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 作者:汀兰若

来源: 画眉深浅 2010-02-20 17:31:15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308986 bytes)

第〇一章:李代桃僵

  阳春三月,碧水汀汀,柔和的阳光映照在江水上,泛起一片金光,川流的河水拍打着岸上的石块,溅起一朵朵水花。
  
  白芊芊正坐在岸边洗衣服,氤氲的水汽沾湿了衣襟,她兀自不觉,只是轻轻揉搓着手里的衣服,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山歌,大概唱的是年轻的小伙子向爱人表达情意。
  
  良久,白芊芊抬起手来拭了拭额头,手指上的水珠顺着小臂滑落,滴在清冽的河水中,打起了一个水涡,瞬间便消失在激流中。
  
  旁边一起洗衣服的婆子手里抡着洗衣棒,一下一下捶打着,时不时瞅瞅白芊芊,最后,她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芊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若由阿婆我再做个媒,就凭你的相貌,孙屠夫那样的我们是不嫁的,你看阮家的少爷怎么样?”
  
  白芊芊放下手臂,低头不语。
  
  于是那婆子更是凑近一步,低声说道:“上次你拒绝孙屠夫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这次又被阮家的少爷瞧上,当真是修了几世的福分,可不能再错过了,阿婆我也是过来人,女人嘛,嫁人图个什么,不就是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看你现在……不如早早找个男人当靠山呢。”
  
  白芊芊抬了头,看着那满是褶皱的老脸近在眼前,渍黄的牙口幽幽地向自己吐着雾气,她拎起衣服在河里轻快的涮了一下,咯咯笑道:“阿婆,我白家不少那二斤猪肉,也攀不上赌坊的少爷,芊芊我呢,有手有脚,犯不着找男人当靠山。”这话刚说完,她已经将洗好的衣服一古脑得收进了篮子里,起身拍拍裙角,笑着走了,留下那婆子一人脸上青一阵绿一阵的,一面咬牙愤愤得盯着白芊芊的背影。
  
  ——不就是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吗?架子端得也忒大,白秀才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那婆子吃定白芊芊会掉到她的手里,而白芊芊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有着自己的梦想,就像清晨睁开眼睛会看到柔美的娘亲正在厨房做饭一样,她坚信有一天属于她的幸福会来临,当然,那绝对不会是满身横肉血肉模糊的屠夫,或者是花街柳巷病态苍白的赌坊少爷。
  
  有梦想的人生是美好的,白芊芊给爹爹熬药的时候还在盘算着,改明儿去镇里看看有没有招绣娘的活计,她的一手绣工从小跟着娘亲练出来的,当真不是自己吹得。
  
  门“吱呀”一声推开,白芊芊手里的那碗汤药差点泼出来,她讶然得打量着站在庭院中的韵美少妇,满树的潇潇梨花仿佛成了她的陪衬,只是在那里盈盈一站就给人无限的美感,更令白芊芊诧异的是那位少妇的长相像极了死去多年的娘亲,只是更年轻,更娇媚。
  
  夏茉儿站在庭院里已经多时,她望着满树的梨花发了一会儿愣,实在有丝不确定今天的拜访会不会太唐突,或者白芊芊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或者她这位表妹有着死去姨妈的倔强,亦或他们不需要自己的怜悯与施舍。
  
  突然,她听到屋内声声剧烈的咳嗽,持久不歇,仿佛要将肺生生咳出来。
  
  听了良久,她抚了抚被风吹散的鬓发,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再回头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粗布麻裙的少女正呆呆地站在门口,头上松松挽了一个发髻,眉眼清秀,眼熟之极。
  
  “芊芊……”夏茉儿试探性得叫了一声,静静得瞅着少女的反应,对于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表妹,她实在有着太多的不确定。
  
  这声轻唤拉回了白芊芊的神思,她看到树上雪白的梨花陡然开得更盛,似还有几片花瓣飘落,端着药碗的手不由激动得颤抖了几下,她小心翼翼得上前,同样试探性得叫了声“娘亲”。
  
  只见夏茉儿的脸噌得涨得通红,两片红润的樱唇张了又张,最终叹息一声,无奈道:“芊芊,我是茉儿姐姐,小时候见过一次,你可还记得?”
  
  白芊芊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得吐了吐舌头,眨着眼睛笑道:“原来是茉儿姐姐呀,十几年没见当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跟姨妈真像呢。”夏茉儿的娘亲同白芊芊的娘亲是孪生姐妹,不同的是一个嫁入豪门,一个落入乡土,身份云泥之别,后来便很少来往,而今对于夏茉儿的突然到访,白芊芊有些无措。
  
  夏茉儿也不接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她,半晌,白芊芊被她瞅得浑身发毛,便扯了扯夏茉儿的衣袖,笑着说道:“茉儿姐姐,进去坐,我先喂爹爹吃了药,呆会儿再陪你聊。”
  
  夏茉儿瞅了一眼白芊芊手中的乌黑汤药,点头应道,“芊芊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别告诉姨父我来过,当年的事情你大概不知道,但是既然姨父病了,就别惹他费神。”她冲白芊芊摆了摆手,便又转身去看院侧的梨花,心情却比来时好了很多。
  
  既然如此,白芊芊也不再推辞,端着汤药进了屋,许久,她再出来时,面色阴郁,手里捏着一方染血的帕子,一抬头,却发现院中又多了两个人,一个长相平淡的丫头,另一个是面色肃静的中年妇人,俩人垂首站在夏茉儿的身后,显然是跟随她的下人。
  
  一旁的夏茉儿见白芊芊出来,便招手唤她来到梨花树下,低声说道:“芊芊,你与我的长相有七分相似,所以姐姐想求你一件事情,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面色纠结,似乎颇是为难。
  
  白芊芊刚想张口问,她却又接着说道:“芊芊,你能否代替我去楚府呆六个月?楚家为华亭第一富商,我嫁过去不满一年,但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居于楚家的老宅,而今老夫人忽然重病,要少夫人前去接管府内事宜,而我……实在有难言之隐去不得,你先暂且替我一段时间,这期间所有归少夫人管制的钱物你但用无妨,想来这对姨父的病情也应是有帮助。”夏茉儿一口气说完,且抛出实际利益来诱惑自己的表妹,言既至此,她停了下来,等待着白芊芊的回应。
  
  屋里响起了白秀才的咳嗽,屋外突然起了风,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冷,白芊芊站在风口上,沉默良久。
  
  冷风过处,一朵梨花缓缓飘落,柔柔落在她因为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背上,圣洁的纯白落如雪,她凝视片刻,抬头答道:“好。”
  
  夏茉儿甚是诧异,她狐疑得看着白芊芊,解释道:“楚家的人仅在新婚的头些天见过我,后来我便搬去老宅居住,很少往来,我让芷云和素姨跟随你,应该不会出纰漏。楚成翊是绸缎庄的继承人,楚家的大公子,即是我的夫君,他生意繁忙长年不在府上,其他的人,到时候素姨会一一提点你,芊芊,你可明白?”她实在没想到白芊芊答应得如此痛快,她是傻还是笨,如此大的事情竟然丝毫不做询问。
  
  白芊芊攥紧手中的帕子,似乎当真不想问,只是点头应道:“我明白,即便我做一辈子的绣娘也赚不回给爹爹治病的钱,况且,表姐既然敢直接找我来商议这件事情,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而我,只需按照素姨的提点来做,莫不是如此?”白芊芊也许真的是不聪明,可她所看到的,所说的又是最最实在不过的话。
  
  夏茉儿被白芊芊的话噎了一下,顿觉气氛有些尴尬,原先编好的理由到了嘴边变得索然无味,她咳了几声,再抬头却见白芊芊笑了起来,“表姐,这个交易与我应该是不亏,只是不知表姐夫……”
  
  “无妨,合府上下你最无须担心的便是他,他……”夏茉儿“哧”得笑了一声,满含讽刺,“他大概六个月里都懒得正眼瞧我一眼。”
  
  于是,白芊芊便不再说话,也不再亲切得叫着茉儿姐姐,只是无端得,她想到死去的娘亲也许真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可是看着爹爹重病死去,或者嫁给孙屠夫阮公子,她都是不甘心的。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不甘心付出代价,白芊芊迈出了第一步,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但是她明白,这个决定她不会后悔,那么,即便前途一片渺茫,也坚定得走下去吧。
  
  只是现在的白芊芊并不知道,这六个月带给她的,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要复杂。
  
  此时,她正静静得坐在偏房内任由芷云和素姨梳洗打扮,片刻,镜中的女子已经脱了先前的青涩,摇身一变成为一位很有韵味的美妇人。
  
  果真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人靠衣装马靠鞍呢。
  
  不过,二八佳人瞬间成了碧玉年华的少妇人,白芊芊还是蹙了眉头,嘟囔了一句:“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但愿楚家的人都是傻子……”
  
  正在为她描眉的芷云闻言抿嘴一笑,安慰道:“白姑娘,你长得可跟我家小姐真像,说是孪生姐妹都有人信,我一直觉得小姐跟姑爷天仙配似的,怎么就……”她的话没说完,旁边的中年妇人已经截口道:“白姑娘,出了这个门,你便是主子,我和芷云都是奴才,楚家的人跟小姐相处总共不足半月,连小姐的喜好都不知,所以你无须太担心,我现在跟你说一下楚家的大致状况,你留意记一下。”
  
  华亭楚家祖上经营绸缎生意,代代富商,发展到这一脉,已经不单单局限在丝绸方面,米粮,香料,锦绣等全部囊括在呢,楚家的长子楚成翊年二十五,风流儒雅,年少有为,当然,不仅仅是生意方面,连带家里的妾室也比同龄的富家少爷多,具体多少,素姨想了想说:“大概六位吧,不过我都快一年没回府上,不知姑爷有没有纳新的。”
  
  白芊芊默然,原来做个豪门少妇也是不容易的,难怪夏茉儿说楚成翊半年都不一定看她一眼。
  
  




第〇二章:狭路相逢

  
  第二日,白芊芊将病中的爹爹托付给邻居家的胖阿婶,便跟随芷云和素姨上路了,临行前,白秀才斜倚在床头,消瘦的面容因为咳嗽而涨得通红,他颤巍巍得握着女儿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最后将一枚通体透白的玉珏塞到白芊芊手中,嘴唇哆嗦,别过头去再不说话。
  
  白芊芊知道,这是娘亲随身佩带之物,亦是仅剩的遗物。她默默收进袖中,转身离家而去,只是她不敢去想若爹爹知道宝贝女儿将自己卖了会是什么感受。
  
  出了村口,便见一辆豪华的马车等候在那里,白芊芊提裙就爬了上去,瞧得旁边的素姨大皱眉头,她也全当看不见,满脸悠哉得撩起车帘子欣赏窗外的风景。
  
  不久,她们便到了就近的镇上,这里白芊芊常来采购物品,自是熟悉,路过阮家赌坊的时候她还特意似笑非笑得挑了挑眉毛,随手将怀里的瓜子皮扔了出去,那些果皮在风中呼呼啦啦刮了满门,更有甚者直接粘到赌坊中人的面上。
  
  赌坊门前瞬间炸开了锅,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顿时凶神恶煞得赶出来,白芊芊忙放下车帘高声嚷了一句:“徐沧,不想挨打的就快点赶车。”
  
  赶车的中年男子自是将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便猛烈得抽打起马匹,一面头上冷汗涔涔。
  
  素姨的面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最终怒声斥道:“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白芊芊拍了拍手,嘻嘻一笑,“我想看看楚家的马车好不好用,能不能跑得过赌坊那些打手的三脚猫功夫。”
  
  说话间,马车已经跑出老远,颠簸得车里的三个女子气喘吁吁,素姨索性扭头不看白芊芊,来个眼不见为净,心里却不住替死去的二小姐惋惜,放着富贵锦绣的日子不过,跑去跟一个穷酸秀才吃苦,还生了如此粗俗无礼的丫头。
  
  那芷云倒是调皮心性,满脸涨得通红还不忘频频掀开车帘往后看,一面还不住通报:“甩掉了甩掉了,那些人看着凶,其实也不怎么样嘛。”
  
  白芊芊此时心情大好,那阮家少爷纠缠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初时还颇有耐心得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形象,后来每次见到便动手动脚,“芊芊妹子长,芊芊妹子短的。”白芊芊听了整个心里只犯哆嗦。
  
  赶车的徐沧此时心里可不怎么好受,他与素姨还有芷云是从小一直伺候夏茉儿的,这次来找寻白芊芊当替身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下下策,没想到却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言行举止又毫无大家闺秀的矜持,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熬过这六个月。
  
  车中几人各怀心事,马车转瞬便驰上了野外大道,正午的阳光从车帘的缝隙漏进来,直直打在白芊芊的面上,照耀着她素净的面容流光溢彩,说不出的好看。
  
  芷云坐在她的侧方禁不住失了神,她与小姐极像,却又不像,明明一样的眉眼,却有着不一样的风情。
  
  突然,车外的马匹一声长嘶,生生刹了下来,白芊芊众女一个没坐稳险些扑出去,只闻徐沧沉声问道:“公子何人?为何拦截我家夫人的车驾?”
  
  然而来人却并不理徐沧,只听一个笑得不怀好意的男声冲着车厢说道:“芊芊妹子,我知道是你,只有你才会玩弄这些小把戏,哪有人路过我们赌坊如此打招呼的。”
  
  那男子话音刚落,素姨便恨恨得瞪着白芊芊,仿佛是在说:瞧,你惹的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白芊芊却端端正正得坐在车厢中愣是不吱声,车外的男子等了许久,终是耐不住心性,又说道:“芊芊妹子……”
  
  然而这一次,他刚叫出了称呼,白芊芊骤然打断了他的话语:“这位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本夫人华亭楚家人士,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女子。”言毕,她缓缓起身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她的身形慢慢展现在阳光下,水红色的镶金丝拢外罩,月白梨花氤氲的曳地裙,身上环佩叮咚,云鬓中的凤凰奔日簪在日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她轻拢着袖子,淡淡得扫了阮公子一眼,眼神中满是倨傲。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男子顿时楞在那里,这女人是谁,明明长得跟白芊芊一模一样,可是……难道自己真弄错了?
  
  白芊芊伸手扶住徐沧,缓缓得下了车,她徐步走到阮公子的马匹前,轻声道:“这位公子,方才家中的丫头不懂规矩不甚冒犯了赌坊,我在这里陪不是了,还望公子海涵。”她的声音轻柔,一面还冲马上得男子福了一福,眼神却是清冷淡然,看得阮子凌头皮发麻,仿佛站在地上的女子俯视坐在马上的他,连带她嘴角的微笑也仿佛充满了怜悯。
  
  “你……”阮子凌有些动摇了,白芊芊却并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她回身,一甩袖子,冲车厢内冷声道:“芷云,还不快快下来向公子陪不是,老夫人病重,延误了行程老太爷可是要生气了!”
  
  她的一声冷喝彻底惊醒了阮子凌,这位冷傲的贵妇人绝对不是白芊芊,并且……华亭楚家……马上得男子彻底屈服了,他慌忙下马将家奴遣到道路两旁,抱拳赔礼道:“夫人赶路心切,在下多多冒犯,实在是一场误会。”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面作势要扶白芊芊上车。
  
  然而,白芊芊刚一抬手,一枚雪白的玉珏却由袖中掉了出来,落在路面的尘土中。玉珏中央是个“白”字,阮子凌的眼睛眯了起来。
  
  白芊芊一愣,刚要俯身,却见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绕出来一个白衣男子,他俊朗地面容上挂着闲适地微笑,缓缓冲自己走来,直走到近前,弯腰拾起地上的玉珏,恭恭敬敬放到白芊芊手中。
  
  白芊芊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刚才自己那份高傲是装出来的,也只能唬唬阮子凌那样的土包子,而现在这位白衣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飘逸的贵气,言行举止平易近人,偏生就是让人觉得不可忽视。白芊芊握着玉珏心里突突直跳,眼前只见那名男子同阮子凌淡淡得说了几句话,阮子凌便立马放松了警惕,抱拳只说:“幸会幸会……”
  
  白芊芊迷迷糊糊得看着眼前挺拔俊朗的男子秀逸的容颜,迷迷糊糊得上了马车,迷迷糊糊得将玉珏塞到怀里,又迷迷糊糊得看着那白衣男子撩起车帘进了车厢,顺其自然得坐到她的身侧,亲昵耳语道:“装得可真像,真有你的。”
  
  终于,白芊芊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慌忙起身,却一下撞到了车厢顶篷,脑门上红肿一片,她顿时捂着脑袋呲牙咧嘴,怒吼道:“你是谁,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素姨和芷云扯了扯白芊芊的衣角,却被她狠狠得甩开,车外的徐沧抚额叹息。
  
  众人一片愕然,受了伤的劣性女子怒气再起,她冲着那帅得一塌糊涂的男子吼道:“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马上给本姑娘滚出去!”哼,帅就了不起了吗,帅就能随便进人车厢了吗,帅就能随便跟姑娘家眉来眼去的吗?
  
  眼前的男子无奈的撇了撇嘴,委屈道:“嫂子,我来时骑了匹马,刚才喝醉了在路边歇息,马匹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你不带我回去难道还让我走回去不成,这里离华亭虽说不远,但也不近,你舍得吗?”
  
  白芊芊听到“嫂子”二字禁不住一阵哆嗦,再听到他后来的撒娇语气又是一阵哆嗦,可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抚着额头,颤声问面前的男子:“你刚才在我耳边说了什么?”装得真像,什么装得真像……
  
  那男子眼神澄澈得看着白芊芊,笑道:“我方才说,爹爹派我来接大嫂,没承想在这里偶然相遇,难不成大嫂忍心让我自己走回去?”他稳稳得坐在车厢里,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白芊芊看了看素姨,又瞅了瞅芷云,确定这名男子确实是楚家的二少爷,即夏茉儿的小叔,但是,问题是他叫什么?
  
  素姨很带眼色得给二少爷奉了杯茶,一面劝道:“二少爷,男女授受不亲,叔嫂同车于礼不合,败坏了少爷与小姐的名声便不好了。”第一次,白芊芊觉得素姨的话真是非常的在理,她矜持得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白衣男子接过茶盅,十分优雅得抿了一口,眼神怪异得扫了一眼白芊芊,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暧昧不明,“她……还有名节让我来败坏吗!?”
  
  白芊芊本来也正在喝茶顺气,闻言却一口气没喘匀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直到咳得面红耳赤,却见眼前这位白衣偏偏的佳公子已经眯起眼睛来打算小憩了。
  
  素姨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白芊芊和芷云扯到身侧,轻声道:“还是老样子。”
  
  白芊芊一头雾水,禁不住低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素姨也不接话,旁边的芷云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于是车厢里便安静下来,只闻辘辘的车轮声,如此行了一下午,晚间到客栈休息的时候白芊芊特意嘱咐素姨晚膳后到自己房里来,关于楚家她所知甚少,如此下去不用说六个月,不肖六日自己便会被阖府上下当作女骗子抓去衙门。
  
  然而就在素姨同芷云收拾行李的当口,这位难缠的楚家二少爷便又主动来找自家的嫂子聊天了,白芊芊看到他已经没了先前惊艳的感觉,直觉想要离他远远的,于是便不等下人,直接提裙进了客栈,可是由于走得急,又初次穿如此繁琐的服饰,白芊芊脚下一绊,直直得栽向门槛。
  
  栽下去的那一瞬间,白芊芊悟了,千万莫做亏心事,不然报应就如这门槛,时时刻刻等着绊你一跤。
  
  就在白芊芊等着鼻青脸肿时,却意外地跌进男人陌生的怀抱,铺天盖地的淡雅气息将她包围,扰得她一阵心慌,下一刻,她听到男子低低的笑声:“大嫂,我叫楚成翔,下次若你想知道我的名字或者信息,大可直接来问我,我随时奉陪。”
  
  白芊芊心头一滞,楚成翔已经飞身退了开去,远远得望着她似笑非笑。
  
  




第〇三章:红豆南国

  
  夜色熏然,整个客栈静悄悄的,然而白芊芊却失眠了,辗转反侧,耳边回荡着素姨方才的话,“二少爷对小姐大概是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于是白芊芊彻底了然,夏茉儿何以新婚伊始便前去老宅休养,感情全是因为这个不着调的小叔啊。
  
  这是楚家的家丑,白芊芊不想管,也管不了,可是她总觉得楚成翔那似笑非笑的眼眸中仿佛包涵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白芊芊翻了个身,决定不再去想,却意外得听到窗户从外侧嘎达得响了一声,仿佛是有人敲窗,又仿佛只是树枝扫了一下窗框,白芊芊有些紧张,再侧耳倾听,便没了声响。
  
  半晌,她起身轻轻走到窗前,“吱呀”一声开了窗,春风卷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窗外除了摇曳的枝叶再无其它,白芊芊看到窗台上搁着一盒跌打损伤的药膏,小巧精致的白玉瓷盒在月光下泛着圣洁的光芒。
  
  她拾起来,在手中把玩良久,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得摸向额头的瘀伤。
  
  这一夜,她是真的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起床用早点时便发现白芊芊乌黑着双眼有气无力的样子,芷云诧异得问了一句:“小姐,怎么昨儿个没睡好?”
  
  白芊芊方一抬眼便瞅见楚成翔拿着筷子挑剔得品着菜,一脸优哉的样子。
  
  白芊芊咬牙,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优雅得拿起筷子,作势要去夹菜,一面轻声叹道:“择床……再说,春天嘛,难免让人心生寂寞,我也许久没见到成翊了……”说完,她又似哀伤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别有幽愁暗恨生的春思演绎得惟妙惟肖,十足十一个深闺怨妇的形象。
  
  于是在座的众人华丽丽得喷了,楚成翔被一粒豌豆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几欲憋死时,白芊芊起身,水红的广袖一挥,转身道:“上路吧。”
  
  众人默……
  
  这次,楚成翔倒是很识趣得没有进车厢,他骑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匹马,闲闲得伴在马车旁,于是素姨趁机给白芊芊恶补楚门宗室族谱,上到五代之前发际的祖太爷,下到刚刚呱呱坠地的孙少爷,白芊芊听着听着便饿了,禁不住连连吞着口水。
  
  当然,最让白芊芊头疼的是所谓自家夫君那六位如花似玉的美妾,春暖阁住的是花月舞,夏华阁住的是林思烟,秋韵阁住的是柳香缇,冬雪阁住的是梅若雨……
  
  最终,白芊芊抚额叹息,无奈得一挥手,“素姨,你别说了,你只管告诉我应该住在哪里,我不出门还不行吗!?”俗话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场妻妾见面之礼还真是免不了的。
  
  傍晚时分,马车便进了华亭,徐沧东拐西拐,最终在一个幽雅安静的府宅门口停了车,白芊芊从车厢出来时,恰看到火红的落日在高大的府邸一侧落了下去,那样的景致当真是美不胜收,白芊芊顿住,驻足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素姨难得好脾气,只是默默得收拾行李也不催促。
  
  片刻,便见府内呼呼啦啦得迎出来一群人,姹紫嫣红,好不热闹,楚成翔将马缰递给看门的阿叔,拿出一幅看好戏的表情凑到白芊芊身后,一面还不忘揶揄道:“大嫂的架子端得好大,是要来个下马威吗?”
  
  白芊芊略略数了一下迎出来的少妇,不多不少正好八个,两桌马吊,她转头冲身后的男子挑了挑眉毛,笑着问道:“哪两个是你家的爱妾?省得一会儿误伤。”
  
  这位堪称厚颜的男子闻言面色居然微微泛起潮红,他一扭头不理白芊芊,只是面向夕阳更显得脸色红润,引人遐思。
  
  白芊芊还没弄明白楚成翔这是发的哪门子的春,瞬间便被八个美人儿围得严严实实,她不得不回忆初见夏茉儿的场景,盈盈一站,弱不禁风,眉心一蹙,似忧还伤,大概有几分韵美少妇的味道了,于是她开始浅笑着打量众人。
  
  “外头风大,姐姐您旅途劳顿不若先回屋子再聊,晚膳都备好了,就等着姐姐来呢。”最先说话的女子亭亭玉立,细腰长身,声音更是甜美异常,白芊芊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表姐夫还是很具审美眼光的。
  
  她抬眼再去打量旁人时,却依稀看到一个玄墨华裳的男子遥遥立在大门口,身姿挺拔酷似楚成翔,只是比起那位飘逸的洒脱,黑衣的男子反而多了一股威严的贵气,通俗一点说,就是很具有男人味。
  
  白芊芊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表现得极为清淡,她笑着招呼众姐妹进屋,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路过楚成翊身侧时,她轻轻一福,柔柔说道:“夫君,回去用膳了。”娴美如夏茉儿者大概会贤良淑德如此,白芊芊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未承想楚成翊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度诡异,半天,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夫人贤德,看来闭门思过一年还是有长进的。”说完他转身扶住外侧一名青衣女子,小心翼翼得搀扶着她进了家门,一面还轻声责备道:“梦瑶你有孕在身,怎可乱走动,小心动了胎气。”
  
  门庭中一阵风刮过,白芊芊一只脚迈进了门里,一只脚还在门外,却陡然有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感念。
  
  远处的楚成翔看着一步步走入正厅的白芊芊,忽而觉得胸口闷闷的,他修长的手指紧紧得撺成拳头,半晌,却又缓缓舒展开来,他转头,笑嘻嘻得对芷云说道:“快去告诉你家小姐,她不在的一年大哥又纳了两名姬妾,待会儿别让她再出丑了。”
  
  芷云一愣,旋即一溜烟得窜进正厅,在刚刚落座的白芊芊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白芊芊轻轻得点了点头,一面还听几位妾室絮絮叨叨得拉着家常。
  
  “姐姐。”一名长相比较温和的女子微笑着,抬起眼睛来打量白芊芊,“姐姐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呀?就像月舞姐姐善舞,梦瑶妹妹攻琴,思烟姐姐作画……”
  
  “是啊是啊,若雨姐姐下得一手好棋,至今府上还没有人能及的上她呢。”方才那个细腰长身的女子也笑着附和起来。
  
  坐在主位的楚成翊闻言放下手里的筷子,饶有兴趣得问道:“你嫁过来一年多,我至今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妨说来听听?”他将身子靠在身后的座椅上,望着满桌一妻八妾,甚是志得意满。
  
  白芊芊忍了忍,平静得答道:“我平时喜欢做刺绣。”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情,她现在大概已经在小镇的某家绣房里做起了绣娘,而今……白芊芊有拂袖而去的冲动。
  
  “哦……锦绣绸缎庄的下人们个个都有一手好绣工……”不知是谁尖酸得说了一句,餐桌旁的众人立马安静下来,目光登时全落在刚归府的少夫人身上,楚成翊也只是静静得坐着,眯着眼斜觑白芊芊的反应。
  
  半晌,白芊芊没有说话,她缓缓得举起筷子夹了口菜,细细咀嚼起来,再抬头时,她笑靥如花得望着楚成翊,温言道:“夫君,我还会念首诗,应该比不得府里妹妹们之才,斗胆在这里献丑了。”
  
  语毕,白芊芊扫视了一圈众女,最终定格在楚成翊面上,她暧昧一笑,徐徐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夫君大人,您去年刚好采了两朵,而今,又是一年春花开,想来正是相思时。”说完,她将手里的筷子一丢,当真是拂袖而去。
  
  满桌的女子望着自家夫君铁青着脸,纷纷噤声埋头吃饭。
  
  白芊芊方一步出正厅便碰见候在那里的素姨和芷云,她们面有歉色得望着刚刚被众姬妾欺负得一塌糊涂的女子,半晌,素姨安慰道:“以前就是这样,小姐你忍忍,还好有老太爷护着咱们。”
  
  白芊芊此时终于明白夏茉儿提到楚成翊时那一声尖细的冷笑,六个月,若六个月来日日如此,那自己肯定会比家里的爹爹吐血吐得还严重。
  
  气这种东西,忍多了会有内伤的,三个女人一台戏,楚家拉出去都可以开一个戏班子了。
  
  最终,白芊芊长长得舒了一口气,冲素姨说到:“我困了,你带我回卧房吧,今儿个太晚,明早儿起来再拜见老夫人和老太爷。”
  
  素姨应了一声便引着白芊芊去了后院。
  
  夏茉儿新婚时建的樨香阁已经有一年多无人打理,满院矮小的茉莉花丛已经枯萎,只余根根短小的枝丫,整个院落显得光秃秃空旷旷,很是荒凉,好在卧房刚刚清理布置,白芊芊一头扎进去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一个人躺在梨花树下,闻着清雅的香气,时时有如雪的花瓣飘落在身侧,朦胧间,她看到一个身上带着清雅香气的白衣男子缓缓得在她旁边斜躺下,眸光温暖,手指轻柔得抚摸着她的脸庞。
  
  那种痒痒的感觉令白芊芊禁不住翻了一个身,一面不由自嘲了一声:“春天果然不是个好季节。”继而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〇四章:花香满院

  
  转天用过早膳,白芊芊梳洗一番正准备去拜见老夫人和老太爷,却在樨香阁的园中碰到了楚成翔,清晨的阳光洒在他雪白的袍子上令白芊芊恍惚产生错觉,仿佛依然在梦境。
  
  楚成翔正俯身观察院中枯萎的茉莉花枝,他用手指掐了几根干枯的枝叶,叹息道:“根部和枝干都已经坏死,大概要重新栽种了。”
  
  白芊芊闻言忙劝阻道:“别种茉莉了,这院子我自己来打理。”不是她没出息, 而是看着这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用来种花着实可惜。
  
  “那你想种什么,油菜还是辣椒?”楚成翔抬头看着白芊芊,眼神清冷,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芊芊一听油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走到那些枯萎的花丛前,用手比划着说道:“其实油菜开的花是很美的,我要是种这么一大片,过几天满院子都会金灿灿的呢。”说完她似乎还陶醉在油菜花田的美景中。
  
  楚成翔摇头无奈,叹道:“说点靠谱的,我要是真给你种上油菜花,大哥估计要笑话死我。”
  
  “他笑话他的,与我何干。”白芊芊白了他一眼。
  
  “那也不行。”
  
  “那就梨花吧。”
  
  “俗!”
  
