,发梢全被烫成焦黄。发髻是挽不成了,小辫也编不得,并且大概是头发太厚的缘故,满脑袋都是卷子,蓬得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月牙感觉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和妖怪也差不多了,又恨自己当时烫完便走,也没细看;结果不但毁了头发,还饶上不少的钱。哭丧着脸熬了一锅老萝卜,她喂猪似的打发了无心和顾大人的晚饭。

入夜之后,她唉声叹气的上了床。无心把安慰的话也说尽了,这时无话可说,就躺在被窝里伸手抱她,又探头凑上去想要亲她。月牙没心思,把头一扭,于是无心的脸就陷在了她的蓬头中。无心在她的头发里蹭了蹭,忽然感觉面孔很温暖,并且全是月牙的气味。踏踏实实的躺稳当了,他一头扎在月牙的头发里睡着了。

月牙起初没当回事,又过了几夜之后,才发现无心养成了新癖好,专把脸往自己的头发里拱。她没想到自己的新发型还把无心哄舒服了,不禁哭笑不得。夜里两人钻了被窝,她小声笑问无心:“你不嫌我丑啊?”

无心伸出一条手臂让她枕着,听了问话,他沉默了片刻,末了答道:“月牙,你知道,我只怕你会不要我。”

然后他低头把脸埋到了月牙的 间。而月牙细想了他的话,忽然眼眶一热,无心既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儿女了。只要她活着,她就得陪伴着他,拉扯着他。

赶在自己落泪之前,她在他后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没个爷们儿样!你看谁家男人天天害怕被媳妇踹了?”

无心没回答,把脸深深的往月牙胸口埋。月牙搂着他抱着他,忽然又恨了他,恨他不老不死,恨自己没了,他将来又会再找别人——贱兮兮的,可怜巴巴的,讨好卖乖的,像怕自己一样,怕那个新娘们儿不要他。

月牙越想越是不忿,最后暗暗伸手在他手臂上狠拧了一把,拧过之后,他却是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月牙等了半天,忍不住问道:“疼不疼?”

无心声音很闷的答道:“疼。”

“疼咋不叫?”

无心抬起了头,在窗外透进的浅淡月光中去看月牙,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我怕你生气。”

月牙像个老姐姐似的摸了摸他的短头发,心里很后悔方才的一掐,同时决定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了。

月牙多愁善感的浮想了一宿,翌日早晨起了床,总像心里有愧似的,不但把洗脸水一直端到了无心面前,甚至对顾大人都温柔了许多。家里的女人一露了好脸色,无心和顾大人立刻松了一口气,都有了雨过天晴之感。顾大人端着一海碗打卤面,开始挑三拣四:“月牙,卤子淡了啊!”

月牙用小勺子舀了一勺盐,从厨房一路小跑着进了上房,把盐撒进盛卤子的大碗里,又说:“拌一拌。”

顾大人伸舌头一舔自己筷子上的酱汁,然后理直气壮的伸了筷子去搅卤子。月牙一时没拦住,一边转身往厨房走一边嘀咕:“你倒是换双新筷子啊!”

顾大人不以为然,当即反驳:“一家的人,穷讲究什么?”然后扭头去问无心:“你嫌我吗?”

无心饿了,正在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捞面条。鼓着腮帮子看了顾大人一眼,他满嘴流油的无暇回答,只摇了摇头。

顾大人洋洋得意,又对无心说道:“师父,告诉你啊,老帅这回兴许能给我放个旅长。”

无心把空碗放在桌上,因为实在是匀不出舌头来说话,所以只对着顾大人一拱手,表示恭喜。不等咽下口中的面条,他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月牙回了来,正赶上了个话尾巴,倒是诚心实意的挺高兴:“顾大人,咋的,你升官了?”

顾大人沾沾自喜的一笑:“那是当然。等到委任状一下来,我就是先头部队!”然后他对无心说道:“老帅已经派人去看明白了,说是真有金矿,但是不大。如果要开矿的话,影响不到青云观,不怕观里的老道干涉。摆在眼前的金子,傻子才不要。所以老帅要派我先去青云山,你跟我一起走吧,再把月牙也带上。放心,我是领着大部队走,你俩都吃不了苦!真要是交了火,也有地方安置你们。”

有些内幕,顾大人和无心知道,但是月牙不知道。无心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找出尘子也是一样的。他上次是措手不及,如果提前做足了准备,再加上你们的协助,应该不会有问题。况且光天化日下开挖,就算真有什么,也闹不出大祸来。”

顾大人摸着下巴,有些为难。近一年的风浪都是和无心一起闯过来的,忽然让他单独一人去做大事,他心里还空落落的不踏实了。

无心看出他的心事,便又补了一句:“反正青云山也很近,你先带兵过去,我和月牙留下来再等一等。如果真用得上我了,随时给我送个信就行。”

月牙没有多问,猜出顾大人所顾忌的肯定是些鬼神之事。平白无故的挖大山,能不考虑考虑山神老爷的意思吗?

七天之后,顾大人接了老帅发下来的委任状,走马上任成了顾旅长,彻底恢复了往昔的大人身份。他乐坏了,在外面一路绷着面孔,回到家后关了院门,才爆发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他把无心和月牙全部叫进了上房。无心和月牙都向他热烈祝贺之后,他还意犹未尽。抬腿一马靴踩到椅子上,他拍着大腿开始向面前的两口子展望未来,顺便许了许多大愿。月牙的钻石坠子也有着落了,说是等到他从青云山回来了,就一定给她买。

无心坐在一旁,胳膊肘拄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笑而不语。月牙站在一旁,一边嗑瓜子一边做听众。如此闹到晚饭时分,顾大人真是饿了,才宣布散会。


误入山林
顾大人又有兵了。

因为他先前就有些大名声,资历很可以服众,如今又是老帅眼前的红人,所以队伍上下没有敢向他挑战的刺头。他耀武扬威的把军队开到青云山,先把富有金矿的半面山围住了,然后自己提了几样华而不实的礼物以及老帅的亲笔信,前往青云观拜访了出尘子。

出尘子听闻自家后山居然有金矿,不禁大吃一惊。不过他的思路很类似顾大人,一想到有金矿也轮不到自己独占,他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表示青云观对于开矿之事是不闻不问不干涉。至于山中地下的玄妙,出尘子想了又想,却是不知当讲不当讲——毕竟是没影的事情,一旦说了,没有证据,倒像是他有意作梗;可若不说,万一真挖出了灾祸,不知道军中失火,会不会殃及青云观里的池鱼。

出尘子是精于人事的,在达官贵人面前,一张嘴素来极有分寸。顾大人虽然算不得多么达贵,但是前途未可限量,而且身后还有一位老帅做靠山,所以出尘子沉吟良久,最后却是问道:“无心来了吗?”

顾大人对于出尘子的印象很好,笑呵呵的答道:“他没来。来了也没事做,我就让他留在天津了。”

出尘子垂下眼帘,决定还是静观形势,不要妄言。

因为开矿的机械器具都没有运到,有技术的工人也未招募齐全,所以青云山上除了士兵之外,依旧就只有勘探小队在活动。顾大人对于矿务完全不通,唯一的任务就是坐等对头打上门来,所以并不亲自进山,只在山脚下借用了青云观的一片房屋,又派副官去长安县的大窑子里接回了几名花枝招展的,终日饮酒作乐,十分快活。

他一快活,文县的张显宗就不快活了,有心带兵杀过去,又没有十分的胜算。心事重重的站在一棵老树下,他仰起头对着岳绮罗勉强微笑。

老树发了新芽,枯枝上生出点点鹅黄,近看没什么好的,远看倒是春意盎然。岳绮罗穿着一身桃红衣裳,大喇喇的分开 骑在一股子粗枝上。季节一变,她的心境也随之有了变化,像一般十几岁的少女一样,生出了一点伤春悲秋的情绪。人一伤悲,脾气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她本来不打算理睬张显宗,可是张显宗静静的站在树下,不说话也不离开,她默然良久,最后忍不住斜了他一眼:“有事?”

张显宗把她当成了个带着神性的小偶像,有了心事而又茫然无措之时,就很愿意向她倾诉一番。移下目光盯住了她的一只脚,他低声说道:“出了一点麻烦,青云山被人占住了。”

岳绮罗随着他的视线,也低头望向了自己脚上的绣花鞋:“谁?”

