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谣 作者:兰陵王

来源: 画眉深浅 2010-03-18 09:49:3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8460 bytes)



第四章:大事不妙了(12)

某个凝目间,我竟在人海中望见大师兄的身影。一身黑衣,策马而过。


他走在万人中央。


我揉了揉眼睛,是他,半分不假。隔得并不近,但我怎么可能认错人?我自小就熟识他,即使只是——背影。


上次在皇宫里擦身而过,这回不能再缘铿一面了,来不及多想,我推窗跃下,我要去找他——


扑通一声,激起水花无数……


画舫竟在不知不觉中驶离了岸边,我一脚踩空,傻了。再一望,云天已从舷窗探出头,大惊失色地望着我。唉,我怎能又忘记了,我是会轻功的呀,当下不再迟疑,足尖轻点,向大师兄飞奔而去。


我在水面上蹦达得很欢乐,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苇渡江踏雪无痕吧?我的身姿一定很帅,云天该看傻了吧?


啊哈,监狱奇人,你是我的大恩公!


真的是大师兄莫念远!我拖着湿漉漉的衣摆,一个急停,差点跌在他跟前,真懊恼。


他轻吁一声,骏马停住,入眼一望,立时道:“小师妹?”


多日未见,他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宽肩长腿,剽悍干练,像烈豹。他就站在我面前,光华炫目,一笑倾天。我仰望着他,一如既往说不出话。


我的大师兄,他的目光潋滟且疾如电光,像一个只属于前世他生的遥远梦境。我被自己的思绪逼出泪水,但我一无所知。


“小师妹,师父师娘和老七都挂念你呢,你去了哪里?”在临海轩,我和大师兄相对而座,他问。


我知道他们都惦记我,那么你呢?你呢?我夹了一筷子青椒,对他说起别后的际遇。我隐瞒了是为云豹刀而入狱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因他受了苦,只说不小心失手,出来后机缘巧合进了宫。


他仍在寻访云豹刀吧,但愿我能比他快些,我想给他惊喜,我想为他做好这件事。




第四章:大事不妙了(13)

当我说到身在大内,做了二皇子的小厮,并定期替皇帝施施针灸时,大师兄面色微变,随即若无其事道:“小师妹孤身闯江湖,经历颇为精彩。”


我问起老七,他沉默了一下:“老七伤得重,这阵子好了些,他说养好伤就继续查你的下落,接你回去放烟花。”


老七功夫很不错的,怎么伤了?我急问:“他出事了?”


“不,他为了救你,去劫大狱,结果……”大师兄给我斟了一杯茶,换掉我的酒,“他说,靴子性子倔,被关进牢里,肯定会捱刑,我不舍得。”


我和老七自小就很要好,比亲兄妹还亲,听大师兄一说,我就坐不住了,站起身就想往外跑,我要回去看他,给他买好几斤鸡翅,他最喜欢吃这个。


大师兄摁住我的手:“老七能下地走了,既然你没事,他会放心的……对了,你说边陲有战乱,要随二皇子出征?”


“我想去看看,但不知他是否同意。”店堂没掌灯,暮色中,他的右手摁着我的左手,我的心狂跳。


“边关险要,回家吧。”梦中人劝我回家,嗯,我多想被他牵着手,提一盏灯,跟他回家。可是,不可以。云豹刀还没有拿到,我不能走。


我考虑过,该不该留在宫里查访云豹刀的踪迹,但顾皇后以此要挟我,自然是藏得隐秘。我得留在云天身侧,换取我所要的东西,被顾皇后牵制很不好受,但这是我惟一的机会。


“不,大师兄,我还不能回家,我想去战场,多些历练。”


“我的小师妹长大了,想要走出去看看了。”他舒了舒肩,满是感喟,“没想到,你的遭逢比起我和师父倒还跌宕些。”

这些年来,眼见大师兄变得更冷然深寂了,镇日不见欢容。早几年,有媒人上门提亲,他一概拒之,同门里的老五爱慕他良久,这是整个销金窟都知道的事,大师兄万般推脱,连师娘也劝过他,他撑着额问:“师娘,我能许给她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第四章:大事不妙了(14)

没多久后,老五死于一次行动。对方防备紧密,但我们早做了部署,最后连老十六都全身而退,凭老五的功夫更不在话下,但……

她是能活下来的,她只是不想活下来吧。噩耗传来的那天下了雪,我去看大师兄,他歪坐在门槛上,不言不语地看着斜飘的雪花,像一株湖边的枯树。

如果我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解语花就好了,可我不是。我只能陪他坐着,给他倒一碗梨花白,这是我自己酿的,本是师娘的手艺,见他常喝,我就学会了。每年春天酿上数坛,埋在树下,秋天就能喝了。

我的大师兄真孤寂。此后我总抱着酒去看他,并不多说话,对他来说,有酒就好吧,但于我而言,他在就好。他甚少说起什么,只有一年,是老五的祭日,我带着酒去看他,他喝了好多酒,倦倦淡淡地问我:“小师妹,老五泉下有知,会怪我吗?”