  “就种油……菜……花……”白芊芊瞪大眼睛一字一顿得说完转身便出了院门,一面腹诽,果真是富家少爷,真是难伺候,明明又不是他的院子。
  
  身后的芷云抿嘴吃吃偷笑,素姨狠狠得瞪了她一眼便引着白芊芊前往楚老爷的院子。
  
  楚府后院最中心的地带便是历代当家人居住的亭楼,白芊芊沿着回廊走了好久,方才看见一个幽静的院子,方正的拱门上写着“沧涧阁”几个大字,再走入内竟是一片墨绿的松林,她不仅啧啧赞叹楚老爷的品味,当真是豪门风范。
  
  又行了几步,便听闻林内有低低的说话声,仿佛是孩童稚嫩的声音,白芊芊还未问,素姨已经解释道:“姑爷在娶小姐之前有个侍妾,这孙少爷便是那侍妾生的,今年应该有三岁多。”
  
  “哟……”白芊芊模糊得应了一句,隐约是记得素姨曾经提过这个娃娃,虽然是庶出,倒也算是长孙了。
  
  这时,已经有丫鬟从林中迎了出来,冲着白芊芊行了一礼便脆声说道:“老爷估摸着少夫人也该来了,命我前来引路。”说完她指了指林子中央,率先在前面带路。
  
  行至林中央时,但见一个大大的亭子沐浴在阳光下,一对慈祥的老夫妇相携坐着,对面是一个三四岁大的男童,此时正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得说着话。
  
  白芊芊忙上前冲公公婆婆行了一礼,恭顺道:“儿媳回来了,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立马转头疑惑得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楚老爷疼惜得摸摸小孙子毛茸茸的脑袋,慈蔼笑道:“桓儿,快叫叫娘亲。”
  
  小男孩和白芊芊同时一愣,按理说叫个“大娘”也就结了,怎么倒正经八百得唤起了娘亲,白芊芊心里犯起嘀咕,小男孩也满是戒备得望着她。
  
  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还是人家豪门长孙气量大,他伸出粉嘟嘟的小手握住白芊芊的一根小手指,奶声奶气得说道:“娘亲,你长得可真漂亮。”
  
  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于是心存芥蒂的白芊芊立马乐得找不着北,她甜甜得应了一声,仅有的那么一点羞耻心都扔到天边去,刚刚及笄的她立马白捡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她俯身想要抱起来试试手感,小娃娃却不乐意了,他嘟起小嘴不悦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人抱。”
  
  “哈哈哈……”白芊芊僵住,楚老爷开怀大笑,边笑边说道:“茉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咱们撇去不提,今儿个我召你回来就想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婆婆他年纪大了,现今又得了餍病,整天昏昏沉沉的,家里的事务还得你来接替,放给旁人我是信不过的。”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慈爱得看着白芊芊。
  
  白芊芊连忙点头称是,心里也明白,过去的事情不外乎是小叔垂涎大嫂美色,夫君瞧不上家里的黄脸婆,造就了妻子深闺寂寞,于是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有没有燃烧起来外人不得而知。
  
  可是这么想着,她的胸口却一阵憋闷,罢了罢了,不种油菜花也不种梨树了,改明儿还是让管家种上茉莉吧。
  
  楚老爷见儿媳的面色阴郁,仿佛有排解不开的苦闷,顿时就想歪了,他叹道:“成翊也是太胡闹,不足两年就从青楼里领回来这么些女子,真是苦了你,现在既然你已经回来,就该拿出当家的威严来好好打压一下,我回头也找那不肖子谈谈,正房还是不能冷落的!”
  
  老爷子要催儿子多多宠爱正妻……白芊芊冷汗涔涔,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挺好的,刚刚正在想楚成翔……”白芊芊狠狠得咬住了舌头,甚至有抽自己耳光的冲动。
  
  果然老太爷的脸色立马晴转多云,黑得跟锅底似的。旁边一直迷迷糊糊的老夫人突然就清醒过来,沉声道:“妇道!妇道!”声音中气十足,看着比家里卧床的白秀才身体都健壮。
  
  白芊芊满头黑线,有钱人家生的病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暴风雨即将来临前,少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孙少爷,抬头冲老太爷和老夫人扯出一个自认为是有生以来最妩媚以及颠倒众生的微笑,淡定得说道:“桓儿尿急,我抱他上厕所。”语毕,她优雅得转身,双手牢牢制住不断挣扎的小男孩,一步一步得迈出了松林。
  
  林外的素姨和芷云看到白芊芊面带微笑着走出来,怀里居然还抱着老太爷的宠孙,两人暗暗吁了口气,看来刚才应该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享尽天伦之乐了。
  
  殊不知,松亭一别后,老夫人又陷入了深度昏迷,老太爷抚额叹息,痛定思痛,深深反思自己的这一决策到底是对是错。
  
  而这边,白芊芊亦陷入了极度困难的境地。
  
  俗话说,生活就像一场恋爱,一开始你可能不习惯,可是一旦习惯了,你便割舍不下。
  
  于是我们的孙少爷抬头仰望着那迷人的微笑,璀璨的星光在懵懂的瞳眸中瞬间炸开,那一刻他幼小的脑袋中深深根植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他扯着白芊芊的衣襟,撒娇道:“娘亲,你的怀抱好香,以后要常抱桓儿。”而这个‘常抱’便成了‘永久’,整整一天白芊芊都怀抱着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走累了便坐下,坐闷了便走走,连带吃饭都是她一口一口喂的,直到晚间,乳娘哄着孙少爷沉沉睡去后,白芊芊才重获自由之身。
  
  楚府生涯的第一天便是如此度过,月上柳梢的时候,劳累了一天的少夫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樨香阁,还未进院子,她便闻到阵阵淡雅的清香,那感觉如同回到了自家萧索的小院,房内是挑灯夜读的爹爹,而她,即便给人做了一天的浣衣女,闻到这香气,看到那灯光,心里也是甜蜜的。
  
  白芊芊快步走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盛开的梨花,大片大片的雪白在皎洁的月色中朦胧似仙境,缓缓得,由那梨树下走出一白衣男子,他望着眼前的女子,笑着问道:“喜欢吗?”
  
  白芊芊又开始迷糊起来,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身后的素姨和芷云刚想上前拉白芊芊,楚成翔一挥手,门外候着的几个家丁瞬间杀人灭口,拖去厨房帮忙刷碗。
  
  良久,白芊芊回了神,她走进那片梨花林,新植的树木丝毫没有败落的迹象,地上是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味道,夹杂着梨花香气沁人心脾。
  
  白芊芊抚摸着树干,粗糙的树皮摩擦着掌心细小的茧子,她抬头看向楚成翔,在那充满笑意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柔美的女子,那女子是她,亦是夏茉儿。
  
  两人对望了许久,白芊芊眉心轻颤,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更喜欢油菜花?”
  
  “奥?”楚成翔挑了挑眉毛,亦笑道:“那我明天把这些梨树都拔了给你种油菜花。”
  
  “你不怕你大哥笑话了?”白芊芊低了头。
  
  “他笑他的,油菜花也有春天……”楚成翔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牢牢盯着白芊芊,心里轻轻叹了一声,世人皆喜牡丹,芍药,海棠,茉莉……可谁在乎油菜花的春天。
  
  白芊芊抬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很不斯文,很不贤淑,很不雅观,笑着笑着,她一甩裙摆席地坐了下来,背靠着一棵高大的梨花树,顺便拍了拍旁边的地面,示意道:“来呀,你也坐。”
  
  楚成翔便也席地而坐,微微侧向白芊芊,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下来,“你为何喜欢梨花?”
  
  白芊芊慵懒得倚着树干,半眯着眼睛说道:“我不是喜欢梨花,我是喜欢它的果实,爹爹生病常年咳嗽,我干完活便给他熬生梨糖水喝,还真是有效果呢。”她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全然未曾思考自己正在说什么。
  
  然而楚成翔却并不惊讶,只是莫名得,内心懊恼异常,犹豫再三,他还是如实相告:“这些梨树是西域商人的新品种,花期很长,专用来观赏,不结果实的。”
  
  白芊芊坐在那里竟迷迷糊糊将要睡去,今天她真的是太累,隐约间她听到楚成翔说:“等我为你栽一棵,长成跟你家院子里那棵一模一样的。”于是她摆摆手,说:“不用,这些就很好,跟我梦里见过的很像。”
  
  满天的繁星眨了眨眼睛,亦纷纷沉沉睡去。
  
  




第〇五章:流言蜚语

  
  天亮时分,楚成翔才施施然从樨香阁里走出来,面上的笑容如沐春风,且频频向路遇的丫头传送秋波,于是楚府内所有适龄女子的芳心哗啦啦碎了一地。
  
  大小通吃,这也太便宜那不守妇道的女人了。
  
  “听说昨儿个晚上二少爷在少夫人房里过的夜……”
  
  “岂止呢,前儿个晚上还听少夫人念诗来着,又是相思又是发春的,原来是念给二少爷听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二少爷也早存了那个心思,瞧瞧樨香阁里满园的梨花,梨花……离花……这不正是劝少夫人离了大少爷跟他过日子吗?!”
  
  “一年前就听说他们勾勾搭搭不清不楚,这闭门思过一年回来倒越发猖狂了呢……”
  
  流言,往往就是这样来的,且一旦滋生,便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二少爷近一年常常不在府上,没准就是回老宅看望那女人了……”
  
  “就是,二少爷还未及冠,生意方面老爷又不让他插手,可瞧着他比大少爷还忙得样子,果然没好事……”
  
  “你们有没有发现少夫人胖了?”
  
  “胖了?没有啊,我倒觉得瘦了……”
  
  “肚子,我说的是肚子,你留意观察一下,我前两天听八姨太太房里的小翠姐说,少夫人可能怀孕了……嘘……这事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可见,人类的想象力和推理能力是无限强大的。
  
  不肖片刻,二少爷夜宿樨香阁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府邸,连带那一大园子的梨花都成了奸情的有力佐证,听闻这个消息时,老太爷正在漱口,一个没稳住,喷出几尺远。
  
  丫头们还从未见过老太爷如此失态,整个早晨,老爷子脸不洗牙不刷,灰头土脸得在厅里踱来踱去,走一步叹一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于是三四五七房夫人抿嘴偷笑,一面唆使自家丫头出去煽风点火,六姨太和八姨太门儿一关,冷眼旁观,二房夫人忙去找楚成翊切磋棋艺,顺便探探夫君的口风。
  
  这一大清早,整个楚府好生热闹。
  
  这厢,白芊芊浑然不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懒洋洋得洗漱完毕后盘算着如何开始接手府里的事宜,先唤来管家盘问了一番,可是除了暧昧的眼光她什么也没看到,她挠了挠头,不去理会。
  
  午膳的时候,她又将阖府的丫头清点了一遍,而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飘飘忽忽的,带着点蜻蜓点水的意思。
  
  白芊芊开始疑惑起来,紧接着,几位姨太太居然纷纷造访,一个个来了以后站在院子里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整个世界都暧昧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白芊芊实在忍无可忍,她手里翻着账本,望着院中三三两两的姐姐妹妹们指着那梨花林窃窃私语,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芷云……”少夫人板起面孔发了话:“将管家叫来,把近几个月各房中财物支出账本全搬来,今儿个天气好,我就到院中处理事务。”说完她当真搬了个小板凳往那梨花林里一坐,悠哉游哉得开始核查起帐本。
  
  二房夫人上个月超支,所以前两天定制的翠玉棋盘暂且搁浅……
  
  三房夫人丫头数目超过上限,调动两个去已有身孕的八房夫人那里……
  
  四房夫人要吃荔枝,开玩笑,大春天的哪来的荔枝,她以为自己是杨贵妃啊……
  
  五房夫人嫌厨房的饭菜不合口味,呃,那便在她自己院子里另开一个,想吃什么自己做……
  
  ……
  
  八房夫人既然有孕在身,那便别侍寝了,得多派几个丫头过去妨碍一下……
  
  一一批注完后,白芊芊觉得整个心里清爽多了,她一面闲闲得嗑着瓜子,一面心里暗自辩解:这绝对不是公报私仇,也不是挑拨离间,只是对府上的内务做了一些很合理很必要的调整。
  
  此时,二少爷与少夫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奸情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各房的姨太太们开始纷纷找自家夫君哭诉生活的窘迫以及人生的无奈。
  
  于是,连续几晚,楚成翊未敢宿于任何一位妻妾的房内,这自是后话,此时,他正徘徊在樨香阁的门外。
  
  明月斜斜的挂在天际,繁星点点,白日里对于流言还波澜不惊的大少爷在四周无人的黑夜里爆发了男人的本质,女人嘛,即便是我抛弃不要了的,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况且那个人还是从小于自己争到大的弟弟。
  
  楚成翊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水性杨花的女人,他犹豫再三,决定当晚便踏足樨香阁,好好亲近亲近自己的妻子。
  
  正在屋里同芷云唠嗑的白芊芊莫名一阵体寒,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看来春天的夜里还是真的冷,她忙出去搬了个火盆,顺便也招呼素姨进屋内嗑瓜子。
  
  主仆三人正聊得不亦乐乎时,大少爷迈着四方的步子看似不经意间踏进了樨香阁,他驻足看着满院子繁花盛开,香飘四溢,陡然间感觉自己的脑袋绿油油得冒着热气,胡闹,当真是胡闹,这个女人竟然越发彪悍起来,原先还懂得避嫌,现在已经发展到明目张胆的份上。
  
  楚成翊心头紧了紧,面上却挂上惯常的笑容,他随手推开房门,往内室走去,屋内的几人闻着声响,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桌上的瓜果茶点,东西还未收拾妥当,大少爷已经进来,他淡淡得扫视大家一圈,挥手道:“你们出去吧,今晚我宿在少夫人这里。”
  
  他说得稀松平常,白芊芊已经风中凌乱状,素姨和芷云默然半晌,最终干净利落得将白芊芊卖了,俩人临出门前,还不忘将内室外屋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仿佛生怕少夫人畏罪潜逃一般。
  
  “你……要干……什么?”白芊芊结巴了。
  
  楚成翊没说话,他缓步走到桌前,将台面上的灯盏“哧”得一声吹灭,整个屋子瞬间一片漆黑,白芊芊“啊………?”得一声惊呼出口,手里摸索着找件利器来防身。
  
  好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
  
  楚成翊站在黑暗中,依稀能辨得清白芊芊的轮廓,内心竟慢慢平和下来,半晌,他开口道:“茉儿,你可知我为何要娶你?”
  
  对于这个问题白芊芊选择了沉默,楚成翊的嘴角弯了弯,眉眼带着一丝嘲讽,“因为两年前老太爷跟我说,若我想继承楚家的产业,就必须娶你,你是他故人的女儿,而我……只是为了做楚家未来的家主,妻子……棋子,你现在可明白了?”
  
  白芊芊惊讶得抬头,淡淡的月色下,她望着相隔一桌之遥的楚成翊,却能清楚感受到他眼眸中的清冷,是的,那是看一样器具的眼光,而不是看一个活生生的人。
  
  “棋子也要有棋子的道德,不是嘛,茉儿。”楚成翊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我给你名声,地位,荣华,富贵,而你只需回报我一样,那便是忠诚。”
  
  白芊芊的心中冷了几分,她沉默半晌,静静说道:“我与楚成翔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我想你是误会了。”
  
  “事实也罢,误会也罢,流言的力量有多大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楚成翊逼近一步,细细端详着少夫人的神情,时间静静流淌,白芊芊深深得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流言止于智者,别人爱怎么说便由她去,我问心无愧。”
  
  她那平淡的神情瞬间激怒了楚成翊,他跨前一步,猛得伸手攫住白芊芊的下巴,眼神中闪现出一股冷厉之气,“真的不在乎吗?还是你居然天真到认为楚成翔他是真的喜欢你?别忘了,你只是一枚棋子。”
  
  白芊芊震惊得睁大眼睛,那闪亮的眸中一片萧索和惘然。
  
  “老太爷至今未让他涉足生意场合,他却暗中发展自己的店面,甚至公然与我抢夺商源,你嘛,初时只是他向我挑衅的玩物,而那一晚过后,你已经变成了他对付我的利器,所以,你必须选择,选择忠于我,还是忠于他?”他松开白芊芊的下巴,负手静静得立在她的面前。
  
  白芊芊抬头望向楚成翊,那样近,近到能看清他脸上清晰地棱角,“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楚成翊笑了。
  
  白芊芊低头不语。
  
  这一夜,楚成翊宿在了樨香阁,而少夫人却在园中的梨花林里站了足足一宿,直到清晨第一朵花开,第一滴露珠坠落的时候,白芊芊那懵懂的少女情怀戛然而止,这一刻,她明白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得对你好,幸福这种东西,不是靠做白日梦便能得到。
  
  良久,她转身笑着吩咐道:“素姨,将少夫人这月的例钱托徐沧送给胖阿婶,麻烦她到镇子上请好一点的大夫去瞧瞧爹爹的身子。”语毕,她伸了伸懒腰进屋爬上床,麻利得伸腿一脚将楚成翊踹了下去,嘟囔道:“想睡觉回自己屋去睡,本小姐不欠你的,有本事你将我休了啊!”
  
  楚成翊睡眼惺忪,满脸惊愕,床上的女子已经一拥被子开始补觉。
  
  当你无法选择的时候,那便放弃选择,这就是白芊芊的决定,既不忠于楚成翊,也不忠于楚成翔,她只忠于自己的心。
  
  几日以后,老太爷发出敕令,所有大公子负责的生意暂且交给二公子负责,话说小别胜于新婚,大公子留守在府中陪伴久别的妻子,以便互相增进感情,而楚成翔这个专吃窝边草的小叔则被借机扫地出门。
  
  楚老爷当机立断,对于叔嫂相恋这不容于世俗的事情他坚决要扼杀在萌芽状态,于是原本很忙的大公子骤然闲歇下来,而原本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二公子便更加忙,犹如被抽了十鞭子的陀螺,转个不停。
  
  对于这件事情,白芊芊抿嘴一笑,不发一言。
  
  




第〇六章:往事如烟

  
  自从二少爷开始料理外面的生意后,白芊芊的日子变得通畅起来,不再时不时有人跑来同她斗嘴,她也乐得清闲,只求顺顺利利度过这六个月。
  
  连续几日下来,白芊芊除了管理府内一干人等的闲杂事务,便是同素姨和芷云唠嗑,而谈论的话题不外乎就是哪房夫人又添了新衣,哪位姨太太又置办了首饰……这样无聊的日子过久了,白芊芊禁不住怀念起家中劳作的情形,唯一聊表安慰的是孙少爷时不时跑到樨香阁里粘她,一口一个娘亲叫得白芊芊心里热乎。
  
  这日里晨起,孙少爷便乐颠颠得跑到少夫人的房内,看到白芊芊正在梳头,竟一本正经得站在旁边看。
  
  白芊芊见他小大人似的,便也故意不理他,看他能耐多久。
  
  乌黑的青丝直直垂到腰际,随着木梳的滑动微微飘扬,一双嫩嫩的小手忍不住轻轻抚摸上去,好半天,他抬起头来对白芊芊说:“娘亲,你真的回来了,我记得的,我记得娘亲的头发……就是这个样子。”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闪烁着泪花,双手忍不住环抱住白芊芊的发丝。
  
  旁边的素姨和芷云见了如此情形不禁面色一变,微微偏过头去用袖子擦试眼角。
  
  白芊芊有些愣住,相处这些天来,她也知道桓儿少爷在两年前丧母,是以一年多以前夏茉儿初一进府,老太爷便将孙少爷过继过来,一来是为了嫡子的名衔,二来也想弥补一下桓儿缺失的母爱。可未曾想夏茉儿婚后仅仅在楚府呆了半个月便被匆匆遣往老宅,并未与孙少爷亲近,那么此时桓儿口中所说的娘亲便是那死去的亲娘了。
  
  这么小的孩子……白芊芊突生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俯身将孙少爷抱起在怀中,轻声安抚道:“桓儿乖,娘亲回来了,以后会天天抱着你,所以桓儿不许再哭了。”还不满四岁的小孩子也颇为懂事,他往娘亲怀里一蜷,抽抽嗒嗒几声后,当真便不再哭了。
  
  白芊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心中忆起小时候娘亲也这般哄她,可是后来……以往的事情她不是不记得,而是真的不愿去想。
  
  ……
  七岁那年,娘亲病重卧床不起,爹爹在村中教书所赚的银两根本缓解不了困境,第一次,她看到温文尔雅的爹爹坐在门外猛烈得灌酒,娘亲在房里叹息一声,幽幽道:“彦之,我从不后悔跟了你,爹爹他们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们就别再去叨扰他们了。”
  
  “哗啦”……白秀才起身将酒坛扔出好远,他站在风口上,赤红着双眼,哑声吼道:“可是他们也不能见死不救!”纯白的雪花从天而降,落了白彦之一身,白芊芊站在门里面,望着洒落的酒水溶化了一大片雪地,露出黑糊糊的地面。
  
  而娘亲斜坐在屋内的炕上沉默良久,她抬手开了窗户,任由冷风灌了进来,“我已与爹爹三击掌,离家永不相见,怨不得别人,朱家,已经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声音悠长,宛若叹息。
  ……
  
  白芊芊依然轻拍着怀里的桓儿,面上却一阵冰凉,她抬手擦去泪水,这么些年已经过去,她还是哭了,哭泣娘亲的早逝,哭泣爹爹的痴情,哭泣那个随着雪花飘逝的童年。
  
  “娘亲,你哭了?”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白芊芊的面颊,小男孩怯怯得问道:“是桓儿惹娘亲生气了吗?桓儿不哭了,娘亲也不要哭了,好不好?”
  
  白芊芊心里一暖,将桓儿搂在怀中,低低在他耳边说到:“桓儿喜欢什么?娘亲还没有送给你礼物呢。”她是真的想要好好疼爱这个失去娘亲的男孩,如同对待自己弟弟一般。
  
  怀里的孙少爷一听到礼物,哭得泪水涟涟的双眼顿时恢复了神采,他撒着娇道:“原来娘亲没忘记,明天就是桓儿生日,我想……我想让娘亲和爹爹和好如初,爹爹他其实是念着娘亲的,他的书房里总是挂着娘亲的画像呢。”可是说道后来,他又像气馁一般,小声说道:“不过只有背影,我问爹爹为何不画娘亲的面貌,爹爹说,娘亲大概是不愿看到他的。”
  
  白芊芊听着听着便觉隐约触及到了楚成翊的真心,他真正爱的是桓儿的娘亲吧,当然,如果他还有真心的话,对于这一点,白芊芊深表怀疑。
  
  桓儿看到自己的娘亲面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不解得扯了扯她的衣袖,怯生生道:“娘亲……”
  
  “呃……”白芊芊回了神,急忙岔开话题,“我给桓儿绣个肚兜吧。”
  
  孙少爷立马嘟起嘴巴,连连摇头:“不要肚兜,我最不缺的就是肚兜。”
  
  是啊,绸缎庄的孙少爷怎么会缺衣服。
  
  白芊芊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半晌,孙少爷轻声提点道:“爹爹说明天要请醉月坊的人来府上给桓儿庆生,醉月坊是哪里?我只知道二娘是风华楼出来的,三娘是闭月斋过来的,四娘是舞裳馆的……”桓儿碎碎念。
  
  白芊芊顿觉头顶上乌云缭绕,最终怒吼道:“楚!成!翊!你个色狼,连儿子的生辰都不放过,你简直不是人!”
  
  桓儿一个哆嗦,不敢再说下去。
  
  少夫人吃醋了……阖府上下的人都非常肯定这一点,因为一大早就听见少夫人的诅咒直上云霄,“楚成翊,你这辈子再也生不出儿子来了,不……连女儿也生不出来!”
  
  八房姨太太刘梦瑶听到这话的时候抚着鼓胀胀的大肚子咬了咬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无比优雅得饮了一口手中的茶水。
  
  而对于这件事情,白芊芊的确很生气,十天以来,她第一次决定主动踏足大少爷的吟风阁,声讨一下为桓儿庆生居然宴请青楼女子……这是怎样的爹爹啊……
  
  素姨被留在樨香阁中安抚受了惊的孙少爷,芷云则跟在气鼓鼓得少夫人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芊芊在诺大的楚府内七拐八拐,走了好半天心情才渐渐平和下来。
  
  刚刚绕过一个回廊,她便看到楚成翔正领着管家匆匆朝老太爷的园子走去,他面上的神情难得严肃,嘴唇紧抿着,眉毛也皱做一团。
  
  白芊芊下意识得退后几步隐到了回廊一侧的花丛中,从层层叠叠的花枝缝中她窥见多日未见的二少爷沉稳得从眼前走过,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根本就没留意到她,只是那一袭白衣扫过花枝的时候,一句话猛然蹦入脑海:你居然天真到认为楚成翔他是真的喜欢你……
  
  二少爷走过去好半天,白芊芊才从花丛中出来,她拍了拍裙角的碎叶,随即自嘲得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
  
  芷云在后面轻声问了一句:“小姐还去找姑爷吗?”
  
  “去,当然要去!”白芊芊一挑眉毛转身朝吟风阁走去。
  
  此时我们的楚大少爷正百无聊赖的在后花园里品茗,他几年难得如此清闲,可清闲过了头,那便是无聊,而无聊过了头,那便会勾起男人的劣根性。
  
  饱暖思淫 欲,说的正是此刻的楚成翊。
  
  只见他手里端着茶水缓缓得嘬饮着,眼睛微微眯起,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一杯喝完,他起身想去干点什么,却撞见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女子。
  
  自那日楚成翊被白芊芊踢下床后,他作为一个完美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踢下床,第一次被女人甩脸子,第一次被女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总之,所有这些第一次加起来的感觉让他再也不想见到白芊芊。
  
  于是,刚才的好心情全部没了,他斜扫了一眼这个据说是自己夫人的女子,没好气得问了一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天,不许招一些乱七八糟的青楼女子回府。”白芊芊开门见山说明意图,并且拿出了少夫人应有的架子。
  
  楚成翊一愣,旋即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咸不淡得问了一句:“你……吃醋?”
  
  少夫人白眼一翻,“明天桓儿的生辰……”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大少爷便打断道:“我知道,他会慢慢习惯的。”
  
  习惯爹爹带一大堆青楼女子回来给他庆生?白芊芊被楚大少爷彪悍的思维彻底震撼住了。
  
  楚成翊懒懒得往竹椅中一靠,悠闲得说道:“我听说醉月坊里的雪尘姑娘歌儿唱得很好,所以便请回家来听听,梦瑶的琴技,月舞的舞姿,若再加一只会唱歌的黄鹂鸟,那便齐了……”
  
  “会唱歌的多了……”白芊芊不屑,村里的杏花姐还会唱歌呢,并且唱得还很好听。
  
  “歌儿唱得好,且长得跟天仙一般的女子就少之又少了……”楚成翊摇头轻喟,他纵横青楼界数载,说得话自然有分量,须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亲……咳咳……大少爷顺手甩开扇子扇了几下,怎么刚刚开春天气就这么燥热……
  
  色且无耻到如此程度的男子实属少见,白芊芊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号称年少有为风流儒雅的男子。
  
  年少,不错;有为,大概;风流,绝对;儒雅,未知……
  
  白芊芊摇了摇头,转身想走,楚成翊却又冷冰冰的加了一句:“你离桓儿远一点,若不是你,桓儿的娘亲也不会离开我们。”
  
  白芊芊闻言脚下一顿,并未答话,她走出吟风阁的时候忽觉得府里的姨太太们都好可怜。
  
  她闭了闭眼,再抬头,天好高,碧蓝,澄澈一片。
  
  




第〇七章:一波春水

  
  当天夜里,白芊芊便向素姨打听桓儿娘亲的事情,奈何俩人都未听闻此事,想来是楚家瞒得紧,不想让儿媳知道这些。
  
  大概……没什么好事。白芊芊这样想着,便索性也不再问,遣了素姨她们回去安歇,自己偷偷支起绣花架子来绣花,素白色的底面,一处幽静的院落,满树的梨花随风飘落,纷飞如雪花,梨花树下有两个人相互偎依而坐,女子素衣裙钗,男子青色儒衫,绣的正是白芊芊的爹娘,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半大的孩子回家时一推门看到的场景,至今仍然深深得印在脑海中。
  
  月已中天,白芊芊捶了捶有点酸涩的胳膊,一偏头却无意间看到窗外静静立着的楚成翔,他的白衣在柔和的月色中泛着清冷的光泽,头发也未梳理,随意得披在肩上,面色略显疲惫,大概是站了许久,袖口上已经粘了草叶的露气。
  
  白芊芊一愣,旋即冲他展颜一笑,淡淡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楚成翔依然静静得立在那里,他并不想回答白芊芊这些不痛不痒的问话,他只是睡不着,真的睡不着,闭了眼睛脑中全是隐在花丛中女子淡淡的身影,于是他便来了,可是来了好久,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些天很忙吧?”白芊芊用手指勾起丝线轻轻打了个结,又换了另一个颜色比对了一下,直到稍感满意,她便对着灯光纫起针。
  
  窗外依然静默,半晌,楚成翔闷闷得问了一句:“那晚……你怎么留大哥过夜了?”
  