张显宗答道:“顾玄武,现在改名叫顾国强了。”

岳绮罗一听到顾玄武三个字,就想起了无心。无心是她心中的谜,世间的一切都令她感觉索然无味,除了道术,以及无心。对着张显宗张开双臂,她俯身向下一扑,直接落进了对方的怀里。而未等张显宗将她抱稳,她已经像条小鱼似的,从他的臂弯中下滑落地。

很久没有出门见天日了,岳绮罗忽然起了兴致。脚趾头在绣花鞋里动了动,她决定亲自出门去会一会顾大人。因为顾大人是无心的老朋友,也是张显宗的新敌人。万一能够通过顾大人打听到了无心的生死,万一无心当真活着,万一自己找到了无心,万一无心心回意转爱上了自己,自己岂不就是可以活得更快乐了?

如果以上的“万一”全不成立,她就宰了顾大人,为张显宗除去眼中钉。反正跟着张显宗也不坏,张显宗在她面前,时常温柔的让她坐立不安。

岳绮罗定下主意之后,也没有和张显宗商量。入夜之后她径自出了丁宅。宅子门口站着卫兵,对待她素来是毕恭毕敬;听说她要出门,连忙张罗着要去呼唤卫士随行。岳绮罗说道:“不必惊动他们了,我自己走。”

卫兵知道她是带着一点神秘性的,不敢阻拦,立刻又问:“您是坐马车,还是坐汽车?”

岳绮罗略微思忖了一下,随即答道:“全不用,你给我牵一匹小马过来。”

卫兵领命去牵马,可是挑来选去,军马全都高大威武,不合岳绮罗的意。后来卫兵福至心灵,弄来了一头小毛驴。毛驴背上鞍辔齐全,正是一头时常出城、见过世面走过长路的好驴。

把一根小鞭子双手送到岳绮罗面前,卫兵还问:“用不用再去通知参谋长一声?”

岳绮罗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巧巧的飞身上驴。伸手摘下驴脖子上挂着的小铜铃铛,她一甩皮鞭,毛驴登时就善解人意的跑上路了。

岳绮罗走的是小路,毛驴耐力好,在崎岖路上又是特别的灵活,反倒走得比马更快。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进了长安县,她随便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足足的睡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她和毛驴全歇足了吃饱了,便又一起上了路,直奔青云山而去。

出发之前,她研究过地图。如今估摸着距离青云观还有五六里地远了,她把毛驴拴在了路边的野林子里,开始徒步前行。忽然念念有词的一甩袖子,前方多了两个探路的纸人,飘飘摇摇的给她打前锋。夜色越来越浓重,天空疏疏朗朗的点缀着几个银星星,一弯白月亮勾着几缕云。岳绮罗的体力一直是马马虎虎,初春的夜又是寒冷如冬。她把两只手揣进袖子里,吸着鼻子顶着寒风往前走。走着走着,纸人不动了,似乎是前方有无形的屏障阻挡了它们。岳绮罗心中一动,知道自己已然进入青云观的地界了。

据她所知,顾大人的军队全驻扎在了青云观后方的山麓一带,并没有进山,也没有骚扰道观。一挥手指挥纸人转了方向,她开始往后山走,结果刚刚走了不远,她便看到了成片的帐篷。夜深了,士兵也都睡了,帐篷之间偶然有火光闪动,是小队举着火把在巡逻。

军队大营的阳气杀气都很重,纸人一旦离她远了,就像失去力量一般,摇摇欲坠的要倒。岳绮罗索性收了它们,想要亲自设法潜入军营。只要让她见了顾大人的面,只要顾大人是个人,她就有办法了。

岳绮罗攥着手帕,一边擤鼻涕一边在黑暗中来回的走,同时忍着一个大喷嚏。军营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明显的破绽,于是她决定换个方向进攻,先从青云观与军营之间的一条小山路上进山,然后从山上往山下走。军营总不会四周全是固若金汤,都知道山里没有人,想必朝着大山的方向,便是军营外围的最薄弱处。

她打好了算盘,开始摸着黑踏上了坎坷山路。她记得在许多许多年前,自己仿佛是登过一次青云山,那时候青云山还不叫青云山,青云山上自然也没有青云观。自己进山是干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山里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走着走着停了脚步,发现前方路上现出了一个大坑。月光之下,坑周的泥土还很蓬松,显然是个新坑。岳绮罗怀疑新坑和开矿有关,刚想小心翼翼的绕过去,不料一脚踩在地上,却是泥泞的一滑,让她险些跌了一跤。

踉跄着站住了,她低头一看地面,就见地上亮晶晶的漫开一摊白浊液体,方才被自己踩了一脚,液体和泥土混成了泥。莫名其妙的蹲下来,岳绮罗没看出液体的成分。眼皮向上一撩,她忽然又发现了新玩意!

就在液体之中,还浸了几块尖锐的骨头,以及一副奇大的利齿。

岳绮罗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小小的人形纸片,随手向外一挥。一个白脸笑眼的纸人立刻站到了她的身边。岳绮罗站起身,后退一步说道:“把它给我捡起来!”

纸人能够领会她的命令,果然弯腰伸手,将一副大牙捧起来托到了她的面前。月光之下,岳绮罗看得清楚,就见牙床将近有人头大小,利齿尖端闪着寒光,齿缝之中竟然还有鲜红黏涎反射月光。可见黏涎是新鲜的——身体都没了,只剩了一副牙齿,齿间的黏涎怎么可能还会新鲜?

岳绮罗莫名其妙, 着鼻尖凑过去一嗅,感觉微微有点腥,倒是没有十分恶臭的异味。走回地上一滩液体跟前,她低头又想细看。不料就在此时,坑中忽然窜出一条白亮亮的怪物,张开大嘴直奔了她的脑袋。岳绮罗心中一惊,瞬间仰头向后一躲,同时就听“啪嗒”一声,正是怪物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地上。一边后退一边望去,她就见怪物足有一米来长,通体灰白,头部光秃秃的扁扁长长,一张大嘴十分醒目。眼看怪物对着自己又龇出了大牙,她情知不妙,转身就想逃,不料怪物纵身一扑,一嘴叼上了她的小腿。岳绮罗惊叫一声扑倒在地,回身一看,却见自己的小腿虽然陷在了怪物口中,可怪物瘫在地上,并未发力,长大的身体眼看着失了形状,软软的竟然化成了水。

岳绮罗一下子全明白了。小腿隐隐的有些刺痛,不知道怪物的尖牙有没有刺破裤子伤到皮肉。千辛万苦的撬开牙关收回小腿,她也来不及细看,爬起来就要往山下跑。可是一步迈出去,她“咕咚”一声跪下来,受了伤的腿竟是不能使力。

她慌了神,心想万一坑里再爬上来一只怪物,无论它死得有多么快,恐怕自己都难逃一劫。扶着身边的小树站起来,她对着纸人后背一扑。只听“咔嚓”一声,纸人真成了纸人,被她压了个四分五裂。

岳绮罗摔了个大马趴,真是急了。右手指尖在地上快速划出一道符,她用力一拍地面,同时轻声叫道:“生!”

附近地面立刻缓缓 一个土包。土皮四分五裂,一具很有年头的野狗尸骸破土而出,腐烂得只剩了一身骨架。岳绮罗见状,气得一挥手。附在野狗身上的魂魄立时消散,骨头在地上散成了一堆。

岳绮罗换了右手,继续在地上画符,想要召唤出得力的阴兵来救自己下山。手掌狠狠一拍地面,树下土中却是拱出了一名士兵。

士兵穿着一身血衣,胸前弹孔清晰可见,不知是死于战争,还是死于军法;不过身躯还算完好,两只眼珠一起向上翻着,一张嘴张得很大,仿佛是临死之前还在呐喊。岳绮罗没心思再挑拣,爬起来蹦上士兵的后背。而士兵在她的操纵下,就拖着两条腿一步一顿的往山下走去了。

岳绮罗搂着僵冷尸首的脖子,一颗心狂跳不止。小腿越来越疼,让她心慌意乱的忍不住想:“我这么漂亮,不会被毒死吧?”