“不会,她会明白大师兄有苦衷。”

他诧异地看了看我,轻叹:“想不到小师妹懂我。”

我笑了。我不懂他,但为他开脱,替他找理由,我比谁都擅长。

那是个梅寒香冷的月夜,他喝光了一坛酒,倚在门边睡着了,我不忍吵醒他,回屋拿了一床被子裹着他,自己抱住双膝靠在他肩上,将脚偷偷伸进他的被子里。

……大师兄,是否只有这样,才能与你同衾同眠?

那天他说了很多话,我都让自己忘记了,只除了一句,他说:“我的事还没做完……这件事得在我手中了结,成不成就看我了,我不想将世世代代都拖进这个漩涡。所以眼下我不能答应任何人,以后……”

我不知道他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但这句话我死死记住了。未来在将来,我不急,我什么都没有,但我的时间大把大把。我等得起,也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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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大事不妙了(15)

出了临海轩,我去逗大师兄的马,靠在墙角晒太阳的算命先生扬手唤我:“你来!”


我最不信算命了,对你说好话吧,你得掏钱,说不中听的话,你还得掏钱,添堵不说,还得掏更多钱。远不如吃一顿客云来的八珍鸭来得痛快,自出狱以来,我就吃过那一回,想得紧。


我以为算命先生是要讨钱用,刚摸兜,那素衣葛袍、面白微须的老者笑了:“这位……公子?姑娘?面相好生富贵,你且将手掌拿给我瞧瞧。”


我想都没想就伸出右手,又一想,哎呀我穿着男装呢,一拍脑门,将左手递给他。老者选了右手,握住看了一阵子。我扭脸去望大师兄,他倚马而立,双眉乌黑,眉心处打了个结,衬得那张英俊的脸愈发凝静。我留意到不断有姑娘朝他张望,哎,大师兄是我的骄傲,骑马倚斜桥,满桥红袖招。


“姑娘天庭无暇,灵台清明,是贵极之相,日后必将母仪天下。”


我头直晕,指着自己:“我?”


连大师兄也惊了,浓眉一挑地看过来。


大师兄往哪儿摆呢?好说,治国良相,舍他其谁?


可是……


我是皇后,大师兄是相爷,相思相望不相亲……这也太惨了点吧,赢得了天下输了他,这母仪天下也没啥风光的。再说我把娘家人的势力弄得这么大,奸臣必会进谗言,说皇后家族外戚专权,接着就上演掐架和反掐架,监视和反监视的宫廷暗涌……


可这一来,跟跋扈的顾皇后哪有分别?她晚景凄凉着呢,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待见她,罢罢罢,我还是当大师兄的小师妹吧,明哲保身,安全第一。

这年头谁不爱听好话呢,拍马拍到位了,打赏也多些,我在宫中可看了个透,笑着说:“老人家,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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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大事不妙了(16)

老者摆个“你羞辱我了”的表情,高深莫测地摆手:“姑娘的人生丰润宽广,可要记住老朽的话,好生珍惜。”


咦?动真格的?我起身欲走,脑中叮的一响,问出最关键的那句:“老人家,本朝有两个皇子,各有各的好,你好人做到底,给个建议吧,我选谁才是一步到位?”


老者闭目假寐,不理我了。大师兄难得开句玩笑,晒道:“娘娘,请回宫吧。”


嘿,我要真的成了皇后啊,就大力提拔销金窟的人。师父师娘不用说,皇亲国戚朱门大院,这晚福是享定了;老七嘛,最少封个爵爷当当;老十一呢,生得真美,不当个贵妃就太埋没了,跟我做个妯娌好了,我还能时不时去串个门什么的,谈个天喝个茶,我温柔善良,发誓不搞后宫惊云。

若能料到会偶遇大师兄,我就把夜明珠带在身上了,十来年了,在销金窟白吃白住的,也该作点贡献了。所幸我会再回去的,带着云豹刀,带着夜明珠,带着金元宝,多好。

坐上大师兄的马背,他带我回家,像多年前。我在路边称了鸡翅回去慰问老七,已有大半年不见,他仍是老样子,跟我闹得鸡飞狗跳,但我一耍赖,他就求饶。

大师兄一回家就去找师父了,深夜才出来,我还坐在老七床边吹牛。无非是宫廷秘闻,好一通天马行空的胡吹,但他听得兴趣盎然。就这么说着笑着,特意带给他的鸡翅,是被我吃了大半。他嚷开了:“我腿伤不能动,老大就四处寻访你的下落,哪晓得你躲在皇宫里,还当了个男人!没少吃香喝辣吧?”他对着我就是一拳,“宫里都是好吃的,你竟不放过我的鸡翅!”