  呃……白芊芊手里的阵线一顿,旋即说道:“以前不是这样吗?他是我的夫君,本该如此吧。”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楚成翔咬牙,恨恨得说完,索性翻窗进了屋子,他披散开的发丝如墨缎一般,随着身子的跳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白芊芊咋舌,暗道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如此一个天之骄子连头发丝都给配上好的,真想上前摸一下试试手感,这个想法刚刚冒了个头,心怀不轨的女子眼波一转,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到楚成翔跟前,她低垂着眼眸,默默得站着,一副欲拒还羞的样子。
  
  正莫名其妙生着闷气的楚家二少爷看到眼前女子温顺的模样,顿时一阵春心荡漾,刻薄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别生气,我这些天刚刚接手生意,实在是忙得紧,并不是将你忘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话已至此,他动情得伸手去揽白芊芊的肩,然而连衣角还未沾着便觉头皮一阵酸麻,他不禁咧嘴喊痛,心里的那一波汪洋的春水顿时付诸东流。
  
  白芊芊乐颠颠得捏着到手的一缕发丝,咯咯笑道:“你的头发颜色真正,借我几根做绣线。”
  
  “你……”楚成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生气得别过脸不看她,心里直替那些头发冤得慌,自己今天肯定是被原家那些商户气晕了头,才会深更半夜跑到她房里找罪受……再者说,她一个姑娘家难道就不知爱惜自己的名节吗,擅自留男子过夜,而且自己那大哥……真是名副其实的狼啊……还有还有……自己都七八天没来看她,总该耍耍小性子生个气之类的吧……
  
  楚成翔牵一发而动全身,充分调动他睿智且富联想的头脑,将白芊芊的行为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遍,末了却发现人家女孩子并未将他当碟菜,此刻正认真得穿针引线,大力刺绣呢。
  
  讪讪得站了半晌,楚成翔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最佳状态,一步步踱到白芊芊身后,探着脑袋搭讪道:“用发丝绣花,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肯定非常美,你指给我看看。”
  
  白芊芊偏头以看白痴的眼光扫了他一眼,指着绣娟中爹娘的鞋底揶揄道:“看,你的头发用来绣鞋底颜色多衬,真是非常的美啊……”
  
  号称非常有涵养的楚家二少爷终于绷不住了,他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烟雾缭绕,愤愤道:“白……”只吐了一个字,他似想起什么,最终轻轻得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你说什么?”白芊芊猛得站起身来,身后的凳子“咣当”一声倒地,她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刚才是要叫“白芊芊”吗?为何从一开始就感觉他好似知道自己的底细?为何总感觉他真真假假让人捉摸不透?为何……
  
  楚成翔似没听到她的问话,头也不回得出了屋子,白芊芊从窗口向外看时,恰望见他那一袭白衣扫过一支梨花,花瓣纷飞,当真是如雪落一般。
  
  白芊芊放了手里的针线,缓缓得缓缓得舒了一口气,她起身关了窗户,和衣躺到床上。
  
  案几上的红烛慢慢燃烧,最后,烛焰一阵跳动便熄灭,屋内一片黑暗,只余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静静盯着床帐。
  
  不知过了多久,白芊芊觉得乏意涌上身心,眼皮沉沉正要睡着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楚家二少爷如同幽灵一般飘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黄巴乎乎的大东西,一副谋财害命的架势,白芊芊顿时吓得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得想要翻窗逃离,不就揪你根头发嘛,犯的着杀人灭口吗……
  
  “你要去哪?”楚成翔一把将她扯回床上,顺手将怀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朦胧的月色照进来,白芊芊终于看清,那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铜铃,巨大到能够砸死她。
  
  “我……起夜……”白芊芊抓了抓头皮,隐隐还是有些胆怯。
  
  楚成翔又将她往怀里扯了扯,好半天,他轻声道:“你别管我知道了什么,你只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这就足够了。”他抬手将白芊芊不安份的手扒拉到一边,柔柔理顺刚被抓乱的发丝。
  
  随着他手指的移动,白芊芊的头皮开始发麻,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他揪下一缕,毕竟自己刚才就是这样揪他的。
  
  半晌,楚成翔满意得看着柔顺的发丝,笑着说道:“我今晚送你个礼物,呶……就是那个大铜铃,明天你找根绳子挂在床边上,如若下次大哥再想留宿你的房中欺负你,你便使劲摇晃这个铃铛,明白了吗?”他朝床头的大铜铃努了努嘴,一面讲述大铃铛的来历以及用途。
  
  “有什么用?”白芊芊一时好奇,伸手去摸,很普通的一个铃铛,就是个头大了些。
  
  “傻瓜……”楚成翔爽朗得笑了,“我听到了铃声自然会来救你。”
  
  “你听得到吗?”白芊芊深表怀疑。
  
  “能,肯定能听到。”楚成翔点了点头,刚想趁机表白一下不会伤害她的决心,却听到怀里的女子不屑道;“我还是觉得摇铃铛将他吵死,或者直接用铜铃砸死他来得保险。”
  
  楚成翔的手臂一僵,旋即笑道:“也不错,只要你不受欺负就行。”话说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过冬的衣服,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意乱情迷的二少爷为了博取佳人一笑,已经不顾自家兄弟的死活。
  
  “奥?!”白芊芊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得盯着二少爷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那我现在算不算受了欺负?”
  
  楚成翔的手如被开水烫了一般迅速撤回,面上隐隐泛起红晕,“我……我回去了,你快些睡吧。”说完他转身落荒而逃,留给白芊芊一屋子的朦胧月色。
  
  第二天一大早,芷云端着水盆进屋时,正看到一向爱睡懒觉的少夫人踮着脚尖往床头挂一个大铃铛,一边还碎碎念:“这么大个儿,会不会把床篷压塌啊……”
  
  整整一个清早白芊芊就频频转换铜铃的悬挂方向,转了好几个圈,吟风阁那边已经来人催道:“醉月坊的雪尘姑娘已经到了,正在前院的露衍台上演奏,大少爷有请少夫人前去观赏。”她刚想一口回绝,身侧的芷云眼睛已经开始闪亮起来,巴巴得等着少夫人点头呢。
  
  白芊芊无奈,便领着芷云跟随那人往前院走去,刚出了樨香阁便隐约听到悠扬的琴声,伴随着细细的吟唱,柔和细润的感觉令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这歌儿确实唱得优美动听,可怎么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白芊芊边走边纳闷,到达前院时,方巧雪尘姑娘一曲作罢,此时正盈盈立于露衍台的中央,只见她粉衣娇俏,轻移莲步,罗裙微摆,身子轻轻一福,柔美的声音再起:“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悠长的尾音转化作一声哀婉的叹息,旋即隐藏于低垂的眼眸,让人望而生怜,由怜生爱。
  
  当真是天生尤物难自弃……
  
  主位上的楚成翊看得痴了,酒杯举在空中半天却忘了喝。
  
  而那厢白芊芊却彻底惊呆,她张了张嘴模糊得吐出几个字:“杏花姐……楼杏花……”半晌,楚成翊还未回神,少夫人匆忙转身而去,末了只说了一句,“我头痛……”
  
  是啊,她能不头疼吗,做替身这种危险性极高的行当时居然遇上了熟人,而且是从小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熟人,彼此就算化成了灰也能认出来。
  
  不过说到楼杏花,白芊芊不得不腹诽两句,此女极端不着调,儿时同自己一起做浣衣女,却不甘于平庸,发誓此生此世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千万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当然,那时的楼杏花白白胖胖,浑身上下的肉割下来能包好几顿饺子。面对同伴们的嘲笑,她将满满的一桶衣服踢翻在水中,叹息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自那天以后,白芊芊再也没有看到楼杏花,那个唱山歌唱得全村的小伙子春心荡漾的杏花姐彻底消失了。
  
  而今再度出现,这架势,这造型,这腔调……活脱脱一极品闷骚女,彪悍不减当年。
  
  




第〇八章:不亦说乎

  
  若问,整个楚府中现在最闲的人是谁?
  
  答曰:大少爷。
  
  楚家大少爷的嗜好本来就异于常人,往年忙得脚不沾地时依然不忘流连青楼沾花惹草,而今骤然闲歇下来更是要将自己的业余爱好发扬光大,此时他正坐在席上听华亭第一美人雪尘姑娘唱曲儿呢。
  
  说起这雪尘姑娘可是大有来头,坊间流传其在幽州开始登台献艺,一曲成名,转瞬成为当红的头牌,就连宰相大人的儿子亦垂涎她的美色,欲纳其为妾,奈何这雪尘姑娘当真人如其名,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后来辗转流落到华亭成为醉月坊的花魁,多少男人被她的歌声勾去了魂魄,哭天抢地得奉出身心和灵魂,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眉心依旧微微蹙起,仿佛有化不开的忧思,就连此刻她唱得语调也是哀婉凄美,甚是惹人怜爱。
  
  楚成翊细品着新产的极品云雾,抬头看了半天的美景佳人,突得就说道:“雪尘姑娘,不知你可否愿意在本府留下?”
  
  楼雪尘闻言抬了头,只是一瞥便又低垂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如流苏一般遮蔽了瞳眸,看不清那里面藏了些什么。
  
  半晌,佳人答道:“妾身愚昧,不知大公子此言何意?”
  
  “奥?”楚成翊抿了一口茶,眸光幽深得看着楼雪尘,“来府里做乐师,你可愿意?”
  
  华亭第一美人的眼睛忽闪忽闪得眨了几下,眉心又蹙了蹙,似乎是颇为犹豫。
  
  楚成翊也不急,端着茶杯细细得抿着,就在他喝到半盅的时候,楼雪尘答话了:“妾身自然是愿意的。”说完她将头埋得更深,仿佛是少女怀春一般娇羞。
  
  楚成翊闻言哈哈一笑,将那半盅茶往案几上一搁,竟然起身走了,楼雪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模模糊糊听到楚家大少爷边笑边叹道:“妙极,妙极……”似乎是在夸她,又似乎不是。
  
  倒是旁边的管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眼眸,这神态,与死去的那位真像……”
  
  于是楼雪尘越发糊涂起来,不过她识趣得没问,只是静静得跟着管家入了后院,就在拐入思卿阁的院子时,她似想起什么,随便问了一句:“刚才在前院时,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那名女子是谁?”
  
  “她呀……”管家摇头一笑,“我们的少夫人。”
  
  楼雪尘突然就顿住了,她说:“我想去拜见一下少夫人,不知可否方便?”
  
  管家诧异得抬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又领着楼雪尘往樨香阁走去。
  
  而此时的白芊芊刚刚听闻楚成翊将她的这位故人留在府中,顿时急了,来来回回在屋内踱了好几圈,突然听见门口有女人嘻嘻得笑声,“咦?!这么多年过去了,品味还是一点都没提升,满院子种的梨花, 白花花的一片,多晦气啊……”
  
  白芊芊整个人凝滞在屋中,不用说,楼杏花的大驾已经到了樨香阁。
  
  怎么办呢?
  
  她的眉头皱了皱,身后已经响起楼雪尘特有的细腻嗓音:“冰雪肌肤香韵细,月明独倚阑干。游丝萦惹宿烟环。东风吹不散,应为护轻寒……”
  
  这是嘛玩艺啊……白芊芊的眉心跳了跳,思索良久,她抚了抚额前的碎发,淡定的转身,笑眯眯得说道:“原来是雪尘姑娘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素姨,芷云,快去沏茶……”后半句是冲着门外的两个下人说的,说完她优雅从容得坐到案几旁的椅子上,一面示意楼雪尘也坐。
  
  装傻充愣,白芊芊又拿出了对付阮子凌的方法,可惜人家雪尘姑娘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见她妩媚的双眼在少夫人面上绕来绕去,嫣然而笑:“素质不宜添彩色,定知造物非悭。杏花才思又凋残。玉容春寂寞,休向雨中看……”
  
  白芊芊无奈抚额,上句说了梨花,下句又对上杏花,生活那里有这么文艺。只是她既然咬准了不认识楼雪尘那便要死硬到底,于是白芊芊含糊得应了一句:“雪尘姑娘好雅兴。”
  
  楼雪尘狐疑得看着面前富贵雍容的豪门少妇,依旧不死心,她往椅子上一坐,登时留意到床侧的绣花架子,虽未绣完,但景致已显,且上面的人物……
  
  这位华亭第一美人终于会心得笑了,她悠悠抬头,冲门外的管家说道:“多谢楚管家带路,一会儿我自个儿回思卿阁,你先去大少爷那里回了吧。”
  
  门外依稀听到管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依旧静悄悄的,昔年的两位闺阁密友正淡定从容得较着劲,若论心境,楼雪尘是比不过白芊芊的,可她胜在见识广,又证据确凿得肯定眼前女子的身份。
  
  胜负只是时间的问题。
  
  半晌,白芊芊终于败下阵来,她搬着椅子往楼雪尘跟前凑了凑,扯着她的袖子轻声说道:“杏花姐……”
  
  楼雪尘抬手挡了一下,鼻孔朝天哼道:“别,杏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叫雪尘。”
  
  “好吧。”白芊芊忍了忍,又低声说道:“雪尘姐……”
  
  然而楼雪尘依旧没让她把话说完整,她那狐媚的双眼将屋内摆设一扫,皱眉疑惑道:“我说芊芊,你还真有本事,华亭第一富商楚家的大少爷都被你勾搭上手了,正房啊,居然还是正房……”她咂巴着嘴啧啧称奇,一面还归纳总结道:“嫁入豪门虽说是我们艺人追求的理想人生,可怎么也得找个靠得住的,我看楚家就很不错,楚老爷嘛……年纪大了点,那两位少爷倒是人中龙凤,不可多得的夫君人选……”
  
  人前柔美似仙的佳人絮叨起来当真是让人难耐,白芊芊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她打断道:“雪尘姐,别叫我芊芊,以后在楚府便叫我茉儿。”
  
  “奥?你也改名了?”楼雪尘一副很是了然的表情。
  
  白芊芊咬了咬牙,答道:“算是吧,我现在叫夏茉儿。”
  
  “呵……还是你厉害,连姓氏都改了!”楼雪尘双眼大睁,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白芊芊抚额,无语问苍天。
  
  这时,芷云和素姨端了新沏的茶水进来,楼雪尘毫不客气得端起一盅来就牛饮,一面咧嘴抱怨道:“刚才唱了半天,渴死我了,真不知道哪些破歌儿听来听去有什么意思,我都唱腻歪了。”雪尘姑娘当这俩人是自己人,可芷云却惊悚了,刚才还万分崇敬的目光此时已经变了味道,这就是华亭第一美人?若是宰相大人的公子看到此刻的楼雪尘,还会不会为她跟家人闹得分崩离析。
  
  人都是有两面的,君不见年少有为波澜不惊的大少爷心里其实藏着一头暴躁的狼,无赖泼皮洒脱率性的二少爷内心其实还是个羞涩的大男孩,所以即便美貌若天仙,歌喉堪比黄鹂的雪尘姑娘做出再出格的事情那也在情理之中。
  
  芷云还未参透到如此的人生境界,所以她手里的茶壶一歪,洒出茶水一两滴,旁边的素姨倒是异常镇静,她徐徐为楼雪尘斟着茶,望向白芊芊的目光却打满了问号。
  
  说实话,白芊芊也不懂为何楼雪尘会答应留在楚家,毕竟宰相大人的门第她都瞧不上,这楚家只是一介富商,怎就入了她的眼。
  
  对此,楼雪尘解释道:“嫁人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幽州那地方气候不好,干燥,夏天闷热,冬天太冷,人口又拥挤,不适合居住,天时地利都不占;至于人和嘛,那时候本姑娘年纪还小,想多玩两年,况且那位公子长得真是……有碍视听,惨不忍睹……是血肉模糊的孙屠夫与苍白病态的阮公子缺点的完美结合体……”
  
  听到这里,白芊芊终于将口里的茶水一滴不剩得全部喷了出来,芷云已经笑得花枝乱颤,素姨那万年不变的严肃面容也展现出春天的迹象。
  
  白芊芊边擦着嘴角边问道:“这么说雪尘姐是看上了楚家的大少爷喽?”看来楚成翊倒还真是蛮具有男性魅力,抛却那些不良嗜好,他展现给大家的堪称完美男人,成熟多金,温文儒雅,稳重干练,就连逛青楼都逛得那么有品味,一定要头牌且才艺双绝的女子才收。
  
  楼雪尘却不以为然得摆了摆手,安慰道:“妹妹你别怕,他是你的夫君我不去抢,我嘛,瞧上的是那楚家二少爷,挺拔英俊,率性洒脱,温柔体贴……”雪尘姑娘双眼朦胧,瞬间陶醉了。
  
  白芊芊放下手中的茶盅,突然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她抬眼,望见床头悬挂的巨大铜铃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灿灿,这一刻,她很想上前摇一下,看看铃声响起的时候那个白袍如玉的男子会不会如约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她终究是忍住了。
  
  棋子,棋子……白芊芊是夏茉儿的棋子,夏茉儿是楚成翊的棋子,那么楚成翔将她当作什么,大嫂……玩偶……情人……亦或也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跟他大哥抢夺家产的棋子。
  
  不管事实如何,白芊芊无心探究。好半天,她复又端起茶盅,抬头笑着说道:“楚成翔啊……他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雪尘姐怎么认识他的?”
  
  “这个……”楼雪尘犹豫了一下,面上竟然浮现出羞涩的小女儿情态,两颊飞起一抹红晕,如霞染一般,“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她神秘得眨了眨眼睛,娇俏如初浴爱河的少女。
  
  白芊芊低头缓缓得抿了口茶,卷在舌间细细得品着,清甜纯正,入口还夹杂些许苦涩,犹如人的生活。
  
  “这茶不错。”白芊芊如是说,可是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第〇九章:空穴来风

  
  楚成翔自从接管了楚家的生意后,可谓是诸多不顺,先不说底下的商号们如何抵制他的管制,连带以前的原料商也大有改投原家的趋势,美其名曰:价高者得。可二少爷总感觉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也曾暗中与原家的一些商户做了接触,可对方只是冷鼻子冷脸得嗤笑道:“楚家财大气粗,犯得着与我们这些小商家计较吗?”
  
  楚成翔气得咬牙,将这些情况一一汇报给老爷子,楚老爷当时正在闲闲得浇着花,半晌只说了一句:“由他去吧。”商场风云许多年的老爷子对争名夺利的事情已经心性寡淡,可楚家二少爷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说也不能被当家大哥比下去,于是他当机立断采取了垄断措施,凭借楚家强大的财力收购了远近各大城镇的原材料,一时之间仓库囤积如山,原家那边也慌了手脚,多番找楚成翔和谈,均被拒绝。
  
  此时,二少爷正认真得巡视下属的厂房,身旁的小厮庆荣却鬼头鬼脑得冒了出来,他俯在楚成翔的耳边嘀咕了两句,刚才还一脸严肃的二少爷眼中立马兴起一抹狡黠的玩味,只见他匆匆吩咐了一下商号的管家,急急登车而去。
  
  好半天,马车在一处豪华的酒楼前停下,楚成翔瞥了一眼二楼紧闭的窗户,甚是满意得踏进喧闹的酒楼,而庆荣则一溜烟得跑到柜台低低吩咐道:“这里的招牌菜,即刻送到楼上的云雾间,另外好酒好茶伺候着。”
  
  二少爷微眯起双睛,若有所思得推开了云雾间的房门,见到屋内之人时,他微微勾起嘴角笑道:“阮兄,别来无恙。”
  
  屋内的阮子凌闻言惶然抬头,忙起身迎了出来,沉吟道:“二少爷言重,不知急召在下来所谓何事?”
  
  “当*****将在下的家嫂误认为旁的女子……”楚成翔缓缓得走进屋内,他的眼中眸光炯然,齿唇间悠然吐出几个字:“帮我查查那名叫白芊芊的女子,家事出身,无不尽然。”
  
  房门“吱嘎”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闹。
  
  而此刻的白芊芊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的目标,她刚刚送走楼雪尘,正打算到孙少爷那里溜一圈儿,毕竟桓儿今天生日,她作为娘亲好歹也要表示一下,至于楚成翊那句赤 裸裸的告诫,就让他见鬼去吧。
  
  白芊芊挑选了一些小孩子的吃食玩具塞进新锈的锦囊中,一面盘算着是不是该给楼雪尘拨几个丫头过去伺候,可是拨几个呢?若按照姨太太的待遇又不大合适……
  
  出了樨香阁,弯弯绕绕得走了几个回廊,白芊芊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道:“素姨,楚成翊为何一定要娶表姐?”
  
  “这……说来跟二小姐还是有些渊源。”素姨沉吟半晌,思索着从何说起,而白芊芊也明白,她口里的二小姐便是自己的娘亲,可是,这跟娘亲又有何干系。
  
  “很多年以前,楚老爷与两位小姐故交,并且也向朱家下了聘礼,奈何当时两位小姐都有了心上人,楚老爷只得作罢,后来便赠了大小姐一枚玉珏,说愿意结为儿女亲家,所以自从小姐及笄以后,楚家便多番催促婚礼,直到去年开春才给办了,也算了了楚老爷的一桩心事。”素姨将往事徐徐道来,末了却叹息得摇了摇头。
  
  白芊芊一阵唏嘘,果然是强扭的瓜不甜,老太爷也真是乱点鸳鸯错配对,自己没有得到的感情硬要强加给儿子,显然楚成翊并不喜欢夏茉儿,且还带着一丝厌恶。
  
  “素姨,是怎样的一块玉珏呢?”白芊芊的手指不自觉得抚向胸前,那里也有一块玉珏,通体晶莹如雪,且在中央雕刻了一个“白”字,那是娘亲生前随身佩带之物,也是唯一的遗物。
  
  “嗯……”素姨想了想,细细描述道:“那是玄墨色的熏玉,颜色纯正,中央镂着个‘墨’字,是半圆拱形,看那样子貌似还有一半能够凑成一对,想来应该在大少爷那里。”
  
  “奥……”白芊芊模模糊糊应了一句,纤细的手指沿着玉珏的轮廓慢慢摸索,半圆形……没错,一个“白”字一个“墨”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芊芊还在愣愣得出着神,前方忽然响起几个丫头窃窃的低语声,隐约听到“少夫人”“老夫人”“这药……”零星的话语。
  
  素姨反映极快,立马拉着芷云和少夫人隐到一丛花圃之中,三人屏息静静得听着,越往下听白芊芊越觉得不对味。
  
  “小翠姐,这药……还送给老夫人吗?我怕……”一个少女怯怯的声音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哭腔,仿佛真是怕极了。
  
  另一个女子责骂声顿时响了起来,大有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事做都做了,少夫人既然已经回来,我们更应该加把劲才是,若是现在停药,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是……可是……我看少夫人也不像有身孕的样子,这都十多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既然敢这么大大方方得回来,恐怕是消息有误吧。”那女子心有不甘的反驳着,一面竟然抽泣起来。
  
  “怎么会!”那个叫小翠的女子劈手夺过她手里的汤药,嘲弄道:“八姨太派人监视那女人许久,她是确确实实有了身孕,只不过才三个多月,再过些天怕就瞒不下去了……”
  
  “再过些天……老夫人的身体怕是撑不住,这药她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那少女还在一味得自责着,嘤嘤得哭了半天,她嗫嚅道:“老夫人待我极好,这件事情,我不做了……”
  
  小翠闻言恶狠狠得说道:“现在我们是拴在一个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恐吓完后,她又柔声利诱起来:“这件事情一被戳破,少夫人定要被休回家,到时候八姨太产子有功,那正房之位非她莫属,所以,你我再加把劲,八姨太既然许诺放咱们出府,我们便拼了这一回……”
  
  俩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那名女子仿佛哭够了,抹了把眼泪,迟疑得端过药碗往沧涧阁走去,小翠也煞有介事得环顾了一下四周,匆匆转身而去。
  
  花丛中的三人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白芊芊也失去为桓儿庆生的心情,她瞅着旁边的俩人面色青白异常,即尴尬又担忧,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丰富无比。
  
  白芊芊顿时明白过来,当初夏茉儿所说的难言之隐竟然指的是这个,人家设了圈套让她钻,她当然不敢回来,而素姨和芷云想来应该是知道的,唯独瞒着她。
  
  一念及此,白芊芊嗤嗤冷笑起来,一面不无揶揄得说道:“听说……我怀孕了?!这消息还真是新鲜!”
  
  她这么说着,花丛中的俩人顿时不自在起来,素姨稳了稳心神,好言劝道:“白姑娘,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白芊芊冷言打断,她感觉自己彻头彻尾被愚弄了。
  
  素姨面色冷了几分,抿嘴不言,芷云焦急得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说道:“小姐嫁与姑爷之前也是有心上人的……”只这一句,白芊芊就彻底了悟,感情这府里的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白姑娘,你要救救小姐,千万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芷云扯着白芊芊的衣襟轻声哀求着,旁边的素姨却硬梆梆得甩下一句话:“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我们都是拴在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不是吗?”
  
  白芊芊敛在袖子中的手指紧紧握起,良久,她缓缓得吐了口气,淡淡说道:“我自是不会说的,这些事情与我无关。”说完,她转身朝樨香阁走去,只听身后的芷云忧虑得问了一句:“老夫人那边怎么办?少夫人的肚子一天不大起来,那些人总是不甘心的。”
  
  “那,也是与我无关的。”白芊芊头也不回,冷冷得撇下一句话。
  
  她迎着春风走了许久许久,后来便忘了方向,再回头的时候发现素姨和芷云竟没有跟来,她摇头苦笑,自己这个受了欺骗的都没怎样,那俩人倒先生起气来了。
  
  白芊芊一个人在楚府后院里闲逛着,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晚风吹着翠绿的枝叶飒飒做响,她深深得嗅着空气中的清凉,整个身心便安静下来。
  
  不知何时,漆黑的夜色中响起了男子吟唱的声音,如泣如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清朗的声音仿佛揉进了诉不尽的忧愁,悲凉而绝望,白芊芊听到最后,竟然落下泪来,她想到了爹爹和娘亲的爱情,短暂而凄美。
  
  她回身,看到远处荷塘的亭子中静静得坐着一个人,楚成翊斜倚着亭柱,正抬头望着天空中朔月如钩,他的手中随意得勾着一个酒坛,面上的神情悲怆莫名。
  
  月色下,一袭黑衣的男子如同丧失了配偶的孤狼,孤独而绝望,他仰望着苍天的吟唱仿佛要啼出血来。
  
  白芊芊跨前一步,却又顿住,正转身想走,亭中的男子却开口道:“过来坐吧,你也是个可怜人,我本不该迁怒于你……”
  
  他是真的醉了,白芊芊遥遥望着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上前去,劝道:“你喝醉了,晚风凉,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楚成翊漫不经心得应了一句,却并不起身,他抬头盯着白芊芊,许久,幽幽叹道:“若没有你,卿音便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我……”
  
  白芊芊望着他面上痛苦的表情,竟然没来由得一阵心颤,她俯身坐在男子的对面,板起面容一字一顿得说道:“可是,你是自己愿意娶我的,不是吗?”
  
  “是。”楚成翊无奈得低了头。
  
  “那你便是自己放弃的她,怨不得别人。”白芊芊轻声说着残忍的话,她知道,楚成翊心中的伤口已经溃了,烂了,病入膏肓,若想痊愈,那便要生生将伤口撕裂,让他直面这个过程,一味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悲怆的男子闻言猛得抬起头,眼中开始泛起红晕。
  
  白芊芊忽然不忍再看,她偏了头,望着天边的明月,喃喃说道:“你既选择了权力家产而舍弃她,又何言有多爱,那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态。”永远不要觉得失去的才是最好,若你能把握当下,那便永不会有失去。
  
  “你不懂!你又有何立场来批判指责我……”楚成翊赤红着双眼怒吼着,他紧紧得盯着眼前的女子,眼神如利剑一般,似想生生将她戳出几个血窟窿。
  
  “是啊,我不懂……”白芊芊幽幽叹息,“我不懂得事情很多,可我明白,若我真心爱一个人,我定会珍之重之,千金不换,以命相抵。所以,你既然放弃了,又有何面目说爱,爱情这种东西,你不配给,也给不起……”
  
  她轻轻得说完这席话,起身便走,路过楚成翊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五指用力,竟将她扯得一阵踉跄跌进陌生的怀抱,成熟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她有片刻的眩晕,再抬头时,正对上男子凄怆的眼神,他定定得看向白芊芊,忽然,竟呜咽得哭泣起来,男儿的泪水一滴一滴洒落,沾湿了女子的面庞。
  
  好半天,他说:“是啊,爱情,我不配给,也给不起……”他放开了白芊芊,任由她渐渐远去,最终只余下漆黑夜色中一抹淡淡的身影。
  
  爱情,若你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那么即便失去,你也不配哀伤……因为那只是惺惺作态,当你哭泣,当你悲伤的时候,实则是难以面对自己的失去,自己的自私。
  
  




第一十章:兵来将挡

  
  原本欢天喜地的一天却如此浑浑噩噩度过,白芊芊很晚才回到樨香阁,素姨跟芷云一直掌灯等着,看到她浑身酒气得回来,芷云张嘴刚想问,素姨却扯着她出了内室,一句话也没说。
  
  白芊芊撅了撅嘴不予理会,宽衣的时候却发现案几上热气腾腾的一碗阳春面,葱花松松得洒在面条上,香飘四溢。
  
  于是白芊芊会心得笑了。
  
  她细细咀嚼着面条时,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蹦入脑海,转瞬生了根发了芽。于是我们的芷云小姑娘便看到了让她汗毛倒立的一幕:吃得满嘴油汪汪的少夫人正对着半碗残面尽情冷笑着,呲牙咧嘴,五官扭曲,唯一还算端正的脑门上赫然几个大字“我要阴人”。
  
  芷云一个哆嗦退了回去,一面碎碎念:以后还是提醒着点素姨别总对白姑娘那么严肃,话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伪君子,伪君子啊……多么可怕的一种生物……
  
  第二天白芊芊一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匆匆喝了碗小米粥便不断差人准备瓜子糕点等吃食,另外又在后花园的荷塘旁设置了几个坐席案几,甚至还偷偷溜到宿醉的大少爷书房中搬了架古琴出来。
  
  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临近中午时分,少夫人的邀请函便送到了各房姨太太那里,说是今儿个天气好,宴请夫人们到荷塘赏花,顺便为新来的雪尘姑娘接风,而给八姨太太刘梦瑶的信函里特意指出想听她与雪尘姑娘的琴声合奏。
  
  至于楼雪尘那里……
  
  白芊芊踏着小碎步满面春风得往思卿阁走去,思卿……思卿……桓儿的娘亲闺名卿音,楼雪尘既然能住进这思卿阁,那在楚成翊眼里定是与别人不同的,所以……
  
  今天刮得果然是东风啊……白芊芊壮志凌云得迈进思卿阁,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居然没人,确切地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正想派人到处寻寻,华亭第一美人恰巧垂头丧气得从外面回来,走一步叹一声,连带面上的耀眼红妆都变得愁云惨淡。
  
  “二少爷难道不喜欢妖艳类型的?”楼雪尘自言自语得摇头叹气,“失败失败,真是失败,明天试着画个清纯少女妆,再配个双丫发髻,唉……好久没装嫩了,也不知道嗲起来够不够味道……”
  
  她抹了抹面上斜飞入云鬓的绯红眼线,自顾自得抛了个媚眼,茫然得从白芊芊众人身边走过,一身艳红的舞裙飘飘洒洒,肉隐肉现,臀部两侧还镶嵌了几个小巧的铃铛,随着纤腰的摆动叮铃作响。
  
  并且所过之处,呛人的香气氤氲而起,草木凋亡,鸟兽散尽。
  
  半晌,白芊芊终于从视觉和味觉的巨大摧残中醒悟过来,她捏着鼻子瞪大了眼睛怒吼道:“楼……杏……花……你给我把这身衣服脱了,你浑身上下几百斤肉的时候我见过,别净显摆你那纤细的腰肢,恶俗的品味……你也该考虑一下观众的感受!”
  
  楼雪尘此刻刚刚注意到院子里多了几个人,又听白芊芊如此作贱她,登时就怒了,她叉着腰涨红了脸刚要吼,想了想先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有芷云和素姨……很好,于是她放心大胆得叉腰吼了起来:“白……芊……芊……我也告诉你,你若再跟我提‘杏花’还有‘胖’字,我跟你没完!”
  