想着想着,她落了一滴泪,不是怕死,是舍不得自己的好


我来了
顾大人和出尘子各自守着个蒲团相对而坐,面前摆着几根骨头,以及一副凝结着红渍的利齿。骨头是梅香的遗骸,利齿则是顾大人在上山之前,副官赶着送过来的。说是他们几个在天亮之 了山,结果顺着脚步痕迹走到一处干燥了的土坑前,旁的没发现,只发现了孤零零的一副牙。军医一看牙骨的尺寸,就知道大家是找到凶手了。

凭着出尘子的智慧和口才,满可以把大牙安到三皇五帝身上去,并且能够把谎圆得天衣无缝,任谁都要赞叹他的有理有据。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为一切未解之谜安排答案。可顾大人是无心的朋友,看在无心的面子上,出尘子不大好意思用虚话来敷衍他。但如果不说虚话说实话,出尘子就得承认自己对怪物束手无策。而他在近十多年里一直保持着无所不能的仙人形象,让他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如同迎面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在验出骨上无毒之后,出尘子心乱如麻的开动脑筋,不知自己是应该继续向顾大人展示华丽一面,还是老老实实的袒露朴实本质。思来想去的叹了一声,最后他没头没脑的问道:“无心还没有来?”

顾大人发现出尘子只要一见自己,必定问起无心,就忍不住笑了:“他还在天津呢。他不愿意来,我也不强求他。”

出尘子自从在千佛洞内历过险后,如果身边没有无心,他简直都不愿再回忆起地下经历。不动声色的撩了顾大人一眼,他开口又问:“顾旅长,你知道无心的来历吗?”

顾大人立刻打起了精神,十分谨慎的答道:“他……他就是个走江湖的呗,去年我家里不干净,有东西闹事害人,请他过去禳治了一次。后来……后来我们就认识了。”

出尘子点了点头,又道:“近来夜里不要让人进山,尤其是不要靠近深坑水潭。青云山地下的玄机,恐怕不是凭着人力可以探明的。顾旅长,若让我说,放弃金矿方为上策。否则山麓一旦开挖,谁知道会放出多少怪物来?就算它们见光即化,可是防不胜防……”

顾大人笑了一下:“道长,您说的都对。问题是老帅不发话,我们也做不了主啊。”

出尘子最通人事,当然了解顾大人的苦衷,于是最后又道:“如果要挖,一定要选在白天动工。一旦挖出了尸骸,立刻就地焚烧。”

顾大人在出尘子面前唯唯诺诺的答应了,离开道观回了军营,不料进了营门之后,发现卡车停在空场上,勘探队的队长像熊似的上车下车,正在指挥士兵将一只用木条钉成的长箱子往车上运。除了长箱子之外,地上还摆着两只方方正正的小木箱,顾大人走近一瞧,就见一口箱中放着一个菩萨脑袋,脑袋花里胡哨的,乍一看能吓人一跳;另一口箱子里则是放着两只手,连着半截小臂,也是色彩斑斓,不过雕工真好,连指甲都是饱满端正。队长见他来了,就跳下卡车,一路唉声叹气的走过来:“糟糕,真糟糕。”

顾大人问他:“怎么了?”

队长双手叉腰:“佛像出土之后,颜色立刻就变了……”他伸手去指箱中的菩萨脑袋:“眨眼的工夫,竟然面目全非!”

顾大人莫名其妙的又问:“怎么就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刨碎啦?”

队长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就只挖到了这些,兴许是先前有人发掘过这里。可是据我所知,青云山上并没有什么古迹,即便是青云观,也是在近百年内修建的——真是奇哉怪也。”

顾大人没敢多言语,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开矿的,更不是来挖老佛像的。师父和出尘子都替我探过一遍路了,明知道地下很邪,我何必还要跟着凑热闹?反正我在山下给金矿看门护院,山里爱有什么就有什么吧!

顾大人想的挺好,然而事与愿违,一夜过后,营里又出了事——一个帐篷里面睡了四名士兵,早上其中一人醒过来,发现三名同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具骷髅,统一的躺在行军床上。

消息扩散开来,营中立时大哗,偏偏昨天又有人从浅土里挖出一具很新鲜的尸首,尸首竟然还是前清的打扮。尸首见到天日之后,很快腐烂出了臭气,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流言有了种子,众人在山下闲得泼烦,所以土壤也具备。不过两日的工夫,竟然开始出现了逃兵。顾大人慌了神,连忙去请出尘子设法,又将一封信寄了出去,催促无心过来帮忙。

信件从青云山出发,一天之后便进了天津卫,且被邮递员顺着门缝 了院内。院子里面没有人,因为无心带着月牙去北京了。

初春时节到了北京,无心和月牙先是遇了几天的大风。等到风平了,天空一碧如洗,接连着倒是有了几日的好天气。两人的精力与体力都充足,可逛的地方逛全了,可吃的风味也吃遍了,尤其令人快乐的是他们在照相馆里拍了好几张照片。当然,天津也有照相馆,可他们在天津就没想到过要合影。

两个人都是生平第一次照相,都坐在回天津的火车上了,无心还忍不住把照片拿出来看。照片上的两个人肩并肩,在照相师傅的指挥下歪着脑袋,也是头挨头。月牙起初怎么也笑不出来,后来好容易笑了,被照相师傅一按快门捕捉到了表情。他看,月牙凑过来也跟着看,同时小声说道:“是不是笑得太大了?”

无心摇头:“没有,笑得正好。”

月牙又道:“你看我是不是烫完头发就显老了?我咋瞅我像你大姐呢?”

无心认认真真的扭头端详了月牙,最后答道:“没有的事。”

月牙不看自己了,专心去看无心。无心是深眼窝直鼻梁,平时偶尔会显出一点阴森森的怪相,没想到上了照片却好。月牙拿过照片,用手把自己挡住了,只露无心一个人:“你看你,跟电影里的人似的。”

无心抬手一摩头顶:“可惜我的头发长不长,否则梳个分头就更好了。”

月牙笑道:“分头是肯定梳不成了,要不然回家给你做身洋衣裳穿?我到成衣店都问过了,连手工带料子,有二十块钱就足够。二十块钱咱们有啊!衣裳做好了,再给你买一双皮鞋,一顶礼帽,一根文明棍。还缺啥?对了,还缺一副黑眼镜。”

无心想象了月牙给自己设计的新形象,不知为何感觉十分可笑,下意识的就想把脸往月牙的头发里拱。月牙连忙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别不要脸,人都看着呢。”

月牙说到做到,下火车后直接带着无心去了成衣店,量尺寸选料子交定金。然后两人回了家,结果大门一开,就见地上躺着一封信。

无心撕开信封一瞧内容,发现信是三天前寄到的,自己已经是耽误了时候。连忙拟了一封回信出门邮寄了,他回来后对着月牙问道:“怎么办?顾大人让我们去呢!”

月牙在厨房切开了一个心里美的蔫萝卜,挑了一片比较水灵的递给无心:“我就知道他饶不了咱俩。去就去吧,他又出啥事了?”

无心嚼着萝卜答道:“没大事,我应该是能有办法。”然后他把咬过一口的萝卜送到月牙嘴边:“甜的。”

月牙咬了一小口,感觉的确是很甜,于是一推他的手:“你吃吧,我不吃了。吃多了爱放屁。”

无心听她仿佛是真不想吃,就咔嚓咔嚓的把萝卜全吃掉了。

两人在家又过了一日,到了第三天上午,一辆汽车开过来,把两口子一起接去了青云山。

顾大人先前天天和无心月牙混在一起,如今一旦分开久了,竟然满心思念。背着双手站在山路边上,顾大人一边迎风等待汽车,一边暗暗纳罕,没想到自己居然多愁善感,还会思念。

及至一辆小汽车当真一溜尘烟的开过来了,他登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立正。汽车刹住开了门,无心和月牙络绎钻出来,顾大人高兴极了,先对无心行了个拥抱礼,啪啪的在他后背上连拍了几大巴掌:“老不死的,总算来了!”然后一双眼睛转向月牙,野调无腔的又嚷:“月牙,几天不见你可是胖了啊,好家伙,粗腿大屁股的!”

顾大人的玩笑显然是不中听,不过月牙素来不和他一般见识,所以只道:“胖了咋的?胖了富态!往后不许你再叫他老不死的,他看着还是个小伙呢!”

顾大人心里痛快极了,豪气干云的一拍无心肩膀,随即继续和月牙斗嘴:“月牙,带上你家小伙跟我走吧。你家小伙太嫩,你可看住了,仔细他让狼叼去。”

无心双手插在衣兜里,一言不发的只是笑。而顾大人和月牙闹了一气,最后转向无心说道:“别偷着美了,我最近有点头疼的事,你得给我帮忙。还有青云观那老道总念叨你,你想着上山瞧瞧他去。另外我问你,你说现在人心已经不稳了,流言蜚语全传的有鼻子有眼,我怎么办?”

无心不假思索的答道:“做法事。”

顾大人一瞪眼睛:“屁话,营里又不是闹鬼,做法事有个□用?”