自家人,不用避嫌,呆到再晚也没关系。但大师兄来敲窗户了:“小师妹,师父有请。”

师父?我武功不高,师父几百年都想不到我,更别提深更半夜了。我惊疑地出门,大师兄走在前,语调忧悒:“小师妹,明日早起吧,我将‘空花翻’教给你,你此去艰辛,多学点功夫好傍身。”




第四章:大事不妙了(17)

同门师兄师姐都是闻鸡起舞,刻苦练功,但我懒,日晒三竿也不想起来,师父的责备被我当成耳旁风,他只得放任自流。师父师娘无所出,师娘尤为疼我,絮叨了好些回:“靴子是你的关门弟子,我是当小女儿养的,等她成年了,寻个好人家嫁了去,两家走动走动。”

我只当她在说笑,老十一说过,咱这堆人,个个都是贼婆娘贼汉子,正经人家一摸底细,谁敢明媒正娶攀个亲家不成?她老批评我,老十九,你别贪玩了,趁年轻多赚几票,将来去个好地方,美美地度过后半生。

道理我都懂,但我自私自恋,不忍见自己太受苦,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大智慧大才干,就靠点小运气小滑头混日子,得过且过。除了诗集和《论语》,我不大看别的书,但某天无意间翻到了一句禅语,说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便醍醐灌顶地想,对啊,本来无一物,你拿青春换明天,但你换来了吗?换来了又怎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当然了,太多人都想不开,处心积虑地钻营,那就让他们钻营去吧,我偷偷懒。人海茫茫,有些人背着生活赶着路,有些人躺在生活上睡大觉,且让我们各安天命。老十一苦口婆心的教导我都听着呢,但将来之事将来毕。

生活变数太大,值得提早谋划的事不多,反正老天爷不会让谁一生都坐享其成不劳而获,我一只蝼蚁,凭什么就该被哄着宠着万事不操心啊?自力更生是迟早的事,好时光不多,先纵情了再说,该来的自然会来,急个毛。

老十一总怕我老了捱穷,但所谓富贵,并不是拥有的多,而是奢求的少,对我来说,饿不死冻不着就行了。婴孩时的我被人遗弃在雪地里,赤手空拳地活到了今天,得到的一切都像是白捡的,统统是赚,赚多赚少皆造化,多贪遭雷劈。在偷懒上,我的借口能用云天的房子装。




第四章:大事不妙了(18)

我最大的贪念,是大师兄,只要看到他就满心欣悦。他说要将他的绝技“空花翻”教给我,我激动得两眼一黑,傻乎乎地问:“为什么要教给我?本门只有你才有资格学到师父的平生绝学啊……”


月光下,他回首,笑了笑。我那历来冷肃的大师兄啊,笑意直如清歌宛转。我很少见他笑,竟昏了头,去拉他的手。他微挣了挣,想必认为此举也不算逾份,也就由我去了。


“小师妹和别人不同,你心里有惊马怒奔,我盼你能走出去,看看大好河山,更盼你开开心心地归来。”这是我头一遭听到大师兄诉及对我的感受,我听得泪光闪烁,“我的小师妹是个能得到大快活的人,别让一丈之地拘了你。先从小自在尝起吧,纵不能体会纵马杀敌的豪情,也不妨领略金戈铁马的景象。”


“大师兄……”他说我和别人不同,大师兄,在你心中,我也和别人不同吗?是吗?


“小师妹,你待我好,我是知道的,不能守在你身边,你要多珍重了。”他把我带到师父门前,深深地注视着我,“别忘了明早跟我练功。”


他有双烈如刀锋的眼睛,一望即知的坚定强硬。我从他手中抽出手,抹了抹眼泪,窘迫地笑了:“我会回来陪你喝酒。”





一灯如豆,窗棂的夜风如诉。师父倒没同我说什么,我就把宫内见闻大致说了说,谈到我打算跟随云天去前线时,他问:“主帅是陈启阳吧?”


