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贼王》

来源: 寂寞一城 2010-03-03 08:31:00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1830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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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小邪不知是喜还是忧,只好轻轻说道:“水妖儿,怎么是你……”
  水妖儿缓步走上两步,依旧冷冷的说道:“你认识回奉天的路吗?我看你这样子,别说回奉天了,恐怕过一会就能迷路,死在这山沟子里。”
  火小邪笑了笑,说道:“有这人命贱,轻易死不了。”
  水妖儿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火小邪身侧,并不看火小邪,淡淡说道:“你恨我害死了你的兄弟?”
  火小邪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站着。
  水妖儿说道:“我带你回奉天,帮你救出你的兄弟,你可以跟着我,也可以自己走!你看着办!”水妖儿说完,从火小邪身边走过,向一侧的山路走去。
  火小邪转过身,看着水妖儿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轻轻叹了口气,紧追了几步,跟上水妖儿。火小邪在水妖儿的身后喊道:“水妖儿,你慢点走,我跟你回奉天。”
  水妖儿停下脚步,低下了头,把脸偏向火小邪看不见的一侧,肩膀微微耸动。火小邪心中一惊,赶忙跳上前,拉住水妖儿的胳膊,急道:“水妖儿,你……”
  水妖儿猛地噗哧一笑,把脸扬起来,竟是一副顽皮的样子,说道:“猴子猴子,你什么你,你以为我哭了?”
  火小邪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水妖儿笑道:“猴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冷冰冰的样子?”
  火小邪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水妖儿,你就不要戏弄我了……”
  水妖儿哼道:“谁还喜欢戏弄你啊?少臭美了!不说了,走吧走吧!”说着蹦蹦跳跳向前走去。
  火小邪哭笑不得,拿这个水妖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快步跟上。
  
  水妖儿似乎对这一带的山路十分熟悉,轻车熟路的带着火小邪翻身越岭。火小邪问了问,水妖儿说是自己父亲水王绘制过这一带的地图,她来奉天之前就已经熟记在心。至于严景天那边,水妖儿也略略说了。
  原来水妖儿见火小邪走了,静了片刻之后,就与严景天道别,要去找火小邪一起回奉天。严景天想了想,也没有阻止,仅问了问水妖儿是否要把玲珑镜留给他们,以便引开张四爷他们。水妖儿并没有答应,就这样告别了众人,寻着火小邪而来,其实以水妖儿的身手,早就追上了火小邪,但她并没有马上上前,跟了火小邪一路,直到见火小邪打量山下的张四爷他们,才出来相见。
  火小邪和水妖儿一路并不多言,火速赶路,仅路上歇了几次,入夜时分就已经赶到距奉天城还有近二百里的铜山镇。两人并未进入镇中,而是找了个破败无人的农舍歇息下来。
  水妖儿让火小邪在房中等着她,自己独行而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回来,提了一包衣物。水妖儿展开一套衣物,让火小邪换上,火小邪见衣物面料讲究,却不似新的,猜到定是水妖儿偷的。
  火小邪做贼做惯了,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把衣物换了,没想到十分合身,看着倒像是一个破落的富家公子。
  水妖儿躲在一旁,淅淅簌簌的摆弄了半天,咳嗽一声走了出来。火小邪一见,噗哧笑了起来。只见水妖儿并不是女孩子的打扮,而是扮成了一个微微佝偻着背的小老头,一举一动十分逼真,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之处。
  水妖儿瓮声瓮气,满嘴京城的官话口音,听着就是一个破落的满清贵族老头在讲话:“我的孙儿啊,你爷爷我这身打扮如何?”
  火小邪笑骂道:“谁是你孙子!”
  水妖儿一口老头的声音,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孙,连你爷爷都不认了吗?”
  火小邪咧了咧嘴,说道:“好了,水妖儿,不要逗了,你是打算我们用这个样子,混进奉天城去吗?”
  水妖儿换了女声,呵呵一乐,说道:“那是当然,要不你想怎么办?孤男寡女的引人注意?”
  火小邪抓了抓头,说道:“没错,没错。”
  水妖儿又换成老头的声音:“猴子,我还要给你打扮一下,让人再也认不出你。从此你叫侯金贵,我则是你的爷爷侯尽仁。”
  火小邪哼道:“姓啥不好,偏偏姓侯。总觉得你取的名字,处处占我的便宜。”
  水妖儿走到火小邪身边,一把按住火小邪,笑骂道:“乖孙子,不要动,爷爷给你画画妆。”
  火小邪叹了口气,只好坐下来仍凭水妖儿在自己脸上折腾起来。
  
  二日后午时,奉天城东市大街悦来酒楼,这酒楼金字招牌,颇为气派,乃是奉天城里数一数二的馆子。
  跑堂伙计看着店中稀稀拉拉的食客,叹了口气,懒洋洋的靠在店门口,双手兜在袖子里,昏昏欲睡。奉天城自从郭松临反叛事发后,一直戒严封锁,平日里往来奉天的商贩游客惧怕战乱,少了大半,所以悦来酒楼的生意也一直不好。
  有一老一少推门而入,伙计一愣,见来了客人,顿时活络了起来,大声吆喝着:“呦,两位大爷来了,里面请,里面请。您是要包间还是散坐?”
  老者有气无力的说道:“散坐吧。”
  这伙计应了声好,将一老一少领到大堂里靠窗的桌边,请两位坐下。可这伙计上下一打量,不禁眉头一皱。
  只见那一老一少,老的约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年轻的不到二十岁年纪,穿的倒是上好的灰呢料子做成的长袍马褂,却皱皱巴巴的,显得风尘仆仆。两人没什么行李,仅少年手中提着一个布包,也是脏兮兮,皱巴巴的。
  伙计见两人这般打扮,心里明白了几分,远不如刚刚迎进门的热情,口气酸溜溜的起来:“呦,两位大爷,外地来的吧?我们这个悦来酒楼可是奉天城里上好的馆子,没有便宜的东西,您二位可想好喽。”
  老者坐稳了身子,咳嗽两声,说道:“你还怕我们付不起钱?”
  伙计酸溜溜的哼道:“那倒不是怕你们两位付不起钱,只是提醒一下,我们店里没有什么不要钱的汤汤水水啥的,省得到时候麻烦。”
  少年南腔北调的乱骂,倒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这里有什么好酒好菜,说出来吧!”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金叶子,丢在桌上,“这够不够!拿去!”
  伙计一看桌子上的金叶子,眼睛顿时直了,脸上的表情变的比水妖儿还快,一把将金叶子握在手里,兴冲冲的恭维道:“够!够!绝对够了!两位大爷别见怪,千万别见怪,两位想吃什么?我们这里有……”伙计伶牙俐齿的报了十余道菜名,都是十分稀罕的菜肴。
  伙计这般态度变化,也不奇怪。大清朝覆灭之后,京城各地的满清遗老遗少,昔日的贵族公子,大多断了财路,又被一些小军阀趁乱劫财,家道中落,而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赚钱营生,所以渐渐处境极惨,有的甚至沦落到街头乞讨。奉天城毕竟是满清入关前的大本营,多多少少还保存了一些大清朝的残脉,保皇派不在少数,所以近些年里,不少破落贵族拖家带口的来奉天城,谋求生计,投靠亲友。他们往往身无几文,还要处处保持自己的体面身份,进些高档的酒楼,却要最便宜的饭菜。在奉天城开酒店的人,最是讨厌他们,不仅招呼起来异常麻烦,打还打不得,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警察来了也最多息事宁人,让店家自认倒霉。所以最初期开饭店的人还都客客气气的,照顾着他们的身份,能躲就躲,能免则免,可越到后来,越明白大清朝回天乏术,再也耐不住性子,大多数时间只问上几句,就直接翻脸,恶毒咒骂把人赶走。
  老者和少年的穿着打扮,神态举止,正和他们一模一样,难免伙计冷嘲热讽,以貌取人一番。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高高在上的人物,都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还不及一个打杂的火工挑夫,只能叹造化弄人,他们没生在一个好时候。
  
  少年到微微一愣,不该怎么点菜,看向那老者。老者摸了把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说道:“那就鹿骨煨汤,九节黄,乌冬凤翅和风柳芽肉吧。”伙计听的眉开眼笑,赞道:“这位大爷真是行家!这些菜肴连奉天城的张四爷每次来小店,都必点的。”
  老者问道:“张四爷是谁?”
  伙计左右看了看,俯身说道:“两位爷,你们是京城来的吧,当然不知道我们奉天城有个张四爷,那可是连张大帅见到都客客气气的大人物。”
  老者说道:“哦!那的确不知。我们饿了,麻烦你快点上菜来吧。”
  伙计应了声,兴高采烈的跑开,吆喝着后厨做菜。
  少年看着老者,说道:“水……”
  老者一瞪眼:“说什么呢?”
  少年咧了咧嘴,改口小声道:“啊,爷爷,爷爷……你来过这家店?”
  老者嘿嘿笑道:“那当然,只怕我在奉天去过的地方,比你还多!”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火小邪和水妖儿。火小邪在奉天城生活十多年,这些破落贵族的德行见的多了,有时候偷都懒的偷他们的,学他们的样子都能学个八成象。水妖儿更是学谁象谁,不在话下。
  店里食客不多,转眼间就上了菜,火小邪与水妖儿这两日忙着赶路,早就饿的厉害,放开了手脚大吃。
  两人正吃的高兴,就听跑堂伙计大声吆喝:“哎呀,郑副官!刘管家!各位大爷!您们来了!上好的包房一直给您们备着哪!我还生怕各位今天不来了呢!老板!刘管家带客人来了!”
  火小邪和水妖儿抬头一看,只见一行人陆续走入店中,伙计弯着腰,在前面引路。悦来酒楼的老板从侧旁跑出,乐不可支的连连鞠躬,与伙计一起,带着这些人向二楼雅间走去。
  火小邪扫了一眼这些人,眼睛一下子直了,那一行人中居中的那个趾高气扬的,正是开枪打死老关枪的郑副官,他的模样,烧成灰火小邪也认得出!