无心理直气壮的答道:“做法事给人看啊!流言蜚语是半真半假,法事也是半真半假,正好相生相克,是个对子。”

顾大人咽了口唾沫:“那做完法事呢?”

无心对着顾大人眨巴眨巴眼睛:“我不是来了吗?难道我是来玩的?”

 


深入虎穴
顾大人派人撒网,漫山遍野的抓黑狗。青云山附近几乎没有像样的村庄,村庄里也都以黄狗居多,所以为了抓住几只没有杂毛的纯粹黑狗,小兵们很是费了一把子好力气。

“黑狗能吃怪物?”他问无心。

无心正在一位副官的教导下练习射击,听了顾大人的问话,他把手枪交还给副官,然后带着顾大人一边往远处走,一边低声答道:“我总觉得那怪物有点邪,所以想要预备几样辟邪的东西,在它身上试一试。单是黑狗血还不够,我还想多带几样。”

顾大人睁大了眼睛看他:“还想要什么?带到哪里去?”

无心对于后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只说:“有没有童子尿?”

顾大人一耸肩膀:“没问题啊,队伍里有不少半大孩子,十个里面总有一个是童子吧?”

无心迟疑着又问:“有没有老童子?”

顾大人掏着耳朵问道:“多老?”

无心思索着答道:“三十岁往上。”

顾大人当即“哈”的笑了一声:“三十多岁的童子?你还是让我给你找一条三十多岁的黑狗吧!”

此事就此放下不提,顾大人预备出了一份厚礼,带着无心去了青云观,要请出尘子到军营做一场法事驱邪。大概是一同出生入死过一次的缘故,出尘子对无心生出了一种隔世相见的亲切感。看在无心的面子上,他竟然连住持道长的大架子都没摆,一口就答应了顾大人的请求。顾大人放了心,开始凑趣聊闲话,说着说着,无心忽然开了口:“道长,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出尘子飘飘欲仙的微笑点头:“可以问,贫道事事都可与人言,并无忌讳。”

无心看了顾大人一眼,然后向出尘子微微探头,郑重其事的说道:“道长,你是童子吗?”

出尘子一愣,瞪着无心半天没说出话。而顾大人啼笑皆非,连忙圆场:“师父你胡说了啊,人家是修道的出家人,肯定是——”顾大人想要琢磨出个文雅的词来赞美出尘子,想了又想,末了福至心灵,一拍巴掌:“肯定是三贞九烈、冰清玉洁啊!”

无心不以为然的一摆手:“道长又不是全真派,不讲那些死戒律。”然后他变戏法似的从衣裳里面摸出一只军用水壶,转向出尘子又道:“道长,实不相瞒,我想弄点法力高强的童子尿。你要是童子的话,给我尿一壶如何?”

出尘子的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一只手就搭在旁边的炕桌上。顾大人见他总不言语,不禁脸色一正:“道长,您……不是童子?”

出尘子嘴角一抽,随即抬手重重拍向桌面,气急败坏的大声怒道:“妈的,粗俗,给我滚出去!”

一秒钟的停顿过后,他又吼了一句:“水壶留下!”

无心双手把水壶放在炕桌上,然后笑微微的点头哈腰,恭而敬之的扯着顾大人退出去了。

无心领着顾大人下山回应,顾大人一路上唠唠叨叨,怀疑无心得罪了出尘子。无心满不在乎:“唉,要得罪早得罪了,还差今天一句话?”

结果到了傍晚时分,果然有一位器宇轩昂的大道士送来了一只沉甸甸的水壶,以及一只大食盒。自从梅香化在房内之后,顾大人就悄无声息的搬进了军营里住。大道士走后,月牙先进来了:“哟,啥啊?”

无心揭开食盒盖子一看,当即笑了:“是点心。”

点心很精美,全用模子扣成了梅花形状。月牙刚拿起一块要吃,顾大人也进来了:“哟,哪里来的?”

无心笑道:“出尘子刚才派他的徒弟来,给我送了一盒子点心和一壶尿。”

月牙嚼着点心回味丈夫的话,想着想着就有点咽不下去了,并且感觉房内臊气烘烘。

无心经过了两日的筹备,第三天的夜里,他带上三只水壶以及一只放在厚棉套子里的玻璃瓶,领着顾大人以及顾大人的心腹军官进山去了。

水壶里分别装着黑狗血、童子尿和火油,玻璃瓶里则是按照顾大人的主意,盛了一瓶子镪水。一行人翻山越岭,最后到达了出尘子所布置的假坟前。刨开假坟掀开铁板,顾大人和部下守在入口旁边,将随行带来的两口铁皮箱子敞开放好,而无心重走旧路,向下进入了斜洞之中。

此时月明星稀,夜风已经不算寒冷。顾大人在洞边地上拢了一堆火,席地而坐静静等待无心。隔三差五的摸出一只怀表看看时辰,他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太快,而无心怎么还不上来?

自从无心入洞之后,部下军官全都抱着膝盖,神情肃穆的一言不发。顾大人暗暗忍住了一个哈欠,忽然想道:“如果无心不出来了,我怎么办?”

他虽然胆子不小,可也不敢贸然下洞,于是又想:“月牙非哭死不可。”

顾大人和军官们叼起了烟卷,一口一口慢慢的抽,大张嘴的铁箱子旁边也摆着个水壶,壶里盛着黑狗血。烟草的气息弥漫开来,军官们仿佛受到了一点刺激似的,慢慢的也活泛了。有人问顾大人:“旅座,黑狗血真能打鬼?”

顾大人沉吟着答道:“能是能,但是力量不大,大概也就是能把鬼吓一跳吧!”

有人又问:“旅座,你说咱们周围会不会有鬼?”

顾大人对他一摆手:“别他妈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老子做旅长的都不怕,你们几个穷鬼怕个屁?真要是来了鬼,本旅长第一个上!”

军官立刻竖起了大拇指恭维:“旅座霸气!”

顾大人咬着烟卷,正要继续发出豪言壮语,不料身边洞中忽然窸窸窣窣的起了响动。他立刻来了精神。“呸”的一声把烟头吐到火里,他率先起身走到 ,就见黑土之中赫然扒着一双惨白的手,正是无心要上来了。

他登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两只白手,他一边往上拽,一边问道:“怎么着?白跑了一趟?”

无心很重,他轻描淡写的一拽,竟然没拽动。双手握紧了,顾大人正要再次使劲,可是就在将要发力之际,他忽然感觉不对劲。猛然低头向下望去,他就见自己手中的白手骨节分明,皮肤丰润,软软腻腻的带着水分。而在他的记忆中,无心的手可是单单薄薄的挺秀气!

与此同时,洞中缓缓伸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圆脑袋。火光之下顾大人看得分明,就见对方如同火海里爬出的活鬼一般,皮肉丝丝缕缕的或鲜红或焦黑,两只眼球骨碌碌的鼓凸着,鼻子只剩两眼孔洞,一口乱七八糟的牙齿尽数暴露在外。一股子焦臭之气扑鼻而来,顾大人大叫一声,发现对方居然衣着齐整,从脖子往下还有成片的苍白皮肤存留。

一瞬间的惊惧愣怔过后,旁边的军官有了反应,怪叫着拔枪抡刀,可是顾大人的双手被活鬼死死攥住,让人不敢轻易上前,只怕误伤了旅座。而顾大人弯腰抬腿,想要一脚把它踹回洞内,不料它骤然向上一窜,几乎把个恐怖的脑袋撞上了顾大人的面孔。顾大人立刻仰头一躲,随即后退几步,竟是把它带出了洞。

一名军官拎起水壶,哆哆嗦嗦的先把一壶狗血淋向了活鬼。活鬼受到了袭击,果然身体僵了一下。两名军官左右夹击挥起砍刀,硬生生的砍断了活鬼的两条手臂。顾大人匆匆甩开两只鬼手,随即拔出手枪,不打脑袋,专打关节。一连串枪响过后,他一边换弹匣一边后退;而他的部下有样学样,立刻上前补枪。活鬼的四肢全被打断,瘫在地上动不得,其余人等抄起砍刀,因为都吓得要发疯,所以分外狠辣,一顿寒光将活鬼剁成了肉泥。

最后,众人气喘吁吁的围着一地骨肉站住了,其中一人试试探探的出了声音:“我们……刚杀了个什么?”

顾大人此刻虽然也不确定到底死了个什么,不过因为见多识广,所以能够不假思索的编出答案:“杀了个煞!知道什么是煞吗?告诉你们,就是恶鬼修炼成了人形!”

军官们一起打了个寒战:“我们……这么厉害吗?”