  白芊芊淡淡得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得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转头吩咐素姨道:“一会儿告诉楚管家,思卿阁里光秃秃得无甚风景,不能这么委屈我们的雪尘姑娘,明儿个全部栽上杏花,且全挑最胖的那种,你可记清楚了,最胖的杏花……”
  
  “你……”华亭第一美人气绝身亡。
  
  于是白芊芊眼风一扫,轻飘飘得说了一句:“今天,还想再见到楚家二少爷吗?”
  
  只这一句,楼雪尘便没了脾气,她巴巴得凑上前来扯着白芊芊的袖子问道:“二少爷不是很忙吗?!早晨看他已经出去,怕要很晚才回来。”她虽这样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放射出期盼的目光。
  
  “我知道他下午申时左右会去沧涧阁看望老夫人,顺便跟老太爷商议生意方面的事情……”白芊芊顿了顿,待感觉楼雪尘的耐心已经快要到达极限时,她悠悠说道:“而去沧涧阁嘛,就必须经过后花园的荷塘,所以……”
  
  她的话还未说完,楼雪尘已经一溜烟得窜进内室,只留下一串抱怨声:“呀……只剩两个时辰了,你不早说,我现在开始化妆都不一定来得及……清纯妆,双丫髻,泡泡裙……”
  
  白芊芊一阵呕吐,不管多么淡定从容美丽典雅的女人,一旦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都会惶惶然失了分寸,况且楼雪尘既不淡定,也不从容,更是与典雅不沾边,于是她就成了一个疯魔了的美丽女人。
  
  当然,更让白芊芊呕吐的还在后面,当下午未时刚过,楼雪尘一身雪白的天真少女装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时,在座的所有大中小夫人们全部石化。
  
  半晌,白芊芊张嘴“喀吧”磕了个瓜子,于是方才的僵化解除,所有夫人们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更有甚至上前亲昵得握住楼雪尘的葇薏连连赞叹,“不错,不错……”然而一个个眼神中却多了莫名心安。
  
  华亭第一美人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嘛,就这身装扮注定了她要在楚府当一辈子的乐师,大少爷压根就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习惯。
  
  整个宴会因为雪尘姑娘的到来而变得其乐融融,楼雪尘却心思不属得与众夫人们周旋着,白芊芊喀吧喀吧得磕着瓜子,约摸着申时快到了,她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悠闲得说道:“梦瑶妹妹的琴音我垂涎已久,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耳闻,恰巧雪尘姑娘也在,不若合唱一曲,如何?”
  
  这个提议貌似没有不合理之处,刘梦瑶稍微想了想便点头应允,旁边的楼雪尘已经急得快跳起来,转念一想,若是让二少爷无意间听闻自己美丽的歌喉,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琴音起,曲词飘,春风徐徐,绿水荡漾,每个人都被所闻所见陶醉了。
  
  唯独白芊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楚成翔的一片雪白衣襟将将飘进前院时,少夫人冲刘梦瑶的心腹丫头小翠摆了摆手,示意她上前为八姨太太奉杯茶歇息片刻。
  
  而楼雪尘的目光早就落到了刚进院子的二少爷身上,她接过小翠同时奉上来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深呼吸,再深呼吸……
  
  “怎么样?”白芊芊若有所指得问了一句。
  
  雪尘姑娘一时分不清她问得是楚成翔这个人还是自己刚喝下肚的茶水,于是她便含糊得应了一句:“都很不错,合我胃口。”
  
  “好……”白芊芊笑容恬淡,面上却有为难之色,踌躇片刻,她歉然道:“梦瑶妹妹,既然雪尘姑娘喜欢小翠,不若就拨给她用吧,府里的丫头数目不够,临时买的话又颇费时日,还望妹妹体谅……”她的声音柔和婉转,仿佛真是在求刘梦瑶一般。
  
  八房姨太太的脸色此时才真真正正变了,只见她那两片红润的樱唇张了又张,既不想同意也不好拒绝,最终只是一低头抚弄案几上的古琴,然而几个杂乱的音节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慌与不忿。
  
  白芊芊也不催促,缓缓得吹着茶水上浮着的几片叶子,茶盅上方的水汽慢慢蒸腾而上,笼在她的面上仿佛幻境一般不真实。
  
  宴会出奇得安静下来,楼雪尘转头飞快的在众人面上一绕,最后定格在白芊芊身上,她若有所思得瞧了一会儿便柔媚笑道:“多谢少妇人关照,雪尘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刘梦瑶猛得抬头,望向白芊芊的目光灼灼,连带坐在旁边的楼雪尘都感觉到了火焰般的炽热。
  
  对于雪尘姑娘的正确反映,少妇人甚是满意,于是她也投桃报李,抿嘴笑道:“哟……那不是二少爷嘛,来来……雪尘姑娘跟我一起过去认识一下。”说完她起身牵起楼雪尘的手,一面还不忘安抚众人道:“妹妹们继续赏荷,我去去就回。”
  
  至此,华亭第一美人的心总算踏实下来,她跟在白芊芊身后一步三摇得晃到楚成翔跟前,面上抽搐着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
  
  楚成翔今天的心情原本不错,可是一进了后花园就感觉冷气嗖嗖,再一抬头,五官便也跟着抽搐起来,怎么刚刚认识这个雪尘姑娘那会儿就没发现她的品味居然次到如此程度,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于是,他选择性得忽略了某个他不想看到的物体,面上竭力挤出一个平淡的笑容,招呼道:“大嫂,好巧……”
  
  然而,白芊芊只是客套得同他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们聊。”说完便转身而去,留下含羞带怯的楼雪尘慢慢磨练楚家二少爷的忍耐力。
  
  楚成翔啊,楚成翔,你可莫怪我,牺牲区区一点色相便能拯救你家的老夫人,实在是再划算不过,要怪就怪楚成翊,没事娶这么多房夫人回来干嘛,齐人之福也是不好享的。
  
  只是在白芊芊转身的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二少爷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愤怒,貌似还夹杂着那么一点点幽怨……
  
  没走几步,她忍不住狐疑得向后瞥了一眼,只看到楚成翔正满目含笑得同雪尘姑娘攀谈着。
  
  而刚才那个深奥的眼神,大概只是雾气迷了眼,看花了。
  
  




第十一章:水来土掩

  
  白芊芊刚刚绕回荷塘筵席时便发现小翠已经不见了,刘梦瑶还在挺着大肚子悠闲得调试琴音,其他各房夫人倒是有说有笑,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感情这八房姨太太派人搬救兵去了,妙得很,白芊芊拍了拍手,忙从坐席后面搬了个小板凳坐下等着看戏。
  
  今儿个倒要看看是刘梦瑶的大肚子分量重,还是楼雪尘这个美人的魅力大,楚成翊,你就快些来给大家做个决断吧。
  
  白芊芊眼神炯炯,连嗑瓜子的心情都没有了。一阵工夫,楼雪尘倒是先回来,她满脸喜色,嘴唇就没有合拢过,连带脚步也轻快的雀跃起来,“茉儿,今儿个多亏你帮忙,二少爷说明儿个要去郓州谈生意,还特意问了我要不要去郓州玩……”她挤眉弄眼得凑到白芊芊耳边低声细语,说到关键地方还忍不住抿嘴娇笑连连。
  
  半天,她发现白芊芊没反应,只是目不转睛得盯着后花园的入口,确切得说是除了刘梦瑶以外的所有人的眼神都飘忽在那里。
  
  于是我们的楚大少爷果然不负众望,在近十双眼睛的期盼下悠悠踱进了园子里,身后是低垂着眼眸的小翠。
  
  众所周知,楚成翊对刘梦瑶的宠爱可谓是空前鼎盛,入府仅仅半年多便身怀六甲,如今临盆在即,大少爷对她的关怀更是达到无微不至的程度,而这个刚刚归府的少夫人不仅声名狼藉,不守妇道,而且公然跟自己的夫君叫板,现在又来挑衅当宠的八房姨太太。
  
  归纳总结一句: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当楚成翊迈进园子的那一刻,众人皆知,这场由少夫人单方面发起的战争胜负已经分明,于是刘梦瑶的嘴角微微上翘,眼眸中却氤氲起水汽,只等大少爷一走近便立刻潸然泪下,眼泪拿捏好时候分寸,这也是要靠真本事的。
  
  对此,雪尘姑娘嗤之以鼻,装可怜这招早已老套,现在流行妖媚发嗲,可见这位梦瑶姑娘早不在青楼届混了,果然是跟不上潮流。
  
  这大少爷还未近前,众夫人们的眉眼官司已经打了一圈,最终,胜负未分,白芊芊翘首以待。
  
  楚成翊越往院子里走越觉得乌云密布,荷塘边上竟然刮起阵阵阴风,当首三人一字排开:怀抱古琴优雅而坐的刘梦瑶,坐在小板凳上探着脑袋的少夫人,表情妩媚到极致的雪尘姑娘,问题是她身上穿的这是什么……还有那发式……整一个豆蔻少女装熟女……或者说是熟女装嫩更确切……
  
  而那大背景,则是一幅七美赏景图,只是不知赏得是满塘的荷花,还是这另类的妻妾争霸。
  
  楚大少爷无语抚额,昨儿个晚上宿醉的到底是谁啊,怎么瞧着这帮夫人们比自己还迷糊呢,争个丫头争到这种境界,怎么没瞧见她们争夫君争成这样。
  
  于是,楚成翊心中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冒出了一个酸泡泡。
  
  那厢,白芊芊紧密关注战局,不遗漏几人面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现在看来,楚成翊似乎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鼻翼一扇,大概是不满得哼了一声,接下来,刘梦瑶的泪珠便一滴一滴得从粉嫩的面颊上滚落下来,砸在旷世名琴上叮咚作响。
  
  白芊芊一阵肉疼,这千年古琴啊,就这么糟塌了。
  
  显然楚成翊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硬着头皮待自己的爱妾哭完,摸了摸鼻子后指着那古琴问道:“这琴……怎么跟我书房里的那架这么像……”
  
  刘梦瑶正哭得哽咽呢,突然听闻这么一句话,整个人一愣,旋即俯在琴面上大哭:“夫君大人,你倒是来评评理,妾身有孕多日,都是小翠一手服侍,现在突然要将她指派给别人,其她的丫头若是伺候不好……这孩子……这孩子可是你嫡亲的骨肉……”
  
  旁边的白芊芊忍不住击节称赞,八房姨太太干净利落,直奔主题,凭借着强大的宠爱以及得天独厚的肚皮立于不败之地。
  
  “八姨太太,真是对不起,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楼雪尘柔顺得低了头,端端正正得给刘梦瑶行了个大礼,一面却抬眼幽幽得望着楚成翊,“这个小翠姑娘,我就是一时看着喜欢,既然姨太太不舍得,那便算了吧。”她垂了眼眸,一副既娇且媚,同时又逆来顺受的样子。
  
  这招以进为退着实妙,白芊芊悄悄递了个赞赏的眼色过去,继续退道:“妾身唐突了,本以为就调动一个丫头,没想到却惹得梦瑶妹妹如此伤心,不如,这事情就这么算了,我改明儿差遣楚管家出去挑选几个伶俐的丫头。”言外之意,不就一个丫头嘛,我们都没往心里去,就你自个儿小心眼瞎寻思,穷折腾。
  
  这两人一唱一和将黑的说成了白的,优雅从容的八姨太太瞬间被描述成了深闺怨妇小鸡肚肠的典范,小翠姑娘由刚才众人争抢的香饽饽沦落为战争的导火索。
  
  每个人的供词已经呈上,且待英明神武的楚家大少爷如何定夺。
  
  楚成翊站在荷塘边上望着众夫人们姹紫嫣红一阵眼晕,他望了望还在哭泣的刘梦瑶,又看向娇羞怯弱的楼雪尘,定定得瞧了半晌,他叹息一声,对白芊芊说道:“茉儿,你的意思呢?”
  
  这是楚成翊第一次用正经且平淡的口气与白芊芊说话,他细细瞅着自己的正房夫人,希望她还能说出如同昨晚那样的惊人之语,毕竟……那席话让他看开了很多,此刻,他是感激她的。
  
  白芊芊有些发愣,她眨了眨眼睛,迟疑得说了一句:“毕竟……雪尘姑娘初来乍到,总该有人伺候才是……”
  
  于是,楚成翊又将目光投到楼雪尘身上:微微蹙起的眉心,满含幽思的眼神……真像啊……
  
  大少爷抚着额头犹豫了好半天,最终抬头说道:“小翠姑娘即刻遣送出府,至于旁的事情我会安排楚管家去做,不会让你们受委屈。”说完他俯身抱起哭得一塌糊涂的刘梦瑶转身而去,一面低声在怀中女子的耳边说着什么,于是凄惨的哭泣声渐渐变弱,最终转化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娇嗔。
  
  对于这个决定白芊芊惊讶得半天没缓过神来,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刘梦瑶胜了还是楼雪尘胜了?说来最得益的应该还是小翠那丫头,肯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真是求仁得仁,自己本想将她折腾到楼雪尘手底下管着,没想到却成全了她的好事。
  
  罢了罢了,小翠一走,刘梦瑶失了心腹,老夫人身边的那丫头成不了气候,大概过不了几天,楚老夫人的病症该好了……
  
  一念及此,白芊芊笑着去扯楼雪尘的袖子,打趣道:“你们俩的第一轮对决,平手,看来你还要多历练历练才是。”
  
  楼雪尘不屑得扫了她一眼,揶揄道:“瞧你醋成啥样了,连人家的丫头都不放过,你可以求我啊,抱着大腿尽情的求我啊,我教你如何夺回男人的心。”
  
  “他……”白芊芊嗤之以鼻,“他的心早死了,你若懂得起死回生之术,倒是可以去试试。”
  
  “我才不,明儿个我要同二少爷去郓州双宿双栖,等回来后给你讲讲见闻,传授传授经验。女人嘛……即便嫁了人也不能一心一意在家里做黄脸婆,我们要时刻保持忧患意识,将一切不良因素扼杀在萌芽状态……”一提到楚成翔,楼雪尘的双眼立刻金光灿灿,且滔滔不绝得说起了自己对婚姻的认识。
  
  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得小声咬着耳朵,周围的众夫人们也忍不住围成一圈窃窃私语起来。
  
  “这雪尘姑娘原来跟少夫人是一条心……”
  
  “搞不好是少夫人早就收买好了的,自己夺不回夫君大人的宠爱,只能引进新生力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难道夫君大人真喜欢雪尘姑娘这种调调……?”此话一出,众人皆侧目打量楼雪尘的衣着妆扮,时下最流行的女娃娃打扮,娇俏的双丫髻上点缀着几朵瑰红的小花,密密的刘海遮挡了光滑的前额,连带眼线也挑选的俏皮颜色,突显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仿佛骨碌碌冒着泡,身上是蓬松的束腰束袖的白纱裙……
  
  “这个……不会是最近当红艺人们的潮流吧……”
  
  “说不准,我们可都好久没出门了……”于是这帮原本都是红得发紫的花魁姑娘们纷纷觉悟到自己落伍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每个人的心中都开始有了计较,抱残守旧是不对地,我们都是与时俱进地……
  
  众夫人们的目光纷纷在雪尘姑娘周身绕来绕去,绕得楼雪尘浑身发毛,她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白芊芊,低低咳嗽一声。
  
  白芊芊抬眼,挑眉,从容得一挥长袖,豪迈道:“散会了,散会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这场不怀好意的鸿门宴就此结束,可是引起的后患却是无穷无尽的,其中最大的受害人便是楚家大少爷楚成翊,自那天起,八房姨太太们纷纷有返老还童的趋势,穿衣打扮一个赛一个得少女,说话声音一个赛一个得嗲……
  
  于是,接连几天楚成翊都不敢踏足众夫人们的院门,他每每看到白芊芊的时候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错了,这个外表柔弱,看似娴静的女子实则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第十二章:亲密接触

  
  这一夜,白芊芊睡得特别踏实,第二天醒来时正赶上楼雪尘要去郓州,帮她收拾包袱时才知道,此一去那便是十天半月,雪尘姑娘自是喜上眉梢,要知道,半个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搞定一个青涩的良家少爷更是不在话下。
  
  白芊芊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怎么昨儿个脑袋一热就将如此彪悍的女子塞给了楚成翔,半个月……十五天啊……怕是二少爷再回来时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雪尘姐……”白芊芊拎起包裹里的一件性感肚兜上下左右看了看,迟疑得叫了一声。
  
  “嗯?”楼雪尘依然在镜匣前描着眉,头都没回。
  
  “没事……”白芊芊复又将那肚兜塞了回去,继续收拾别的的东西,只是脑中却无缘无故浮现出楚成翔面上的一抹红晕,他会害羞的,他一定会害羞的,白芊芊笃定会如此,心中却酥麻麻得酸了一下。
  
  行李收拾妥当时,恰巧马车也到了府门口,楼雪尘稍微又装扮了一会儿便乐颠颠得奔出去,见色忘义得将白芊芊一个人扔在了思卿阁。
  
  思卿阁的位置很好,面朝阳光,左侧是后花园,透过窗户便能一览院内的景致,此时,初春的阳光柔和得照进屋内,仿佛为窗侧静坐的人镀上了一层金光,雕像一般。
  
  白芊芊就这样懒懒得晒着太阳,忽听外面有稀疏的脚步声,原以为是楼雪尘忘了什么东西回来取,可是等了半天,依旧没见有人进来,于是她狐疑得打开窗户探着脑袋往外看,园中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只是在她收回目光的一刹那,似看到院门口的花丛黑影一闪,一闪便消失无踪。
  
  白芊芊一怔,旋即快步追了出去,刚出了阁楼的门便看到一封雪白的信笺摆放在台阶上,显然是刚刚有人放上去的,她迟疑得上前拾了起来,信封上无称呼无署名,白芊芊略微一抖,一张纸条便轻飘飘得落了出来:“小心楚成翔。”
  
  小心楚成翔……
  
  白芊芊彻底呆住。
  
  然而,就在她还未完全回神之时,楚成翔却满脸愠色得走进了思卿阁,他走得很急,雪白的袍角粘了一片草叶,绿油油得霎是惹眼。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快步走到女子的身前,沉声问了一句。
  
  “啊!?”白芊芊惊呼出口,同时下意识得向前迈了一步踩住地上的纸条,却一头栽进了楚成翔的怀抱,淡雅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让她有片刻的恍惚,可是脚底下踩得消息却如火烙一般。
  
  该不该信他?他曾经说过不会伤害自己,到底该不该信他……
  
  而原本在女子面前就非常容易害羞的二少爷终于红了个彻底,他不过是憋不住要来质问一下白芊芊,没承想竟然遭受如此热情似火的对待,有美在怀,软玉温香,楚成翔的整个身心完全软化了,刚才还满满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探索女体,当真是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首先,颤抖得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发丝的清香撩拨着他的鼻翼,温软的肢体刺激着他的感官,连带颈项的美好轮廓都如羽毛一般摸弄着他的心尖。
  
  好半天,我们的二少爷终于不满足于仅仅抱着,他决定更进一步,于是,修长的手指勾起了白芊芊纤细的下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对方的面颊,楚成翔只看了一眼便痴了。
  
  如此近的四目相对让白芊芊有些不适,她皱了皱眉头,到底该不该相信他呢,他好像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并没有戳穿,反而多番照顾,那么……
  
  “你……”白芊芊决定旁敲侧击得问一下,可是刚刚张嘴说了一个字,楚成翔的嘴唇便覆了上来,他的唇柔软中带着点冰凉,微微的喘息声自喉咙轻轻发出,除此之外便是剧烈的心跳……
  
  “咚咚咚咚……”分不清是谁跳得更厉害,气息都仿佛揉合到了一起。
  
  柔软的舌尖试探得深入女子的樱唇,转瞬便生涩得游移起来。
  
  本来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白芊芊终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于是行动先于意识,雪白的手掌“啪”得一声扇在了楚成翔的面上。
  
  于是楚家二少爷的羞涩初吻便在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中结束了。
  
  暗红的手印清晰得浮现在俊朗的面容之上,楚成翔不可思议得瞪大眼睛,呆呆得望着白芊芊,一时之间还未从如此剧大的转变中清醒过来。
  
  白芊芊逮住机会,弯腰,拾起纸条团在手心,迅速后退十步,心里突突跳得剧烈,面色也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得喘息半晌,她恨恨得骂道:“楚成翔,你色狼……你下流!”
  
  “我……”二少爷眼看刚才还柔情似水的女子手脚麻利得退出老远,一面还甚是委屈得大声控诉着,他张嘴想要安抚一下,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你刚才做什么?你干吗要如此轻薄我……”白芊芊大口喘息着,说话居然结巴起来。
  
  “我哪里有轻薄你……”楚成翔终于找回了语言,他辩解道:“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
  
  白芊芊愣住,转瞬一腔怒火便在心中熊熊燃烧起来,她吼道:“别人主动投怀送抱你就饥不择食了……啊?你卑鄙……”这半个月的郓州之旅楼雪尘恐怕要天天投怀送抱,又碰上这么个没有原则的少爷,那岂不是干柴烈火,任是风吹雨打都照燃不误。
  
  二少爷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狗血喷头得骂过,加之刚才的一掌开始发挥了余力,他的一半脸红涨张得鼓得老高,丝丝疼痛终于勾起了二少爷的尊严与怒火,他抬手指着白芊芊,心里想着最恶毒的词语来辱骂眼前的女子,好半天,他终于憋出了一句:“你……你莫名其妙……”
  
  “你无耻,下流,没有原则……”白芊芊捋起袖子,叉起腰,学着邻居胖阿婶骂自家夫君的样子。
  
  “你……”有着良好教育与涵养的二少爷猛然感觉到了自己语言的贫乏,他搜肠刮肚,将二十年来所学的知识融汇贯通后,终于有了重大突破:“你刁蛮,任性,不知所云……”
  
  思卿阁的园中刮起阵阵冷风,号称娴静秀美的少妇人与传说温润如玉的二少爷以最恶劣的语言攻击着对方,最终当言语已经不能表达心中的愤怒时,俩人开始大眼瞪小眼,用眼神来凌迟对方。
  
  小厮庆荣躲在墙根底下瑟瑟发抖,生怕一不小心被误伤。
  
  好半天,楼雪尘在外面的马车上终于等不住了,怎么回去换件衣服要这么久,庆荣那家伙说是去催,却也一去不复返了,搞什么鬼……
  
  雪尘姑娘甚是诧异得下车转去二少爷的听雨阁,可是打扫的丫头只说少爷压根就没有回来,楼雪尘心中突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楚成翔反悔不带自己去郓州了……
  
  她正急得跺脚呢,二少爷冷着脸匆匆进了听雨阁,身后跟着缩头缩脑的庆荣。
  
  “呀……二少爷,你的脸?”楼雪尘惊呼出口。
  
  楚成翔并不回答,他冷哼一声便朝屋内走去,倒是庆荣觉得冷落了如此美人实属不该,他小声解释道:“这楚府的野猫太多啦,该让楚管家抽空抓一下了,大春天的,不仅叫春烦人,这还打人了呢……”
  
  “嗯哼……”一声冷彻心肺的咳嗽声自屋内发出,庆荣忙咬住舌头不敢再说。楼雪尘也识趣得没再追问,只是心里惴惴不安:这么好的相貌要是被猫抓毁容了岂不可惜,真是天妒英才啊……
  
  此时,白芊芊正愤懑得往樨香阁走去,楚成翔临走时那个冰冷的眼神让她一阵哆嗦,对于被轻薄这件事情,她有点生气,但是更生气的却是他没有原则。
  
  明明是自己受了欺负,怎么他反倒气成那样……
  
  白芊芊伸出十指来细细瞅了瞅,确实打得重了些,现在雪白的手掌还发红呢,而手心里那团皱巴的纸条骨碌碌滚到了地上,白芊芊俯身捡起,展开,依然是五个黑色的大字:“小心楚成翔。”
  
  少夫人定定得瞧着这几个字出了神,站了半晌,她索性在荷塘边坐下。
  
  到底该不该信他呢?
  
  白芊芊连叹了几口气,方才发现素姨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静静立在她的身后。
  
  “素姨?”
  
  素姨垂首歉然道:“白姑娘,我代我家小姐感谢你,还有老夫人……”
  
  白芊芊摆了摆手,将纸条摊在她面前有气无力得问道:“你可认得这字体?”
  
  素姨抬头,细细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好长时间没说话。
  
  白芊芊嗅着荷塘清新的空气,突然就福至心灵,她双手灵巧得将纸条折叠了几下,一叶雪白的小舟便呈现在手心,她轻快得将小船往水里一推,嘻嘻笑道:“我知道你是哪根葱啊,你就给我传纸条,我信你才怪!”
  
  素姨站在她的身后,到嘴的话却临时吞了下去,她也望着那一叶扁舟,渐渐驶进了田田的荷叶间。
  
  真真假假,往往错落,虚虚实实,何必在乎。
  
  




第十三章:栽赃嫁祸

  白芊芊近几天来总是心绪不宁,究其原因,无怪乎就是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妻妾斗,八房姨太太在痛失心腹丫头之后决定奋发图强,少夫人这边她是暂且不敢轻举妄动了,所以那满满的一腔热血全撒到了六房姨太太柳香缇身上。
  
  初时是言语挤兑一下,到后来便由小打小闹上升到两国相争的高度,于是这便苦了白芊芊,六房姨太太一受了委屈便跑少夫人这里来哭诉,每次还都顺手牵羊得带走几样小物什,让白芊芊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而对于刘梦瑶,白芊芊将其归究为产前躁动,算来她怀胎已经九个多月,怕是快生产了。
  
  女人啊,真是不容易。
  
  白芊芊正摇头感叹呢,柳香缇一声呼啸又冲进了樨香阁,连带院子里的潇潇梨花都抖了抖,撒落花瓣一大滩。
  
  于是白芊芊的豪门少妇生涯又呈现出新的门槛,如何安抚受伤且受惊的弱小心灵,让自己的周身散发出伟大的圣母光环。
  
  这确实是很让白芊芊痛苦到挠墙的一件事情。
  
  这日,柳香缇正声泣俱下得诉说八姨太太的种种恶行,沧涧阁那边的丫头通报说:“老夫人这日晨起就清醒过来,中午还特特要了十菜一汤,现在精神好着呢,说是想见见少夫人。”
  
  白芊芊听闻此消息如蒙大赦,她摆出悲天悯人的神情来叹息安慰道:“香缇妹妹,古圣贤曰: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女人之大德,妇言不可缺……”
  
  少夫人的神情庄重而严肃,听她慢慢说完这席话后,六房姨太太彻底僵住,她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八姨太太同她的杨梅大战到底怎么就触动了古圣贤的三从四德烈女传。
  
  而这厢,白芊芊煞有介事得说完这通愚弄妇女的混帐言论后,甚是理解的拍了拍柳香缇的肩头,说道:“妹妹,你好生思考一下,我先去看望老夫人,话说百善孝为先,怠慢不得……”语毕,她起身领着素姨往沧涧阁走去,留下芷云在樨香阁伺候僵化状态的柳香缇。
  
  好半天,六姨太太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了,她偏头问芷云:“你们家少夫人……没事吧?”
  
  芷云甚是爽利得一摆手,笑着答道:“没事没事,我们家小姐就这样的人,习惯了就好。”
  
  六姨太太默然无语。
  
  话说,此时沧涧阁的两位老人也正讨论着这位颇有争议的少夫人呢,昏昏沉沉数月终于清醒过来的老夫人中气十足得说道:“从一开始我就不主张让这夏家的闺女进门,你瞧瞧翊儿和翔儿现在都什么样子了,真真是红颜祸水……”说完她心有不甘得剜了老太爷一眼,那眼神似有所指。
  
  老太爷正百无聊赖得修剪花枝,闻言动作一顿,旋即叹道:“这俩孩子,也太胡闹,茉儿本也无甚大过错,错就错在我牵错了红线。”语毕,他“咔嚓”又剪下了一根枯枝。
  
  老夫人半天没说话,看来是有点不高兴了
  
  老太爷闷头剪了一会儿,无奈道:“既然你醒了,那便再将她遣回老宅便是,我看翊儿在家里也是呆不住的。”
  
  这个提议倒不错,老夫人皱眉思索起来。
  
  片刻,白芊芊便由丫头引着进了沧涧阁,她冲院中的老夫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便低眉顺眼得站在一侧,任由老夫人上下左右得打量起来。
  
  老太爷倒是先开口了:“茉儿啊,这半个月来也真是苦了你,既然你婆婆已经清醒过来,不若……”下面的话他倒是不好说了,去年将人家赶走过一次,而今刚刚归府,这话还真不好再开口。
  
  白芊芊垂眸在那里等着下文,心里隐隐明白了其中意思,自是雀跃,却仍隐忍着说道:“那儿媳还是回老宅去吧,这诺大的府邸一时还真是住不惯。”
  
  老太爷捻须微笑,频频点头,这孩子倒还蛮伶俐。
  
  白芊芊暗暗松了一口气,内心里早巴不得奔回樨香阁收拾行李,行动上却不得不乖乖得做低眉顺目状,因为老夫人的目光还在她的周身游移着。
  
  半晌,一直沉默的老夫人终于开口,只见她幽幽叹道:“将来这么大一个家子总该交给你打理的,索性也不用回去了,留下来随我管理府内事宜,多多学习历练才是。茉儿,你可愿意?”
  
  白芊芊原本雀跃着的小心肝哗啦啦碎了一地,她猛得抬头,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楚府的当家老夫人,她的年纪想来已经很大,眼角眉梢都有着深深的纹路,可是面色红润,眼神迥异,怎么看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白芊芊忽又记起进府的第二天老夫人那声中气十足的:“妇道!妇道!”那时候感觉她的病来得诡异,现在看来,不仅来得诡异,去的也是诡异,若是被人灌了毒药,理应形容枯槁才是,大概也不应恢复得如此快,那么……
  
  白芊芊偏头扫了一眼老夫人身后伺候着的丫头,正是那日哭泣着不想端药去的女孩子,而她也似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手里端的茶壶抖了抖,悄悄得低了头。
  
  这件事情确实透着蹊跷,白芊芊突觉得整件事她也许只看到了表象,更深层的东西她并未悟透。
  
  片刻,她猛得退后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慢慢道:“儿媳无德无能,不敢堪此大任,还望老夫人另择它贤,儿媳只愿留在老宅,安安静静度日。”
  
  她不想卷入楚府的内院之争,特别是此刻的老夫人让她生出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到底是刘梦瑶算计了夏茉儿,还是这重病弥留的老夫人算计了她们所有的人,白芊芊不敢再想,她唯愿能够顺利出了这府邸,好好守着爹爹过日子。
  
  本来端正坐着的老夫人微微欠了欠身,虚扶了白芊芊一把,慈蔼道:“茉儿,你怕什么,既已做了楚府的少夫人,那便推辞不得,再说青楼里出来的那些花骨朵般的美人我也是信不过的。”
  
  白芊芊咬了咬牙,起身答道:“是,全凭老夫人安排。”除此之外,她还能如何,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夏茉儿早日产子归来。
  
  在回樨香阁的路上,她终是忍不住问身后的素姨:“这府里有专门的大夫吗?”
  