  那群人里,火小邪除了认得郑副官,还有那个刘管家。这个刘管家乃是张四爷家的人,火小邪偷了张四爷家的点心,就是刘管家带着人追出,拿棍棒差点要了火小邪的命的那个。
  火小邪看着郑副官大摇大摆上了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哗的一下站起身。水妖儿把火小邪袖子使劲一拉,说道:“乖孙子,你干什么去?”
  火小邪低声吼道:“谁是你孙子,你别管我!”
  水妖儿手上使劲,把火小邪拉的坐下,低声说道:“你想去找死啊?报仇也不是你这样的。别乱嚷嚷,你想让人发现咱们吗?”
  火小邪想想也对,极不服气的重重喘了口气,算是暂时作罢,但仍狠狠的盯着楼梯之上。
  水妖儿一边吃菜一边慢悠悠的说话,十足一个老秀才的口气:“你这个脾气,真是不可教也。真不知道你在奉天城十来年,是怎么做贼的?这么沉不住气?你刚才哪里象个贼,倒像个街头无赖,见到仇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上去疯咬,能讨到个好才怪!”
  火小邪静了静心,水妖儿这番批评听着倒很受用。火小邪丝毫不生气,反而颇为歉意的说道:“水……啊,爷爷,你说的对,刚才的确冲动了。那个郑副官,我时时刻刻都想要了他的狗命,所以刚才一见到他,按奈不住……”
  水妖儿老气横秋的说道:“你这孩子,年纪还小,血气方刚的,也是常情。我看嘛,要么这样……”说着往嘴中放入一筷子菜,慢慢咀嚼,并不说话。
  火小邪根本回不了嘴,尴尬的问道:“爷……爷爷,你说该怎么办?”
  水妖儿笑了声,看着楼梯处,悦来客栈的老板和跑堂伙计正急匆匆的从二楼跑下来,老板边跑边吆喝着:“上菜!上菜!都给我动作麻利点!”
  
  悦来酒楼后厨里忙的不可开交,炸肉的炸肉,切菜的切菜,乱哄哄的,掌勺的大厨吆喝着:“小三,牛油呢!没啦!赶快端来!妈妈的,快点,手脚这么笨!耽误了楼上大爷的菜,要你好看!”
  那叫小三的后厨伙计忙不迭的翻找橱柜,刚刚把牛油罐子找到,正要转身,迎面撞上一人,小三手一滑,差点把罐子摔出去。小三瞪眼一看,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不禁骂道:“老不死的,你怎么进来的!出去出去!”
  这老头混混沌沌的说道:“怎么这里不是茅房?茅房呢?”
  后厨里的人都向小三这边望过来,掌勺大厨骂道:“你先人的啊!出去出去!赶他出去!小三,拿牛油过来!快点!”
  有切菜的人奔过来,连推带搡的把老头赶出厨房。那老头还嘴上不服气:“别推别推!什么破烂酒楼,连个茅房都不好找!”众人也不愿和他多说,把他推出屋外,指着另一个方向骂道:“老头,这里是厨房!你老糊涂了吧!茅房在那边!见你的大头鬼哦,找茅房能找到后厨来!”这老头骂骂咧咧的缓步走了,脸上微微窃笑。这还能是谁?就是易容打扮的水妖儿。
  掌勺大厨接过牛油罐子,挖了一大勺出来,看也不看,投入锅内,嘴里还骂道:“小三,再有人客人闯进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三抓着头犯嘀咕:“这老头怎么能进来的?”
  
  二楼雅间,门外站着几个士兵和张四爷府上的随从,提枪戒备着,而刘管家和郑副官则独自坐在屋内。刘管家给郑副官倒上茶,十分客气的说道:“哎呀,郑副官,张四爷的去向我也不知道啊。他向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小的也不敢问他啊。”
  郑副官喝了口茶,疑神疑鬼的说道:“听守城的士兵报告,张四爷这次出城的动静可不小啊,二十多人,还拖着三辆大车,急急忙忙的出去了,是不是张四爷府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管家满脸堆着笑容,说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郑副官,您看,我不是还在吗?喝茶喝茶。”
  刘管家又给郑副官倒上茶。郑副官扶着茶杯哼道:“这可难办啊,张四爷就这么连个招呼都不打的走了,严景天他们几个也不见踪影。玉胎珠还在那个小子的肚子里,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宝贝也不知下落,你叫我怎么向张大帅和日本人交代?”
  刘管家说道:“都是我们的不是,以张四爷和大帅的交情,还请郑副官多多体谅,与大帅多多解释,多多解释。”刘管家说着,已经从桌下递到郑副官腿上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挤着眼睛说道,“郑副官辛苦,辛苦!”
  郑副官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根本就没有推辞的意思,一把将布包拿过去,用手捏了捏,揣入口袋中,叹了口气说道:“唉,要不是看着张四爷的金面,我哪敢不敢乱说乱讲啊,好吧好吧,我就试着去对张大帅和日本人解释一下吧。提前告诉你,要是我说不通,你自己再想办法。”
  刘管家笑道:“郑副官放心,放心!绝不敢再麻烦郑副官。”
  两人都貌合神离的笑了笑,这事就算这样摆过。
  悦来酒楼老板敲了敲门,带着伙计,一脸谄媚的进屋,亲自把托盘上的菜肴摆上,一一介绍了一番,说道:“郑副官、刘管家,这是小店的几道名菜,张四爷每次来也都点的,两位爷慢用,慢用。”说着退出屋外。
  刘管家赶忙招呼:“郑副官,来,尝尝,尝尝。咱们边吃边聊。”
  郑副官笑了笑,说道:“这悦来酒楼其实也是张四爷的家业吧?”
  刘管家笑道:“惭愧惭愧,郑副官说的不错,这悦来客栈的确是张四爷前些年从别人手上盘下来的,不过奉天城里没多少人知道。”刘管家挑着一道菜,用干净筷子给郑副官夹了,放在小碟之中,摆在郑副官面前。
  郑副官说道:“这奉天城里,恐怕上的了场面的酒楼,没有几家不是张四爷的吧。呵呵,既然是张四爷的馆子,那我不尝尝,就说不过去了!” 说着拿起筷子,把菜夹进嘴里,慢慢咀嚼。
  郑副官眉头一展,赞道:“好吃!哈哈!好吃!来来,你也吃。”
  刘管家说道:“那您多来点,多来点。我伺候着您,您敞开了吃。”赶忙又给郑副官夹菜。
  郑副官再不客气,敞开了肚子大吃,刘管家端酒倒茶,忙的不亦乐乎,自己真的一口也不吃。郑副官这种场面见的多,并不为怪,就这样不断吃了个足够。
  郑副官放下筷子,笑道:“不愧是张四爷每次来都点的菜啊,好味道好味道,哪天张大帅高兴了,我一定介绍张大帅也来尝尝。”
  刘管家忙道:“这哪敢啊,这哪敢。”
  郑副官说道:“哦,刘管家啊,这次黑三鞭闹的事情不小,奉天城里议论纷纷,现在暂时让我们给捂住了。不过你那里关着的三个小鬼,不是死了一个吗?剩下的两个,留着也没什么用,放出去又会乱讲,我看刘管家,你就偷偷处理了吧。”郑副官手上做了一个斩的手势,意思是让刘管家杀了还活着的浪得奔和瘪猴两人。
  刘管家笑意盈盈,说道:“郑副官放心,我一定处理的干干净净。”
  郑副官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说道:“好吧,那就这样吧,刘管家,我……”郑副官话没说完,面色突然一紧,身子收了收,随即面露难色,看了刘管家一眼,勉强的说道,“失陪一会,去去就来。”说着赶忙起身,拉开门快步走出,随从的士兵见郑副官神色难看,正想上前问,郑副官骂道:“没你们的事!跟我走!”
  士兵赶忙跟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郑副官满头大汗,慌忙下楼,边走边沉声哎呦,并着双腿,反手抓紧裤裆。这才让人看出来,他是屎逼到屁股门上了。士兵强忍着笑,跟着郑副官下楼。
  郑副官刚刚下楼,悦来酒楼的老板就赶忙迎上来,见郑副官脸色难看,十分惊慌,上前赶忙问道:“郑副官,您这是怎么了?”
  郑副官颤声道:“茅房在哪里?”
  店老板明白郑副官定是三急,赶忙给郑副官带路,来到后院,推
开一扇房门,说道:“这里,这里!请请!”
  郑副官回头对随从士兵骂道:“你们给我守在这里!”赶忙一头钻了进去,店老板出于礼貌,将茅房门关上。
  郑副官进来的茅房,乃是给悦来客栈的贵客用的,不象寻常茅房那样脏臭,相反十分讲究,地面铺着青砖,墙壁抹的雪白,挂着洋画片,墙壁上开着通风透气的三面窗,屋内还点着檀香去味。就是一样没变,出恭的地方还是蹲坑,只不过拉了一道漂亮的屏风遮丑。
  郑副官吭哧吭哧把裤带解了,将身上的武装带和佩枪挂在屏风上,蹲下身子,稀里哗啦,拉的惊天动地。郑副官脸上一松,骂道:“怎么搞的,难道油水太大?”
  郑副官屎意浓浓,拉的没完没了,正满嘴乱骂,却突然面前人影一晃,从屏风处闪出一人,一脚踹在郑副官的脸上,把郑副官踹了个人仰马翻,一屁股的屎没有忍住,喷出来粘的满腿都是。
郑副官正想发作大叫,一把尖刀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持刀的人穿着短褂,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低声骂道:“敢叫就一刀宰了你!”
  郑副官缩在一边,低声道:“英雄饶命!”
  这蒙面客正是火小邪,火小邪低声骂道:“饶不得你!”说着就要下手,但火小邪从来没有杀过人,面对着夺人性命的事情,还是心里微微发抖,刀尖微微颤抖。
  这郑副官别看没什么本事,却是个老江湖,猜到面前这人恐怕是个生手,冤枉道:“英雄,至少给个话,我为何该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火小邪哼道:“去问阎王老子去!”心中一横,猛的一闭眼,就要把郑副官的喉咙刺穿。杀人毕竟不是杀鸡,心要狠,手要快,火小邪这下已经犯了忌讳。
  郑副官这个混帐,并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能混成张作霖的副官,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见火小邪眼睛一闭,抓住这个机会,猛击火小邪的手腕。火小邪一刀没扎进去,仅把郑副官的脖子划了条血口。
  郑副官命在当下,哪管那么多,一个就地十八滚,滚离火小邪的身份,同时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有刺客。”操起手边的矮凳,挥舞的密不透风,让火小邪一下子不能近身。
  火小邪大骂一声,却苦于无法靠近,只好骂了声:“操你姥姥!”返身就跑,从窗户中一跃而出。
  郑副官的随从士兵听到茅房里郑副官狂吼乱叫,赶忙端枪冲进去,可见到郑副官那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是一愣。郑副官大骂:“看鸡X毛看!刺客跑了!给我追!那个窗口跑了!”
  士兵急急应了,两人攀着窗户跳出,另几个人打开茅厕房门,绕着去追。
  这些士兵追了半天,哪能见到半个人影?只好悻悻然返回。
  