“好像是,说是江北都督。”


师父细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拿擅水战的江北人去打辽军骑兵?朝中真是没人了……小靴子,你此去堪忧哪。你师兄今日说起你要去边关,我们都放心不下,你意下如何?”

“多谢师父关心,我……想去看看。”不管怎么说,没拿到云豹刀,我就不想回销金窟,可云天不在宫中啊,我不是会被皇后整死,就是会被蚱蜢他们背地里嘲笑至死。这怪可怕的,还是赖着他吧。唉,我真是个阴险小人,一边算计着云天,一边还指望着倚靠他。

“师父不希望你去,你师娘若是知道了,还不得彻夜担心?”




第四章:大事不妙了(19)

“师父,这回靴子可不是孩童心性,想去看看热闹而已。靴子不长进,武功不好,不能接受任务和师兄师姐出生入死,总得换个场合见世面吧。”


师父捋着胡须笑道:“我们的小靴子,志向挺大。可那场合狰狞着哪,小靴子不见也罢。你大师兄说,他劝了你几回,但你太执拗。”


“连二皇子都不怕死,我这小命啊也会看得牢些的,师父别担忧。”


烛光摇动,师父玄袍飘拂,亲切地摸着我的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记住为师说的话,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莽撞,多多自保。”


送我出门时,师父不经意地问:“走哪条路?”


“目前还不知。”


“路线确定了,就通知家里吧,临海轩的掌柜和我熟,你告诉他就行了。”师父喟叹,“你自小不爱习武,这一去就是几千里,为师和你师娘怎么放心得了?还好,老三和老四正巧要去西北辽宫执行任务,若能和你同一段路,还能照顾一二。”


我武功糟烂,早就惭愧得不行,师父一说,我更是害臊:“师父,我跟在二皇子身边,不会有事的,师兄们的任务重要,就别……”


师父只是笑:“小靴子脸皮薄哪,老三老四也未必能和你同路,你自己多加小心才好。”


十多年来,我在师父师娘的庇护下过活,他们疼我,纵容我,我衣食无忧地长大,人生至痛苦的事也就是不能常常见着大师兄而已,他很忙。

师兄师姐都嫉妒师父师娘对我的偏爱,连任务都不派给我,容得我做米虫,饱食终日。老七捏着我的鼻子笑骂我专宠无忌,老十一有次累得够戗地爬回来,看到我在吃花生米,喝酒酿,气得跳脚:“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小十九,你的命真好!”

嗯,命运待我是不薄,等我拿到了云豹刀,就回销金窟吧。师娘老了,我要多陪陪她,做她膝下一世的小儿无赖。翻来覆去睡不好,迷糊醒时,天光已大亮,惦记着和大师兄的约定,我一骨碌爬起床洗漱,就向庭院跑去。




第四章:大事不妙了(20)

早春的清晨很凉的,大师兄已在练剑了,见我来了,剑眉一展:“小师妹,时间紧,我先教你心法口诀,稍后再授你御剑之术。”

武学方面,我的基础是豆腐渣,一下子过度到本门绝技,吃不消。但又不愿失了颜面,哼哧哼哧地学了七个时辰,大师兄就耐心地教了七个时辰,连午饭都没吃。老七先是在檐角羡慕地观摩了片刻,既而跑来把我拉到一旁:“你练功心切我能理解,但怎能累老大连饭都吃不上?”

“我是想偷懒啊,是他恨不得我一口气吃成大胖子……”

老七赏我一记暴栗:“知足吧,你!本门谁不眼馋你好命?老大对你真好啊,伤还没好,还……”本门只有我和老五喊莫念远为大师兄,别人都称他为老大。

“伤?他受伤了?”关心则乱,一听到大师兄伤了,我胸中惊慌陡盈。

老七递给我一只油汪汪的鸡腿:“你昨天讲的是大内密谈,我还没来得及说这茬呢……”向大师兄望去,“老大,我和靴子聊聊天,换你去吃饭!”