  素姨低头想了想便答道:“冯至齐大夫好像专门负责楚府的疾病药材,老太爷跟老夫人的身体更是他亲自料理,所以……”
  
  “所以八姨太太的那碗药根本不可能次次都平安端到老夫人房内,即便偶然饮用一次,冯大夫也会及时发现的,对吗?”白芊芊皱眉分析道,一面又当真不敢相信事情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
  
  素姨点了点头,沉吟道:“当是如此,看来我们都大意了……”
  
  “这事……”白芊芊加快了脚步,轻轻说道:“我想先问问冯至齐再说。”她快步往樨香阁走去,一面差遣素姨去请冯至齐,若想在这复杂的坏境生活下去,就必须先搞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回到樨香阁的时候,六姨太太柳香缇已经走了,芷云正在收拾屋子,见白芊芊回来,便小声抱怨了一句:“这六姨太太可真贪小便宜,方才又讨了半包茶叶过去,以后还是别对她那么好心了。”
  
  白芊芊笑了笑未作理会,只是闻着房内有股怪怪的味道,她四周看了看,并没发现异样的物品,只当是柳香缇新用的香料,可是味道也忒浓了点。
  
  只一会儿的工夫,素姨便领着冯大夫进了樨香阁,白芊芊在内室隔着帘子隐约能辨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她低头想了想,思索着用词,片刻,倒是外面的老人先开口了,他似是颇为诧异得问道:“少夫人有孕了?”
  
  他这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在座众人愣了半天,素姨率先反应过来,她撩开帘子进内阁为白芊芊奉了杯茶,少夫人这才找回了言语,她轻抿了一口茶,问道:“冯大夫何出此言?”
  
  冯至齐抽着鼻子深深得嗅了一会儿,方才答道:“少夫人房内有着浓重的药香,以老夫多年对药材的研制经验判断,当是黄芩,生地,白芍,川断,山药,甘草等,这些药剂以一定分量混合熬制,便是滋阴清热,养血安胎之药,故而老夫才敢断定少夫人定是怀有身孕,况且……”
  
  他的话还未说完,白芊芊便觉后背嗖嗖冒着寒气,她悄悄在芷云耳边说道:“六姨太太走了多久?”芷云偏头想了想答道:“大概一个多时辰,小姐找她有事?”
  
  白芊芊抚额,叹道:“我冤啊,我就是那东郭先生,还一连救起了两头狼……”
  
  “狼?”芷云一头雾水,素姨已经了然,她面色焦急,轻轻得跺了一下脚,闷声道:“快让冯大夫先回去,我们将那栽赃嫁祸的安胎药找出来处理掉再说。”
  
  白芊芊起身,沉声道:“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樨香阁的院子里便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还有刘梦瑶特有的温柔嗓音:“听说姐姐有了身孕,妹妹特来看望,不知姐姐可否方便?”
  
  素姨的脸刷得白了,她咬了咬牙,低骂道:“芷云丫头,你可真没分寸,怎能让六姨太太单独呆在樨香阁做如此手脚?!”
  
  “我……我去取茶叶了……”芷云终于慌了手脚,说话也结巴起来。
  
  外室的老大夫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着药物的成分,屋外登门道喜的众人也已迈进门槛,白芊芊望了望素姨,又看了看芷云,忽然笑着说道:“既然阖府上下都这么希望我怀孕,那我便当真怀给他们看!”
  
  语毕,她抬头扬声道:“冯大夫,我近来确感身体不适,又嗜酸食,具体是何因由还望冯大夫诊治以后再说。”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兵书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其让大家猜测少夫人是否有孕,不若来个明明白白,让这豪门富商的御用大夫做个全面检查,一方面可令图谋不轨者死了心,而另一方面……
  
  私自诋毁少夫人名誉,怕也是不小的罪名。
  
  




第十四章:摧古拉朽

  白芊芊静静得躺在床塌上,层层幔帐遮挡着,只伸出一只手臂让冯至齐来号脉。
  
  冯至齐坐在床前,抬手想要切脉,却看到眼前纤细的手指上微小的茧子,指尖微微泛着黄,怎么看都不似豪门少妇……
  
  好半天,素姨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疑虑,她伸手将一方丝帕覆在白芊芊的手上,催促道:“冯大夫快请,老太爷还有姨太太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冯至齐低头不语,开始细细得号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大夫却一直没说话,白芊芊心里渐渐犯起了嘀咕,孕还是未孕,这真的是个问题!
  
  而樨香阁的外间已经达到近一个月以来最鼎盛的人气,首先造访的八姨太太众人已经足足坐了半个多时辰,再后来老太爷也闻讯赶来,看到外阁里呼呼啦啦众儿媳好不热闹,老爷子一皱眉头踱到院子里散心。
  
  其实说起来,楚老爷此时心里是乍喜乍忧,喜的自然是自己中意的儿媳妇终于有了身孕,忧的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老太爷踱来踱去,梨花树上扑簌簌落下来几片花瓣,于是老太爷更加纠结了,到底是老大的还是老二的……
  
  孽缘啊,孽缘……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冯至齐居然愣是到现在没吭一声,刘梦瑶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得抿着茶,渐渐得就品不动了,她低低得咳了一声,旁边的六姨太太已经笑容满面得说道:“梦瑶妹妹你别担心,那安胎药不仅能安胎,还能扰乱脉象,少夫人这次是由不得自己了。”说完她缓缓得拿起茶杯,十分优雅得抿了一口,轻声说道:“这事要是追查下去……”
  
  “哧……这是家丑,遮盖都来不及,你也不想想,‘七出之罪’她都犯了多少条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她休回家……”刘梦瑶此时已经安了心,只等冯至齐的一句话。
  
  其他众姨太太们对这件事情也颇有微词,自从少夫人归府后,先是二少爷不明不白在樨香阁呆了一宿,后是大少爷留宿园中一次,说起来还不足一个月,怎就有了身孕。
  
  园中之人各怀鬼胎,冯至齐却稳如泰山,好半天,他抚着飘逸的白须皱眉沉吟道:“少夫人的脉象紊乱,不似有喜脉,但是……老夫不敢妄下定论,待先配一副药方稳定了脉象,明日再行诊治。”
  
  白芊芊听闻此言缓缓得收回手臂,低声问道:“明天?”
  
  冯至齐垂首答道:“是,少夫人放心,只是脉象紊乱而已,身体并无其他大碍,今晚喝一幅汤药,明天大概就能恢复。”说完他走到案几前提笔开着药方。
  
  而丫头们早将这个消息通报到外面,众人一时默然无语,刘梦瑶更是惊疑不定,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夏茉儿明明已经有孕,冯至齐怎会诊断不出,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原本纠结不断地老太爷突然顿住,他对身旁的管家低低吩咐了几声便回了沧涧阁,众人不久也便散了。
  
  素姨和芷云拿着药方去抓药熬制,白芊芊一个人在屋内有些无趣,想着刚刚的惊险,果真是让人汗流浃背,刘梦瑶也算是个人才,将产前躁动焦虑发挥的淋漓尽致,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不生出来,少夫人便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白芊芊痛定思痛,决定待这件事情解决以后要好好管制一下后院的不良风气,争风吃醋是不对地,关键是为了楚成翊这个烂俗人争风吃醋更是不对地,瞧瞧他的这堆夫人们都闹成啥样子,他居然连面都不露,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便他出面,也肯定是对自己不利的,那位偏执的大少爷至今还认为是这桩不情不愿的婚姻害死了自己的爱妾,那么一旦有机会报复,想来决不会手软的。
  
  夜幕渐渐降临,屋外的草丛中渐渐有了虫鸣之声,白芊芊起身走到窗前,清冷的寒风抚弄着她的衣襟,她望着院内景致,忽而心中一动,目光缓缓落到床头的大铜铃上,柔和的月光洒落其上,泛起温润的光泽。
  
  楚成翔与楼雪尘去郓州已经好些天了……
  
  一想起雪尘姑娘的彪悍往事,白芊芊冲动了,于是她上前狠狠得摇晃那比人脑袋还大的铜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声音不够响,于是白芊芊双手并用,使劲摇,最后,整个床棚都被晃得咔咔作响,大有摧古拉朽之势。
  
  结果可想而知,二少爷没有来,男人啊,往往许下一些不切实际的诺言,哄得女孩子晕头转向,可是最终实施问题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事情总会发生意外的,而意外中的意外便是……大少爷来了。
  
  大少爷受了父命前来安抚身体报恙的妻子,他是心不甘情不愿,在二房夫人那里磨蹭到现在才不得不踏足樨香阁,而一来便听到振聋发聩的铃声,让他产生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他的这位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总能将阖府闹得人仰马翻,多年前还未进门便闹死了桓儿的娘亲,过门以后不得人心,送回老宅后日子总算勉强安定下来,而今卷土重来,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阵势。
  
  楚成翊对女人总是极尽温柔体贴,这与爱不爱没关系,只因为从来就养成的习惯,女人在他面前也都含羞带怯,风情万种,可是这位少夫人却打破了他对女人的定义,现在又让他萌动了一种有失原则的念头。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在脑中滋生,便迅速生根发芽,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于是楚成翊在清脆而响亮的铃声中升级以及变态了……
  
  他快步走进屋内,发现白芊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坐在床沿上大口喘息,白净的面容此时一片潮红,面颊上的细小汗珠引人遐思。
  
  大少爷愣住,内心里开始无限翻滚,刚才那微小的冲动转化为满心的悸动。
  
  他要同这个自己一直以来都不屑触碰的女人行周公之礼……
  
  他咳了一声,说道:“今晚……你侍寝……”
  
  如此直白的表述将白芊芊唬了一跳,原本就快速跳动的小心肝直接蹦出了胸膛,她瞠目结舌,惊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楚成翊阴沉了脸,“我给你一个便是……”直白的表述升级为无耻的借口,白芊芊觉得到大少爷今晚的思维有点跳跃,她哆嗦着往床头一缩,嗫嚅道:“我……我今晚身体不适……”
  
  “我倒是觉得你挺有体力的,这么大个头的铜铃你居然能摇这么久。”楚成翊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定今晚就要将自己的夫人吃干抹净,顺便检验一下她是否恪守贞操。
  
  “我……”白芊芊颤抖加喘息,难道这大少爷被自己气晕了头,或者是寂寞到饥不择食的程度了。
  
  “你别怕,我会尽量温柔的。”楚成翊张开手臂等待女子前来宽衣,可是等了半天,依然只看白芊芊傻坐在那里,于是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衣带,将外袍一脱,随手搭在旁边的屏风上。
  
  “你……”白芊芊考虑将铜铃拽下来砸死眼前这头色狼,可是她扯了半天才悲哀的发现,这系绳也太紧了。
  
  楚成翊已经缓缓得走上前来,他伸手挑起女子纤细的下巴,非常专业得品评道:“虽然你没啥才情,长相却还算过得去,虽说比不得月舞的妖艳,梦瑶的雅致,香缇的娇憨……可是你胜在……胜在……”大少爷销魂得卡壳了,在跟女子行房之前总该例行夸奖几句,可是他居然诧异的发现,此女实在让自己找不到好词修饰……
  
  他皱眉沉思半天,实在是找不到……
  
  可自己咋就对她冲动了呢……
  
  大少爷一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于是他决定跳过这一项目直接进行下一步。
  
  白芊芊那方手掌刚抬起,楚成翊已经紧握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夫妻行房本是天经地义,你反抗什么?”他紧紧握住洁白的手腕用力一扯,女子的身躯便猛烈得撞进胸膛,这种心于心之间的碰撞带给他一种颤动的快感。
  
  白芊芊却要哭了,这算什么事啊,若他真的用强,自己是铁定反抗无效的。
  
  她刚想开口呼救,楚成翊的声音却从头顶响起:“你真的有点变了……”新婚之夜他也曾想粗暴得强迫夏茉儿,可是对方只是嘤嘤得哭了半天便逆来顺受得低了头,望着红妆女子怯弱的模样,楚成翊的内心除了愤懑居然找不出别的情绪,他对她自始至终都未生出过情/欲。
  
  而今,报复的同时他居然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了情愫。
  
  白芊芊却丝毫未理会他话中隐含的感情,她抬头逡巡,找寻大少爷颈项的最佳位置,时刻准备在他的脖子上来一口,这招是她联想村内的大狗阿黄而悟出来的招式。
  
  话说,狗急了也会跳墙,羊急了也会咬狼……
  
  楚成翊俯身抱起怀中女子的同时,白芊芊出招,洁白的皓齿咬在光滑的颈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咬,使了使劲,还是未咬破,大少爷吃疼,少夫人咬不动,于是双双滚落床帐内……
  
  金风玉露一相逢,夫妻扭打在床头。
  
  正在沧涧阁里逗孙子的老太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特意安排的温馨夫妻夜生活居然演变到如此剧烈的程度。
  
  牛郎织女好不容易见面,却打起来了……
  
  正在二人难分难解之时,床顶棚也非常应时应景得轰然倒塌,那个大铜铃本就超出了顶棚的负荷,今晚又被白芊芊如此折腾一番,原本摇摇欲坠的顶棚终于耐不住强大的摧残,恶狠狠得砸向床上翻滚的两人。
  
  大铜铃砸向楚成翊的右腿,横栏的木条打到了白芊芊的腰,于是剧烈的夫妻生活就此结束,大少爷和少夫人横躺在废墟中,喘息喘息再喘息……
  
  这个周公之礼果然行得不一般。
  
  




第十五章:歇斯底里

  
  话说此时的楚成翔正在郓州的酒楼包间内宴请宾客,雪尘姑娘温顺得坐在屏风后面唱歌,席上另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便是此次郓州之行的目标人——原家商户在郓州的总管。
  
  原总管闭着眼睛轻晃着手里的酒杯,很是陶醉在楼雪尘的歌声中。
  
  二少爷对于这个效果非常满意,他悠闲得夹了几口菜继续关注中年商人的表情。
  
  席上的气氛一时其乐融融。
  
  小厮庆荣在门外轻轻得扣了几下门,楚成翔警觉得抬头,招呼他进来,庆荣进门后冲那总管哈了哈腰便俯在二少爷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少夫人怀孕了……”
  
  楚成翔闻言立时震惊,他五指紧握酒樽,仿佛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庆荣留意了一下二少爷的面色,继续说道:“府里听雨阁的人就通报过来这个消息,还说……还说少夫人夜里摇了好长时间的铃铛,吵得临近的几位夫人半宿没睡好……”
  
  “咔嚓……”酒杯破裂,淅沥的酒水洒了一身,旁边伺候的侍女“呀……”得惊叫一声,慌忙从袖间抽出手帕来擦拭。
  
  楚成翔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而屏风内的楼雪尘已经止了歌声,对面的商户总管也是满脸诧异,不明白刚才还谈笑晏晏的二少爷何以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二少爷……”楼雪尘从屏风的缝隙窥见几滴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蜿蜒而下,不禁柔声询问道:“你的手没事吧?”
  
  楚成翔哈哈一笑,随手扯过侍女手中的帕子在手上缠绕几圈,而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甚是优雅得拿起酒杯,笑道:“刚才听得太专注,一不小心手上失了力道,无妨,我们继续。”
  
  雪尘姑娘狐疑得看着二少爷,最终又开始了让她厌烦之极的唱歌生涯。
  
  原家那个商户总管倒还是有些顾及,偷眼打量了半天,二少爷还是悠然自得的品着菜,歌儿唱到尽兴时,他也抚掌夸赞,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身后的庆荣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看来自己多虑了,二少爷并没有在乎那位顽劣不羁的少夫人,即便以前在乎,大概刚刚萌生的情愫也随着那豪放的一耳光而烟消云散,说起来脸上的瘀伤可是抹了好几天的跌打损伤药膏才消散。
  
  搞不懂啊搞不懂,娇滴滴的女儿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道,瞧瞧人家雪尘姑娘,一举一动都是千娇百媚,销魂蚀骨……
  
  只是楚成翔在喝酒的那一瞬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微笑,乌黑的瞳眸中闪烁着野兽的光芒,“白芊芊,你就是个不省心的,我才离开几天你就被人搞大了肚子,你对我那股子野蛮劲儿哪里去了……”二少爷越想越气,索性咕咚咕咚得大口喝了满满一杯酒,击节赞道:“雪尘,唱得好,再来一曲……”
  
  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我们深情而幽怨的雪尘姑娘都唱了些什么。
  
  酒宴在看似融洽的气氛下进行到底,临散席前,原家总管恋恋不舍得看着雪尘姑娘,一副想上前将楼雪尘装进兜里打包带走的样子。
  
  楚成翔只略微扫了一眼便看出端倪,他温柔得拉过楼雪尘,低声询问道:“累吗?回去让丫头煲冰糖燕窝粥给你润嗓子。”二少爷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眼中满是爱怜的神情,于是那位原家总管很识趣得收回了目光,讪讪而去。
  
  而楼雪尘突然听闻如此体贴的话语,顿时受宠若惊,脚底下仿佛踩了云朵般飘忽起来,“不累,不累,我……”
  
  “庆荣,备马!”二少爷仿佛并不在意雪尘姑娘的回答,他抬头扬声吩咐门侧的小厮,而后又对楼雪尘说道:“这些天你还留在郓州,若是原总管爱听歌,你便天天唱给他听,一直唱到他听到曲儿就呕吐……”
  
  “啊……”楼雪尘惊愕,一时没能从温柔乡里醒悟过来。
  
  “放心,我刚才已经暗示过了,他不敢对你图谋不轨,况且我也会多派些人手保护你。”楚成翔淡淡吩咐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形色匆匆,与方才的淡定从容判若两人。
  
  房门打开的时候,外面的冷气徐徐吹进,楼雪尘紧了紧衣襟慌忙追出去,急声问道:“二少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成翔脚步不停,闷声答道:“回华亭!”
  
  “府里出事了?”楼雪尘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她总觉得今天的二少爷特别奇怪。
  
  “不是!”楚成翔义正言辞的否决,“华亭那边的生意场上出了点状况,需要我回去。”起码现在的二少爷并不想承认,他是因为白芊芊摇晃了那个大铜铃才匆忙赶回,他在内心里已经将白芊芊恨得咬牙切齿,打骂自己暂且不提,怎么就怀孕了呢,谁的孩子啊……
  
  路上的晚风有些急,吹起二少爷雪白的衣角,他松了手上的包扎,任由那丝帕随风而去,楼雪尘这才看清,他的手心确实破了很大的口子,直到现在还有血水慢慢渗出。
  
  楚成翔并未再说话,他紧抿着削薄的嘴唇,快步走到庆荣牵过的马匹前,翻身上马,扬鞭猎猎,绝尘而去。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楼雪尘有些愣,愣了好半天,她转头问庆荣:“那我呢……啥时候回府?”
  
  庆荣纵肩,摊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以他多年侍奉二少爷的经验来看,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二少爷正游走在歇斯底里的边缘,最迟明天正午,整个楚府将会听到野兽的呼唤,而那有孕在身的少夫人……就自求多福吧。
  
  而楚府这厢正在连夜进行紧急治疗,众丫头们七手八脚得将大少爷少夫人从床棚里刨出来的时候已近午夜时分。
  
  话说女人的腿男人的腰,万幸万幸,少夫人伤了腰,大少爷伤了腿,冯至齐在为他俩诊治的时候老脸红了个透,连带根根白须都闪烁着红润的光泽。
  
  荒唐啊,荒唐啊……大少爷的身子也忒生猛了点,难怪要娶八房姨太太轮番上阵,这样激情奔放的夜生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得了的,瞧瞧少夫人那小身子骨,真是造孽啊……
  
  白芊芊此时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她直挺挺得躺在床上,眼神恶毒得瞪着坐在一旁的楚成翊,实话说大少爷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右侧小腿已经肿得老高,稍微一粘地便锥心刺骨得痛。
  
  “你活该!”白芊芊咬牙。
  
  大少爷冷眼一扫,扭头不去看她,他不与女人计较,可是内心里又真想上去捏死她。
  
  白芊芊继续用眼神扫射楚成翊,可看在冯至齐眼里便成了无声的哀婉,他匆忙为两人诊治完毕后择路而逃,年轻人的世界太疯狂,博闻强识的老大夫已经渐渐淡出风月的大潮流。
  
  而后纷至沓来的便是各房姨太太们,她们惊闻午夜凶铃,心里本来就惴惴不安,现在夫君惨遭迫害,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一声急似一声的慰问中,大少爷终于烦了,他看了一眼假寐的白芊芊,沉声道:“夜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众夫人不舍,刘梦瑶挺着大肚子有些委屈,嘴角一撇一撇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于是楚成翊干脆闭了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半天,众人渐渐退了出去,屋内静悄悄的,只闻窗外“吱吱吱……”的虫鸣,楚成翊侧耳倾听,旁边是自己妻子平稳的呼吸,仿佛是已经睡着了。
  
  大少爷的内心竟然出奇的安静下来,他斜倚着床榻,抬眼一看光秃秃的顶棚便产生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他苦笑摇头,望向窗外。
  
  幽静的樨香园内是淡雅而素净的梨花树,偶见几个丫头拿着新配制的药材行色匆匆,漆黑的夜色亦掩盖不了满院子的雪白。
  
  楚成翊第一次心平气和得看那些梨花,忽而觉得其实也不丑,虽然俗是俗了点……
  
  时间静静流畅,寂静的屋内响起一声低沉的话语:“那碗安胎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怀孕?”这话问出口的时候大少爷自己都吃了一惊,问这个做什么,昨天阖府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不是都没往心里去吗,当时还盘算着如何借机休掉这个女子,就连昨晚留宿樨香阁都是父亲之命,而今怎么就突然冒出这样的问题……
  
  良久,白芊芊没有答话,楚成翊嘘了口气,刚想阖眼小憩一会儿,便闻身侧的女子幽幽叹息道:“你以为齐人之福便那么好享吗?!”
  
  大少爷刚想细问,素姨和芷云已经端着药碗进来,于是屋内又陷入沉默。
  
  这一夜,便在不断服药与包扎中度过。
  
  天亮时分,白芊芊便匆忙召唤冯至齐前来号脉,这个怀孕问题着实是她心头的一个大病,夏茉儿是真的怀了,而且怀得惊心动魄,有她这个不安定因素的存在,白芊芊觉得有必要尽早解除府内众人的疑心。
  
  她可不想今儿个屋内被塞碗安胎药,明儿个有人来挂个麝香串……那样的话日子就没法过了。
  
  一会儿的工夫,冯至齐便来了樨香阁,出乎意料,老太爷也跟着过来了,于是白芊芊在素姨的搀扶下忍痛蹭到了正厅,微微向楚老爷行了个礼便直挺挺得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不能动弹。
  
  “茉儿……昨晚为难你了。”曾经风流韵事一箩筐的楚老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的表现相比于身侧的老大夫堪称大家风范,见过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
  
  白芊芊未能参透他话里的真实含义,只是忙作感激涕零状,“多谢老太爷关心,儿媳没事,只是这喜脉一事,还望老爷子为我做主……”
  
  “茉儿,别担心,若是别人诬蔑了你,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老太爷一面安慰,一面示意冯至齐上前号脉,老大夫也丝毫不敢含糊,请出少夫人的手腕后便细细诊治起来。
  
  半晌,就在白芊芊腰部酸麻到没有知觉时,屋外响起楚成翔隐含怒气的吼叫:“疯丫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这声质问如同一道惊雷,震得白芊芊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冷硬的地面差点磕断她的腰,她痛得呲牙咧嘴,再抬头时,看到本应在郓州的二少爷风尘仆仆的立在门外,纯白的衣衫布满灰尘,高高束起的发冠也有些凌乱,他的双眼赤红,面上怒气冲冲,手里霍霍挥舞着一根漆黑的长鞭。
  
  白芊芊猛然发现,二少爷没准有习武的天赋,光他现在这副怒发冲冠的相貌摆出去都能吓倒一票人。
  
  “翔儿……”老太爷咳嗽一声,儿子这阵势怎么倒是像来抓爬墙的妻子,他不是应该在郓州谈生意的吗?
  
  晨曦照在楚成翔的面容上,他推门而入后便僵立在当场,屋内的女子痛哭流涕得趴在地上,主位上坐着的老太爷一脸肃然。
  
  她的身份被识破了……
  
  这个念头蹦入脑海时,谁的孩子已经不重要了。
  
  二少爷的脑中闪现出千万种救人的方法,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得丢掉手中的长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决绝道:“爹爹,求您放过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您就念在她怀了楚家骨肉的份上放过她,我……儿子求您!”他深深俯身,额头触地,规规矩矩得给上座的楚老爷行了一个大礼。
  
  震惊,绝对的震惊!
  
  老太爷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白芊芊已经不再挣扎着起身,她在深深的怀疑,也许大概可能……没准自己是真的怀孕了……
  
  冯至齐的胡子风中凌乱,他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愤懑,这是个什么样子的世界啊,丈夫同妻子行房如同虐待,小叔子冲过来义无反顾得将责任担……
  
  “扑通……”又是一声响,原本腿部受伤的大少爷好不容易爬到正厅,弟弟的一席话让他再也站立不稳,于是干净利索得扑倒在地。
  
  原来,身残志坚只是一个神话……
  
  冯至齐看着以不同姿势俯倒在地的三个人,终于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站立下去,于是他也“扑通……”一声跪倒,颤抖着说道:“启禀老太爷,少夫人的脉象已经平稳,并无喜脉……”
  
  此言一出,老太爷,大少爷,二少爷,少夫人同时抬头,这一刻,大家面上的表情五颜六色,好不丰富。
  
  




第十六章:乱点鸳鸯

  
  自从二少爷大闹了樨香阁后,老太爷终于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小儿子没救了,一年以前还疑似恋嫂,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赤 裸裸的奸情。
  
  楚老爷曾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下自己的儿媳,可少夫人腰板挺得笔直,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是事实上,别人不会管你身子正不正,只会挑你影子斜不斜。
  
  于是老爷子毫不犹豫得下达命令,樨香阁方圆数里内列为禁区,除了大少爷外一切雄性动物不得踏足。
  
  听到这个消息时,白芊芊正趴在床上让素姨在腰上抹药,芷云端着药碗的手一抖一抖的,吃吃笑了半天,少夫人却没事人一样打了个哈欠,吩咐道:“这个月的例钱让徐沧抽空送回去吧,顺便捎封信回家。”
  
  素姨这才意识到,白芊芊不知不觉已经在楚府度过了一个月,一路披荆斩棘得走过来也真是惊心动魄,好在有惊无险,虽然声名狼藉,却安然呆到现在。
  
  而老夫人念在少夫人伺候夫君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也没有过多为难,只说让她安心养伤,府里的事情便自然而然转交过去。
  
  众人都以为楚老夫人接手后头一件要办的事情必然是彻查安胎药事件,白芊芊也等着老太爷为她正名呢,毕竟当日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过:“若是别人诬蔑了你,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然而……两位老人似乎没觉得少夫人是被人诬蔑了……
  
  此时,让他们揪心挠肺的是另一件事情,二少爷快要及冠了,想当年大少爷及冠那会儿已经同卿音丫头花前月下好多年,并且没过多久便生下了长孙桓儿,可你再瞧瞧二少爷这德性,侍妾没一个,专吃窝边草,而且还疯疯癫癫地扬言大嫂怀了他的孩子。
  
  话说,每个大龄未婚青年的背后都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老夫人对此痛心疾首,决定力挽狂澜,帮宝贝儿子找回自己失落的青春。
  
  就在大少爷和少夫人双双重伤后的第二天,二少爷的听雨阁内开始陆陆续续搬进一些画像,华亭知府周家的千金……吴郡盐商司马家的小姐……幽州大将军府的小姨子……临安第一才子贺状元的妹妹的闺中密友……
  
  天南海北的美人儿全都被这位充满爱心的母亲搜罗了来,可是二少爷连看都未看便原封不动得退了回去,传的话是“不够美……”“不够才情……”“看着就不温柔……”“脖子上有颗痦子……”
  
  可是老夫人怎么看都觉得不貌美没才情欠温柔的是樨香阁的那位。
  
  画像筛选到第五天的时候,老夫人的忍耐力终于达到极限,她颤抖着手拿着当朝长公主的外甥女的画像气道:“翔儿竟然说她的家世出身不好……人家可是御赐的郡主!”
  
  老太爷正在同大少爷下棋,闻言头也不抬,看了棋局好半天才漫不经心答道:“强扭的瓜不甜,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楚成翊的面部一阵抽搐,原来这个道理他老人家也是清楚的。
  
  “你抽空还是去找翔儿好好谈谈,自从郓州回来后这孩子孤僻了许多。”楚老夫人不无担忧,兄弟两个喜欢同一个女人本就是十分悲哀的事情,更悲哀的是喜欢的居然是那样一个女人,老夫人摇头叹息。
  
  “嗯……”老太爷若有若无得答应着,手里头捻着一颗白子思索半天,慢慢落在左上角。
  
  四月的天气已经微暖,楚成翊看着老爷子落子的地方,又抬头望向整理画像的母亲,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变,最终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很是淡然得说道:“不若……让茉儿去劝劝他吧,大概会有用……”说话间,他缓缓得在白子旁落了一子。
  
  老太爷诧异抬头,老夫人若有所思。
  
  半晌,两位老人同时答道:“好……”
  
  于是老少三人为了同一个目的达成了共识。
  
  白芊芊那厢不久便接到命令,说是长嫂如母,责令她前去开导二少爷,顺便进献几幅美人画像过去,无论如何都要让二少爷挑一幅。
  
  白芊芊收到那些堆积如小山的画像时,原本喀吧喀吧磕着瓜子呢,突然手一抖,腰便闪了一下,酸溜溜得疼。
  
  她知道,如果真把这些画像给拿过去,楚成翔估计会撕了她。
  
  可是,如果不拿过去,她很快便又能看到老夫人慈蔼的笑容,以及那红润的面容,迥异的眼神。
  
  白芊芊猛然间打了个冷战,于是腰又闪了一下。
  
  柿子专挑软的捏!
  