  悦来酒楼有这一番折腾,顿时闹了个天翻地覆。刘管家的打手,郑副官的士兵,悦来酒楼的所有跑堂、厨子、伙夫、杂役、帐房等等,全部出场,把还在店中吃饭的客人全部抓住,一个都不准走。这伙子人恨不得把悦来酒楼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在茅房窗外的墙上,看到有人蹬踩攀爬的痕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火小邪和水妖儿早在郑副官他们在楼上落坐不久,就已经结帐离去,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水妖儿偷偷进入伙房,等到时机恰好时出来和小三相撞,眨眼的工夫已在小三捧着的牛油罐子中下了强力的泻药,大厨一勺子,将泻药全部舀走,放入要给郑副官呈上的菜中,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也多亏了水妖儿情报掌握的好,料定大厨忙忙碌碌的,就是为郑副官准备菜肴。
  而给郑副官做菜的大厨,害怕担当郑副官拉肚子的责任,只是一个劲喊冤,说自己做的菜绝对没有问题,根本忘了后厨中曾经闯进来一个找茅房的老头。这也正中了水妖儿的估算。
  水妖儿布置停当,拉着火小邪就走,从外面绕到悦来酒楼的后院,和火小邪一起翻墙入内,告诉火小邪郑副官拉肚子后定会来这个茅房方便,火小邪只要找准时机钻进去宰了郑副官就行。水妖儿担心火小邪初次杀人莽撞,又细细叮嘱了许多,让火小邪在没有得手的时候快快逃跑。等水妖儿都安排完,郑副官刚好腹泻发作,冲进茅房。
  只可惜,火小邪是个贼,不是个杀手,还是让郑副官逃过一命。
  
  悦来酒楼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乔装打扮成一老一少的水妖儿和火小邪慢慢走出,混入人群,丝毫没有人注意他们。
  两人走的远了,火小邪才咬牙叹道:“这个姓郑的杂碎,真是狡猾。”
  水妖儿说道:“好啦好啦,至少你出了口恶气不是?我光想想郑副官当时的样子,就要笑死了。”
  火小邪低头皱眉道:“可是我不甘心,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
   “杀不掉他也好,你是贼不是杀手,一旦你杀了人,手上沾了血腥,这辈子恐怕就……” 水妖儿说到这里,竟说停住不说。
  火小邪问道:“恐怕什么?”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杀人总之不是好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要用这种手段。”
  火小邪默默点头,又问道:“爷……爷爷,你杀过人吗?”
  水妖儿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火小邪,看得火小邪心中有点发毛。
  水妖儿说道:“听真话还是假话?”
  火小邪耸了耸,说道:“这还要分真话假话?”
  水妖儿若有所思的缓缓说道:“我杀过人……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好了,别问了!我们走吧,去张四爷宅子附近打探一下。”说着移开眼神,默默向前走去。
  火小邪愣了片刻,鼻子竟然一酸,水妖儿以前到底怎么生活?难道和他一样,尝遍人间冷暖,伤透了心?火小邪看着水妖儿模仿着老头佝偻的背影,真的是惟妙惟肖,轻易不能辨出真伪,心中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赶忙跟上水妖儿。
  火小邪刚刚追上水妖儿,水妖儿却突然伸出手把火小邪袖子一拉,低声急促的说道:“小心,我们被人盯上了!别看!来人是贼道里的高手!快走!”
  火小邪顿时惊的头皮一麻。

  水妖儿一路上和火小邪贫嘴的时候说起,奉天城里也就三指刘拿得出手,其他的贼都是不入流的。那个东北四大盗黑三鞭,还算是水妖儿还能看得上眼的,否则也不会用他来偷玉胎珠。不过黑三鞭被张四爷抓了,生死不明,张四爷等一干抓贼的好手,追着严景天他们出城而去,所以这个硕大的奉天城里,当属水妖儿恣意妄为的游乐园。
  水妖儿这时比火小邪更加吃惊,盯着他们的人如同轻烟一般,只能感觉到这人的存在,却无形无迹,根本发现不了他身处何处。
  水妖儿暗道:“怎么还有五大世家的高人?以这种身手,恐怕他是故意让我察觉到,让我和他相见。”
  水妖儿定了定心神,带着火小邪加快脚步。说是加快脚步,并不是当街狂奔,而是步伐脉动的频率更快。火小邪见水妖儿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快步行走,不敢多问,只是紧紧跟着。
  两人在大街上钻来转去,渐渐走到人迹稀少之处,水妖儿看前方有一片土丘林子,快步走入林中,这才站定,转着身叫道:“偷摸跟着我们,要不要脸,有什么话,出来说。”
  林中寂静无声,并无人回答。
  水妖儿又喊了几声,仍然没人出来相见。
  两人站在林中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还是毫无动静,水妖儿不禁啧了一声。
  火小邪低声说道:“是不是搞错了?”
  水妖儿静静的说道:“不会搞错,的确盯着我们的人,也到了这个林子,但现在好像又走了。这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不像是要对付我们的。”
  火小邪有点紧张的说道:“那的确很奇怪。”
  水妖儿说道:“这种让我都发现不了行踪的跟背风,恐怕只有五大世家的人能做到,而且,至少是火家严景天严大哥那种级数的。”
  火小邪扳着手指:“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会不会……会不会和你一样,是水家的人?”
  水妖儿说道:“当然有这个可能,只是水家的人,不会不出来相见的!”
  火小邪说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水妖儿哼道:“也罢,既然躲着我们,那就让他盯着,我看他盯到什么时候!又想干什么!我们走吧!”
  
  两人回到大道,向张四爷的宅子附近走去,一路上水妖儿全神贯注,刻意观察,但以前盯着他们的人却似乎飞到九天云外,再无踪迹。
  两人找了一家与张四爷宅子相隔不远的简陋客栈住下,已是黄昏,天色渐暗。这客栈年久失修,生意异常冷清,加上火小邪他们两个,总共只见到五六个客人进出,看着都是风尘仆仆,衣着寒酸,和易容后的火小邪他们相似。不知道是开店的老板故意节省,还是懒得点灯,客栈里仅帐台旁的柱子上挂着一盏不大的油灯,照着整间客栈十分昏暗。
  好在这家店十分便宜,老板又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愿问,省了水妖儿、火小邪的口舌麻烦。店小二同样无精打采的提着灯笼,引着水妖儿他们上了二楼,打开了间客房,口齿不清的嘀咕:“有事就出来叫,热水在一楼顶角,自己去倒,小店晚上没吃的,要吃东西出店向东走,哦啊呱噶啦啦……”最后几句更是听都听不清楚。店小二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爱搭理人。
  火小邪和水妖儿哪会计较这些,正经事要紧,赶忙进了屋。
  水妖儿锁好门窗,用手一抹,撤掉了脸上的装扮,一下子从老头又变成了美艳的少女,到搞的火小邪有点不习惯,连连乍舌。
  水妖儿收拾停当,冲火小邪笑了笑,这才打开窗户,躲在窗边向外看出去,刚好能看到张四爷家的院墙一角。张四爷家院墙高耸,庭院颇深,仅能够看到院子里长着的几颗参天柏树露出院墙外,此时树枝上面已经落满了黑漆漆的乌鸦,还有不少乌鸦仍然绕着树飞行,寻找可以落脚之地。这些乌鸦在黄昏的惨红余光中呱呱叫着飞起落下,十分诡异,也不见院子里有人驱赶,任凭这些乌鸦飞舞折腾。远远看上去,张四爷那巨大的宅子,似乎是一座妖异的死城,透着股邪门劲。
  水妖儿眉头一皱,将窗户关上,慢慢坐在桌边椅子上。火小邪跟过来坐下,问道:“是有什么不对的吗?”
  水妖儿说道:“张四爷才走了两三天,怎么宅子里竟透着一股子邪气?”
  火小邪惊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水妖儿说道:“你身上火性太旺,是看不出来的。五行之中,水性对事物的阴柔变化,最为敏感。”
  火小邪心头一紧,觉得不妙,赶忙问道:“难道我那几个小兄弟已经,死了……?”
  水妖儿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张四爷院子里就算死上千百人,也不会让我有这种感觉。我担心,我担心张四爷家……”
  火小邪急道:“快说啊,张四爷家怎么了?”
  水妖儿叹了口气,眼神迷茫,悠悠说道:“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什么。猴子,我本想今晚观察一下,明晚再与你去救人,可我心里十分不安,你呆在屋里不要外出,我现在就潜进张四爷家看看。”
  火小邪一听不干了,急道:“是我回来救人,不是你去救,要去怎么也得一起去!”
  水妖儿倒笑了:“猴子猴子,急个什么,张四爷家你熟悉吗?你有把握救人出来吗?你跟着我去,我还要腾出一只手照顾你。”
  火小邪急道:“可我有我的办法!我进过张四爷家两次,一次偷了点心出来,一次带着黑三鞭进去,我也熟悉的。”
  水妖儿说道:“你不相信我?”
  火小邪说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那几个兄弟,是我的事,应该我自己去做!”
  水妖儿沉默片刻,才慢慢说道:“那你还是恨我害死了你的兄弟?”
  火小邪一愣,低头叹道:“这是哪跟哪啊?我恨你干什么。”
  水妖儿抬手按着火小邪的肩膀,说道:“猴子,我们有个约定好不好?”
  “你说。”
  “在我和你一起的时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想救出你的兄弟,就要按我说的来办,好不好?”
  “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我的,今晚我去查看一下,不是一定能够救出来的,但至少能够确定他们的生死,到时候自然用的上你。好啦,猴子,你别欺负我了,讨厌死了!”水妖儿说着说着竟然发起嗲来。
  “唉,我哪敢欺负你……”
  “你不欺负我,你就在屋里坐着,等我回来!一定!”
  “这……”火小邪就是不甘心。
  两人反反复复嘀咕了半天,水妖儿终于靠又是发嗲又是生气镇住了火小邪的犟劲。火小邪多亏是碰见了水妖儿,在这件事情上,恐怕天下只有水妖儿能够克制住他,还能让火小邪无可奈何,没有脾气。水克火的五行道理,在火小邪和水妖儿身上屡次验证不爽。
  
  初春的天色,黑的极快,刚还是天边泛着微光的黄昏,眨眼就黑沉沉的进入夜晚。
  火小邪见水妖儿换上了黑色紧身衣,蒙着脸面,推开窗户就要钻出,还是颇为担心的说道:“水妖儿,你小心。”
  水妖儿眼睛冲着火小邪眨了眨,笑眯眯的说道:“知道啦,张四爷家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个遍,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火小邪面有愧色,他总觉得水妖儿独自一人帮他打探张四爷的宅子,十分惭愧,说道:“好,我在屋里等你回来。”
  水妖儿叮嘱道:“猴子,切记切记,不要离开屋子,在屋里等我回来。”
  火小邪点了点头,水妖儿颇为满意的从窗口纵身跳出,也听不到落地的声音,再也看不见踪影。
  火小邪连忙把窗户关上,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走回桌边坐下。
  水妖儿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回来,火小邪坐在桌边,心急难耐,恨不得能跑出屋外,到张四爷家院外转上一转。可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时辰之后,火小邪一直无事可干,又只能干着急,竟渐渐有些犯困,用手撑住脸庞,眼睛半睁半闭的打起盹来。
  正当火小邪就要进入梦乡之时,就听客房外面有人惨烈的哭喊:“我的娘亲祖宗大老爷啊,闹鬼啊闹鬼!救命!救命啊!”