我咬着鸡腿,老七将他和大师兄前后两次劫狱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去年六月初三,我被擒,次日就被丢进了大狱,老七急得团团转,想法买通了狱卒,打听到我被关押的方位,正待行事,大师兄来找他,递给他一份监狱地形图。

几日来,大师兄神龙见尾不见首,竟也是在忙营救我的计划。明知将打恶战,他们还是去了。却不料情况比预想的还糟些,我被关在天字号大牢,也就是说,我被视为了甲级重犯,门外有重兵把守,齐刷刷足有数十人。

一经交手,连大师兄这等高手都大为意外,对方竟是一等一的身手。他俩合力抗敌,连挫对方二十余人,本已有得手之势,但救兵赶至,守卫越来越多,老七还受了点伤,他们不得不中途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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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大事不妙了(21)

惦记着我在监牢里会受苦,隔了两日,老七的伤好了点,和大师兄再战监狱。这回改为偷袭,尽量不惊动守卫,眼见逼近天牢了,突地火把齐燃,直将几丈内照得如白昼。守卫们手里的刀枪竟都换成了长弓短弩,霎时,万箭齐发。大师兄记挂着老七有伤,替他左挡右挡,携他如飞鸟般疾掠,总算逃离险境。

这一役的代价是,老七被射中了右腿,大师兄的右手臂也中了一箭。官府歹毒,那箭是钩令箭,入骨后形成回钩,连拔除都殊为不易。而且箭上浸了毒液,若不是师娘能解毒,销金窟只怕将连失两大高手了。

为保护老七,大师兄的伤势更重些,老七如今好得差不多了,但大师兄的右手恐是不如从前灵便了。老七刻意说得云淡风清,可我能想象当时得有多惊心动魄。

老七和我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他救我是在意料中,换了我,我也会如此。但我没想到,大师兄竟也……

我爱慕的人素以心思缜密见长,为救我,分寸大失,劫大狱,闯生死关,差点送了命,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却只字不提,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抓过老七的手:“我……”

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七呆了一呆,讷讷道:“靴子,我和老大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只是去丞相府偷了一只青铜葵花鼎,你没走成,按理说也就是个小*****,他们何以大动干戈,将你押到天牢呢?况且那些守卫个个出手凶狠,使出的全是夺命的招。等我的伤好了些,我和老大计划着再去,却打听到你已越狱成功,再过一天就看到城墙上贴出你的画像了,见官府在通缉你,知道你逃脱了,我反倒踏实些了……靴子,你在牢里认识的那个奇人,行径古怪,武功盖世,来头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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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来就看到大家给我投票了留言了,十分感谢!我会努力写下去的!握拳!你们也努力留言哦!多谢各位亲亲。。。。




第四章:大事不妙了(22)

是被官府的人知道了我在打云豹刀的主意嘛。但我还没弄到手,不能跟老七吱声。但听他一说,我更晕了,大师兄心心念念的云豹刀背后大有蹊跷,不然怎会连夜转移到皇宫呢?我试着问过他,他以漫应对之,他既不愿明言,我也不多问便是。我只消知道,那是他向往的物事,我竭力弄到手就好啦。


我学了十来个时辰,照猫画虎,磕磕巴巴地将“空花翻”的招数顺了一遍。我愧不能言:“大师兄,我平时太懒了,这临时抱佛脚的,还……”

莫念远的声音里带了丝笑意:“此番不能护小师妹周全,就多送一程吧。”他替我披上披风,又利落提了牛皮灯笼,“天色不早了,小师妹该上路了。空花翻啊,你要多练习,你去得远,防身要紧。”

我思量过,不可直接回宫,近日大内宵禁,不巴结着云天我可能进不去,皇帝那张脸还未必广为人知呢,何况是小喽罗我?云天张扬得很,比他老爹出名,但愿他昨夜留宿美人香闺才好。

大师兄把我送到了画舫附近,我提着灯笼跳下马,他挺拔似山岳,黑衣舒展,取下腰中的剑:“下午见你使得顺手,拿去用吧。以前每回见你舞剑,都想着要将它送你,但又不知会不会因此害了你……”

是他用了十来年的短剑,我见过几次,但今日还是第一次使它。它的外观很朴实,没有任何装饰,低调如大师兄本人。他接过我手中的剑,还剑入鞘,将剑扣系在我的腰带上:“剑是要入鞘的。”

我呆呆地瞧着他,我爱着他,很多年了,我只爱着他,我以为我只能仰望着他,像仰望雪夜上空的星。我竟从不知,他会以绝技护我,以佩剑赠我,还为我出生入死,奔走阡陌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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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大事不妙了(23)

灯火中,大师兄凝目望着我,双眼漆黑如潭,似能容纳世间风雨,我的心猛跳,仿佛千万人聚在心房里擂鼓,好响。我是怯于靠近他的,但此去遥迢,不知归期,也不知几时能再见着这张端肃面颊,我就又色眼昏花了,豁出去了,跳起来,瞅准他衣领间的颈项,突兀地亲了上去。