  于是当天下午白芊芊便将府里清扫的丫头纠集到一起,每个人怀抱一摞,少夫人则雄赳赳气昂昂的摇着轮椅滑到听雨阁。
  
  可是越接近听雨阁白芊芊便越心虚,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变成了原地踏步。
  
  好半天,当看到听雨阁内的一抹新竹时,少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冲上前。
  
  二少爷此时正在书房内看几封信笺,郓州的生意进展顺利,雪尘姑娘可能还要在那里多呆几天……
  
  不错不错,二少爷笑眯眯得看下一封。
  
  原家在华亭的生意已经山穷水尽,好几家商号面临倒闭的危险……
  
  也是好消息。
  
  ……
  
  看到最后一封的时候,楚成翔挑了挑眉毛,身子向后斜倚,寻了个最佳姿势慢慢研读,正读到尽兴呢,冷不防看到少夫人领着众人浩浩荡荡杀进来。
  
  实话说自从那日二少爷当众出糗后便没有再见过白芊芊,一来是老太爷管得紧,二来嘛他也实在是不想去见她。
  
  其实,不光不想见少夫人,连带老太爷,老夫人,大少爷他都不想见。
  
  于是在大家眼里,一向开朗的二少爷孤僻了。
  
  所以乍一看到白芊芊,楚成翔一愣,旋即冷冷得瞥了她一眼,“大嫂,身体好些了吗?”
  
  好大的醋味啊。
  
  “好多了……好多了……”白芊芊打着哈哈,一面寻找最具母爱的表情,好半天,她酝酿好情绪,语重心长道:“翔儿啊……”
  
  楚成翔浑身剧烈哆嗦,一口唾沫呛到了,咳个不停。
  
  “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嫂我也是过来人,男人嘛,不都想找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若,就由大嫂我做个媒,周知府家的千金听说是个瘸子,我们是不要的,司马家的小姐好歹四肢健全,我们倒是可以考虑,大将军府的小姨子……”白芊芊原封不动得将河边阿婆的话复述了一遍,而且声情并茂,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感觉,这口才……都可以去做人口贩子了。
  
  楚成翔一开始还试图打断她,可听到最后他便平和了心态,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冷眼看着轮椅上滔滔不绝的女子。
  
  好半天,白芊芊看二少爷一点反应也没有,便振臂一挥招呼随行的丫头进献美人图,一幅一幅捧上来,楚成翔也甚是有耐心得看,并且每幅都微笑点头,偶尔看到极品时也会品评道:“不错……”
  
  一盏茶的功夫……两盏茶的功夫……白芊芊打起了哈欠。
  
  末了,二少爷咂巴着嘴,很是享受得说道:“都很不错,可不可以全要了?”
  
  “你……”白芊芊气结,“你合作点!”
  
  楚成翔双臂抱胸,似笑非笑,“这些画像全部留下,待会儿我慢慢欣赏。你们先都出去,大嫂你留下。”
  
  众人犹豫了一下,纷纷退了出去。
  
  白芊芊皱眉,不知道二少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屋内出奇得安静下来,楚成翔目不转睛得盯着女子的面容,眸光深沉,半晌,他笑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什么……”白芊芊一愣,顾左右而言他,“我懂,我懂,你不就嫌弃那些女子不温柔貌美,不多才多艺,我再给你找寻合适的便是。”
  
  楚成翔还是那样看着她,静静问道:“你喜欢过人吗?”
  
  “呃……”白芊芊呆住。
  
  于是二少爷又换了个问题,“那你做过亏心事吗?”
  
  少夫人觉得这个问题好深沉,她略微想了想便很有骨气得挺直腰板,脆声答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话一说完,楚成翔便笑了,笑到开心处,他抖了抖手里的信笺,徐徐念道:“白芊芊,年十六,江陵镇同桦村人,自幼在村中做浣衣女,善于刺绣,性喜梨花。其父白彦之为同桦村的教书先生,七年前重病不起……”
  
  二少爷的声音温润清朗,白芊芊却腿一软差点没从轮椅上栽下去,她张嘴结巴得问道:“你……你……你……想怎么样?”
  
  “那我问你,你做过亏心事吗?”楚成翔缓缓得折叠着手里的信笺,目光却紧紧盯着白芊芊,不遗漏任何一个表情。
  
  “我……”少夫人终于哑口无言,她依然挺直着腰板,只是底气已经不足。
  
  好半天,二少爷看够了,笑眯眯得说道:“大嫂,我不想娶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他指了指那堆积成山的画卷,很是直言不讳。
  
  “不行!老夫人吩咐过的!”白芊芊悲愤了。
  
  “那我不管,我不会让家里包办我的婚姻。”他起身,走到白芊芊面前,眸光中闪烁着别样的深意:“我不是大哥,不会软弱到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我想娶的女子只有一个,也一定会娶到手,所以……我不需要那么多替身。”
  
  白芊芊抬头望着楚成翔,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乎不明白,她看着他的眼睛,只一会儿便低了头,轻声说道:“可是……这事情我也做不了主。”
  
  “你会有办法的。”二少爷鼓励道:“坑蒙拐骗不是你的强项吗?!”
  
  于是白芊芊心中刚刚萌生的一点缱绻小情谊顿时烟消云散,有这么夸人的吗?!
  
  “芊芊……”楚成翔将白芊芊的周身打量一圈,最后定格在她的腰上。
  
  “嗯?”白芊芊抬头。
  
  “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摇铃铛,我会听到的,也会去救你。”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你腰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二少爷怕自己的精神世界塌陷,所以不待白芊芊回答便挥手说到:“你回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白芊芊带领着众人愁眉苦脸得从听雨阁落败而归。
  
  事实证明,少夫人的身子绝对不是正直的,而二少爷也绝对不是软柿子。
  
  只是书房里的楚成翔将那封信笺看了又看,眼中的神色慢慢沉淀,心中却似有万千头绪在不断翻滚。
  
  有一句话他没有念:
  
  其母朱氏早亡,死于十年前,家世出身不详。
  
  




第十七章:婚姻大事

  二少爷娶妻这事儿白芊芊想拖着,可是老夫人却不想拖。
  
  眼瞅着楚成翔的及冠礼在际,楚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忙做一团,老夫人的催促也一次急似一次。
  
  白芊芊躲在轮椅上天天装病,而那厢大少爷的腿伤已经养好,开始频繁得在她眼前晃悠,于是连带一众姨太太们也开始频繁在她眼前晃悠。
  
  樨香阁空前热闹起来。
  
  只有白芊芊依然漫不经心得嗑着瓜子,因为楚成翊的这帮姨太太们她除了能认清编号,名字还处于模糊与混沌状态。
  
  当然,刘梦瑶除外。
  
  说起这第八房姨太太刘梦瑶那话可就长了……
  
  芷云小丫头当初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积极主动地找寻府里的姐姐妹妹们打探消息,原本一众小丫头们还甚是排外,压根不将少夫人当成自家人。
  
  可是,八卦是无处不在的,芷云凭借着良好的八卦精神渐渐打入敌人内部。
  
  然而,就在这场妻妾争霸大战进行到最关键时刻,少夫人光荣得倒下了。
  
  于是芷云搜集来的小情报便成了白芊芊养伤时一项必不可少的娱乐方式。
  
  话说今儿个午膳时分大少爷又来光顾了一圈儿,挺着大肚子的刘梦瑶自然少不得尾随其后,见了少夫人后也很是柔顺得叫着“姐姐……”
  
  而白芊芊对她的认识也一次次的攀升,不愧是当年倾国倾城的红角啊,果然是实力派的,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再瞧瞧那柔美的小模样,风雅的小才情,楚成翊宠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今美人有孕,更添风情,只是眉梢眼角依稀笼着一股化不开的幽愁,特别是不经意间望向大少爷的眼神,深情中带着一点哀婉,哀婉中又透着一点希翼。
  
  白芊芊觉得,能将眼神练就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种境界。
  
  他们前脚刚迈出了樨香阁,芷云就不满得嘟起了嘴巴,抱怨道:“这个八姨太太脸皮好厚,倚仗有孕在身就这样惺惺作态……”
  
  白芊芊也不接话,只是将桌子上半盘点心放到膝盖上,笑眯眯招呼道:“来来……推我到院子里晒太阳,顺便继续给我讲梦瑶姑娘的传奇故事……咦,上次讲到哪儿了?”
  
  芷云歪头想了想,答道:“花魁姑娘遭遇纨绔子弟,嗯……对,就是这段,今儿个接着讲路见不平英雄救美……”
  
  好俗的桥段啊……
  
  白芊芊打了个哈欠,两个雅人居然通过如此烂俗的方式认识了,接下来肯定是倾心相许以报大恩,再然后就是花前月下缠绵悱恻,再再后来呢,妻妾大战血流成河……
  
  正午的太阳白花花的,暖烘烘的,白芊芊听着听着便迷迷糊糊想要睡过去。
  
  朦胧间,她听到芷云小声嘟囔道:“我不喜欢她,她不是个好人。”
  
  白芊芊笑了:“假是假了点,可也不是坏人。”
  
  “先是毒害老夫人,后来与六姨太太设计陷害你……这还不坏啊?!”芷云咋舌。
  
  “她要是真的恶毒心肠,当日柳香缇给我挂的便是麝香串这样的堕胎药,可是她给我的却是安胎药……”白芊芊斜倚着轮椅的靠背,脑袋拱了拱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继续说道:“而老夫人那里不也没事嘛……”
  
  好半天,芷云不再说话,白芊芊于是真的睡着了,梦里还偷偷溜到爹爹的房间内拿书看,该看的不该看的,能看的不能看的,反正是全看了,正看到激情澎湃处,耳朵里猛然间砸进来一句话:“茉儿,翔儿选的画像呢?”
  
  “画像……”白芊芊登时就清醒了,她迅速从崔莺莺和张生的月夜相会切换到有敌来袭状态,坐直身子定睛一看,老夫人正精神抖擞得立在樨香阁的门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于是白芊芊再一次确认,老夫人是真的没事了,而且还有点精力旺盛。
  
  少夫人愣了半晌才挣扎着起身请安。
  
  “画像呢?”老夫人又逼近一步,白芊芊头皮开始发麻,再抬头一瞥便看到老太爷慢慢踱进樨香阁。
  
  可是自打楚老夫人醒来,白芊芊总觉得老爷子光辉而高大的形象开始缩水,渐渐有被掩盖的趋势。
  
  “咳咳……”老太爷咳了一声,安抚道:“茉儿有伤在身,先坐吧。”
  
  少夫人没敢坐,挺着腰板又站了一会儿,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最终一咬牙说道:“那些画像二少爷都不喜欢,可是儿媳有个提议……”
  
  老夫人的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奥?说来听听。”
  
  “不若……不若……”白芊芊咬唇,脑中飞速转动,迅速组合最完美的谎言,可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素姨很带眼色的端来茶水瓜果伺候众人在院内的亭中坐下,于是气氛渐渐缓和下来,老太爷主动岔开了话题,开始询问少夫人的身体状况。
  
  老夫人的心里却开始犯起了别扭,她是怎么看这个儿媳怎么不顺眼,究其原因与长相才情无关,错就错在她是朱府大小姐的女儿,三十多年前楚老爷子很是深明大义的放下那段感情,可三十年过去了,老夫人却一直在纠结。
  
  当局者已经醒了,可旁观者还在迷糊。
  
  “茉儿啊……”老太爷抿了一口茶,语重心长道:“等身子安好以后去趟送子观音庙吧。”老爷子想当然的认为自家儿子对儿媳的态度已经开始有回暖迹象,那么离抱孙子就不远了。
  
  “好……”白芊芊拧眉,下意识的往轮椅里靠了靠,怎么一开始就听信了夏茉儿的那句话“他大概在六个月里都懒得瞧我一眼……”,现在刚刚过了一个多月咋就超出预计这么多呢……
  
  春日的微风徐徐吹拂,少夫人开始慢慢意识到,人生啊,真是处处充满着惊喜。
  
  惊喜过后还有更大的惊喜……
  
  “小姐小姐,不好啦……” 徐沧先声夺人,气喘吁吁冲进院内的时候脸便开始发青,而后转绿,手里高扬着一封信抖来抖去。
  
  于是众人齐刷刷的望向那信封。
  
  “爱女亲启……”柔和的小楷,白芊芊一眼就认出是出自自家爹爹的手笔。
  
  少夫人觉得此刻自己能呕出三升血。
  
  五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瞪着他,徐沧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众人静默好半天,徐沧正考虑要不要将这封致命的信件吃了,只闻“淅溜……”一声响,白芊芊轻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众人又开始狐疑的望向笑得春花灿烂的少夫人。
  
  “老太爷,老夫人,关于二少爷的婚事,儿媳的提议是,不如让楚家与夏家亲上加亲……”白芊芊让自己面上的笑容尽情绽放,“儿媳想将家里的表亲介绍给二少爷,不知二老以为如何?”
  
  “表亲!?”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太爷却来了精神,他眼神炯炯地看着白芊芊,激动道:“是嫡表亲吗?”那样子活脱脱像是给他介绍女孩子。
  
  “不是?”白芊芊很坚决地否认:“是旁系的表亲。”
  
  老爷子有些失望,老夫人却还坚定不移地关注着徐沧手里的信笺。
  
  少夫人又抿了一口茶,不急不缓道:“儿媳斗胆先询问了家父的意见,表妹妍妍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说到这里,她甚是大度的一挥手,吩咐道:“徐沧,将信笺呈上来。”
  
  徐沧的脸色彻底变黑,磨蹭着将信封递到白芊芊手中,一面拼命给素姨使眼色。
  
  “哗啦……”一声,少夫人抖开了手里的信,老夫人刚想凑上前去看,白芊芊已经脆声念道:“吾女茉儿,为父得知汝归府和睦,甚是感慰。思及信中所提连姻之事,为父寻问表兄之意,其很是感念,深表荣幸。然妍妍年幼,正由先生教习琴棋书画……”白芊芊很和时宜的拧了一下眉毛,无奈道:“家父认为婚事要推迟到半年后,不知二老的意思?”
  
  老太爷沉吟不已,老夫人问道:“不知这妍妍小女相貌如何?”
  
  “一年多以前见的时候还是个秀气的小女孩儿,现今应该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相貌嘛,绝对不会输给那些个画像中的千金小姐。”少夫人拍着胸脯打了保票,老夫人开始认真考虑起着桩婚姻的可行性。
  
  白芊芊趁机将信笺收进怀中,推波助澜道:“这事儿我前些天也模模糊糊跟二少爷提过,他并未表示反对……”
  
  倔强的小儿子居然松口了!?
  
  两位老人顿觉看到了希望,于是老夫人不再犹豫,“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半年以后再向夏家下聘礼,至于翔儿那边,先将明日的及冠礼行完再说。”
  
  素姨,芷云,徐沧齐齐张大嘴巴,只觉每个人的头顶上一群乌鸦嘎嘎飞驰而过。
  
  楚家二少爷的婚姻大事就这样被草草儿戏掉了……
  
  白芊芊嘘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小命依然安在,而至于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夏妍妍鬼才知道在哪里,半年之后的事情半年以后再说……
  
  而正在听雨阁里处理帐务的楚成翔乍闻自己订婚的消息居然哈哈笑出声来,一面心里乐陶陶的想道:芊芊丫头,你居然主动将自己介绍给了我,可见你对我的情谊真是不一般啊……
  
  原来,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十八章:假戏真做

  四月十五,风和日丽,春风荡漾,算命的说诸事皆宜,于是二少爷的及冠礼便安排在今天。
  
  换种方式可以这么说,因为二少爷的生辰便是这日,所以算命的先生才说诸事皆宜。
  
  当然,这么说是有事实依据的。
  
  大少爷就感觉今天特别的诸事不顺。
  
  首先是早膳的时候吃出来一条虫子,他恶心了半天决定辞退府里的厨子,后来一问才知道正牌大厨调到前院准备酒席了,这桌饭菜是有孕在身的刘梦瑶亲自做的。
  
  看着爱妾挺着大肚子端着一盆黑糊糊的汤进了屋子,楚成翊原本要摔的筷子愣是没摔出去,他硬着头皮又夹了一筷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瞅了半天才塞进嘴里,可是咀嚼的过程中依然感觉有东西在嘴里爬行。
  
  他干咳了两声才压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刘梦瑶又很是殷勤的盛了一碗汤递上去,楚成翊看着那汤汤水水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什么质材,一抬头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眸,盈盈似水中有着点点星光。
  
  于是大少爷一咬牙,喝!还能死人不成……
  
  可是喝之前,他用大勺在碗里面捞了半天,神情很是专著,八姨太太愣住,迟疑问道:“夫君大人,你要找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看看虫子煮的够不够烂……”大少爷哈哈一笑,继续埋头苦干。
  
  刘梦瑶的脸色刷得红了,紧接着甚是羞赧的低了头。
  
  大少爷的这顿早饭吃得很是精疲力竭,所以吃完以后他决定到处走走散散步,顺便呼吸点新鲜空气。
  
  和暖的春风吹拂下,他的心在荡漾,胃在颤抖。
  
  楚成翊觉悟到,这个世界上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人家少夫人虽然缺点多多,可你也得允许人家活不是。
  
  好了,今天的借口找好了,大少爷心满意足的往樨香阁走去。
  
  可是越走近樨香阁越觉得今儿个气氛好像不大对,楚成翊走进去一看,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再走进内阁,发现白芊芊正独自一人埋头叹息,素姨跟芷云不见了踪影。
  
  大少爷心头一跳,沉声道:“你怎么了?”
  
  昨儿个听说还兴致勃勃地为二少爷介绍女孩子,怎么今儿个就垂头丧气起来,难道是她对老二还存着别样的心思,后悔了不成。
  
  一念及此,楚成翊那饱受摧残的老胃又开始颤抖起来,抖得整个心都开始冒酸水。
  
  他等了半天,白芊芊没理他。
  
  于是他耐着性子在白芊芊对面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妻子,你要时时刻刻记住,别的男人对于你来说那就是粪土,连粪土都不如……”
  
  白芊芊鄙夷的扫了一眼楚成翊,典型的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啊。
  
  这样尖锐的眼神瞬间刺伤了大少爷,他有些激动,“别跟我说你不在乎,那你此时在伤心什么?”
  
  白芊芊一愕,原来自己的感情这么外露啊。
  
  不过她还是没说话。
  
  大少爷有点怒了,他霍得站起身下令道:“今儿个楚成翔的及冠礼你不许参加!”
  
  “是……”白芊芊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依然闷闷的坐在轮椅中,犹如霜打的茄子。
  
  情根深种啊……
  
  大少爷气结。
  
  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心脏跟老胃颤抖着跳错了位。
  
  好半天,气顺了,楚成翊转身往外走,闷闷道:“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反正看得着也吃不着,弟弟的婚事定了,而她也注定了做一辈子的楚府少夫人。
  
  楚成翊觉得自己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调教这个顽劣不堪的女子,不急在这一时。
  
  然而,就在他快要迈出阁门的时候,白芊芊终于抬头轻轻说了一句话:“今儿个我不想呆在府里,我想去送子观音庙里求支签……”
  
  大少爷顿住,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想要孩子了?”
  
  “是……我想在送子观音庙里诚心祷告一宿。”白芊芊低了头,难得脸颊飞起一抹红晕,“老太爷吩咐过的。”
  
  大少爷快步折回,握着少夫人的肩头激动道:“你真想去送子观音庙?”
  
  “是啊……”白芊芊发现今天的楚成翊格外的莫名其妙。
  
  楚成翊抬头望屋顶,顿觉整个胃舒服多了,再豪放的女孩子表白起来都会如此羞涩,她想要孩子了,原来她忧郁的叹息是因为没有孩子,想要孩子光去送子观音庙有什么用,关键还要看为夫的……
  
  楚成翊猛然发现羞涩起来的少夫人也别有一番风情,于是他温柔的说了一句:“茉儿,去吧,路上小心,明儿个早些回来。”
  
  “呃……”白芊芊觉得进展有点过于顺利了,她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周折,毕竟今儿个是楚府二少爷的及冠大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少夫人缺席貌似不大好。
  
  大少爷瞬间从她那惆怅的小脸上瞧出了端倪,于是笑着安慰道:“别怕,想去就去吧,凡事有我顶着呢!”
  
  白芊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温柔起来的楚成翊好生吓人!只是既然有求于人那便只能低姿态,少夫人低头道谢,温顺娴淑。
  
  大少爷哈哈大笑,志得意满而去,临迈出院门的时候还回头冲阁楼望了一眼,心里盘算着去冯至齐那里开点壮阳圣药,明儿个晚间来满足一下妻子的小小愿望,如果能够达到一蹴而就,那么没准今年还能丰收两个孩子。
  
  屋内的白芊芊扒着门栏眼瞅着大少爷走远了,兴奋得抬头唱诺道:“素姨,芷云快出来!摆驾回同桦村啦……”
  
  她要回同桦村看望白秀才,这是她从昨儿个下午看完信后一直在盘算的事情,信中说爹爹的身体已近好转,可是近些天又开始持续发烧,烧到迷糊处总念叨女儿的名字,邻居家的胖阿婶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这芊芊丫头平时看着蛮孝顺,怎么进了城做了绣娘就忘了爹爹,光往家里捎钱有什么用,消失一个多月了也不见踪影。
  
  于是白芊芊痛定思痛,深深领悟到,爱是不能通过金钱来衡量的,以后她要常回家看看,当然……只能说是尽量……
  
  春风和煦艳阳天,白芊芊将值钱的小玩意儿打了个小包裹乐颠颠的登车而去,满府的宾客挠头狐疑,明白人知道少夫人这是去送子观音庙求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携款私逃呢。
  
  楚成翔萧瑟瑟的抑郁了。
  
  “表字:修远,承涵,子浚……翔儿你选一个。”老太爷主持的很是尽职尽责。
  
  “好……”二少爷淡淡的答了一声,抬头一看太阳都偏西了。
  
  老爷子的脑门上流下一滴汗,拔高声音道:“翔儿,选一个!”
  
  “奥,就选‘云逸’吧。”二少爷好看的眉毛打了个结,难道她真的去了送子观音庙?
  
  老太爷的胡子气的一翘一翘,面上依然保持着慈祥的父爱,“好,从今以后,你的表字就是云逸……”
  
  众宾客热烈鼓掌,欢呼,二少爷以后就有表字唠……
  
  楚成翔好不容易挨到及冠礼结束,迅速招过庆荣来询问,答曰:少夫人的马车去了同桦村的方向。
  
  于是二少爷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他要亲自陪同白芊芊回家,看看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同时他也想感受一下她童年生长的地方,才能在未来漫漫岁月中理顺这个女子随时可能竖立起来的毛。
  
  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楚成翔匆匆离府,庆荣挥着袖子送别后便长吁短叹道:“楚家的生意场这么大,二少爷真是忙啊。”
  
  阖府上下无不动容,二少爷真乃有志青年,想当初大少爷及冠那会儿可整天只知道泡在爱妾的温柔乡里不理世事,这境界上就差了好几个档次。
  
  白芊芊这厢浑然不知有人已经连夜追来,一众人急急赶路,傍晚时分已经进了同桦村,而她那原本就没好利索的腰更是颠簸的直不起来。
  
  白芊芊没敢让众人进家,只嘱咐她们到邻近的镇子上寻个客栈先住一宿,自己一手扶腰一手拎着小包裹荣归故里,路过村头的时候还特意跟大狗阿黄打了个招呼。
  
  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条水,村子还是那个村子,狗依然是那只狗,只是人却变了,这一瞬间白芊芊觉得楼雪尘是对的,没有人安于现状,没有人坐吃山空,人总是想着向上飞的。
  
  白芊芊抬手推门的时候看到自己手指上细小的茧子已经褪去,呈现出细腻的莹白,她自嘲的笑了,推门而入。
  
  院中依旧是没有落尽的梨花树,窗口朦胧泛出灯光,依稀能够辨清人影在翻看书页。
  
  白芊芊喉咙间一阵哽咽,快步上前推开房门,轻唤一声:“爹爹,我回来看你了……”
  
  白秀才诧异抬头,脸上的表情是思念,是担忧,更是欣慰,好半天,他和上书本,扯过女儿的手关切道:“芊芊,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受委屈?干活累不累?晚上的天气还是很冷,你多穿一点儿……”
  
  “好,好,我很好……”白芊芊频频点头,一面急切的将爹爹打量一圈,关心道:“信中说爹爹的身子抱恙,还总是发烧,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请大夫来诊治吗?”
  
  白彦之睁圆了眼睛,掐指一算日子,嗟叹道:“那封信是十多天以前胖大姐代我写的,怎么你现在才收到吗?这个信息传递得也太缓慢了点……”
  
  白芊芊汗颜,十多天前自己正同楚家的各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斗智斗勇,感情爹爹现在已经大好,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也太不尽孝道了……
  
  白秀才却并不觉得,他细细端详自己的女儿,突然就老怀大慰,感念道:“芊芊,你真是长大了,跟你娘也越来越像了。”
  
  白芊芊羞涩一笑,刚想上前给爹爹捏捏肩,便听到院中“咚咚咚”的敲门声。
  
  父女两个人同时一愣,不知道谁还会在这么晚造访。
  
  白芊芊出去开门的时候,白秀才隔着窗户看到女儿正狠命的推搡一个身量挺拔的男子,月色下女儿的淡青色的衣裙同男子雪白的衣襟连成一片。
  
  于是白彦之会心的笑了,他轻轻的咳嗽几声,出声道:“芊芊,天寒地冻的就别在外面折腾了,进来说吧,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
  
  此言一出,外面正闹得不可开交的俩人登时红了个透。
  
  真没想到,一丝不苟的白秀才骨子里还是蛮开放的嘛……
  
  




第十九章:坦诚相待

  
  “爹爹,这是我们绣坊里一起做工的。”白芊芊抢着辩解,一面扭捏得一扯衣角低了头。
  
  楚成翔瞪眼,白秀才笑着问道:“他也会刺绣?”
  
  二少爷觉得白芊芊净胡扯,就他这身装扮任谁都不相信他是绣坊里的帮工,于是他很是谦逊的给白彦之行了一礼,恭顺道:“小侄给伯父请安。”
  
  白秀才仔细将面前的男子打量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意味深长。
  
  白芊芊脸蛋一红急忙解释道:“他是绣坊的少爷,我今天请过假的……”
  
  “伯父可以唤小侄云逸……”楚成翔接口,一面偷偷扯了一下白芊芊的衣角,示意她别怕。
  
  白秀才望着眼前的俩人一唱一和很是默契,后来女儿还甚是懊恼得回头狠狠地瞪了白衣男子一眼,于是白彦之悟到了一个道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想想自从芊芊及笄以后,上门提亲的就有两家,可每次白秀才总是淡淡说道:“这事儿要看芊芊自己的意思。”他是古圣贤书读多了,可他并不糊涂,若当日朱府没有逼婚,芊芊的娘亲也不会落得连夜出逃,还烙下一身病根,所以对于自己的女儿,他不急不逼不干涉,给她最大的自由。
  
  白彦之笑眯眯的看着女儿怒中含嗔的小情态,顿时就明白了,这位云逸小公子跟芊芊的感情不简单。
  
  “伯父,我是怕芊芊一个人赶路不安全,所以便跟上来看看,既然现在她没事儿,我去附近找家客栈住,明儿个一大早来接她。”楚成翔被白芊芊瞪得心里毛茸茸的,一时也搞不清楚这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只得先退避三舍。
  
  白秀才刚想开口,芊芊便扯起爹爹的袖子撒娇道:“是啊,爹爹您让他走吧,女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有好些话要对您说呢。”
  
  白彦之经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歉然的笑了一下,微微点了头。
  
  于是楚成翔又行了一礼便转身往外走,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听白秀才叫了一声:“云逸,云逸是吗?”
  
  “是,小侄在……”二少爷回身,却听白秀才幽幽叹了一句:“请对芊芊好一点,莫要辜负了她……”楚成翔一愣,顿了一会儿方才答道:“是,我明白的。”
  
  白芊芊生气的一跺脚,恼自家爹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可再一看爹爹的面容上满是惆怅,便意识到,他是又想起了娘亲……
  
  二少爷离开白家之前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春日的夜里,微微冷风吹过,月光也隐入浓密的云层,浓浓的夜色中,楚成翔的面容无波无澜,只是嘴角轻轻得动了动,宛若是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是轻轻得叹息着。
  
  他倾听着屋内的低语声,抬头出了门,往阮家赌坊的方向而去。
  
  这一刻,白彦之并不知道,这位云逸公子姓楚名成翔,是华亭第一富商楚陌横之子,如果他知道的话便不会说出将女儿托付给他的话。
  
  此时,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对这位翩翩佳公子的感情绝对不一般。
  
  父女秉烛夜话,直到很晚才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楚成翔便牵着马匹在白家门口等候,胖大婶早晨起来洗菜的时候还险些泼了他一身脏水。
  
  这是哪里来的英俊小伙儿……
  
  胖大婶狐疑,待看到白芊芊依依不舍的从屋内出来,立时便明白过来,孙屠夫阮少爷那样的壮烈阵亡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芊芊的眼光就是高。
  
  于是消息以胖大婶家为中心开始在村中四散,更有好事者抱着孩子扛着锄头前来围观。
  
  楚成翔脑门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身后的骏马止不住的咆哮,咆哮,再咆哮,不断发泄着主人心中的抑郁。
  
  白芊芊与楚成翔飞一样的流窜出同桦村的时候,素姨和芷云已经在村口等候多时,徐沧驾着马车显然有些焦急,三人看到二少爷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迟疑了半天都不敢上前。
  
  “小姐……”素姨费了半天力气才叫出这个称呼。
  
  白芊芊明白三人心中的惧怕,她偏头去看身侧的楚成翔,清晨柔和的阳光勾勒出男子俊朗的轮廓,她突然记起眼前这个人曾经为了救自己甘愿毁坏名誉。
  
  “爹爹,求您放过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您就念在她怀了楚家骨肉的份上放过她,我……儿子求您!”
  
  “我不是大哥,不会软弱到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我想娶的女子只有一个,也一定会娶到手……”
  
  句句话语清晰回荡在耳边,白芊芊的心底突然柔软起来,她转头冲惊魂甫定的三人笑道:“这件事情二少爷早就知道了,他……不会伤害我!”
  