火小邪听到这呼喊声,顿时没有了睡意,唰的一下站起身,刚想走到门边细听,却觉得脖子后一凉,屋里冷风劲吹,点在桌边的细弱油灯一下子熄了,房间里漆黑一片。
  火小邪心中发毛,骂道:“还真是见鬼了哦!”
  火小邪摸黑回到桌边,想找到原本放在桌上的洋火把灯再点着,可桌上空无一物。
  火小邪奇道:“明明记得放在桌子上的,怎么没了?”
  屋子外面那哭喊声更大,简直撕心裂肺一样,但奇怪的是,整个客栈竟没有人回应。
  火小邪天生不信鬼神,听屋外的哭喊实在心烦,咬了咬牙,恨道:“奶奶的,我就看看是闹什么鬼!”
  火小邪想到此处,心意已决,把水妖儿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气哼哼的走到门边,把门拉开,走了出去。
  楼下大堂里哭喊的人见终于有人出来,冲着火小邪大叫:“大兄弟,救命啊!”
  火小邪向楼下看去,只见店老板只穿一条内裤,赤身裸体躺在地板上,不知死活,店小二趴在一旁,惊慌的不知所措,只顾着哭喊。
  火小邪扶着栏杆冲下面叫道:“怎么了?”
  店小二哭道:“有个白衣的女鬼,要了老爷的性命。大兄弟,救命啊,帮帮忙!”
  火小邪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从楼上跑下来,凑到店小二的身边。躺在地上的店老板睁着眼睛,全身没有伤痕,看上去已经死了。火小邪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店小二惊魂未定的哭道:“我,我正在睡觉,听到老爷叫我,就迷迷糊糊出来,谁知看到,一个白衣的女鬼,站在老爷的身边,动也不动,我吓的大叫,那女鬼一下子就不见了。我跑过来,老爷就一直这样躺着,似乎被女鬼把精气吸走了。这可该怎么办啊?”
  火小邪伸出手摸了摸店老板的脖子,微微还有脉搏跳动,也是奇怪的很,说道:“他还没死,有口气在。店里的其他人呢?”
  店小二哭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叫了半天,只有你一个人出来。”
  火小邪心想:“这么大声音,死人都能吵醒了,难道其他房客都怕事不敢出来?”
  火小邪知道此事既然让他赶上了,就一下子脱不开干系,于是说道:“来,我们把他抬起来,搬到一边坐下,你去拿衣服来。”
  店小二应了,两人合力,把店老板抬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火小邪使劲掐了掐店老板的人中,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一抬头正想和店小二说话,就看到店小二指着自己的身后,面孔上五官都扭曲了,上下嘴唇拼命颤抖。火小邪说道:“怎么了?”
  店小二狂叫一声:“鬼啊,鬼啊!”一屁股摔倒在地,惨呼着连滚带爬的就跑。
  火小邪刚想回头,一双冰凉的手从他脖子后伸出来,摸在火小邪的脖子上,阴柔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出来:“不要回头哦。你叫什么名字?”
  火小邪全身鸡皮疙瘩乱爆,尽管他不信鬼神,可这一下,还是把他吓的半死,脑中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话,也不敢动。
  火小邪身后阴柔的女生继续说道:“不要怕,我不是鬼,我就是对你很好奇。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吧。”
  火小邪坟地里蹲过,死人身边躺过,胆子极大,硬起头皮哼道:“我叫火小邪,火焰的火。你是什么人,不要装神弄鬼!”
  阴柔的女子声音笑道:“好名字啊,我很喜欢呢。你敢跟我来吗?”
  火小邪骂道:“有本事就出来一见。”
  “嘻嘻,我现在不见你,你跟我来,我就见你。”这阴柔的女子声音说着,骤然间收了自己的双手,竟似乎无声无息的飘远了。
  火小邪猛地回头,身后一片漆黑,并无一物,火小邪骂道:“是鬼也别躲着!”
  那阴柔的声音从店门口传过来:“你来,你来啊,走出店外,跟着我走,我不会害你,我能帮你。”
  火小邪骂道:“来就来!”说罢跳起来,冲到店门边,把门拉开,跑了出去。
  街道一片漆黑,连户亮灯的人家都没有,更加显得诡异。
  火小邪骂道:“出来!出来!”
  “这里呢,你来……你怕了?”
  火小邪抬头一看,客栈拐角处,站着一个全身穿着白纱长裙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看不见脸庞,冲着火小邪盈盈招手。
  火小邪最受不得这种激将,骂道:“来就来,有种别跑!”说着向白衣女子追去。
  白衣女子咯咯笑了声,闪入巷子里,火小邪紧追不舍,白衣女子不停在前面娇笑,引着火小邪不断追下去。
  火小邪混劲发作,咬着牙,黑着脸,玩了命的追赶,但始终和白衣女子保持着一段距离,越追离客栈越远,越来越偏僻,最后竟追进了火小邪和浪得奔他们躲着偷吃点心的林子里。可白衣女子身子一晃,消失在林中,再也看不见了。
  火小邪对这个林子十分熟悉,并不害怕。月朗星稀,让这个林子十分光亮,能看清十步之内的景象。火小邪四下乱看,骂道:“出来,这个林子我熟悉的很,玩耍的多了!从来也没见过什么鬼!你再装,让我抓到你,无论男女,一律打死!”
  火小邪骂了一阵,没有人回答。
  火小邪抓了抓头,猛的想起了水妖儿再三叮嘱的不让他外出的话,暗叫:“糟了!我怎么出来这么远了!不好不好!八成中了什么人的诡计!”
  火小邪懒得再与白衣女鬼纠缠,赶忙就往回跑,刚跑了不远,脚下踩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差点把他绊倒。火小邪踩住的东西在地上翻滚,呜呜乱叫,竟是一个被绑成粽子一般的人。
  火小邪心中一惊,骂道:“谁?”
  地上那个滚来滚去,看着火小邪呜呜不停,火小邪借着月光一看,这地上的人,竟是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
十七、黑石火令
  真是冤家路窄!这个刘管家,尽管不如郑副官那样让火小邪狠之入骨,但也是火小邪很想报复的人。火小邪一见是刘管家,突然心中一乐,哼了两声,走到刘管家身边,嘲讽的问道:“怎么是你?”
  刘管家嘴中绑着布条,说不出话,一脸祈求的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侧头笑了笑,伸手把刘管家嘴巴上的布条解开。刘管家长喘一口气,连声说道:“好汉救命,好汉救命!”
  火小邪哼道:“谁是好汉?谁要救你!我倒想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刘管家说道:“好汉,好汉,你认识我吗?”火小邪脸上的妆没有卸掉,穿着又是落魄子弟的样子,刘管家估计一下子认不出来。
  火小邪说道:“当然认识,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嘛!奉天城有点眼力界的都认识你。”
  刘管家说道:“好汉,你既然认识我,就救救我,我一定重重有赏!”
  火小邪骂道:“谁让你赏!谁稀罕你的臭钱!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到底怎么回事?”
  刘管家无奈说道:“我带着下人出来办点事,刚刚办完,回去的路上,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打昏了,绑住了丢在这里,其他的我啥都不知道啊。”
  火小邪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连忙问道:“你到这个偏僻的林子里办什么事?”
  刘管家愁苦道:“好汉,我和你无怨无仇的,就不要问这么详细了吧,你先松开我,我再好好和你讲,你都知道我是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就帮帮忙吧。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火小邪恨的牙痒,一巴掌抽在刘管家的脸上,骂道:“老王八,找的就是你!说!你来林子里干什么?不说的话,别人没弄死你,我照样整死你!”
  火小邪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刘管家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赶忙说道:“好汉好汉,我说我说。”
  “那就说!”
  “好汉,其实这都是我们张四爷府上的私事,见不得光的,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
  “少废话!”
  “我们出来,是埋三个死人的。”
  火小邪一听,脑子嗡的乱响,一把抓住刘管家的衣服,凶神恶煞一样:“三个死人!哪三个死人?”
  “好汉,别这样。我说,我说,是张四爷府上抓到了三个小贼,一时失手就打死了,张四爷怕麻烦,所以就吩咐我把尸首偷偷埋在这林子里。”
  “什么,什么样的三个小贼,叫,叫什么名字。”火小邪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名字,名字我就记得有一个叫什么浪得奔。”
  火小邪全身颤抖,松了刘管家的衣领,转身低下头,眼泪泛出眼窝,紧咬着嘴唇,心如刀割。
  刘管家不识趣的说道:“好汉,我都说了,字字是真,绝无虚言!好汉,我说了都是张四爷家见不得光的事情,和我无关的啊……好汉,救救我吧,咱们有话好商量。”
  火小邪暴吼一声:“救你妈的X,老子要你的命!”说着从怀中摸出水妖儿给他的那把尖刀,一把按住刘管家的脑袋,高高举起,就要一刀结果刘管家的性命。
  刘管家惨声道:“好汉,我没说谎啊!饶命啊!”
  火小邪脑海中水妖儿的话无数次交错的闪过:“你是贼不是杀手,你是贼不是杀手,你是贼不是杀手,你是贼不是杀手。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
  火小邪心里狂喊:“水妖儿,不是我不听你的,而是我恨,我恨啊!”
  火小邪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举刀就要刺下,宰了这个刘管家!
  “呵呵呵呵,我说你跟我来,我能帮你,没错吧,呵呵呵呵。”一阵阴柔的女子娇笑声从林中传来。
  火小邪一怔,刀子举在半空中没有刺下,哗的一个反手,把刀持在胸前,全神戒备,慢慢站起身,冲着笑声传出的地方骂道:“你到底是谁,出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林中晃了晃,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白衣女子,正是火小邪一直追赶的那个“女鬼”,只是这次,白衣女子没有披散着头发,而是把头发盘起,露出一张俏脸,笑的分外妩媚,哪里像个女鬼,分明是天仙下凡一样。
  火小邪借着月光看到这女子的相貌,一下子愣住了,口中轻轻叫道:“水妖儿,怎么是你……”
  