不出所料,他身躯一震,我立马慌了,但骑虎难下,索性自暴自弃,劈头盖脸一路吮吻,等停留在他的唇间时,便——呆住了。


莽撞如我,动真格时方傻眼了。然而下一刻,他炙热的吻排山倒海而来,辗转吮压,是犹疑后的情不自禁。我搂住他的脖子,反缠上去,沉醉得像在水中穿行,甜美滋味无以伦比。


他放开我时,彼此都僵住了,窒息的默然后,他将手中的包袱递给我,沉声道:“你酿的梨花白和老七买给你的烟花,都在里面了。”目光触及他的脸,我的心又不听话的跳着,急急转开眼去,“我走了,大师兄。”


说不清是何故,我心里难过,竟不是喜悦,而是难过。我握紧剑鞘,他替我整了整衣领,颓然一叹:“去吧,小师妹。”


我提着灯笼,背着包袱,跌跌撞撞向画舫跑去。我不敢回头,我怕回头是海市蜃楼。而我没有回头,也就无从得知他在深海边站了多久。


我所仰慕的那高高在上,如虎如豹的男子啊,宝剑会入鞘,我终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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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生了一些很不开心的事情,呵呵,心里有点复杂,生活上的矛盾反而比小说中更难解决,因为无法顺着我的心意去控制。

各位看文的亲亲,你们都好吗?

不知道你们对友情怎么看,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有点小矛盾,,

想想觉得心里真难过,

写文的时候也格外不开心,但为了你们的留言和鼓励,我一定加油再加油!

希望你们都快乐,唉。




第五章战神美人颜(1)

夜晚的画舫更喧嚣,灯火耀目,美人横波。我凭记忆找寻云天带我去过的那间秀美的房子,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得一声笑,我一望,风的入口正站着一个人,一袭皓白云纹长衫,双目英秀,不是云天还能是谁?这个人啊,有性格缺陷是不假,但样貌还是值得客观公正的肯定的。

一想到我是不告而别,就有几分理亏,火速表现出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欣喜:“哇,二殿下,你也来画舫玩啊?”

“是啊。”他居高临下地冷笑,“玩了一天一夜没回宫,薛神医也是?”

我心头咯噔一下,心知我得罪他了。他只有在最生气的时候才这么喊我,普通生气时喊夜明珠……别的时候嘛,就是小奸妃了,羞。

初春的月光照耀着我俩,我讨好地举起包袱给他看:“我……我回家给你拿酒去了,我家里种了满院子梨花……”

他一步步下楼:“烽火连三月,时间顶万金,你懂?路大将军的时间就更值钱了,你懂?”

“所以要分秒必争地泡在温柔乡?”他肯和我说话就好办多了,我暗中松口气。

他走近了,前倾着身子端详我的脸,凝神瞧了一刻,神情颇为古怪,又伸出数指抚了抚我的眉毛,如有所思地自语:“怎么会是你?”

他还在留恋佳人暖香吧?竟分不出幻境和现实,都认错两次了,真伤我自尊咧。我要真长得像绿袖就别无所求了:“在下的容貌让殿下受惊了,抱歉。”

他似大梦初醒,回过神来:“昨天怎么没淹死你?你嘴真毒。”

“承让承让。”我抱出小酒坛,“你会美人,我当以醇酒助兴,一急就忘了同你打招呼……路大将军,你原谅我吧……”

我的谄媚功底深刻地折服了他,他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了,接过酒坛闻了闻:“你回家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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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战神美人颜(2)

“差点被淹死了呢,我哪儿知道谁偷偷地把船划开了。”回想起我昨日的轻功,顿生豪情,“我功夫不错吧?”


他的双眸在暗影里依然明亮,笑得很轻松:“堪比落水狗,堪比烫了手。”


这人锦衣上酒香扑鼻,桃花眼滋滋放着电,果真一宵风流了吧?我没好气地走在前,他却是兴致爆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走,回宫去。”


我就等他这话了,听到钱更是眼睛都绿了:“十万贯?这么多?你好有本事!”


这记马屁拍得正点,他也不避忌,直言无讳。当然,之前被他普及了一通军事知识,我以为打仗最重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他告诉我是银子,没钱怎么打仗啊,战马,粮草,军饷,全都要用到钱,我再懒也明白,这是为数不多的值得提前谋划的事。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国家能风调雨顺,百年太平,这几年来他便防患未然,满天下网罗能人,个个身负绝学,天马行空地分头捞钱。绿袖则是这个搞钱军团的四号种子,她色艺双绝不说,在搞钱领域,是响当当的骨干。


绿袖职业特性使然,三教九流都能结识,藏匿身份和打探消息都是绝佳条件,因此还兼任云天山庄的情报处处长。云天也没闲着,成天去结交有钱人,盐商巨贾,地产大鳄之类的,人家见他是皇子,变着法结交,金银珠宝少不了,他就行个方便,互通有无。


总之,他得到了钱,对方得到了政策便利。商人的生意做得越开,皇子的好处就越多,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些钱他全攒着,替他爹保江山,而今用上了派场,他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正需要一对崇敬的耳朵,我便恰到好处地扮演了听众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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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战神美人颜(3)

听起来,本朝皇子的创业之路堪称千古绝唱嘛。我大惑不解:“你确定没将自己美化之,拔高之?”