话音未落, 突然起了咣咣两声巨响。众人慌忙一起回头,就见两只大铁箱子竟然一起合了上!

随即在两口铁箱之间,一个黑影游动而出。

顾大人像被钉在了地上似的,拖不动腿抬不动脚,只能颤颤巍巍的唤道:“是无心吗?”

黑影很冷静的做出了回答:“顾大人,扶我一把,累死我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军官们一拥而上,用铁链捆紧铁箱,然后几人合力把铁箱往山外抬。箱子里面一直有动静,时而是扑通扑通的跳跃顶撞,时而是吱吱呀呀的抓挠 。顾大人的心腹,再孬也比一般人胆子壮,抬着箱子一路疾行,风似的掠地而过。

顾大人跟在一旁,背着无心。无心显然是真累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一丝气息都没有,脑袋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摇晃。

天亮之前众人回了军营。两口铁箱子被送进一间营房里去,营房的窗户上面蒙了一层厚毡子,四边用钉子钉在了窗框上,遮得一丝光都不漏。

无心没有受伤,只是疲惫不堪,像一条垂死的大蛇一样盘在床上。月牙等了他一宿,如今见顾大人把他全须全尾的背进屋了,连忙热了昨晚的剩饭剩菜给他吃。待他吃饱喝足之后,顾大人见他身上的水壶玻璃瓶全没了,便开口说道:“夜里在你露面之前,洞里钻出个妖怪,哎哟我操,可他妈吓人了,但是本领一般,让我打了个稀碎。”

无心半闭着眼睛答道:“我知道是谁,不是妖怪,是一具行尸走肉。”

顾大人想了想:“不对啊,你上次不是说老道布了个什么阵,把一大帮活死人全封在洞里了吗?”

无心摆了摆手:“出尘子的道行,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一百具尸首能被他封住八十具,就算好样的了。我进了洞后没往深处走,直接就登高想要从洞顶往上爬,不料惊动了一具尸首。我没时间理它,直接泼了它一头镪水,没想到它虽然不再追我,但是偷着跑出洞了。”

顾大人压低声音问道:“你又进怪物堆里去了?”

无心彻底闭了眼睛:“我试过了,一般的东西全伤不了它,镪水都没有用,好像它只怕日月星三光。想要把它杀尽也不可能,太多了。”

顾大人用手指从上往下,用力杵到床上:“既然怕光,我就把山挖开,晒死它们如何?”

无心犹豫着摇了头:“洞子的上方好像是一层石壳子,想要挖开,怕是不容易。”

然后他坐了起来,伸腿下床:“我抓了两条活的回来,现在就去研究研究它们。顾大人,你要替我守好房门,千万不要透光进房。”

无心进了放置铁箱的黑屋子,房门一关,门缝里都塞了毡子,屋内竟然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一队士兵围住房屋,不许闲人靠近。与此同时,遥遥的传来鼓乐声音,原来法事就定在今日,此刻天光刚亮,出尘子梳洗打扮穿了法袍,在徒子徒孙们的簇拥下坐上一顶华丽大轿,前呼后拥的下山来了。


战火
法事做得太漂亮了。

顾旅驻扎在青云山下的先遣部队,开大会似的排列大队,鸦雀无声的举目瞻仰高台上的出尘子。各级军官提前就向部下宣扬过了出尘子的高贵身份——活神仙,国务总理见了他都毕恭毕敬。

出尘子身穿绣花法袍,人在高处,下面看不清法袍花样,就见一片金碧辉煌。出尘子本人也体面,宽肩膀大个子,一动不动都显威仪,披发跣足的舞起一把七星剑,下方静得只余风声。有个小兵忍不住发出一声咳嗽,当即被身后的班长兜头扇了一巴掌。

顾大人带着月牙远远站了,也伸着脖子看得发呆,两人一时入神,全把无心给忘了。

无心软绵绵的躺在黑屋子里,脑袋枕在怪物的脊背上。还是累,非得睡足一天才能行。怪物并不肯攻击他,大概是根本没把他当成活物,以为他是石头,不能吃。

屋角还趴着一只怪物,脑袋被他切下来了,基本可以算作死掉,但是因为没有光,所以皮肉并未融化。无心割了一块肉,自己低头嗅了嗅,又张嘴咬了一口。肉微腥,像是没熬好的鱼冻。他又拿了肉去喂活着的另一只,另一只闭着大嘴,显然完全没有要吃的。于是他一歪身躺下来,枕着怪物自己吃。

中午他出来了一趟,怀里抱着半截怪物身体。守门的士兵依言为他捉来一窝狗崽子。无心拎起一只小白狗,用融化的肉汁从头到脚涂抹了它。狗崽子送到了怪物面前,怪物还是无动于衷。

于是无心再次出门,挑了一只花狗,灌了满狗嘴的肉汁。等到小花狗喝饱了,无心把它送去怪物面前。小花狗叫都没叫一声,“咔嚓”一声就被怪物整个活嚼了。无心立刻抽手后退,险些在怪物的尖牙上刺破手指。

无心认为自己是摸清了怪物的习性。法术还未结束,他已经把怪物晒成了两壶汁水。及至法事结束了,顾大人和月牙来看无心,结果就见房门大开,几名士兵正在拆卸钉在窗户上的厚毡子。顾大人开口一问,得知无心是去了溪边。

此刻冰消雪融、春暖花开,山里是不缺少小溪的。在一条小溪旁边,顾大人和月牙看到了无心——无心蹲在水岸,正在用一把刷马的刷子用力刷着什么。

两人蹑手蹑脚的走近了,探头一看,月牙吓得惊呼一声,顾大人则是当即问道:“你干什么呢?”

无心一手握着刷子,一手将一副白森森的利齿摁在水中,仰着头笑问:“顾大人,你看它好不好看?我很快就能把它刷干净了,刷干净了送给你。”

顾大人莫名其妙的看了月牙一样,然后问道:“送给我一副牙?”

无心低下头,继续用刷子拼命刷洗齿缝中的干涸血涎:“我觉得它很凶,可以用来给你镇宅。”

顾大人没理他,直接对月牙说道:“你管管他,知道他是好心,可要是由着他发神经,兴许过两天他就要往家里收尸首了!”

月牙也弯腰在他后背上打了一巴掌:“你赶紧把它扔了,看着恶不恶心吓不吓人?你看谁家用一口牙镇宅了?”

顾大人和月牙强行没收了无心的利齿和刷子。利齿和刷子被扔进了溪水里,顾大人和月牙一左一右握了无心的手,左右夹攻的把他押回了营房。两人都对他的行为深恶痛绝,顾大人发出恐吓,说无心如果再敢做出类似行为,就把他的爪子剁掉;月牙立刻发话:“你别吓唬他!”然后一扯无心的手臂:“听见没有?再也不许你往家里带怪东西,否则我先挠死你。”

无心一片好心,结果不但没有落到半句好话,反而还被妻友分别威胁了一通,不禁啼笑皆非,一边点头一边走路:“嗯,嗯,我再也不敢啦!”

出尘子做完法事之后,没有即刻离去。在营房内换了一身便服,他斥退身边徒弟,舒舒服服的坐下了端起了一杯热茶。刚刚气定神闲的啜饮了一口,无心无声无息的走上前来,把一只军用水壶放到了他的手边桌上。

出尘子一愣:“干什么?又想向我要尿?”

无心在一旁陪着坐下了:“不是要,是给。一点小礼物,有防身的用处,请道长收下吧。”

出尘子轻轻嗅着茶水氤氲的香:“礼物?是什么?”

无心答道:“是地下怪物化成的汁水。”

出尘子一口热茶当即 ,喷了无心一头一脸。无心抬袖子一抹脸,继续把话说完:“道长,如果将来你偶然遇了怪物,只要把汁水涂在头脸身上,应该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出尘子简直不愿触碰水壶,非常勉强的向无心道了谢。然后叫来一名不明真相的小徒弟,让小徒弟捧了水壶。

待到出尘子坐上大轿返回道观之后,顾大人随着无心回了卧室。营房里没有床,砌着火炕。月牙坐在炕里,正在嗤嗤的纳鞋底子,而无心和顾大人也上了炕。无心对顾大人说道:“开金矿是可以的,不过很危险,最好是不要开。”

顾大人捏着一根烟卷,在炕沿上轻轻的磕,磕到最后他把烟叼在嘴上,“嚓”的一声划了一根火柴。捧着火苗凑上烟卷,他从浓眉下面向无心 两道目光:“只要别把烂摊子砸在我的手里,哪怕山里藏着一条活龙,我都不管!”