  白衣女子掩着嘴轻轻一笑,轻盈的向火小邪走过来,说道:“我这么象水妖儿吗?她平时也是我这个样子吗?”
  火小邪看着这个白衣女子,想到水妖儿千变万化的样子,还觉得是水妖儿在和他开玩笑,说道:“水妖儿,你又怎么了?”
  白衣女子轻柔的笑了笑,说道:“好吧好吧,我就是水妖儿。火小邪,我觉得我很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你应该谢谢我啊。”
  这个女子的确和水妖儿长的一模一样,但神态气质、说话口气却是温柔中夹杂着一股子妖媚。水妖儿尽管当着火小邪的面,也性格多变,但从来没有哪次变成这个样子的。
  火小邪心中一寒,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别过来!站住!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白衣女子盈盈站住,娇笑道:“你怎么这么凶,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你找到了刘管家,让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你一句谢都没有,还要动刀?哎呀,我真的很伤心呢。”
  火小邪狠道:“你这个妖精,不要装成水妖儿的样子!”
  白衣女子又娇笑着说道:“一口一个水妖儿,水妖儿的,怪不得水妖儿愿意和你在一起,你果然讨人喜欢。”
  火小邪持刀渐渐后退,这个白衣女子若在白天,还真是能迷倒万千男人的风韵,可在火小邪的眼中,却觉得她如同深水毒潭一般可怕。
  白衣女子笑道:“怎么?怕了我?不就是水妖儿吗?真是的,水妖儿那样的,我想变就变,不就是这样吗?”白衣女子一转脸,再转回来,一脸顽皮的叫道:“火小邪,我是水妖儿啊,叫你不要出房间,你就是不听!这下尝到厉害了吧,给你个教训,让你以后也长点记性。”
  火小邪真的迷惑了,这不就是水妖儿平时的样子吗?
  火小邪停下脚步,木纳的说道:“水妖儿,真的是你吗?”
  白衣女子跳着脚骂道:“你这个笨蛋,呆子,天下就只有一个水妖儿,不是我还是谁?刚才故意吓唬你的!”
  火小邪脑中一片浆糊,迷迷瞪瞪的就要向前走。
  “火小邪!别过去!她不是我!”林中猛的又有女子声音高叫。
  白衣女子一回头,唰的又变回温柔妩媚的样子,娇声道:“呦!动作挺快的嘛!”
  林中哗哗一响,一个黑衣女子从林中跳出,三步两步的跳到白衣女子面前,挡住火小邪。这个黑衣女子并未蒙面,活脱脱又是一个水妖儿,指着白衣女子骂道:“水媚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装成我的样子!”
白衣女子笑道:“水妖儿,你是什么样子,你自己能说清楚吗?什么叫我装成你的样子?”
  这下才算分清,水妖儿穿黑色紧身衣,白衣女子叫水媚儿。
  水妖儿冷冷道:“住嘴!轮不到你说话!”
  水媚儿笑道:“好吧,好吧,不管怎么样,我是帮你们呢,没必要一见到我就这么凶吧。”
  水妖儿哼道:“谁叫你们帮!我一见张四爷宅子,就觉得不对,没想到真的是你们在乱来!”
  水媚儿笑道:“得了得了,水妖儿,你不就是在乎这个叫火小邪的小子吗?我就是好奇,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样,呵呵,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哥。”
  水妖儿骂道:“你到底闭不闭嘴!你再说一句,我一定会对你不客气。”
  水媚儿说道:“我又不会抢你的男人,我就是好奇!”
  水妖儿脸色一寒,提着手中刀就向水媚儿冲过来,举刀就刺。水媚儿娇呼一声,侧身躲过,娇滴滴的骂道:“真的动手?”
  水妖儿一言不发,又举刀刺过去,两人一黑一白,在林中不断跳动追逐,根本看不清她们在如何较量,只能听到叮叮叮叮刀子相撞的声音连绵不绝。
  火小邪愣在原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超出了他的想象。
  黑影白影在林中斗个没完,火小邪完全傻眼,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忽然听到林中有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骂道:“妖儿,媚儿,你们两个太过分了!还不住手!”
  这黑白两人才猛然分开,齐齐跑到林中跪下,齐声道:“爹爹,息怒!是我们不对。”
  男人的声音又说道:“你们两个是同胞姐妹,为何每次一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
  水媚儿叫道:“爹爹,你应该看到了,是水妖儿不讲道理!先动的手!”
  水妖儿也喊道:“爹爹,水媚儿不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动手!”
  男人声音骂道:“你们两个今天再敢放肆,别怪我关你们半年水牢!”
  水媚儿和水媚儿齐齐抱拳喊道:“不敢了!爹爹请原谅我们吧!”
  两人同声同时的说话,刚说完又彼此瞪了一眼。
  男人声音道:“你们带那个叫火小邪的小子,去看看他兄弟的坟头,了结他一桩心思吧!水媚儿,你带路!另外,水妖儿,再也不许你和火小邪纠缠!”
  水媚儿兴高采烈的说道:“是!”起身就跑到火小邪面前,说道:“喂,火小邪,跟我来,给你死去的兄弟磕几个头吧。”
  水妖儿跪在地上,半天才答道:“是……”
  
  水媚儿在前,火小邪在后,水妖儿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走在旁边。
  火小邪几次都想与水妖儿说话,但见水妖儿的样子,强行忍住。
  三人在林中走了一段,水媚儿停下,指着一个小小的土堆说道:“就是这里啦,三个人,一个不少,我亲眼见到的刘管家把人丢下去的埋了的。火小邪,你要不要拔开土见见你兄弟最后一面?”
  火小邪看着土堆,当真是草草掩埋,连个坟包都不算。火小邪心中酸疼无比,两行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噗通一下跪在土堆前,放声大哭:“老浪、老关、小猴,我来晚了啊!是我对不住你们啊!都怪我!都是我害死了你们!都是我啊!”
  火小邪情感宣泄而出,哭了个昏天黑地,几乎都要昏厥在地。火小邪从小孤苦伶仃,来到奉天城里受尽欺负,好不容易有个三个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得以互相安慰,苦中作乐,挣扎着活到十多岁,却暂时之间,只剩下火小邪一个人。火小邪伤心的痛不欲生,真觉得这个世界上,又只剩他一个人,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心里再也没有了寄托。
  火小邪千万次的悔恨,如果他们不做贼,去做乞丐,就算天天只能吃猪糠狗食,是不是还能够一起活下来,不至于到今天这个田地。可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贼这个行当呢,火小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火小邪哭的憋过气去,一头锄在地上,全身抽搐不止。水妖儿几次都想要上前,却都犹豫了,她的双眼,也已经红的象个苹果,干脆背过身去,不敢再看火小邪。
  水媚儿酸溜溜的哀声叹道:“可怜啊,我都想哭了。”
  火小邪慢慢抬起头,看着水媚儿,低声问道:“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吗?是刘管家杀了他们吗?”
  水媚儿说道:“放心,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用麻袋装着,倒出来的时候,看着身上完好,都是全尸。你是想杀了刘管家报仇?”
  火小邪低声道:“不是,我不想杀人。我就是问问。”说着又对着土堆嗑了三个头,再次泪涌,哀声道:“老浪、老关、小猴,是你们大哥火小邪没本事,连给你们修个坟的本事都没有。你们在阎王爷那里等着我,我会来找你们。”
  火小邪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走。
  水媚儿叫道:“就这么走了?”
  火小邪头也不回的说道:“谢谢你。”继续向前走去。
  水妖儿惨呼一声:“火小邪!你去哪里?”
  火小邪低声说道:“去我该去的地方。”说罢加快脚步,没入黑暗之中。
  水妖儿惨声大叫:“火小邪,求求你来找我,求求你也救救我!我在山西等你!”
  林中一片静寂,无人回答。水妖儿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低声哭了。
  水媚儿不冷不热的说道:“水妖儿,你还真的在乎这个小子?唉,他到底有什么好?”
  水妖儿根本就不回答,只是捂着脸不住抽泣。
  