他瞪我,把胸脯拍得山响:“国库空虚,都拿去赈灾了,哪有余钱?偏偏这节骨眼上辽人又来捣乱,户部刘老头子愁得想告老还乡,去找我爹哭,我爹病歪歪地说,我还没死呢,你咋能先快活上了?不行不行,生命不息,革命不止,边关几十万人命,你掂量掂量吧!我当时忍得满头汗,真想跟刘老头说,我拉你一把好了,拜托你以后少贪两个行不行?”


销金窟也是搞钱行家,但银子们的用途我不清楚,云天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刚认识时,我对他挺警惕和提防,熟了后,竟发现他金子般的外表下,还有颗火热的心,真让我有点小欣赏。


“将来打赢了仗啊,这军功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他志得意满,“静想阁里的宝物们都被我拿去兑现了,其中就有陈思明送给你的那副棋。”


我们快步向宫里走去,我蓦地想起蚱蜢说过,在禁宫要夹着尾巴做人,知道得越多,越死得快。这话像箴言,我打了个冷颤:“你发家致富偷着乐就行了,这般隐秘为何说给我听?”


他替我扛着包袱,猝不及防地侧过脸,在我面上亲了亲,旋放开,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阔步赶着路:“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这么见外?再说了,宫掖秘辛你可没少知道,那可全是我家里的破事。”说着说着他嬉笑起来,“你是在撇清呢,还是在为我着想?”


我虽没他口才好,但偶有小急智,顶他:“等你当了皇帝,天下都是你的子民,你也事无巨细张榜昭告天下?”


他捏捏我的脸:“知道我为何喜欢你吗?你就这点可爱,蠢头蠢脑的,我喜欢。”


这可不算在夸我,我最恨人说我蠢了,气得口不择言:“我蠢?我连天字号大牢都逃出来了,那是多高的智慧才办得到啊!”


呃,单凭监狱奇人的武功就够了……


“越狱?”他转头,面上一沉,“去年秋天那个犯人是你?”我知名度这么高?唉,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我怎可忘了,大牢也是他家开的!我浑身直如坠冰窖,使劲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他停下了,从上往下地打量着我,不住地摇头叹息。

就冲老七描述的几十个高手在看着我,怕我逃跑了,我也明白自己是朝廷要犯。云天的目光真叫我心惊肉跳,他不会想和我玩官兵抓匪徒吧?我的血都凉了。




第五章:战神美人颜(4)

莫非……还要累老七和大师兄再去劫狱?云天不会直接把我送去砍头吧?劫法场的难度更大了,太危险了,我得通知家里人别冒险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

我警觉地观察着他,急思对策,而他的脸越凑越近了,我被吓懵了,不及多想,跳脚就跑——

我有轻功啊!我有大师兄的剑啊!我会空花翻啊!我有优势的!

但再多优势也比不上他的手快,他捞住我,扯到他眼皮下,声音轻柔得很蛊惑:“你怕了?想逃?唉,你对我太没信心了,就冲咱们的交情,我也没那么绝情吧?”

被他吓傻了,半天缓不过来,我咆哮:“那你左看右看,还咋着舌做什么?”

他忍笑忍得快抽筋了:“通缉令上的人半分不像你,衙门里的师爷画功太差了,也能混到饭吃?我看还不如介绍槟榔去。”随手拧拧我的脸,“你这张大众脸救了你一命。”

我气结:“大众脸?算命的说我是贵人之相,将来要母仪天下,就昨天说的,不信我带你去问!就在临海轩门口!”