  楚成翔闻言猛地望向白芊芊,只见那素净的面容上笑靥如花,无尘无垢,美的绚丽。
  
  他的心跳快了几下,整个心轻轻一颤,她终究还是相信了自己。
  
  然而对面的三人却依然恐慌,徐沧惊得不小心捅了马屁股,于是马儿一声长嘶飞驰而去,车中的素姨和芷云只有惊呼的份儿。
  
  楚成翔看着车上乱作一团的三人顿时笑了起来,他一把扯过白芊芊将她抱上马,低声说道:“既然她们不要你了,你便跟我走吧。”说完不待怀中的女子作答,他马鞭一震,绝尘而去。
  
  道路两侧麦田葱郁,高高低低的远山连绵起伏,楚成翔挥舞着长鞭渐渐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到身后,耳边是猎猎的风声,心中说不出的快意洒脱。
  
  可是……这份快意洒脱只是单方面的……
  
  这是白芊芊有生以来第一次骑马,而且还是骑如此快的马,并且,她腰上的伤是真的真的没好全……
  
  于是浑身那叫一个疼啊,肠子都要被颠簸成好几节。
  
  她张嘴想要喊,一口大风灌得她差点背过气。
  
  好半天,身后徐沧赶着马车追,二少爷心潮澎湃的甩着鞭子拽,我们娇小可怜的少夫人仰天悲鸣,鸣到一半,又被大风呛到了……
  
  该死的楚成翔绝对不是个温柔的人!
  
  白芊芊咬牙偏头,触碰到二少爷刚毅的下巴,他的身上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同呼啸而过的春风融为一体。
  
  不知何时,一双修长的大手紧紧揽在在白芊芊的腰间,将她的整个身体纳入怀中,楚成翔的下巴噌着她的发丝,柔软细腻,还有特有的女子清香。
  
  “缩在我的怀里,就不累了……”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是犹豫了好久才说出来,温热的气息扑撒在女子的颈项,白芊芊垂眸飞红了面颊,楚成翔的面色也微微泛起潮红,只是手臂更加用力,稳如磐石。
  
  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一直到傍晚时分进了华亭郡,后面紧随的徐沧才忍不住大声问了一句:“二少爷这是要带小姐去哪里?回府的路已经错过了……”
  
  楚成翔头也不回得笑着答道:“去趟送子观音庙吧,好歹也求枝签拿回去。”
  
  白芊芊原本将整个脑袋都埋在男子的胸前,闻言蹭了蹭,抬头眨眼道:“真要去啊?”
  
  “当然要去,去求一枝签。”他故作神秘的埋头,在女子耳边轻声说道:“我听说送子观音庙的旁边是家姻缘庙……”
  
  “你信姻缘天定?”
  
  楚成翔笑着摇头,“我信我自己……”
  
  白芊芊微微仰面,望着男子英俊而自信的面孔,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楚成翔跟楚成翊其实竟如此相似,一样的自信,一样的执著和果决……
  
  只是,一个朝气蓬勃,一个历经沧桑,一个把握当前,一个活在过去。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落日洒下最后一片余晖,两人一骑踏着金辉来到城东的观音庙前,楚成翔先下了马,他本已伸出一只手想要搀扶,眼神不经意间扫到白芊芊的腰,于是便不由分说拦腰将她抱进怀中。
  
  白芊芊面上刚刚消退的红晕再度攀爬而上,她慌忙跳到地上,眼神飘飘忽忽的四处看,仿佛做了坏事一般。
  
  一般情况下,好人只要做坏事往往一定会被逮到。
  
  所以,白芊芊心虚的左瞄一眼,右瞄一眼,再往前一看,便是大少爷紫中泛黑的俊脸……
  
  “呃……好巧好巧……”白芊芊默默退后一步,一面很不合时宜的打着招呼,仿佛在说:哈……今儿个的天气真好啊……
  
  楚成翊的面容登时黑的油光锃亮。
  
  旁边的楚成翔却好似完全没有看到自家哥哥,他轻轻握住白芊芊的手,温柔的说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去。”
  
  白芊芊一抖,已经被他拉着走出几步,路过大少爷身侧时,楚成翊突然伸手紧紧扼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到捏碎骨头。
  
  少夫人疼得呲牙咧嘴,脚下也顿住走不动了。
  
  观音庙前阵阵寒风吹过,大少爷黑脸,黑心,黑衣猎猎;二少爷白面,白牙,白衣飘飘……
  
  白芊芊觉得自己这是被黑白无常猎捕了。
  
  右侧的楚成翔抬手帮她理顺被风吹乱的发鬓,微笑道:“外面风大,大嫂身体不好,还是进去再说吧……”
  
  左侧的楚成翊闻言痛下杀手,生生要捏断女子的胳膊。
  
  一向温柔的大少爷发起狠来也是很难消受的,而根本就不懂柔情的二少爷温柔起来还真是蛮愁人的……
  
  白芊芊咬牙,跺脚,双臂一甩,“疼!进去说!”
  
  “好!进去说!”两个男子异口同声,双双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进了观音庙。
  
  街道上前来求签的男男女女挠头,窃窃私语:“这是唱的那一出啊……”
  
  “观音庙前酿血案呗……”
  
  “啥?”
  
  “孤陋寡闻,去年差不多这时候,话说张三领着自家媳妇前来求签,可刚到了庙里就被突然出现的李老五砍死了,你说为嘛,还不是朝秦暮楚,水性杨花那点破事……”
  
  ……
  
  白芊芊抱头鼠窜,却被楚成翊回头一把拎了进去。
  
  其实,跟李老五比起来,大少爷能够做到如此程度已属涵养绝佳。
  
  




第二十章:庙里庙外

  
  “咳咳……”白芊芊干咳两声,尽量让自己站在俩人中央,其实这事……有啥好说的呢……
  
  楚成翔长身玉立,负手而立,假装很淡定。
  
  楚成翊手执玉扇,风度翩翩,假装很漠然。
  
  于是,除了少夫人在尴尬的咳嗽以外,没有人说话。
  
  “三位施主,你们挡住大家求签了……”一位白白净净的小僧侣迟疑开口,“如果有事请的话可以到后院商议。”总好过待会儿打起来血溅观音像来的好,这位小僧侣别看年纪轻,当年血案发生之时,他可愣是站在原地沐浴鲜血啊,只是事后见到红的东西就开始抖个不停。
  
  “哼……”大少爷冷哼一声,率先甩袖进了后院。
  
  二少爷俯身在白芊芊耳边低语几句方才含笑而入,临走之前还不忘冲小僧侣微笑颌首。
  
  小僧侣的腿一软,又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白芊芊趁人不注意从满满一圆筒的竹签中抽了一根,慌忙塞到袖子里踱进后院。
  
  这送子观音庙的后院还真是清静,白芊芊左想右想,觉得这事儿再拖下去天就黑了,到时候闹到阖府皆知……
  
  少夫人皱了皱眉头,大义凛然道:“夫君大人,签我已经求完了,刚才只不过是出去逛逛,成翔刚要回府,就碰上了。”说完,她还从袖中拿出竹签晃了晃,以便取信于人。
  
  大少爷二少爷两道锐利的眼光同时杀过来,白芊芊一个没稳住,刚刚偷到手的签“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种情况下,说多错多,白芊芊意识到这一层后便乖乖的躲在墙角里剔竹签。
  
  “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楚成翊率先发难。
  
  “刚刚大嫂已经说过,她出去逛街,我从商号出来,巧遇而已。”楚成翔对答如流。
  
  “你从昨天傍晚出了府就一直呆在商号?”大少爷继续追问。
  
  “是!”二少爷斩钉截铁。
  
  “哪一家?”楚成翊紧追不舍。
  
  “城南吴柳街锦织绸缎庄。”楚成翔挑眉,微笑,这家商号绝对没有大哥的人。
  
  “那你们刚才为何搂搂抱抱?”大少爷咬牙,攥紧拳头,时刻想要打掉弟弟的门牙。
  
  “大嫂的腰部有伤,下马不便,弟弟只是尽了一下职责。”二少爷摊手,一脸无辜。
  
  “男女授受不亲,叔嫂当应避讳!”楚成翊开始往道德高度上升。
  
  “既是有伤在身,何须墨守成规!”楚成翔不耻。
  
  “你……”大少爷决定转换攻击对象,“夏茉儿!你说,你昨晚去了哪里?庙里的僧侣说根本就没看你来过!”
  
  “哪个僧侣说的?”白芊芊攥紧竹签。
  
  “那个……你别管哪个说的,快点解释给我听!”楚成翊觉得快被眼前的俩人气疯了。
  
  “我……我一直在这里啊,他可能是没看到吧,我的存在感向来都很弱。”少夫人理了理头发,很是自谦的回答。
  
  “不可能,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少爷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偏离主题。
  
  “我不也没说他们说谎嘛……”白芊芊委屈了。
  
  “那你不好好呆在庙里诚心祈祷,跑出去干吗?”楚成翊开始深呼吸,努力平和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
  
  “昨天已经祈祷过了啊,今天本来打算给老太爷老夫人买点东西的,哪承想半路腰伤犯了,亏得……唉……”少夫人很是惆怅的叹息一声,“我这腰,怕是要烙下病根了……”
  
  大少爷最怕白芊芊跟他提那晚的事,闻言只得闷闷的答了一句:“回府让冯至齐给你瞧瞧。”
  
  “好吧,只能如此了……”少夫人又是一阵唏嘘,一面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腰。
  
  “让我看看你的签!”楚成翊感觉自己彻底败下阵来,可是刚刚理直气壮的明明是自己啊,弟弟伶牙俐齿,妻子顾左右而言他,方才的一瞬间他居然产生这样的错觉,仿佛这个妻子不是他的,而是楚成翔的。
  
  “奥……”白芊芊将手里的竹签递过去,小声嘀咕道:“没太看懂,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楚成翊将那枝签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遍,脸色突然就变了,他沉吟良久,出声念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此语一出,楚成翔也抬起头,他看了看白芊芊,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心里竟然说不出的滋味。
  
  院中忽然起了风,三个人互相看来看去,大少爷在弟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二少爷在哥哥身上看到了过去的悲哀,而白芊芊的眼里……天色好晚了,再不回去老夫人要责骂的。
  
  “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个白须鹤颜的老僧侣不知不觉飘进了后院。
  
  庙中的小僧侣实在怕惨剧再度上演,于是第一时间爬到禅房禀告师傅,说是盛怒的三人恐怕已经在后院扭打起来,那名娇小的女子还很是惧怕的拿了一支竹签来防身……
  
  本是来劝架的大师傅望着院中静立的三人,顿觉状况有点不对,于是迅速切换话题道:“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三位施主何必强求……”
  
  还是没有人理他。
  
  老僧侣又说道:“缘是纵然两情相悦, 仍难逃宿命之劫。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姜毕竟是老的辣,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兜来转去说着圆圈话,白芊芊听着听着就迷糊了,这到底是说姻缘天定呢,还是宿命之劫呢……
  
  楚成翔跟楚成翊却低头默不作声。
  
  好半天,白芊芊扯了扯俩人的袖子,小声道:“很晚了,回府吧。”
  
  二少爷展眉一笑,道:“好,回去吧。”
  
  大少爷临走前还很是诚心的冲那老僧侣行了一礼,感悟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大师傅捻须微笑,有感于自己又拯救了三条人命。
  
  这一路上,白芊芊跟素姨和芷云坐马车,两名男子一人一骑并肩行于车前,清脆的马蹄声滴滴答答,快要行至楚府时,楚成翊突然开口说道:“成翔,这一年多来你也该闹够了,不要再纠缠你大嫂,你对她又没有感情,何苦呢。”
  
  楚成翔笑着摇头,没有答话。
  
  楚成翊见弟弟冷淡的表情,心头顿时堵了一下,皱眉思索片刻便又说道:“不若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奥?大哥不妨说来听听。”二少爷偏头,眸中兴起一抹玩味。
  
  “你一直以来都想接管楚家的生意,可是原家那些商户大概很棘手吧,我承认我暗地里与他们有些接触,所以……我不再插手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做一些有悖伦常的事情,可好?”楚成翊说话间还不自觉的摸了摸袖中的竹签。
  
  晚风阵阵吹过,扫落几片树叶,楚成翔望了望近在眼前的楚府大门,笑着说道:“如果一年前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我会同意,可是现在……我拒绝!”
  
  他拒绝了……他竟然拒绝了!?
  
  楚成翊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弟弟却已经一扬鞭子,行到了前头,“你真的喜欢夏茉儿?”他的声音有些哑,干巴巴的。
  
  “大概吧……”楚成翔翻身下马,挥手一拍衣襟,笑的平淡。
  
  弟弟的这句话方一出口,大少爷的心中竟然出奇平静下来,他也从容下马,微笑道:“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她与家产,都是我的。”
  
  二少爷刚想出言,楚管家已经迎出门来,阴郁的面色颇为纠结,见到两位少爷的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初升的太阳,他激动的扑了过去,颤抖着说道:“少爷……雪尘姑娘回府了。”
  
  “嗯,我知道了。”大少爷将马缰递到楚管家手中,转身往府内走去。
  
  “安全回来就好。”二少爷感叹一句,凑到马车前去撩帘子。
  
  “是,是,是……”楚管家点头如捣蒜,“只是原家的总管……”
  
  “怎么……他还想图谋不轨不成?”二少爷挑眉,冷哼一声,车内的白芊芊已经探出脑袋,乍一听楼雪尘归府,便也偏头认真听着。
  
  “他是想图谋不轨,可是……可是已经被雪尘姑娘给阉了……”楚管家痛心疾首的跺脚,这个雪尘姑娘扔下郓州的烂摊子气鼓鼓的回府,此时正在思卿阁里吊嗓子呢。
  
  “啊……”大少爷扭头,二少爷僵住,白芊芊皱眉:“雪尘姑娘这是……”
  
  楚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少夫人您说是吧,这雪尘姑娘只是一介风尘女子,即便那原总管真要动手动脚,她忍一下也就是了,何必闹到如此地步,这让楚家如何解释……”
  
  “楚管家真有见地。”白芊芊慢慢从车中爬出,不急不缓道:“既然如此,楚管家置办一些礼品前去代替雪尘姑娘道个歉,即便人家真要动手动脚,你也受着便是。”
  
  楚管家看着笑语嫣然的少夫人彻底呆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就是没事找抽。
  
  他求助的看向两位少爷,却发现俩人都在皱眉沉思,半晌,又同时上马匆匆而去,马蹄子蹬起扑簌簌的灰尘呛得他欲哭无泪。
  
  白芊芊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去吧,你死了,我会为你收尸……”
  
  “咕咚”一声,楚管家倒地不醒。
  
  




第二一章:月色撩人

  
  白芊芊归府后先去沧涧阁给老太爷老夫人报了平安,后又到转到思卿阁中去看望楼雪尘。
  
  这雪尘姑娘来了楚府后还未分配贴身丫鬟,此时却见思卿阁的院门口正哆嗦着两个守卫,手里紧紧的攥着武器,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开阁楼。
  
  白芊芊瞬时明白过来,这楚管家有心绑了楼雪尘去交差,却又摸不清楚两位少爷对她的感情,所以只能先派人看管起来,再瞧那两个守卫的模样,显然是被楼雪尘的丰功伟绩吓破了胆。
  
  毕竟,阉割男人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出来的。
  
  然而,雪尘姑娘却没事人一样在园中咿咿呀呀吊着嗓子,这小声音配上她的事迹,效果是惊人的,难得外面的俩人还没趴下。
  
  白芊芊迈进思卿阁的时候,楼雪尘一高兴“啊”的一声刹住了气,于是只闻“扑通扑通”两声响,两个守卫终于经受不住漫长的摧残,光荣倒地。
  
  雪尘姑娘没好气的冲院外瞥了一眼,无奈道:“茉儿,我有那么可怕吗?”
  
  少夫人也很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
  
  “那臭男人对我又动手又动脚,我只对他动了一下刀子而已。”楼雪尘白眼一翻,嗤之以鼻,“再说我都告诫过他了,只是他不听而已。”
  
  “你没被他占了便宜去吧?”白芊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没看到什么打斗的伤痕,刚刚提起的心便放下了。
  
  雪尘姑娘很是自豪的将袖子一挽,叉腰笑道:“ 本姑娘我只在那宰相大人家的公子身上栽过跟头,其他的人嘛……都还差着点道行……”
  
  “奥?”白芊芊瞪大眼睛,翘首以待。
  
  楼雪尘却故意卖关子,打着哈欠懒懒道:“你今晚儿去给我打探一下二少爷有多生气,明儿个我就讲故事给你听,如何?”
  
  “你不会自己去问啊。”少夫人扭头,坚决不受诱惑。
  
  “我阉了他的重要客户……”雪尘姑娘咬牙。
  
  ……原来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离谱啊……
  
  白芊芊抚额叹息:“楚成翔他刚出门,今晚都不知道回不回府,明儿个见了再说吧。”
  
  “嗯,好。”楼雪尘很是爽快的答应一声便美滋滋的返回阁里睡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临进房门之前还添了一句:“我为了等你回来都鬼哭狼嚎了半宿,想来周围的姨太太们今晚该做噩梦了。”
  
  少夫人无语望天。
  
  返回樨香阁的时候已经很晚,白芊芊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打算睡觉,一面当真庆幸那不着调的雪尘姑娘做出此等惊世骇俗的大事,不然楚成翊对观音庙一事决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一想起白日里与二少爷的相携而行,白芊芊的心里又甜丝丝的,她闭了眼睛,满脑子是楚成翔阳光下的音容笑貌,还有那揽在腰间的温热掌心。
  
  “嘎哒嘎哒”的敲窗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白芊芊猛的坐起身子便去开窗,她犹记得他曾在深夜给自己送过跌打损伤药膏,那时候她还摸不清楚他的意图,现在回想起来大概第一次见面时楚成翔便瞧破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他对夏茉儿又是怎样的感情。
  
  “吱呀”一声开了窗,清冷的晚风吹拂而入,窗前空无一人,只有几丛花草粘着露珠,窗台上也并无任何物品。
  
  难道自己听错了!?
  
  白芊芊探出脑袋环顾了一圈,果然发现一个白衣男子怔怔立在月下,他正望着满院子的梨花,皎洁的月色下背影无限萧索。
  
  “楚成翔……看什么呢,过来啊……”白芊芊刻意压低了声音喊,一面把两侧的窗户都大大敞开。
  
  男子的身形一僵,背影有些晃动,却并没有回头。
  
  “你过来,我有件事情要问你……”白芊芊双手支在窗台上,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男子的身形又是一阵晃动,仿佛在隐忍着怒气,片刻,他缓缓转身,似笑非笑道:“夫人……我倒是有好些个问题想要讨教一下。”
  
  一阵冷风吹过,楚成翊悠悠忽忽飘了过来,白芊芊双手一软,干净利落的栽出窗外,她挣扎着爬起来的功夫心里还忍不住腹诽:衣服……是绝对不可以乱穿的!
  
  一双修长的大手伸到面前,白芊芊摸了摸摔得七荤八素的脑袋,并未理会。
  
  大少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将手往前伸了伸,少夫人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爬起来,却也并不去握他的手。
  
  “起来吧,我们进屋说,地上凉……”楚成翊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手依然固执的伸在自己妻子的面前,白芊芊一手扶腰一手扶墙,使了使劲,然后腰就完全酸了,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初步决定明天一定要召唤冯至齐来看看。
  
  少夫人还在坚持自力更生,大少爷却突然俯身将她抱起,低声说道:“别逞强……”
  
  白芊芊霎时愣了,她抬头,看到男子下巴上青色的胡渣,身体清晰感受到男子躯体的温热,她这才发现,并不是大少爷今天穿了白袍,而是他压根只着了单衣。
  
  脑中警铃大作,危机意识瞬间产生,白芊芊刚想挣扎,楚成翊却已轻轻将她放置到床榻上,自己也在床边坐下。
  
  好半天,两个人相对无言,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洒落进来,甚是撩人。
  
  大少爷看着眼前的女子,终是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今天你到底去了哪里?你跟他真的是偶遇吗?”他没有提弟弟的名字,也不想提,那小子已经快把他这个唯一的亲哥哥给气死了。
  
  白芊芊咬唇不答。
  
  “他今天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最好也别瞒我,你毕竟是我的妻子,怎可向着外人。”大少爷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循循善诱道,“你也别抱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既然嫁给了我楚成翊,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以前我没有想通,总将一切责任推卸给你,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你我既已成为夫妻,理应相互扶持才是……”
  
  白芊芊被他的这番话吓了一跳,不管是夏茉儿还是自己,爱的都不是眼前这个男子,也当不起他的这席话,她有些手足无措,嗫嚅道:“我想……你误会了。”
  
  楚成翊偏头望向窗外,幽幽叹息一声:“我大概没有误会,方才你不还将我误认为成他吗?”他顿了一下,语气悠然转冷:“有人看到你的马车昨日出城,今日傍晚才归,并且楚成翔昨天傍晚匆匆而去……这些都作何解释?”
  
  白芊芊闻言一惊,有些后怕,若任他再这样查下去没准身份就会泄露,到时候不仅夏茉儿要遭殃,恐怕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了。
  
  怎么办?
  
  少夫人的脑子飞速转动,眼睛不自觉瞥向窗外,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没将她气厥过去,二少爷正皱着眉头一脸深沉的踱进樨香阁,路过院中的梨花树时还煞有介事的看了看,与他自家哥哥的行为简直如出一辙。
  
  大少爷坐在床那头被窗框挡着暂时还看不到来人。
  
  白芊芊终于意识到,樨香阁的夜……又要开始闹腾了……
  
  被捉奸和勇于追求真爱貌似是两种不同的精神境界,于是白芊芊心一横,牙一咬,视死如归的说道:“是!我喜欢楚成翔!”
  
  吓……楚成翊浑身一震猛的蹦下床,妻子说这话的时候那咬牙切齿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就那么不应时应景呢。
  
  院中一声踉跄,显然是有人差点栽了跟头。
  
  大少爷狐疑转头,二少爷兴致勃勃冲了进来。
  
  两个牛郎终于见面了,于是织女在床上狠命挠墙。
  
  劈里啪啦,屋内两人的目光交接处闪着火花。
  
  史上兄弟对决赛再次拉开序幕,看来今儿个果然是个好日子。
  
  “原来原来,我早料到你们二人昨日定是外出私会,可没想到在这府内还要夜夜春宵……哼!”大少爷怒极反笑,一面任由他无与伦比的猥琐思维延伸下去。
  
  “是!我们相互倾慕,游山玩水,总好过你花街柳巷,夜夜新郎来的光明磊落!”二少爷毅然将黑锅背了下来,一面狠狠的攥紧拳头,以防被哥哥的突然偷袭,俩人小时候没少打过架,孩童的时候争抢玩具,少年的时候争夺地盘,再后来开始争家产,而今上升到争女人的境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真的是一种进步……
  
  总之,这是一对非常不和谐的兄弟。
  
  而白芊芊则在深深的思考:女人,只要稍微有点姿色,再懂得施展些小手段,那么,她就可以祸国殃民了。
  
  很显然,她不想当那样的女人,于是在暴风雨即将来临前,少夫人停止无谓的挠墙,挥手吩咐道:“素姨,芷云,两位少爷要玩象棋,快点端些瓜果茶点上来伺候着……”
  
  大少爷的脸绿了,二少爷的脸色开始发白,素姨第一时间冲进来伺候,而芷云则飞速流窜到附近的姨太太房内借棋子旗盘,砸门砸到第七家的时候终于借到,整个楚府又经历了一次午夜惊魂。
  
  棋局迅速摆开,少夫人冲两侧的座位指了指,努嘴道:“呶,可以开始打仗了,不用客气,有多少仇恨尽情发泄出来吧……”
  
  于是撩人的月色下,兄弟俩人第一次平静的对坐,冷静对决,一切都静悄悄的,只除了白芊芊在不断打着哈欠。
  
  这俩人一招一式皆攻守兼备,运筹帷幄,让人看似明白,却又捉摸不透,如此几个时辰下来,白芊芊开始深深怀疑,也许……自己的上一世是猪,而且这一世也很具有猪的慧根。
  
  清晨时分,整个华亭郡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一个女子在座塌上睡的人仰马翻,两名男子的棋局也接近尾声。
  
  大少爷手里握着棋子将要落下,突然就收回,他盯着自己的弟弟问道:“你们两人之间真没有做出一些……那样的事情?”
  
  “没有。”二少爷抬眼一笑,“可是以后会有!”说话间他的面上又泛起红晕,目光在女子身上悠忽一转便飘向远方。
  
  “那我们就赌这局,赌注便是她!”楚成翊吧嗒落下一子,声音低沉,举止却依旧沉稳。
  
  楚成翔刚要落子的手猛的顿住,他盯着棋盘看了好久,忽就将手里的棋子一扔,淡淡道:“我不下了……”
  
  “怎么?输不起?”大少爷眉毛一挑,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不是。”二少爷起身,拂了拂衣袍的褶皱,悠悠踱出房门,“她在我心中是个独一无二的人,不是物品,也不是替身,所以,我不赌她,不是因为输不起,是因为我不想赌。”
  
  屋外的雨水细如牛毛,楚成翔没有撑伞直接步入雨中,缓缓走出樨香阁。
  
  楚成翊一个人坐在那里怔了半天,棋局的输赢已经不再重要,他在心境上已经差了弟弟很多,虽胜犹败,大抵说的就是如此。
  
  好一阵,他起身为女子盖了一件外袍,转身而去,留下一盘未下完的残局。
  
  其实,这一夜,他怀里当真揣了冯至齐开的受孕良药。
  
  可是,清晨里,他又将那瓶子随手扔到了后花园的池塘中。
  
  华亭郡的梅雨季节来了,两位少爷的内心也开始发霉,长毛,腐烂,变态……
  
  




第二二章:千里姻缘

  
  梅雨,霉雨……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白芊芊觉得自己快要发芽了,特别是冯至齐强烈建议少夫人至少在轮椅上呆半个月,她的残疾生涯就此开始。
  
  那日的棋局终了后,白芊芊明显察觉出她与大少爷之间的微妙变化,楚成翊已经由日日来看望发展到夜夜留宿樨香阁,虽然并不强迫同寝,只是晚间同妻子说几句话便睡到外屋,但鉴于此男日前的不良表现,白芊芊每晚依旧心惊肉跳,夜不安寝。
  
  这日里晨起,大少爷洗漱完毕后便将自己的妻子拽到轮椅上开始灌输经商的知识,白芊芊被他如此摧残了好几日,终于憋不住问道:“你教我这些做什么?我又用不到。”
  
  楚成翊笑而不答。
  
  少夫人无奈瘪嘴。
  
  刘梦瑶房内的丫头青儿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时候,大少爷正在为白芊芊的榆木脑袋大动肝火,而少夫人则有冲动将这个指手画脚的大男人一巴掌抽飞。
  
  “大少爷,大少爷,八姨太太的肚子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此时正嚷疼呢……”青儿惊慌失措,白芊芊却觉得有点大题小作。
  
  肚子疼找冯至齐啊,大少爷又不是大夫。
  
  少夫人咬着毛笔头都不抬,一旁的楚成翊却噌得站起身子,衣角撞歪了白芊芊手中的毛笔,一道蜿蜒细长的墨渍顿时爬到面颊上。
  
  “要生了吗?”大少爷的眼中闪烁着灿烂的光芒。
  
  “奴婢不知……”青儿低着头,嗫嚅道:“八姨太太只说疼得厉害,请大少爷您过去看看……”
  
  “好!我这就过去……”楚成翊转身要走,忽又记起什么扭头吩咐道:“茉儿……”大少爷顿住,睁大眼睛瞧了瞧,叹息道:“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芊芊将手里的毛笔一丢,感叹道:“真是关心则乱,这都是这个月来的第九回了,难得还有人信她的鬼话。”
  
  她这话刚说完,便见庆荣鬼鬼祟祟的往樨香阁内探头,方一看到少夫人便眯起眼睛笑道:“我家少爷又嘱托我送东西来了,少夫人看看喜欢不,小的好回去交差。”
  
  他变戏法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献宝似的摆到桌上,一面示意白芊芊打开。
  
  话说自从楼雪尘手刃了原总管后,楚成翔便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奔赴郓州,老太爷也彻底将雪尘姑娘关了禁闭,就差在思卿阁的院门上打上钉子,贴上封条了。
  
  而二少爷则时不时从郓州送回些小物品送到樨香阁。
  
  盒子打开,是几缕细细的绣线,白芊芊用手指轻轻捻了一下,细腻光滑,绝对是上好的质材,旁边的庆荣早就滔滔不绝的吹嘘起来,什么姑苏原产,西域加工的。
  
  纤细的手指拨拉了一下,颜色各异的绣线下居然藏着一撮乌缎般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那夜拽他发丝绣鞋底的情景浮现眼前。
  
  白芊芊心里一暖,笑着答道:“黑颜色的我最喜欢。”
  
  庆荣闻言乐滋滋的前去回禀,殊不知为了这一句话天真的二少爷差点将自己蒿成秃子。
  
  而这厢白芊芊已经飞针走线的绣起了荷包,她捋起这些丝线的时候总有一种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感觉,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一点点牵绊便连到了一起,这样的缘分当真是奇妙。
  
  天气忽晴忽雨,今年新进的杨梅刚进府便被几个姨太太瓜分干净,少夫人好不容易克扣下一篮子,此时正趁着四周无人一饱口福呢,老夫人却分排下了任务,说是端午将近,让少夫人提前准备一些粽子蒿草之类,届时阖府上下要到申江上游江。
  
  白芊芊不得不放下美食到后院的厨房监督一番。
  
  楚府的厨房在单独的一个小院落,位于东南角,且从院外引了一条小溪进来,白芊芊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便觉很有农家气息。
  
  这会儿,众丫头正围在溪水边清洗菰叶,芷云推着轮椅进去的时候恰听她们叽叽喳喳讨论张家长李家短,王二麻子西瓜脸。
  
  白芊芊便也拣了一捆菰叶凑到她们边上搓洗起来,揉了半天老觉得不得劲,总想找块搓衣板和捶衣棒。
  
  “你们知道吗,二少爷跟少夫人……”一个嫩嫩的小丫头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家嘘声赶落河了。
  
  “你落伍了……”众人评价。
  
  白芊芊无语默然,既然大家都没留意到她的存在,那她还是将自己当透明的好。
  
  “大少爷宠爱少夫人那才叫奇怪呢……”
  
  “为什么?”
  