  有两个人远远的从林中走出,其中一个隐在黑暗之中,看不见脸面,另一个人竟是刘管家!
  刘管家冲那人鞠了一个躬,说道:“水王,水妖儿和火小邪能有结果吗?”
  那人低声说道:“没有,一丝一毫都不会有,水妖儿命中注定孤苦一生。”
  刘管家说道:“但是水王,我们是不是对水妖儿和火小邪太残忍了点,至少水妖儿和火小邪在一起,水妖儿看上去很开心啊。”
  那人说道:“你忘了水妖儿是什么样的人吗?她这样下去,会杀了自己,也杀了火小邪。”
  刘管家连忙躬身道:“水王说的没错,这个我倒忘了。唉,可怜水妖儿年少时太过聪慧了……”
  那人说道:“水信子,不要再提她了。”
  刘管家应了声是。
  那个说道:“这几年你在张四爷身边做的很好,再过几个月,你就回来吧。”
  刘管家说道:“谢谢水王!我的确在张四爷家呆的有些闷了……啊,水王,你是对张作霖没有信心了?”
  那人说道:“张作霖和其子张学良,都没有争夺天下的命相和手腕,张作霖更是短命之辈,活不过十年!五行世家之中可能火王对他还有点兴趣,我们就作罢了吧。你把奉天各地的勾弦也都一并撤掉,不必再关注张作霖的情况。”
  刘管家应道:“是!”
  那人说道:“水信子,我们走后,你立即让三指刘和齐建二把还活着的那两个小子带出奉天,远去南方小城安顿,永远不准他们回奉天,并告诉他们火小邪也已经死了。我不想让火小邪再顾虑他所谓的兄弟之情。”
  刘管家说道:“水王放心,我一定做的漂漂亮亮的。”
  那人说道:“好!你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刘管家又鞠了一躬,身手敏捷的钻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那人见刘管家走了,站住不动,手中一抖,一直很小的黄雀不知从哪里飞出,落在他的手指上,吱吱轻叫。他用手摸了摸这只黄雀的羽毛,将一个小布包别在黄雀的脚上,低声道:“飞吧,去找火小邪!”
  黄雀吱吱两声,似乎听懂了,扑楞楞展翅高飞。
  黄雀在空中盘旋一圈,低头看着刘管家叫做水王的人,那人的模样,居然就是火小邪所住客栈的店小二,只是他眼神之中,如同有一弯极深的潭水,不可窥探。哪有一点店小二的样子。
  黄雀吱的叫了一身,笔直飞走。
  黄雀飞过水媚儿的头顶,水媚儿还在对水妖儿低声道:“好了,好了,水妖儿,不要再想那小子了,爹爹都来了,咱们回去吧。”
  水妖儿两眼通红的说道:“爹爹怎么会来奉天?”
  水媚儿说道:“爹爹也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都是听爹爹的安排做事,不象你还有些自由。”
  水妖儿说道:“你为什么要骗火小邪?”
  水媚儿说道:“我怎么会骗他?”
  水妖儿看着水媚儿的眼睛,说道:“因为你的眼睛!你还没有杀了你自己!”
  水媚儿漠然不语。
  黄雀又向前飞,穿过林子上空,在空中转了个圈,直直向林内一侧飞去。

  
  水王放黄雀寻找火小邪,并非臆想,旧时民间确有此种训鸟奇术。主要分为雀持术、鹰鸣术、隼坠术三种,都是由飞鸟在半空中追踪目标,锁定后向主人报信或者直接把信息传达过去。大家常见的多为鹰鸣、隼坠,多在山丘、平原这种地形使用。而雀持术寻人通常用在城市、乡镇等房屋丛林密集之处,由黄雀、画眉等类细小的鸟儿低飞穿行,又以黄雀为贵。雀持术在训鸟术中最为困难,极少有人精通,后来又因为通讯科技发达,所以雀持术在民间渐渐失传,到现代已经没有人会了。
  
  火小邪坐在一间破屋角落里,这间破屋就是火小邪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人经常呆着的地方,在这里他们留下了无数的欢乐,也被齐建二抓到过无数次。
  火小邪靠在墙角,浪得奔他们几个如同在眼前一样,挤到身边来问:“大哥,大哥,你偷到什么好吃的啦?”
  火小邪脸上呆呆一乐,手一抓,却抓了个空。火小邪低下头,把刀子拔出来,慢慢顶在自己脖子上,一使劲刀尖就扎了进去,流出鲜红的血液。
  火小邪如同没有痛觉一般,喃喃说道:“我这就来找你们。”
  火小邪手紧紧握着刀柄,不知怎么手上顿了一下,把刀子从脖子上拿下来,摆在手中一看。月光如水,从房屋的破窗洞中照射进来,投在火小邪的手中。
  那把刀的刀柄上,刻着一个“水”字。
  火小邪猛的把刀一握,说道:“水妖儿……”顿时和水妖儿相处的日日夜夜的情景都涌现出来。
  火小邪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何要找你?我为何要救你?你还需要我救吗?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原来火小邪独自离开的时候,清楚的听见水妖儿在身后惨声喊他。可火小邪想到自己死去的几个兄弟,硬下心肠不愿回头。
  火小邪把手垂下,突然笑了:“我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刚才想死,至少应该给弟兄们烧烧纸再死吧,咳,怪不得水妖儿说我是个呆子。好吧,好吧,不死了,不死了。”
  火小邪正想从地上爬起来,窗口传来吱吱的叫声,火小邪一看,见破窗的上停着一只黄雀,正冲着他吱吱的鸣叫。火小邪心中奇怪,把手向前一伸,喃喃自语:“怎么,你找我?”
  黄雀又叫了声,展翅飞过来,在火小邪头顶盘旋了一圈,落在火小邪伸出的手指上。
  火小邪目瞪口呆,天下还有这样不怕人的黄雀,恐怕是打小由人喂养的,便目不转睛看着这只黄雀。
  这小黄雀丝毫不怕火小邪,在火小邪手指上跳了跳,便用嘴去啄自己腿上绑着的小布包。
  火小邪赶忙伸手上前,把小布包解下。黄雀冲着火小邪吱吱吱吱连叫几声,扑棱了一下翅膀,似乎是让火小邪把布包打开,然后飞到火小邪的肩头。
  火小邪将信将疑解开了布包的绳索,只见布包里躺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布包内还密密麻麻写着字。
  火小邪把黑石拿出来,却见黑石上刻着一个火字,不得其解,赶忙借着着月光,细细阅读布包内写的文字。火小邪尽管是贼,但并非文盲,十岁左右,就能识得千字。做贼的不是做乞丐,可以大字不识一个,做贼的想登上一定境界,必须要有很高的文化,不仅要能识字计算,还要有一副好记性。因为有的时候,你大字不识一箩筐,都看不懂,别说偷了,就连富贵人家的门都找不到,非把三字经当唐绝韵不可。
  布包里用蝇头小字写着:
  火小邪,你与妖儿有缘,妖儿也对你十分爱慕,可惜你火性太烈,妖儿水性极强,你们若是结合,必然化作云雾消散。但我爱惜妖儿,还想帮你们一次,你看到的黑石,乃是五行贼王中的火王收纳弟子的信物,我与火王严烈素来交往甚密,行走天下的时候,帮着火王物色些人才,故而我有此物。你拿着黑石,于今年六月十五之前赶到山西王家堡青云客栈,自然有人寻你。若你有此机缘,能成了火家弟子,练成水火交融的法门,可救我家妖儿一生性命。我托付妖儿的终生幸福于你,你不要让我失望。水王流川。
  火小邪细细读完,呆若木鸡。火小邪执意回到奉天,人生竟有如此大的转折,火小邪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火小邪又速速看了一遍,默默记下,正想把布包折起,却见布包火苗一闪,轰然一下化作一团火焰,眨眼烧了个干净。
  停在火小邪肩头的黄雀吱吱叫了两声,展翅而去,飞出破屋,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火小邪一人捏着黑石,久久呆立在屋内。
 火小邪站立良久,直到身子都发凉了,才长长喘了口气,走出这间破屋。他一直寻到和水妖儿分手的地方,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林中鸦雀无声,刚刚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只有那捧坟头黄土尤新。火小邪跪在土堆前,嗑了三个头,低声道:“老浪、老关、小猴,本来你们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但有人将水妖儿的性命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别人,否则我就真的是个孬种了!你们大哥我,火小邪,不是孬种,不是没用的蠢蛋!老子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重新安葬你们!你们,入土为安吧……”
  火小邪说完这番话,洒下热泪,再磕了三个头,才起身恋恋不舍的离去。
  火小邪在林中转了半圈,寻不到刘管家的身影,并不为怪,料定刘管家要么自己跑了,要么被水妖儿他们抓了、放了、杀了,反正刘管家的生死下落已经与他无关,就懒得再去追究。火小邪明白自己孤身一人,缺少了水妖儿的帮助,绝不能在奉天城久留,便打定了主意,打算一大早就溜出奉天城,向山西进发。
  