无心转身拉过放在炕上的点心盒子,从里面拈出一只蜜饯枣子送到月牙唇边。等到月牙先吃一个了,他才又拈一个扔进自己嘴里。而顾大人继续说道:“我想好了,我要打仗!”

两道白烟从他的鼻孔中呼出来,是两条带着力度的小白龙:“想要暂时和青云山脱离关系,唯一的道路就是开战。我宁可上战场,也不想再和怪物打交道。反正金矿我发现了,我也交给老帅了;从此我上大路往远走,谁愿意来开矿,谁就来。谁死了谁活了,和我也没关系!妈的老子是军人,不是矿工。烫手的山芋别往老子怀里扔,老子才不接!”

顾大人一边说话,一边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恶狠狠的缺德相,坏模样全露出来了。月牙正在专心致志的穿针引线,无心则是靠在月牙身边,不置可否的 一枚蜜枣。 ,他被月牙推了一下:“你离我远点,我做活呢,别扎着你。”

无心没有动,歪着脑袋望着月牙笑眯眯。月牙扭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也笑了:“看啥啊?说你呢!不怕挨扎啊?”

无心伸手搂住她的 ,晃着脑袋就要往她怀里滚。月牙连忙把拿针的右手高高举起来了,用未完工的鞋底子轻轻打他的后脑勺:“看你的烦人劲儿,你还想不想穿新鞋了?”

顾大人踌躇满志,不料忽然失了听众。眼看月牙雷声大雨点小,对无心作势要打,其实打一下揉三揉,力气轻的都不如一阵风。四脚着地的爬过去抢过鞋底子,只听“啪”的一声,他对着无心的后脖颈来了一下狠的:“你俩是怎么回事?我说完了吗?我还没说完呢,你俩等会儿再骚!”

然后他盘腿坐回原位,双手搭在膝盖上,烟卷叼在嘴角上:“趁着形势没恶化,我得赶紧脱身。反正迟早得开战,我就先迈一步了!师父不能走,留下来给我做帮手;月牙你怎么着?你要是害怕,我就送你回天津去。”

月牙不假思索的摇了头:“我也不走,无心在哪儿我在哪儿。你们打仗的时候,我就找个地方猫着,不打仗了,我给你们做饭。放心吧,我胆不小。我小时候还和我舅舅进山打过狐狸呢。”

顾大人一抬手:“你胆大我知道。你胆子要是不大,早让他吓死了。”

无心立刻向顾大人使了个眼色,不许顾大人多说,怕把月牙说得起了心事,会不要自己。顾大人会意,也知道他找个女人不容易,所以立刻闭了嘴。

顾大人一旦暗暗下了决心,便立刻开始了行动。长安县一直天下太平,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文县——因为他是被人从文县撵出来的!

派出队伍小打小闹的挑衅了几次,张显宗果然如他所愿的开了火。战事一起,顾大人立刻发出急电,让驻扎在天津城外的顾旅主力全部开来前线。老帅也不提金矿的事情了,只是密切关注战情。

无心和月牙随着队伍离开了青云山,一起驻扎在了距离文县有八十里远的一处小村庄里。两人都和官兵们保持着距离,因为官兵们见了女人,虽然明知道不能碰,可两只眼睛还是要生出钩子。无心怕月牙吓着,恨不能生出两只翅膀包围住她。月牙除了无心谁也看不上,所以等闲也不出门,一门心思做她的鞋,另外就是早晚三顿饭。

战事很快进入了僵持阶段,顾大人有后盾,底气足;张显宗却是只有文县一处大本营。抢矿的事情自然是早就不想了,有光兄弟见势不妙,也脚底抹油一起逃之夭夭。张显宗独自站在司令部里,对着半面墙的大地图若有所思。早春三月,青黄不接,再扛下去,城里就要闹饥荒了。他不能坐以待毙——为了岳绮罗,他也不能束手就擒。

半软半硬的指挥鞭点上地图,一路从文县移动到了顾旅的总指挥部。张显宗面无表情的盯着总指挥部,同时用指挥鞭一下一下的戳。

最后,指挥部上乌云盖顶,被他戳出了一团浅淡的黑。忽然把指挥鞭向后一扔,他转身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傍晚时分,岳绮罗策马而来,下马之后里外走了一圈,揪住一名军官问道:“参谋长到哪里去了?”

她个子矮,伸手抓着军官的衣领。军官比她高了两个脑袋,可是乖乖的俯□,因为感到了莫名的恐怖:“参谋长亲自带兵出去了。”

岳绮罗用一双清澈分明的大眼睛看他:“去哪里了?”

军官抬手掩口,嘁嘁喳喳的对她耳语了几句。岳绮罗点头放下了手,一颗心渐渐的向上提。忽然抬头又望向军官,她开口问道:“大部队出发了吗?”

军官答道:“马上出发。”

岳绮罗抬起双手,手指 了满头乌发。双手缓缓向后拢去,半短的黑亮头发滑过指缝,纷纷散乱。她的小脑袋成了一朵心事重重的、黑色的花。

最后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她忽然说道:“我也去!”


偷袭
春日的凌晨,张显宗带着一支小队伍,悄悄靠近了顾旅指挥部所在的唐各庄。

对于一场偷袭而言,凌晨比午夜更合适。凌晨时分,人睡得最沉最熟,支持了一夜的卫兵们也疲惫了,都在拄着步枪打盹。村子里的公鸡还没有开始打鸣,张显宗没入黎明前的黑暗,一步一步的进入了唐各庄地界。

根据侦察兵事先提供的情报,他开始寻找村中最为高大坚固的房屋。身后的百十来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的握了步枪,不肯发出半丝异响。悬着一颗心走入村中巷道,周遭除了偶尔的狗叫便是连绵的风声,一切都很顺利,前方出现了一名士兵的影子,正靠着半截土墙犯迷糊,依稀听到脚步声音了,士兵打着哈欠说道:“口令!”

没有口令,只有一把刀抹上了他的脖子;鲜血 红色的扇面, 到了半截土墙上。

张显宗的队伍继续前进。在下一个巷道口,他们又遇上了士兵。士兵倒是比先头的死鬼有精神,大声嚷道:“口令!”

张显宗等人并不知晓顾旅的口令,所以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士兵“哗啷”一声拉了枪栓,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门:“口令!”

张显宗抬手一枪,当场打碎了士兵的脑袋。枪声一起,四方的家犬都有了知觉,而张显宗向后一挥手,小队伍加快速度,直奔前方的砖石院落而去。据他所知,唐各庄中的驻军并不多,顾旅的士兵都在前线上!

天边现出了鱼肚白,鸡鸣狗吠伴着枪声此起彼伏。顾大人猛然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的伸手先从枕下摸出了手枪。光着屁股一步蹿出被窝,他先从玻璃窗子向外看,就见卫兵端着步枪正在往院外跑,便连忙转身去找衣裤往身上套,同时口中高声吼道:“无心,月牙!快醒醒,出事了!”

无心和月牙睡在隔壁,早在顾大人开口之前,也一起被枪声惊醒了。月牙还没醒透,愣头愣脑的拥着棉被发呆;无心却是伶俐,一掀被窝作出了回应:“知道!已经醒了!”

无心的声音一起,月牙的神魂立刻归了位。把衣裳裤子劈头盖脸的全扔向了无心,她强忍着不哆嗦,怕吓着谁似的小声说道:“快穿上。穿好了咱们往院子后面躲,后面通着庄稼地呢!”

无心一边往两只脚往裤子里蹬,一边说道:“傻丫头,现在庄稼地里又没庄稼,光秃秃的去了也白去!”

月牙的手指头快要忙出花来,一鼓作气扣上了一长串扣子:“哎呀,可不是!”

无心穿了鞋,拽着月牙的手就往外跑,出了房门之后,两人正好和顾大人打了个照面。顾大人无暇多说,只大声喊道:“妈的是偷袭!你俩别添乱,快往后走!”

想要往后走,也得先经过前方的院子。无心把顾大人和月牙全拦在身后,第一个露面走了出去。结果他的眼睛刚刚见了天日,一名卫兵在前方的院门口猛一 ,正是已经中弹身亡。顾大人大骂一声,推开无心举起手枪,一路扣着扳机向外走。而无心紧紧攥住了月牙的手,想要带她尽快冲出院门——方方正正一座院,如果不出门,就得翻墙,可是翻墙更危险,因为人在高处,目标明显。可是未等他迈出步子,忽有一人冲了进来,对着顾大人迎头一枪,正是张显宗!