他视若未见,施施然地走着:“哦?你这么蠢的人也配做女一号?也只有我肯要吧。不过,就冲你的经历来看,你真是鄙国的传奇人物,跟我还算珠联璧合。”

我有我的大师兄,谁想跟你联合了?我腹诽道。又想,就冲他随便安排人当官的权力,我也不可老戗他。当皇后是无稽之谈,但能提携娘家人确是我的心愿,若能把老七塞到哪个县里当个官,乖乖,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比他浴血奋战来得简便多了。

想到这儿,我冲财神爷丢了个倾慕的眼色,装作不在意地问:“槟榔是那个说话慢得让人跳脚的小厮?你给他当个小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吧……”

“小厮?哦,你以为他是给绿袖端茶倒水的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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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战神美人颜(5)

云天自顾自地走,“他啊,是搞钱军团的六号人物,但从小在番邦长大,故官话讲得不佳。”

我来了精神,两眼放光:“他在哪儿发财?”

“他是顾恺之的后人,家中藏有大师的作品无数,豪客们会慕名买走一两幅顾恺之真迹。他自己呢画技也不俗,人像、佛像和山水俱佳,价格也不低,在有钱人中供不应求。而小门小户的,就求几幅他的徒儿们画作了,挂一挂也挺雅趣。”

这真是技术活,学不来,凭这个手艺,哪用得着当个小师爷。我泄气了:“真人不露相,你的搞钱军团不可小觑。”

他倒不自谦:“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鬼鬼地笑着,“蟹有蟹道,虾有虾道,将来你成气候了,我就将你招安了。”

谁稀罕被你收编啊?我生是销金窟的人,死是销金窟的鬼。


云天那张脸比令牌什么的管用多了,他只晃了晃,守卫就下楼开了城门。我是他的座下红人嘛,负着剑也能进去。

却不是回东宫的路,我问:“去哪?”

“找我哥叙叙旧拉拉家常,我明日申时就出征了。”

大皇子云杉的住处清幽雅洁,老远就闻到了梅香,云天冲坐在庭院一角的人笑容可掬:“哥,我来向你辞行……”

云杉穿的是一件重黑披风,华贵温雅,就那么坐着,已如美玉莹光。早春时节的夜风凉,他将披风紧了紧,温然笑道:“薛医师也来了。”

仗着跟我熟,云天损我不遗余力:“咳,你叫她医师真抬举她了!就叫她夜明珠吧,傻不溜丢的,圆乎乎。”

两大美人交相辉映,我心情大好,不跟他一般见识。宫中时常有人闲话,议起云杉如何风仪醉人,此际月光的清辉下,佳人更见风致清标,我咦了一声:“你今日没穿白衣。”

云杉不由得嘴角向上弯了弯,转向云天:“你这位小兄弟真有意思。”




第五章:战神美人颜(6)

已有伶俐的小厮给我们搬来了椅子,我在云天身侧坐下,他往椅背一靠,慢悠悠道:“经年白衣?哪有那么做作?”又来捏我的脸,我今天都已被他捏得麻木了,“白衣服洗起来麻烦,费水,费人力,我们现在穷,钱要省着用。”


云杉坐直了身子,俊秀面孔上现出笑容:“二弟昨天差人回宫报信,我便去找了户部刘文磊和兵部翟明杰,他们已交待下去了,我派了专人盯着此事。还有,今日早朝上,群臣推举户部赵亮为此次征辽粮草转运使。”


“赵亮……靠得住么?我不大熟。”


“赵亮是四叔的人,二弟大可放心。”云杉沉吟道,“若不是二弟早有准备,平辽就更艰苦了。粮草已从江北、皖南征调到了一部分,其余的还在想办法……今冬年景不好,旱灾继之雪灾,各地冬麦荒了很多,连富庶的江南遇上这数年未遇的天灾,也应对得捉襟见肘,户部说,遍地饿殍,凄苦惨痛。下午我替父皇拟了旨,给江南所有百姓减赋三成。”


云天静了下来,目光凝定,像落在极远的山脉上。我自幼混迹市井,对闲书野史还略知一二,政事却全然不懂,他们说得我直打呵欠,只觉沉重,想到从家中带了一坛梨花白,赶紧向云杉献宝:“殿下你喝酒吗?我亲手酿的。”


云天垮下嘴角,连声反对:“你亲手酿的?喝它的话,太考验胆量了。再说我哥在用药,御医嘱托不得饮酒。”


我怒了,瞪他:“连我大师兄都说好喝!你对我的医术有意见我没意见,你对我的梨花白有偏见,我很有意见!”话一出口我就颓了,我真是个痴情女子啊,一生统共只会几桩事,却无一不是为了讨好大师兄。


“被你绕晕了。”云天打发小厮去拿杯子,虽是对我冷嘲热讽,仍倒了一大杯,自语道,“我喝喝看。”


半天不吱声。


我巴巴地望着他:“怎么,二殿下有异议?”


他牵牵嘴角:“不敢。但……真是你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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