  同年六月初五,山西王家堡。
  王家堡原先只是一个村落,但清末出了个赫赫有名的晋商,名叫王全,几十年的商业经营,王全的商行可谓在山西富甲一方,王全在王家堡购入了大量土地,兴建了王家大院,占地千余亩,里里外外的房舍近千间。由于王全家生意种类繁多,几乎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无所不包,所以带动这一带鸡犬升天,使得王家大院外密密麻麻围着近千家商户,常住人口已近万人,加上日夜穿梭往来的商贾车队,各地迁移过来讨生计的游民,这个王家堡赫然成为了一个新兴的市镇。
  正对着王家大院正门的大街,叫做王兴街,是以王全的大儿子王兴命名。王兴街是王家堡的主干道,能容四辆马车并排通过,道路两旁商贾林立,彩旗招展,游人如织,繁华程度竟让人觉得进了省城闹市一般。
  “让开!让开!快让开!”街道一头有人大声吆喝,街上的众人无不转头一看,只见四匹高头大马,向着王家大院的正门急奔而来,扬起一片沙尘。街道上的人赶忙让出一条道路,让这四骑快马通过。人群退开的急了,慌慌张张的挤做一团,有年老腿脚不方便的,颤颤巍巍差点摔倒。
  这些骑马人清一色的武师打扮,胸口绣着“金玉祥”三字,死命的抽打着马匹,催促马儿快跑。有王家堡的本地人认得,这些人王家大院的护院武师。
  有人议论纷纷说道:“最近几天都看到王家大院的武师急急忙忙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鬼知道,别说最近几天了,最近一个月,王家大院都神神秘秘的。”
  “也是啊,王全王大老爷许多天都没有出来遛弯了!”
  “你不觉得最近咱们这里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吗?到处闲逛,啥也不干,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啊,的确如此啊!前两天王二叔家丢了一只祖传的金元宝,嚷嚷着寻死呢,莫非是这些人偷的?”
  “咱们少瞎说,孔镖头正查着呢!”
  这些武师快马奔过,人群才渐渐的恢复平静,熙熙攘攘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大街上刚才一个差点摔倒的瘦弱老汉,突然大叫:“我的钱呢?我的钱!没了!没了!哎呀我的娘啊,我的钱让人偷了!”众人赶忙围拢过来,有好心的人问道:“老汉,怎么钱就没有了?”
  老汉四下拍打着身体,哭喊道:“我的钱就是放在贴身口袋里的!一共十个大洋啊!哎呀我的娘啊!是我全家的积蓄!来王家堡买药救命的!我们一家七口人!六个人等着买药回去救命的啊!我可怎么活啊!救人啊!抓贼啊!”这老汉伤心至极,蹲在地上不住哭嚎,拍打地面。围观的众人无不唏嘘短叹,不断安慰着老汉。
  人群之外的一个街角旮旯里,有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少年,靠着墙角坐着,慢慢啃食一张干硬的饼子,一双清澈但又犀利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这少年右眉下的脸庞上,有道一指长短的伤疤,倒让他多了几分男子气息。
  这少年啃了一口饼子,眼神一转,只见对面的一个平头矮个男人,眼角微微一挑,瞟了人群一眼,闪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笔直走过了街,钻进与少年一侧,相隔十余步的巷子里。
  少年微微一笑,把饼子胡乱塞进怀中,不停咀嚼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也一转头钻进身旁的巷子里。
  这少年快步前行,走至一丁字路口,探头一看,果然看见那个平头男人背着身快步向前走去。少年左右看了看,这条巷子并无人往来,便走出来,无声无息的跟上平头男人。
  平头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得意洋洋的又走了一段,一个转弯,钻进了一条更为狭窄僻静的胡同中,他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前面的兄弟,慢走!”
  平头男人一愣,一下子转过身,神色紧张。平头男人一看,竟是一个嬉皮笑脸的乞丐打扮的少年向他走来,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顿时脸上一松,骂道:“臭要饭的,叫你爷爷搞么斯?”这人一张嘴,更是露馅,乃是湖北一带口音。
  少年嚷道:“嘴巴干净点,谁是要饭的!小爷我和你是同行!”
  平头男人哼道:“呦,同行?你看到我么样撒?”
  少年说道:“看到就是看到了,你不是本地人,咱们按道上的规矩——初来乍到,见面分一半!”
  平头男人脸色难看,骂道:“臭要饭的,你还晓得规矩?老子拆了你,你信不信?”
  少年说道:“有本事你来,你他妈的,你来!看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平头男人骂道:“你妈了的个撅儿的!老子还信了你的邪!”他边骂边捋着袖子向少年冲过来。
  “郭老七!别放肆!”有一个清脆的男子声音从平头男人头顶上传来。
  平头男人一愣,赶忙站住。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墙上跳下,落在平头男人身边。
  这男人二十一二岁年纪,穿着富贵得体,长相斯文,要不是从墙上跳下来,走在大街上绝对被人认为是一个富家公子哥。
  平头男人郭老七赶忙一脸笑容,对这男人说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这男人并不搭理郭老七,而是向对面的少年抱了抱拳,满面笑意的说道:“在下苏北人,姓郑名则良,有个不成器的绰号,叫做『小不为』。初来乍到此地,得罪了!敢问对面的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哼道:“我没有什么绰号,我叫——火小邪!奉天过来的!”
  郑则良脸色不变,若有所思道:“哦!火小邪,好一个火字啊。敢问火兄弟不远千里来这里有什么事?”
  火小邪哼道:“这你就管不着了,要么你先告诉我,你千里迢迢从苏北来这里干什么?”
  郭老七对郑则良说道:“大少爷,让我上去宰了他吧,他连你的绰号都没有听说过,一定是个不开眼的。”
  郑则良还是对郭老七不理不睬,对火小邪说道:“哦!既然大家来这里都有事,那我们都别说了,呵呵,火兄弟,初次见面,咱们就别按什么规矩分一半了,都是你的,算我给火兄弟的见面礼。”
  郭老七脸上不悦,说道:“大少爷,不能啊!”
  郑则良微微一侧头,对郭老七说道:“我说了多少次,在这里不准偷东西,你是哪根手指头痒痒啦?自己剁下来。”
  郭老七神色大变,赶忙道:“大少爷息怒,小的错了!求您饶了小的!”
  郑则良哼道:“那还不把你偷的东西全部给火兄弟!”
  郭老七一脸冷汗,从兜中掏出一个小布袋,一把丢向火小邪。火小邪伸手接了,捏了捏,布袋里约有十个大洋。火小邪把布袋收了,说了声:“既然郑兄弟这么大方,那我也不客气了!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火小邪说罢冲郑则良和郭老七笑了笑,一转身就快步离开,没了踪影。
  
  郭老七气得咬牙切齿,骂道:“这么嚣张!大少爷,咱们在苏北,哪个贼听了你的名号,不退避三尺,今天这小王八羔子,太嚣张,太嚣张了!我受点气不要紧,可不能折了您的威风啊!”
  郑则良轻轻笑道:“郭老七,这里不是苏北,我们也不是来偷东西的,王家堡现在云集了很多偷盗的高手,你千万不要小看了这里的陌生人,哪怕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子。”他说着说着脸色一冷,却仍然一脸笑意,轻描淡写的说道,“郭老七,你要再敢手痒偷东西,我就一次剁了你剩下的六根手指!”
  郭老七看了看手掌,他左右手都只有三根手指,面色死灰,点头如捣蒜一般说道:“大少爷,打死我也不敢啦!你放心,我再敢偷,我把自己脑袋都剁下来!我这就继续打听青云客栈去!”
  郑则良自言自语道:“眼看还有十天,就是六月十五,我们来了已经十多天,却连青云客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难道这是第一道关?”

火小邪拿着装了大洋的布袋飞快的行走,到了人烟稀少之处,打量了一下身后的确没有人跟着,才松了一口气,找了个草堆钻了进去。火小邪明白刚才完全是险中求胜,实属侥幸,如果不是那个叫郑则良的公子哥出现,恐怕不是那个郭老七的对手。
  火小邪一路上风餐露宿,从奉天走到山西足足花了近二个月的功夫,第一次出远门,不仅身无分文,而且全靠步行,其中艰辛自然不用多说。为了能够提早几天赶到山西王家堡,最后几天更是连日奔波,顾不上冷暖饥饿,弄的自己和乞丐一般,才提前了十天,于六月初五赶到。但凡做贼的人,都有个好习惯,除非特别叮嘱过,一般赶早不赶点,说是六月十五到,一定要提前到达,以做好准备。火小邪知道来山西王家堡事关重大,自然不敢怠慢。火小邪能这样想,这天下收到黑石火令的贼人,手段比火小邪只怕更高,哪个想不到?所以无不提前赶来!那个郑则良是苏北贼道里响当当的人物,更比火小邪早了十天,就到了王家堡,一直窝在普通客栈中,默默寻找青云客栈的下落。
  火小邪刚到王家堡,就看到郭老七偷老汉的东西,心中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他尽管从小做贼,但十分遵从奉天城“荣行”中的老旧规矩——三不偷。所谓三不偷是指,救命钱不偷,孤儿寡妇钱不偷,砍头钱不偷。救命钱和孤儿寡妇钱容易理解,砍头钱乃是指有的犯人被当街处决也有亲戚朋友收尸的时候,会在尸体手中、嘴里、衣兜中放几个钱,根据家境贫富状况,有多有少,乃是指望着死者能投个好胎,以后能生在富贵人家。还有一种砍头钱,是指有人不幸从高处坠落、被车马撞死等等全身流血的暴毙,死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钱,特别是粘了死人血液的钱。偷这种砍头钱,乃是妨碍别人转世投胎,必遭阴魂怨恨,所以偷不得。
  郭老七偷那老汉的钱,就是偷救命钱。火小邪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那老汉面如菜色,衣着破旧,一副病泱泱、苦命的样子,还小心翼翼的护着怀中钱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人处境极为糟糕,身上带了一些银钱。换了火小邪在奉天当贼的时候,见到这种老汉都躲的远远的,绝不会动他分毫,而一到王家堡就看到郭老七如此无贼德无贼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还有这么不要脸狗贼,八成是个“贱粽”。“贱粽”是旧时东北一带“荣行”里骂人的说法,是骂有的贼人,刚刚学会偷东西不久,专门干“三不偷”的事情,这些贼人往往好吃懒做,坑蒙拐骗,又嫖又赌,恶习满满,还不懂“荣行”规矩,必将脸腐身烂而死。
  贼和贼之间也是互相瞧不起的,照样分成三六九等,有正宗和野路子之分,也不是会偷东西的人都敢称自己是“荣行”。火小邪的老大齐建二,尽管也是一身恶习,却是三指刘正二八经收入堂下的弟子,算得上奉天城的正宗“荣行”,对“荣行”的规矩看的比命还重要。齐建二带着火小邪他们暴打“贱粽”,乃至于剁了“贱粽”的手指的事情,一年中怎么都有个二三次。
  郭老七偷老汉的手段,并不新鲜,火小邪十分精熟,在贼术中称之为“大步颠”。“大步颠”是说要偷的“马儿”做出摔跤、跳跃、蹬梯上楼这些比较大的动作时,下手去偷,这时候人体与衣物之间的空隙较大,注意力比较分散,容易下手,但时机稍纵即逝。还有“小步颠”,是说“马儿”在慢慢行走或站立时,有转弯、弯腰、咳嗽、捡东西等幅度较小的动作时下手,“小步颠”时机较多,更重视手法。
  
  火小邪跟着郭老七,郭老七浑然不觉,最开始火小邪以为这个“贱粽”没什么本事,大可用贼道规矩吓唬吓唬他。谁知郭老七动了杀机,准备对火小邪下手之时,火小邪顿时看出来这个郭老七恐怕更擅长动武杀人,而不是偷盗,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郑则良及时现身,止住郭老七,要不火小邪初到王家堡,就要载个大跟头。
  火小邪在草堆中把布袋里的大洋倒出来,除了十块完整的大洋以外,还有七八枚民国通宝(铜币,云南东川铸币,一枚民国通宝相当于十铜钱)。火小邪嘿嘿笑了声,自言自语道:“老头,算你走运,碰到我啦!这几个小钱打赏给我吧,算是个谢礼!”说着火小邪把那七八枚民国通宝取出塞入怀中,其余大洋依旧放入袋子里。
大街上丢了钱的老汉当街哭了半天之后,被人扶起,搀扶到街边台阶上坐下。那老汉面色惨白,哭倒是不哭了,可行若痴傻,嘴巴不停颤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呆呆的在台阶上坐着。
  有几个好心人凑了几十个铜钱,塞给了老汉,并让这老汉去找王家堡孔镖头报案,说不定还有追回的可能。说白了,这都只是安慰,旧时被人偷窃了钱财,除非当场抓到,才可能要的回来,否则钱一离身,极难有追回的可能。
  老汉失魂落魄的拿了钱,喃喃称了几声谢。众人见暂时安抚住了老汉,渐渐散去。
  老汉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一步一颤的向前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急急走来,迎面撞上老汉,生生把老汉撞倒在地。
  那乞丐骂道:“老头,你走路是不看路啊。”说罢也不搀扶,拔腿就跑。
  老汉这个时候根本就生不出气,只能慢慢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可这老汉的手拍在身上,却停住了,随即剧烈颤抖起来。老汉将手探入怀中,竟摸出一个钱袋,正是自己刚才丢掉的那个。
  老汉慌忙把钱袋打开,摸了摸里面的大洋,一块不少,还有一张纸条塞在里面。老汉把纸条取出,展开了一看,纸条上用黑炭写着:“帮你要回来了。下次小心!我没钱吃饭,少的几个钱算你赏我的!”这老汉看了纸条,四下张望,可撞上自己的那个乞丐,早就不见了踪影。
  老汉哭道:“好人啊!恩公啊!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老汉抬手擦了擦眼泪,赶忙快步离开。
  火小邪躲在一边角落,探出头看到老汉走远,才懒洋洋的说道:“若再被人偷了去,我可帮不了你。”
  火小邪抖擞精神,从角落钻出,打定主意,去寻找青云客栈。
  