在月牙的惊叫声中,无心纵身一跃,在硬生生的撞开顾大人同时,腰间被子弹开了个小小的血洞。顾大人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一头撞上了院角的大水缸,而无心趁着张显宗还没做出反应,几大步跑过去想要夺枪。可是一夺不成,二夺也不成。月牙跑去扶起了顾大人,顾大人头上没伤,然而愣眉愣眼的坐着直晃,竟然是被撞迷糊了!

张显宗不能再放仇人逃生,一边呼唤部下士兵支援,一边疯狂的想要甩脱无心。无心握住了他的右腕,正在想方设法的要 他的手指缴枪。他没法开枪,身上又没带军刀,急得只能拼命捶打无心。一队士兵交战着经过了院门口,子弹在空中带着尖啸穿梭,有人似乎想要进院支援张显宗,可是被子弹封锁了道路,咫尺的距离,竟然就是不能经过!

顾旅的援兵还没有赶来,张显宗的援兵也在不远的路上。唐各庄里有限的士兵厮杀成了一团,人人都有对手,想做逃兵都不可得。张显宗无法收回右手,索性不加瞄准又扣了扳机。子弹打在砖墙上,红砖碎屑簌簌的向下落进了月牙的头发里。月牙瞬间竖起了一身的汗毛,冷汗顺着鬓角往 。弯腰扯住顾大人的一条手臂,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要把人往屋里拖。屋子里虽然没退路,可毕竟墙厚,足够人支撑一阵子。顾大人受了惊动,像是清醒了一些似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嘴里咕哝道:“妈了个×的。”

然后他把枪又拿起来了,想要射击,但是两眼发花,手也哆嗦。与此同时,无心和张显宗已经厮打到了院角。院角堆着一座小小的柴禾垛,无心一脚踏上柴禾,随即一跃而起,竟然是窜上了张显宗的肩膀。 夹住对方的脖子,他一弯腰,正好紧紧搂住了张显宗的脑袋。张显宗的面孔埋在他的胸腹之间,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发了狂似的转身冲向院墙,他一下接一下的往墙上撞,想要把无心撞下来。而无心的后背接二连三的磕在坚硬的墙壁上,有心扭断对方的脖子,可是腰间枪伤疼得厉害,让他几乎使不上劲。

月牙蹲在门口,见无心腰侧已经漫出了小小的一块血迹,就急得使劲推搡顾大人。而张显宗感觉箍在自己脖子脑袋上的大腿手臂似乎松了些许,越发咬紧牙关使出全力。双脚发力冲向前方,他大喝一声,竭尽全力的顶向了院墙。无心闭上眼睛,绷紧身体想要扛过撞击。不料就在后背将要触到墙壁之时,院内忽然起了一声枪响!

张显宗立刻僵住了动作,无心抬头望去,就见月牙双手握着顾大人的佩枪,正战战兢兢的站在自己面前。枪口缭绕着似有似无的青烟,月牙的手指就勾在了扳机上。

院子里面静了一瞬,随即张显宗身体一歪,带着无心倒了下去。

无心立刻松开手脚爬了起来,而张显宗姿态扭曲的趴在地上,后背已经被轰出了一个血窟窿。枪和枪是不一样的,顾大人的盒子炮,威力和重量都只比步枪差一点。月牙也是个有力气的小女人,可是抄起顾大人的手枪跑过来射击时,她是抡起胳膊使足了劲,才勉强把枪端平了的。

一枪开过,月牙的腿都硬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双手被枪坠得慢慢下沉,可还紧握着枪柄不放。无心把张显宗翻成仰面朝天,发现他大睁着双眼,是个死不瞑目的模样。

正当此时,一名副官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旅座,咱们的人和敌人在村外交火了!战况不明,您先撤吧!”

顾大人扶着门框站起来,心里越来越清楚了,天旋地转的一点头:“好,撤!”

顾大人骑着高头大马都跑出村了,才彻底恢复了神智。他难以置信的问无心:“什么?月牙把张显宗毙了?”

无心趴在马背上,点头“嗯”了一声。

顾大人立刻扭头去看月牙:“你个小娘们儿,够厉害啊!还会开枪?”

月牙一张脸红成 ,虽然对张显宗是不得不杀,但人命毕竟是人命。她脸上热,身上凉,抬起手满脸的抹泪,带着哭腔答道:“啊,我小时候跟我舅舅进山打过狐狸,用过汉阳造。”

顾大人长长的伸出手臂,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别哭,哭什么啊?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开枪开得好,早就看你不是一般的娘们儿。”

然后他又转向了无心:“你总趴着干什么?”

不等无心回答,月牙哭道:“你是啥脑袋啊?他给你挡了一枪,你都忘啦?”

顾大人抬手摸着头顶青包,恍然大悟。

顾大人带着部下亲信成功突围,因为知道张显宗已经死了,所以心满意足的弃了唐各庄,另寻安全地方落脚。而村庄外的一场混战结束,前来接应支援的张旅队伍,终于在一场厮杀之 入了唐各庄。

有士兵在一处院落里发出了单枪匹马的惊叫:“参谋长!参谋长让人打死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花蝴蝶似的飘了进来,岳绮罗一指头捺上了士兵的眉心。士兵怔了一下,登时仰面朝天的倒了下去。而岳绮罗随即蹲在张显宗身边,伸手一试,发现他的鼻端隐隐似乎还有一丝热气。

三下五除二扯开了他的军服,岳绮罗蘸着他的鲜血,在他胸前画起了符。而张显宗大睁着眼睛望向天空,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在岳绮罗的身边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张旅的士兵占领了唐各庄,可他们很快发现占领毫无意义。唐各庄孤零零的位于顾旅后方,顾旅随时可能反扑,届时他们逃都逃得艰难,因为此地距离文县大本营实在是太远了。

偷袭
春日的凌晨,张显宗带着一支小队伍,悄悄靠近了顾旅指挥部所在的唐各庄。

对于一场偷袭而言,凌晨比午夜更合适。凌晨时分,人睡得最沉最熟,支持了一夜的卫兵们也疲惫了,都在拄着步枪打盹。村子里的公鸡还没有开始打鸣,张显宗没入黎明前的黑暗,一步一步的进入了唐各庄地界。

根据侦察兵事先提供的情报,他开始寻找村中最为高大坚固的房屋。身后的百十来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的握了步枪,不肯发出半丝异响。悬着一颗心走入村中巷道,周遭除了偶尔的狗叫便是连绵的风声,一切都很顺利,前方出现了一名士兵的影子,正靠着半截土墙犯迷糊,依稀听到脚步声音了,士兵打着哈欠说道:“口令!”

没有口令,只有一把刀抹上了他的脖子;鲜血 红色的扇面, 到了半截土墙上。

张显宗的队伍继续前进。在下一个巷道口,他们又遇上了士兵。士兵倒是比先头的死鬼有精神,大声嚷道:“口令!”

张显宗等人并不知晓顾旅的口令,所以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士兵“哗啷”一声拉了枪栓,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门:“口令!”

张显宗抬手一枪,当场打碎了士兵的脑袋。枪声一起,四方的家犬都有了知觉,而张显宗向后一挥手,小队伍加快速度,直奔前方的砖石院落而去。据他所知,唐各庄中的驻军并不多,顾旅的士兵都在前线上!

天边现出了鱼肚白,鸡鸣狗吠伴着枪声此起彼伏。顾大人猛然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的伸手先从枕下摸出了手枪。光着屁股一步蹿出被窝,他先从玻璃窗子向外看,就见卫兵端着步枪正在往院外跑,便连忙转身去找衣裤往身上套,同时口中高声吼道:“无心,月牙!快醒醒,出事了!”

无心和月牙睡在隔壁,早在顾大人开口之前,也一起被枪声惊醒了。月牙还没醒透,愣头愣脑的拥着棉被发呆;无心却是伶俐,一掀被窝作出了回应:“知道!已经醒了!”

无心的声音一起,月牙的神魂立刻归了位。把衣裳裤子劈头盖脸的全扔向了无心,她强忍着不哆嗦,怕吓着谁似的小声说道:“快穿上。穿好了咱们往院子后面躲,后面通着庄稼地呢!”

无心一边往两只脚往裤子里蹬,一边说道:“傻丫头,现在庄稼地里又没庄稼,光秃秃的去了也白去!”

月牙的手指头快要忙出花来,一鼓作气扣上了一长串扣子:“哎呀,可不是!”

无心穿了鞋,拽着月牙的手就往外跑,出了房门之后,两人正好和顾大人打了个照面。顾大人无暇多说,只大声喊道:“妈的是偷袭!你俩别添乱,快往后走!”

想要往后走,也得先经过前方的院子。无心把顾大人和月牙全拦在身后,第一个露面走了出去。结果他的眼睛刚刚见了天日,一名卫兵在前方的院门口猛一 ,正是已经中弹身亡。顾大人大骂一声,推开无心举起手枪,一路扣着扳机向外走。而无心紧紧攥住了月牙的手,想要带她尽快冲出院门——方方正正一座院,如果不出门,就得翻墙,可是翻墙更危险,因为人在高处,目标明显。可是未等他迈出步子,忽有一人冲了进来,对着顾大人迎头一枪,正是张显宗!

在月牙的惊叫声中,无心纵身一跃,在硬生生的撞开顾大人同时,腰间被子弹开了个小小的血洞。顾大人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一头撞上了院角的大水缸,而无心趁着张显宗还没做出反应,几大步跑过去想要夺枪。可是一夺不成,二夺也不成。月牙跑去扶起了顾大人,顾大人头上没伤,然而愣眉愣眼的坐着直晃,竟然是被撞迷糊了!

张显宗不能再放仇人逃生,一边呼唤部下士兵支援,一边疯狂的想要甩脱无心。无心握住了他的右腕,正在想方设法的要 他的手指缴枪。他没法开枪,身上又没带军刀,急得只能拼命捶打无心。一队士兵交战着经过了院门口,子弹在空中带着尖啸穿梭,有人似乎想要进院支援张显宗,可是被子弹封锁了道路,咫尺的距离,竟然就是不能经过!

顾旅的援兵还没有赶来,张显宗的援兵也在不远的路上。唐各庄里有限的士兵厮杀成了一团,人人都有对手,想做逃兵都不可得。张显宗无法收回右手,索性不加瞄准又扣了扳机。子弹打在砖墙上,红砖碎屑簌簌的向下落进了月牙的头发里。月牙瞬间竖起了一身的汗毛,冷汗顺着鬓角往 。弯腰扯住顾大人的一条手臂,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要把人往屋里拖。屋子里虽然没退路,可毕竟墙厚,足够人支撑一阵子。顾大人受了惊动,像是清醒了一些似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嘴里咕哝道:“妈了个×的。”

然后他把枪又拿起来了,想要射击,但是两眼发花,手也哆嗦。与此同时,无心和张显宗已经厮打到了院角。院角堆着一座小小的柴禾垛,无心一脚踏上柴禾,随即一跃而起,竟然是窜上了张显宗的肩膀。 夹住对方的脖子,他一弯腰,正好紧紧搂住了张显宗的脑袋。张显宗的面孔埋在他的胸腹之间,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发了狂似的转身冲向院墙,他一下接一下的往墙上撞,想要把无心撞下来。而无心的后背接二连三的磕在坚硬的墙壁上,有心扭断对方的脖子,可是腰间枪伤疼得厉害,让他几乎使不上劲。

月牙蹲在门口,见无心腰侧已经漫出了小小的一块血迹,就急得使劲推搡顾大人。而张显宗感觉箍在自己脖子脑袋上的大腿手臂似乎松了些许,越发咬紧牙关使出全力。双脚发力冲向前方,他大喝一声,竭尽全力的顶向了院墙。无心闭上眼睛,绷紧身体想要扛过撞击。不料就在后背将要触到墙壁之时,院内忽然起了一声枪响!

张显宗立刻僵住了动作,无心抬头望去,就见月牙双手握着顾大人的佩枪,正战战兢兢的站在自己面前。枪口缭绕着似有似无的青烟,月牙的手指就勾在了扳机上。

院子里面静了一瞬,随即张显宗身体一歪,带着无心倒了下去。

无心立刻松开手脚爬了起来,而张显宗姿态扭曲的趴在地上,后背已经被轰出了一个血窟窿。枪和枪是不一样的,顾大人的盒子炮,威力和重量都只比步枪差一点。月牙也是个有力气的小女人,可是抄起顾大人的手枪跑过来射击时,她是抡起胳膊使足了劲,才勉强把枪端平了的。

一枪开过,月牙的腿都硬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双手被枪坠得慢慢下沉,可还紧握着枪柄不放。无心把张显宗翻成仰面朝天,发现他大睁着双眼,是个死不瞑目的模样。

正当此时,一名副官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旅座,咱们的人和敌人在村外交火了!战况不明,您先撤吧!”

顾大人扶着门框站起来,心里越来越清楚了,天旋地转的一点头:“好,撤!”

顾大人骑着高头大马都跑出村了,才彻底恢复了神智。他难以置信的问无心:“什么?月牙把张显宗毙了?”

无心趴在马背上,点头“嗯”了一声。

顾大人立刻扭头去看月牙:“你个小娘们儿,够厉害啊!还会开枪?”

月牙一张脸红成 ,虽然对张显宗是不得不杀,但人命毕竟是人命。她脸上热,身上凉,抬起手满脸的抹泪,带着哭腔答道:“啊,我小时候跟我舅舅进山打过狐狸,用过汉阳造。”

顾大人长长的伸出手臂,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别哭,哭什么啊?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开枪开得好,早就看你不是一般的娘们儿。”

然后他又转向了无心:“你总趴着干什么?”

不等无心回答,月牙哭道:“你是啥脑袋啊?他给你挡了一枪,你都忘啦?”

顾大人抬手摸着头顶青包,恍然大悟。

顾大人带着部下亲信成功突围,因为知道张显宗已经死了,所以心满意足的弃了唐各庄,另寻安全地方落脚。而村庄外的一场混战结束,前来接应支援的张旅队伍,终于在一场厮杀之 入了唐各庄。

有士兵在一处院落里发出了单枪匹马的惊叫:“参谋长!参谋长让人打死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花蝴蝶似的飘了进来,岳绮罗一指头捺上了士兵的眉心。士兵怔了一下,登时仰面朝天的倒了下去。而岳绮罗随即蹲在张显宗身边,伸手一试,发现他的鼻端隐隐似乎还有一丝热气。

三下五除二扯开了他的军服,岳绮罗蘸着他的鲜血,在他胸前画起了符。而张显宗大睁着眼睛望向天空,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在岳绮罗的身边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张旅的士兵占领了唐各庄,可他们很快发现占领毫无意义。唐各庄孤零零的位于顾旅后方,顾旅随时可能反扑,届时他们逃都逃得艰难,因为此地距离文县大本营实在是太远了。

军官们在村内搜查了一气,没有任何成绩。忽然意识到参谋长一直不曾露面,有人慌张了,开始满村子呼唤张显宗。正是混乱之时,张显宗出现了。

张显宗浑身是血,破烂的军服之中,可见里面缠裹着衬衫撕成的绷带。一步一晃的走到军官面前,他没有多说,直接下了撤退命令。

因为参谋长受了伤,所以在岳绮罗的授意下,士兵理直气壮的从村里抢了一辆大马车。岳绮罗扶着张显宗钻进车内,张显宗坐下之后,就不动了。

鲜血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渗,岳绮罗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面孔已经冰凉,皮肤也在失去弹性。张显宗想要眨一眨眼睛,可是眼皮已经不听他的使唤。

马车上了路,在辘辘的车轮行进声中,他轻声问道:“绮罗,我真的死了吗?”

岳绮罗正襟危坐的面对了他:“放心,无论死活,我都会保护你!”

张显宗望着他,渐渐僵硬的面孔上露出了绝望神情:“我不想死……”

所有跟帖: 

ZT无心法师 (64 - 70)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83724 bytes) () 09/27/2015 postreply 02:28:36

ZT无心法师 (71 - 75 )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42799 bytes) () 09/27/2015 postreply 02:51:03

ZT无心法师(76-82)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92366 bytes) () 09/27/2015 postreply 03:09:54

看了一整天,看完了,真的很好看! 谢谢! -宝宝抱抱- 给 宝宝抱抱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9/27/2015 postreply 22:26:55

喜欢就好,晚上接着搬文:)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0:17:05

ZT无心法师 (83-93)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35208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6:52:27

ZT 无心法师 (94-98)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61709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7:20:09

ZT无心法师(99-106)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88645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8:51:28

ZT无心法师 (107-115)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04514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9:07:05

ZT无心法师 (116-124)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00846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9:26:14

ZT无心法师 124 - 137)第二部完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140605 bytes) () 09/28/2015 postreply 19:49:34

白琉璃这分明是gay啊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03/2016 postreply 19: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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