  火小邪身上有了七八个民国通宝,便找了一家旧衣店,花一个钱买了一身干净的短褂衣裤,又寻到一个水井,把头脸手脚洗了个干净,才换上干净衣衫。这一番打扮下来,火小邪终于不象乞丐,活脱脱一个省城来的商贾子弟。火小邪自幼在奉天生长,就算做贼,也是城里人,加上本身气质尚佳,这样打扮,自然比王家堡的乡下小子多了几分洋气。
  王家堡尽管常住人口不多,但因为各地客商云集,所以客栈竟有四五十家之众,分布在王家堡各处路口要道。这些客栈规模大的能容二三百人吃住,小一点的也有十多间客房,东南西北皆有,彼此隔的远的,要从王家堡整个地界上穿行而过,走上一二个时辰才能到。
  火小邪花钱吃了顿饱饭,便一路打听着青云客栈,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无论问到谁,都回答王家堡从来没有青云客栈。火小邪并不甘心,坚持一家一家的客栈进店寻找,问问客栈掌柜、小二是否青云客栈是个化名。可整整找了一天,问了不少人,仍然一无所获。
  火小邪寻思着,莫非是自己弄错了,山西还有其他的地方叫王家堡?可想想自己自从进入山西境内,一路打听着找到此地,从没有听到还有第二个王家堡的说法。火小邪又问了一些外地过来的运货车夫,车夫也都说山西只有一个王家堡。
  眼看着日头西沉,天色渐暗,街头人烟渐稀,火小邪心想,恐怕今天是没有结果了。
  火小邪见前方还有一家客栈,看样子十分简陋,心想这种客栈倒是适合我这种穷光蛋,今晚就在那里住一晚吧,明天再说。
  火小邪走到客栈前,才看清了这家客栈的名字原来叫“大道客栈”。火小邪会心一笑,心想:“大道大盗,这名字起的,不是招惹着贼来偷吗?也好,我是个小贼,住在大盗客栈,平升三级!不错不错。”
  火小邪迈步走进大道客栈,有店小二迎上来,一看火小邪单身一人,又不是买卖人的打扮,便问道:“这位小爷,你是找人还是住店啊?”
  火小邪故意拿出身段,瓮声瓮气的说道:“小爷我住店,怎么,以为我是个跑堂伙计?”
  店小二忙巴结道:“不是不是,一看您就是城里的大少爷,里面请,里面请。”
  火小邪大摇大摆的走到帐台前,一个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冲火小邪抱了抱拳,一脸笑意的说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姓张。这位小哥,是住店啊?不知有几位?”
  火小邪抬头看了看这家客栈的布局,寻常的很,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房屋年久失修,角落里遍布蜘蛛网不说,屋子里还飘着一个股子酸臭味道。
  火小邪明白这家店寒酸,估计也贵不到哪里去,便问道:“哦,张老板,我一个人住,都有什么房间啊?”
  张老板一听,赶忙笑道:“呦!我这家点别看破旧了点,倒有两间上好的单间,一间都已经被人住了,还剩一间,一块钱一晚?你看行不行?”
  火小邪叫道:“你真是见一个宰一个啊,这么贵!还什么有人已经住了一间,我看鬼才住!”
  张老板愁着脸说道:“这位小哥,有人住了就是有人住了,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嫌贵,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客房。”
  火小邪眼珠一转,口气一缓,问道:“哦,张老板,我问你个事?你要是知道,我就住。”
  张老板忙道:“什么事?”
  火小邪问道:“这个王家堡有没有一个青云客栈?”
  张老板抓了抓头,说道:“小哥,你这个问题,还真不是头一遭听见,算上你,怎么都十来人问过我了。”
  火小邪神色一紧,忙道:“怎么?都十来人问过你了?”
  张老板说道:“是啊,什么打扮的人都有。”
  火小邪啧了一声,问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
  张老板愁道:“我从小就在王家堡生活,都四十多年了,哪里石头缺了一块我都知道,可就是没有听说过我们这里有什么青云客栈。五十里外的平成镇倒有个踏云客栈,就是没有青云客栈啊。”
  火小邪追问道:“青是青色的青,云是云彩的云,有没有读音相似的客栈?”
  张老板说道:“这个字怎么写我知道,在你前面来问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可真是没有啊,没有青云客栈。”
  火小邪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看来青云客栈就根本不是一个住人的客栈。”火小邪看着张老板,继续说道,“这样吧,张老板,你没有回答出我的问题,这个住店嘛……”
  张老板十分恳切的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从怀中摸出一个钱,丢在桌上,说道:“我就这一个钱,你看我能住哪里吧。”
  张老板看着桌上的钱,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捡了起来,塞进袖子里,说道:“那,那只有住柴房了。”
  火小邪说道:“行啊!那就带我去吧!小爷我不是出不起钱,是我就是喜欢睡柴房!”
  张老板只好招呼着店小二,让店小二带着火小邪去后院的柴房。
  火小邪刚想跟着店小二走,张老板在身后叫他:“这位小哥,问你个问题!”
  火小邪哼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快问。”
  张老板说道:“敢问一句,你们找这个青云客栈是有什么事情吗?”
  火小邪笑道:“想知道啊,给我三个钱我就告诉你。”
  张老板赶忙把袖口中的钱袋一捏,连连说道:“怎么你们都是些怪人!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了!”
  火小邪说道:“我可给你机会了啊。”说罢一挥手,对店小二说道,“走吧,带我去柴房。”
店小二领火小邪进了柴房,有气无力的说道:“就是这里啦,茅房在出门右手边走到头。”
  火小邪看了看,说道:“不错,不错,你这个柴房不错!上好的睡觉的地方。”
  火小邪走到干草堆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见店小二还站着不走,说道:“那你就走吧,还等着我打赏不成啊?”
  店小二突然谄媚的笑了笑,说道:“这位小爷,我有个消息,和你要找的青云客栈有关,你听不听?”
  火小邪坐直了身子,说道:“哦?那你说。”
  店小二说道:“小爷,这哪能随便说的啊,你给我三个钱,我就告诉你。”
  火小邪骂道:“没有!你能知道什么,懒得听。”
  店小二赶忙说道:“别着啊,一个钱,给我一个钱,我就告诉你!保证物超所值!”
  火小邪略略一想,说道:“行,你说!”
  店小二伸着手,猴吧吧的看着火小邪,说道:“小爷,先给钱。”
  火小邪骂道:“谁还会赖你的!”说着摸出一个钱,丢给店小二。
  店小二赶忙接了,连声称谢,然后神秘兮兮的说道:“小爷,我们这客栈里有两个单间,平时也没有人愿意住,不过昨天晚上,有一个找青云客栈的人,住进去了,就再没有看见他出来。”
  火小邪一愣,问道:“什么样子的?”
  店小二说道:“小爷,这又是一个问题了,要么您再给我一个钱?”
  火小邪骂道:“你要说就说!信不信我告诉你老板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店小二慌了神,说道:“别,别,小爷你可千万别和老板说,他会打死我的。哎呀,你怎么这么抠门啊,太狠了你!”
  火小邪骂道:“你当我赚钱容易啊?要说就说,不说就走,你自己掂量,反正说出来我就不告诉你老板了!”火小邪抓店小二的把柄,一试就准,这多亏了火小邪在奉天城里市井中打滚,摸索出的识人相面经验。
  在贼道里面,判断一个人好不好偷,要有“三道眼”,乃是:一看面相喜善富贫,二看身手迟重缓快,三看脾气冷暖愁困。象这种店小二是不是害怕店老板,耐不耐的住咋呼,几乎写在脸上,火小邪一看就知,一问就明。哪像现代的一些狗贼,以为人长的胖,就定会身上藏金戴银,皮肉太厚不敏感,便下手去偷,没准偷到个刚被炒了鱿鱼的厨子,体胖但身手敏捷,不仅偷不到,还能让厨子拿着菜刀追砍几条街。又没准偷到个看似粗苯,实则精细的悍妇,让悍妇五爪齐伸,抓个满脸花。
  
  店小二连忙说道:“我说,我说就是。嗯,那个,那个客人,我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火小邪说道:“得,幸好没给你钱!”
  店小二说道:“不是我蒙你,是那个客人穿着大袍子,个子不高,脑袋包的严严实实的,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好像是男人,也好像是女人。”
  火小邪挠了挠下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我要睡觉。”
  店小二笑道:“谢小爷打的赏,谢了,谢了,千万别和我老板说。”说着点头哈腰的退出柴房。
  火小邪见店小二退出柴房,身子一松,躺在干草堆里,拔出一根干草棍,叼在嘴上慢慢咀嚼,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没有找错地方,青云客栈就在王家堡,只是没有人能一下子找到而已。这些和我一样来找青云客栈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呢?那青云客栈,又到底是什么呢?”
  火小邪翻来覆去,琢磨了半天,不得其解。火小邪又累又困,拢了拢衣服,慢慢进入梦乡。
  “火小邪,火小邪,醒醒。”火小邪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名字,火小邪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做梦。
  “火小邪,嘻嘻嘻嘻。”睡梦中那声音渐渐清晰,竟是女子的声音。
  “水妖儿!”
  火小邪脑子里精神一振,大喊一声,翻身坐起,四下到处观看。柴房里黑乎乎、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在。
  火小邪从柴房窗口看出去,一轮皓月当空,四周寂静无声。
  火小邪叹道:“又是场梦?唉,水妖儿,你在哪里呢?”
  火小邪长叹一声,正想躺下继续睡觉,大道客栈的前厅却猛然吵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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