  “你们可能不知道孙少爷的娘亲,就是卿音,想当初我是跟她一起被买进楚府的,那时候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一进府便分到了大少爷房里,卿音也是个有福的,得了宠不说,还有了身子,可是后来……”一个年纪稍长的丫头涮了一下菰叶,摇头叹息。
  
  “后来怎么样啊?”年轻的小丫头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夏家那边百般刁难,少夫人起先也死活不嫁,可老太爷就认准了这个儿媳妇,大少爷起初也是反抗,后来便没了情绪,其实也怪卿音的脾气倔,性子太细腻敏感了些……”
  
  众人唏嘘嗟叹,白芊芊轻轻放下菰叶,蹑手蹑脚的摇着轮椅往外走,顺便扯了一下芷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俩人还没出院子,身后又传来说话声:“老太爷中意少夫人也是有原因的,你们大概没看到,书库里有张画像跟少夫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那张画像我见过,不过老太爷都几年没动了,落了那么厚的一层灰,上次年关的时候我和莲姨擦了半天,不过莲姨说过,那不是少夫人的娘亲,夏家的夫人眉梢眼角有颗痣,可画像上的女子却没有……”
  
  白芊芊摇轮椅的手一顿,被一口唾沫噎到,憋了半天便剧烈咳嗽起来。
  
  正聊得不亦乐乎的众人被唬的噤若寒蝉,纷纷起身一看,少夫人正玩命的伏在轮椅上咳,芷云急的锤来锤去。
  
  好半天,白芊芊咳够了,红扑扑的脸蛋对着众人,“你们继续聊,我什么也没听到。”她转身摇着轮椅往外走,没行几步便又回头吩咐道:“你们匀些菰叶,糯米还有红枣送到樨香阁。”
  
  众丫头依然吓得默不作声,直到少夫人渐渐走远了,那位年纪稍长的丫头才奇道:“挺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传成了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有谁说了一句:“八姨太太可就在她身上栽过跟头。”
  
  殊不知,此时文静雅致的八姨太太正抱着大肚子在床上打着滚的嚎,嚎哑了便开始哭,哭干了接着嚎,大少爷在床前急得踱来踱去,后来索性伸过一只手去让她掐着。
  
  冯至齐赶到刘梦瑶院子里的时候,大少爷的手臂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几近半身瘫痪。
  
  “夫君大人,我疼啊……”八姨太太眼泪汪汪的诉说。
  
  楚成翊闷头,“我也疼。”
  
  冯至齐目测了眼前的状况,决定先行诊治大少爷,他二话不说拽过乌青的手臂便开始上药,楚成翊气结,扯着嗓子吼道:“又不是我生孩子,你管我做什么!!!”
  
  老大夫干瘪的身躯一震,颤抖着摸起八姨太太的手臂,开始号脉。
  
  这脉一切就切了几盏茶的功夫,刘梦瑶已经脸色苍白,精疲力尽的瘫软在床上。
  
  大少爷在床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最后绕的自己都晕了。
  
  冯至齐是出了名的慢,可是这明摆着是要生孩子,光号脉有什么用。
  
  楚成翊焦急,最后忍不住挽起袖子蠢蠢欲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多才多艺的大少爷坚信将自己逼急了也是会接生的。
  
  “呃……”冯至齐捻须摇头,八姨太太的脸色立马吓白了。
  
  “姨太太今儿个都吃了些什么?”老大夫抬头问旁边伺候着的下人。
  
  青儿一着急开始背起了菜谱:“珍珠丸子糯米粥,虾仁葱花饺子,三鲜莲藕炖鸭、五绺香辣鸡丝、羊肉炖菠菜豆腐、樱桃肉山药、鸭条溜海参、烧茨菇、熏肘花小肚……”小丫头咽了口唾沫,补充道:“这是早饭跟午饭,后来又吃了一篮子杨梅,外加……”
  
  大少爷开始揉额头,不用大夫说他便已经找到了症结的所在。
  
  感情她是撑着了……
  
  冯至齐依旧一脸深沉,字正腔圆道:“腹痛,腹泻,腹胀……”楚成翊适时打断他的话,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老大夫一脸不甘心,“其实,杨梅虽属于温性食物,孕妇可以吃,但是……”
  
  大少爷一挥手,外面候着的小厮进来手脚利索的将滔滔不绝的老人家摁倒,拖出去,临拖到门口时,冯至齐终于悲愤了,医者父母心啊,医者父母心,你们怎么都这么不体谅这番慈悲的胸怀,干瘪的老头用最通俗的语言囊括了所有的症状:“八姨太太她……坏肚子啦……”
  
  简洁易懂,一语中的。
  
  于是八姨太太没脸见人了,寻死觅活了……
  
  白芊芊听到这一段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娇滴滴的美人儿坏起肚子来也是当仁不让的猛啊!
  
  




第二三章:大智若愚

  
  刘梦瑶如此一闹,连着几天晚间大少爷都没分出身子来留宿樨香阁。
  
  这日刚刚入夜,白芊芊瞅了瞅手头包好的粽子,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月黑风高杀人夜,如此,甚好。
  
  她换了一件暗色调的衣服,梳了一个干净利索的发髻,又拎了几个刚出锅的热粽子,然后鬼鬼祟祟溜出了樨香阁。
  
  灰色的衣角刚刚飘出阁门,芷云就从偏房探出脑袋,纳闷道:“白姑娘这是要偷偷摸摸的干啥去?”
  
  “还能干啥,你没听庆荣说今儿个晚间二少爷归府,这个时辰大概也快了……”素姨面不改色的继续包粽子,她算是看透了,跟这位白姑娘较劲,到头来不是被她气死,就是自己憋气憋死。
  
  然而,正在蹑手蹑脚前行的白芊芊还真不知道楚成翔今晚会回府,此时,她正心情忐忑的在诺大的楚府后院游荡。
  
  路过思卿阁的时候她还特意敲了敲门,没人应。
  
  难道关禁闭憋死了?
  
  她“咣咣咣”的又敲了半晌,楼雪尘才衣冠不整的走出来,一面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
  
  白芊芊看了一眼便“扑哧”笑出声来,没好气的问道:“你几天没梳头了?”
  
  楼雪尘也没好气的回瞪她一眼,“我已经被关了七八天了,你不要这么见死不救好不好,我来楚府是色诱二少爷的,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别说二少爷了,现在整个府中的男子都不敢靠近这里……”
  
  “那是你活该!”白芊芊盘腿在门口坐下,隔个门缝同雪尘姑娘说话,“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做事之前也不考虑一下。”
  
  “啊!!!”楼雪尘叉腰,争辩道:“我倒是想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是横切还是竖切,可那总管色迷迷的扑了过来,所以就只好随便切了……”
  
  “你……”白芊芊哑然。
  
  “唉……”雪尘姑娘挠了挠头皮,“说真的,你啥时候跟老爷子说说情,对待色狼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可是对待自己人,我其实是很文雅的……”
  
  “过两天吧,等这事消停一下。”白芊芊从门缝递了个粽子过去,同情道:“吃点东西吧,可怜见的,瞧你又瘦了。”
  
  楼雪尘随手接了过来,可是不吃,只是闷闷不乐道:“你懂什么,我在节食。”她这大好的碧玉年华啊,都要浪费在关禁闭中了。
  
  “雪尘姐,我求你件事。”白芊芊将脑袋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道:“我今儿个晚上有点事情,如果大少爷去樨香阁找不到我你就替我隐瞒一下,说我在你这里。”
  
  “呵……”雪尘姑娘来了精神,啧啧称赞:“芊芊这是要红杏出墙吗?你总归是比我厉害,我这还没嫁出去呢,你都学会爬墙了……”
  
  “去,我不跟你鬼扯……”白芊芊起身拍了拍衣襟,叮嘱道:“记得帮我瞒着点。”说完她又左顾右盼的往沧涧阁走去。
  
  话说沧涧阁里有个书库,书库里有幅画,画上有个没有痣的女子……
  
  不是夏茉儿的娘就是自己的娘!
  
  虽说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两个娘都认识,可是私藏画像这种事情也太暧昧了,于是白芊芊决定夜潜沧涧阁,好好彻查一下当年的纠葛往事。
  
  当然,夜探书库这个行当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白芊芊一路贴着墙根,力争让自己不进入所有丫头小厮的视线,到了沧涧阁的大门,她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猫了一会儿,待看到乳娘将桓儿接走后,她才由门缝溜了进去。
  
  一进门还是一片墨绿的松林,密密麻麻的非常适合夜行。
  
  左躲右闪,一阵的功夫便看到阁楼里亮着灯光,窗户上依稀映出模糊的人影,白芊芊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很好,两个人影,说明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在卧室,于是少夫人内心稍微安定下来。
  
  拍了拍胸脯刚想继续前行,一个慈蔼的声音由侧方传来:“茉儿啊,这么晚了做什么呢?”
  
  “啊……”白芊芊惊叫一声,慌忙转身,老夫人正面色不善的瞅着她,手里还拎着一捆蒿草。
  
  “我……”少夫人心有余悸的瞅着那捆结实的草束,打起人来应该很疼的吧。
  
  “我知道你委屈……”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媳窘得面色发白,终是叹息一声。
  
  “不,我不委屈。”白芊芊压根没搞明白她在说哪个话题。
  
  “过来……”老夫人招了招手,踏着月色往亭中走去,“我们坐下来说,自从你嫁过来我还没跟你好好谈谈。”
  
  少夫人脚下像绑了石头,蹭了半天才蹭过去,她抬头,月亮渐渐隐入云丛,果然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白芊芊咬牙挺胸,双手奉上还冒着热气的粽子,“儿媳特意包了粽子送过来给您和老太爷品尝。”
  
  粽子对蒿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老夫人在她的眼里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况且这个天神从一开始就不待见夏茉儿这个儿媳妇。
  
  “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老夫人将蒿草放到亭中的石桌上,笑着让少夫人也坐。
  
  白芊芊捧着粽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的坐下。
  
  老夫人盯着她好好打量一番,“茉儿,你嫁过来也有一年多了吧?”
  
  “是。”少夫人埋头。
  
  “今年快二十了吧,我记得你比翔儿小几个月。”老夫人依旧笑眯眯的,让人捉摸不透。
  
  “是。”白芊芊开始揪衣角,表姐夏茉儿确实是这个年纪。
  
  “翊儿的那些个妾室怎么说都比你小。”老夫人语重心长。
  
  “是。”少夫人很是理解。
  
  “过去的一年里你确实长进不少,翔儿的婚事你也是尽了力。”老夫人依旧循序渐进。
  
  白芊芊埋头继续扯衣角,这句话夸的她真是当不起啊。
  
  夜色黑漆漆的,老夫人忽而将视线投到桌面的粽子上,好半天,她说:“前些日子的那碗安胎药……我知道让你受了委屈。”
  
  “是……呃……不是……”白芊芊抬头愕然,感情这老太太心里头明镜似的,偏生总是在装糊涂。
  
  老夫人又和蔼的笑了,她伸手拍了拍少夫人的手,问道:“我也年轻过,我懂你的心情,可是,像楚府这样的大家族,有的时候需要的不是绝对的公正。”
  
  因为生活中永远也做不到绝对的公平与公正。
  
  这个道理白芊芊懂的,所以她端坐了良久,默默无语。
  
  月亮渐渐从云丛爬了出来,明澈的院子树影斑驳,老夫人看着白芊芊的表情,终于露出会心的笑容,满脸的温柔与慈爱:“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安定,争过,闹过,吵过,恨过,可是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啊。所以,茉儿,那碗安胎药你忘了吧,梦瑶那孩子也不是真的坏。”
  
  听完她的话,白芊芊也笑了,她轻快的点了一下头:“我明白的。”
  
  是啊,一家人有什么化解不了的怨恨呢。
  
  老夫人一手拎粽子,一手拾起蒿草,转身出亭子的时候,她依旧是笑着的:“茉儿,楚府的事务早晚都要你接管,你明白就好。”走了几步,她又转身,“回去歇息吧,难得你还会包粽子。”
  
  少夫人起身目送老夫人走远,忽然间便不怎么怕这位严肃的老太太了,大智若愚当是如此。
  
  老太爷的淡泊名利,老夫人的顾全大局,当真是让白芊芊佩服的五体投地。
  
  然而佩服归佩服,书库里的那幅陈年旧画她依旧是要看个清楚,所以少夫人施施然出了沧涧阁,而后又鬼鬼祟祟的杀了个回马枪。
  
  这次她吸取教训一直沿着墙角走,好不容易摸索到阁楼,挨个房门好好看了一遍,最终锁定一间屋子,猫身钻了进去。
  
  诺大的书库内层层叠叠的书架子,比白秀才的小书房何止大了十倍。
  
  借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白芊芊翻看了几本珍藏的书籍,又往里逡巡走了一段,还是满眼的书,并没有看到所谓的画像。
  
  少夫人有些急,边边角角搜查一遍,终于在最里侧的一排书架子的顶端发现一卷画轴,可惜位置太高,她踮起脚尖伸长胳膊依然够不到。
  
  摞了几本书垫在脚底刚想用尽全力再尝试一番,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意外之后还是意外,白芊芊定定的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粽子已经用过了,这次是真的没有防身的器具。
  
  来人“吱呀”一声又将门关上,白芊芊蹲在一摞书上心潮澎湃。
  
  三更半夜的来看书,老太爷的嗜好果然跟平常人不一样。
  
  白色的人影在书架间穿梭,仿佛特意在找寻什么,好半天,他突然甚是惊讶的“咦”了一声,吓得白芊芊差点一头从书上栽下去,慌忙往阴影了缩了缩,却发现来人又转到别的书架上找寻。
  
  静了半晌,少夫人长长嘘了一口气,正想拍拍胸口压惊,一双忽然大手从侧面攻过,牢牢钳住她的肩头,疼得她“哎哟……”一声惨叫。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很是熟悉,白芊芊抬头,朦胧的月色下面容俊朗而清冷。
  
  “楚成翔……”
  “白芊芊……”
  
  两人同时惊呼,又同时伸手捂住对方的唇,偏头看向门外,月色柔和,寂静无人。
  
  原来,心有灵犀这档子事是存在的,居然连干坏事都如此默契。
  
  




第二四章:孤男寡女

  
  “胆子真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楚成翔伸手将摇摇欲坠的女子从那摞书上扶下来,随口问道。
  
  白芊芊咬唇,还是如实回答道:“找一幅画像。”
  
  “画像?”二少爷静了一会儿,“我帮你找吧。”
  
  “呃……”这事也没必要瞒着他,于是白芊芊抬手指了指架子的顶端,“呶,在那里,我够不到……”
  
  楚成翔却不看架子,只是笑眯眯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依稀还冒着点绿光,“你可真够矮的……”他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脑袋,顺势往自己胸前一比量,顿时心花怒放道:“原来只到我的下巴……”
  
  怒……白芊芊的火气噌的就冒了上来,她捋起袖子,摩拳擦掌,抬脚又爬上那高高的一摞书。
  
  伸了伸胳膊,泪……还是够不到。
  
  “小心点……”楚成翔从后面揽住她的腰,略微一抬身子便将画像拿在手中,刚想递给她,怀中的女子却身子一斜,直接拱进了他的怀抱,脊背贴着胸膛,结结实实的。
  
  噌……干柴遇到烈火,这是赤 裸裸的勾引!
  
  二少爷拍了拍额头,努力唤醒自己,做人,不能没有原则,关键是那狠辣的一巴掌依然记忆犹新。
  
  其实……真的是蛮疼的。
  
  二少爷的思维天马行空乱飞起来,怀中的女子如晚霞红透了半边天,原本倔着脾气想要站起来的,忽而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于是她便任由自己的身子下落,甚至是特意又蹭了蹭。
  
  这次……真的是赤 裸裸的勾引。
  
  楚成翔的鼻血终于开始狂飙,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二少爷拦腰将女子抱起,白芊芊抬头,赐给他一个腼腆却璀璨的笑容。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你无耻,下流,没有原则……”然而……貌似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回荡,女子柔和的五官瞬间幻化成方方正正的两个大字“原则”!!!
  
  二少爷悲哀的障碍了……
  
  白芊芊双脚接触地面的时候还有点发愣,心里头那澎湃的小情绪依旧荡漾着,可是二少爷却摇身一变成了柳下惠。
  
  天雷没有勾动地火,却勾出了个柳下惠。
  
  好半天,白芊芊依然发着愣,楚成翔还在纠结于自己的无耻下流没有原则。
  
  突然,“咔嚓”一声锁响,书库的房门被牢牢地锁上了,依稀还听闻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小芹真偷懒,这么晚了还没来锁门,回头让老夫人知道了准生气。”
  
  屋内的两人已经无心关注天雷与地火的问题,他们齐齐张大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飞奔过去砸门肯定是不行的,白芊芊听着丫头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欲哭无泪。
  
  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调情果然是不对的。
  
  明天天亮了如何从沧涧阁里出去?彻夜不归又如何解释?而少夫人同二少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楼雪尘果然是个乌鸦嘴啊,好好的刺探变成了爬墙,问题是好不容易爬到了墙头,却发现里面坐着一个柳下惠。
  
  白芊芊很是无奈的白了楚成翔一眼,后者有些窘迫,乖乖奉上画像,讪讪道:“你要的画像,看看吧。”
  
  还好画像是找到了。
  
  泛黄的卷轴展开,扑簌簌又落下一层灰,看来真的是许久未动,画面上的色泽也黯淡,但是依然能够清晰辨出女子的身形容貌。
  
  水荷色的衣裙,柔和而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晶莹剔透的双眼,仿佛蕴含着一股淡雅的气息,微微翘起的嘴角里包涵七分柔美,三分倔强。
  
  楚成翔定定的看着画像,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娘亲?”
  
  白芊芊手指摩挲着画面,内心里五味杂陈,好半天,她抬头眨了眨眼睛,笑道:“是啊,我的娘亲,像不像?”
  
  二少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容貌像,但是气质上差很远。”
  
  白芊芊咧嘴一笑,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我娘是名门闺秀,气质自然不是我这疯丫头能比的。”
  
  楚成翔也笑了,却不接话,只是一直看着眼前女子的一举一动,目光越来越柔和。
  
  白芊芊仔仔细细又将画像看了一遍,方才恋恋不舍的卷了起来,无数个问题在脑中激荡,老太爷年轻时要娶的到底是谁?为何书库中藏的居然是自己娘亲的画像?而当年的逃婚私奔一说又是怎么回事?
  
  一团乱麻啊,一团乱麻。
  
  少夫人揉了揉额头,决定不再去想,一抬眼发现二少爷正柔情似水的望着自己,全然没有方才美色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
  
  “芊芊……”楚成翔深情的去扯女子的手。
  
  白芊芊又是一愣,皱眉将手掌覆在二少爷额头上,“你……今天怎么了?生病了吗?”
  
  “芊芊……”楚成翔扯过女子的双手握在掌心,深情不改:“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你发烧了吧!?”不然怎么说起了胡话。
  
  “你娘跟夏茉儿的娘是孪生姐妹对吧?”二少爷的眼中闪过珍珠的色泽。
  
  白芊芊点头,“对啊,那又怎样?”
  
  “这就对了。”楚成翔突然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紧紧抱住:“夏茉儿身上有块墨色玉珏,你身上有块白色玉珏,那是当年我爹送给朱府小姐的信物,夏茉儿嫁给了大哥,你便要嫁给我啊,傻丫头。”
  
  “呃……”白芊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伏在男子的胸前,聆听着快速的心跳,慢慢的竟然有些相信,或者说暗暗期许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二少爷的怀抱宽广而温暖,白芊芊埋头,发丝微微触碰他的下巴,她闭眼深深嗅了一口,淡雅而清新,犹如梨花香。
  
  “芊芊,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在找你……”楚成翔的声音低沉,仿佛是黑夜的呢喃。
  
  “找我……”白芊芊依旧闭着眼睛,手指却不自觉摸向胸前,那里有一块莹白的玉珏,一块将她与眼前男子紧紧维系在一起的信物。
  
  漆黑的夜宁静而幽远, 二少爷怀抱着心爱的女子,清亮的眼眸透过黑夜,望向远方:“是啊,我们初次相遇那天,我亲自将这块玉珏拾起来交还给你,那时候我便想,真讨厌,怎么长的跟夏茉儿一模一样……”语毕,他自己也先笑了起来,仿佛往事就在眼前。
  
  “既然一开始那么讨厌我,干吗当天晚上还要给我送跌打损伤药膏?”白芊芊不满的嘟起嘴巴,身子挣扎了几下,却又被紧紧的揽在怀中。
  
  楚成翔的嘴角呈现出美好的弧度,连带眼眸也闪烁着笑意,“你本来就傻兮兮的,额头上顶着个红包就更傻了。”他低头,唇角触碰柔和的发丝。
  
  “你……”白芊芊顿足,二少爷又低头,温柔的吻向她光滑的前额,那里是曾经瘀伤的地方,他的吻柔和而细密,如同羽毛轻轻拂过,怀中的女子霎那愣住,脑中一片空白。
  
  好半天,楚成翔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吹着热气:“那日看到玉珏时就怀疑,你可能是和我有婚约的女子,而今看到画像,我便更加确信,不如……明天我便回禀了爹爹……”
  
  “不,不行……”白芊芊已经面红耳赤,却依然摇头拒绝,而后又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茉儿姐姐,茉儿姐姐她……我这样会害了她的。”
  
  她……二少爷的眼中似乎有流光一顿,瞬间便又被柔情代替,他揉了揉女子的发丝,宠腻道:“好,我听你的,不过不准让大哥讨了便宜去,他自从嫂子去世后便饥不择食了……呃,我说的是卿音……”
  
  “我知道啦……”白芊芊不耐烦的皱了皱鼻子,撒娇道:“那你也不准被雪尘姐占了便宜去……”
  
  “噗嗤”楚成翔忍俊不禁,“我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闯祸,也怪我,把她单独留在恽州祸害别人,本来是为了气你跟大哥才将她带上的,现在看来当初留在府里整治大哥更好一些……”
  
  “雪尘姐其实人不坏……”白芊芊轻声辩解。
  
  二少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帮她收拾烂摊子,这一次,祸闯的很大,幸好爹爹一直将她锁在府中,原家的那些人才不敢上门寻仇。”
  
  白芊芊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楼雪尘的为人她最清楚,行为乖张,举止彪悍,本质上却是个再洒脱不过的人。
  
  整个书库又安静下来,静得只听到对方的呼吸跟心跳。
  
  好半天,楚成翔低声说道:“芊芊,我可能……我不如大哥会体贴人,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以后会学的……”语毕,他红了脸,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
  
  一股暖流蓦然涌上心头,白芊芊抬头,望着月光下潮红的俊朗面容,他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又没有侍妾女眷,自然不如楚成翊来的温柔体贴,他对自己生过气,冷过脸,两人甚至还吵过架,平时相处也是互相捉弄,可是感情往往就是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中产生进而酝酿。
  
  为她栽种满院梨花的是眼前的男子……
  
  遭遇困难义无反顾回来维护她的是眼前的男子……
  
  星夜追出数十里陪伴同行的也是他……
  
  ……
  
  不够温柔不够细腻吗?
  
  白芊芊摇头,她轻语:“我不贪心,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不用特意改变,也不用学什么……”
  
  “芊芊……”楚成翔动情,俯身吻上女子的樱唇,同样的细腻青涩,只是不再迟疑,这个女子是他命定的妻子,没有见到之前他曾厌恶,见到之后他又怀疑,而今他抛开一切顾忌想要好好来爱护她。
  
  即便……她不是他命定的妻子,那他也要争上一争。
  
  这一夜,相互偎依的两个人坐在窗前看着皎洁的月亮,仿佛整个人生都完满了。
  
  直到很晚很晚,月亮隐入山后,楚成翔脱下外袍为怀中熟睡的女子盖上,而后转身拾取刚刚被白芊芊踩在脚下的一本书,摇头一笑:楚家的祖训卷籍就被这个丫头如此狠狠践踏了……
  
  




第二五章:滥竽充数

  
  天亮时分,楚府的下人们还在收拾各自的庭院,樨香阁里的素姨跟芷云已经急的团团转,每日用过早膳后大少爷都会准时前来巡视少夫人,今天也不会例外。
  
  然而,白芊芊昨晚彻夜未归,至今下落不明。
  
  楚成翊酒足饭饱之后悠然踏足樨香阁的大门,正碰上芷云慌慌张张的往外冲,“夫人呢?”大少爷拉住小丫头随口问了一句。
  
  哪壶不开提哪壶,芷云一个哆嗦就跪倒在地,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大少爷的脸色便越来越差,不是他喜欢往坏的方面想,而是他的这个夫人实在让人太不放心。
  
  正要发火,素姨从屋内出来解释道:“小姐出去散步了,芷云刚巧要去找她回来。”跪倒的小丫头连忙点头称是。
  
  楚成翊瞅了瞅素姨波澜不惊的面容,冷哼一声,大步迈进内阁。
  
  她……散步……还是大清早?鬼才信!
  
  然而,大少爷将樨香阁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找不到自己的夫人,床上整整齐齐的被子,轮椅被扔到一边,窗边上还有一幅绣花架子……
  
  “人呢!?”楚成翊暴躁了。
  
  “散步去了。”两人异口同声。
  
  “后花园?思卿阁?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或者是听雨阁?!”大少爷冷眼一扫,憋气道:“不管在哪里,总归在楚府里,我亲自去将她找回来!”
  
  素姨跟芷云对望一眼,齐声答道:“思卿阁……”
  
  “好!”楚成翊深吸一口气,甩袖而去。
  
  而白芊芊这厢刚刚睁开眼,眯了眯眼睛想继续睡,可一翻身才发现自己偎依在男子的怀中,抬头一看,楚成翔斜依着书架正翻看一本书籍,晨曦透过窗户笼在他的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呃……”少夫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醒了?”二少爷收起手里的书,低头温柔一笑,“真能睡……”
  
  “我们还在……书库?!沧涧阁……”白芊芊一时睡意全无,慌忙从男子身上爬起,凑到窗前一看,天已大亮,而且院中陆陆续续的丫头小厮,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白芊芊跺脚:“我完了……”
  
  “傻丫头……有我呢。”楚成翔起身去理女子的发鬓:“你将头发梳理一下,我保证呆会儿你能大摇大摆的走出沧涧阁,并且没人会怀疑。”
  
  “真的?”白芊芊扭头,有些难以置信。
  
  二少爷一时兴起,点了点女子的鼻尖,笑着说道:“你总该听过滥竽充数的故事吧。”
  
  “嗯……”白芊芊茫然,片刻便恍然大悟,她笑嘻嘻的去理自己的发髻,力争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楚成翔在旁边适时搭一把手,插个簪子,扶下云鬓,很是柔情。
  
  于是大少爷怒气冲冲的赶往思卿阁的当口,少夫人与二少爷正在书库中你侬我侬的梳鬓画眉。
  
  而大少爷好不容易冲到思卿阁,却看到了让自己气血上涌的一幕。
  
  婀娜多姿的雪尘姑娘此时正唱着柔美的小曲儿洗花瓣澡呢,由于还未分配丫环,所以楚成翊畅通无阻的闻声而至,屏息静静看了一会儿,大少爷的脚下像生了根,走进去不是,退出去又不想……
  
  “进去吧,反正将她收房也是早晚的事情……”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莫要再胡闹了……”
  “放着如此美人儿不碰便是傻子……”
  “她不是卿音,不是卿音,我早该放下……”
  ……
  
  大少爷在万分痛苦的天人交战,楼雪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极尽所能得挑战一个男人的忍耐力。
  
  终于,原总管血淋淋的教训蹦入脑海,于是楚成翊惊悚战栗,他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走,可是脚下一滑,直直扑倒了浴室的屏风。
  
  “扑通”一声响,自命清高的大少爷趴在地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楼雪尘慢慢转头,嫣然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楚成翊下意识的捂住某个部位,他纵横青楼届数载,第一次面对美人懵了,而且是赤 裸的美人。
  
  各式各样的女子见的太多,自己的夫人是个特例,而这雪尘姑娘是特例中的特例。
  
  “哈……今天天气真好,雪尘姑娘起的真早啊……”他听到自己如是说。
  
  楼雪尘眨了眨眼睛。
  
  “今天早晨的莲子粥熬的不错,雪尘姑娘可以尝尝……”他说完后就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楼雪尘又眨了眨眼睛。
  
  ……
  
  然后整个思卿阁里开始流窜着诡异的气息。
  
  “大少爷,大事不好啦,二少爷在沧涧阁里的书库厥过去了,好像是中风……”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冲进来,愣了片刻,又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
  
  楼雪尘望着接连二三冲进自己浴室的男人们,深深思索是不是自己的言行过于轻薄。
  
  这个消息让楚成翊的内心稍稍平衡了一点,这大清早的起码有人比自己更惨。
  
  于是他淡定起身,随手拍掉衣襟上的水珠,平静说道:“雪尘姑娘请继续,我现在便去沧涧阁瞧瞧成翔。”说完他迈着四方的步子缓缓离去,留下楼雪尘一人瞠目结舌,半天,她仰天长啸:“啊……色狼不带这么嚣张的!”
  
  大少爷一出了思卿阁便加快脚步,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并且中风了的弟弟他还真没见过,光想想就解气。
  
  一路走到沧涧阁,他终于发现,无聊之人遍地皆是,三三两两的姨太太们结伴同行,身后大批的丫环交头接耳,小厮们上蹿下跳奔走相告。
  
  一阵的功夫,所有的人都围到沧涧阁,大少爷一路抽风性咳嗽才畅通无阻的进了书库,甫一进门便看到弟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旁边蹲着冯至齐正一脸深沉。
  
  “怎么回事?”楚成翊皱眉,“老太爷知道了吗?”
  
  “是,已经禀报老太爷。”一个丫头面色苍白的跪在门口,“奴婢早晨来开书库门时便发现二少爷如此,实在是不知道为何……为何二少爷会出现在这里。”
  
  大少爷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门外的几个姨太太便瞅准时机进来安慰自家夫君,众人七嘴八舌,一时混乱。
  
  原本藏在门后的白芊芊拿捏时间,趁乱钻了出来,一面佯装看热闹,往前挤了挤,恰能看到二少爷僵死在地上,而冯至齐则颇是为难。
  
  近来楚府的老大夫很是抑郁,噩梦的源头起于老夫人的昏迷,而后少夫人归府则愈演愈烈。
  
  从头开始说起,大约半年之前,一向健硕的老夫人忽然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脸色越来越红润,神志却几近痴呆,如此罕见的病症世间难遇,冯至齐抱着为事业献身的精神,兢兢业业的调理了半年,结果老夫人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至齐啊,不是我说你,你咋就这么死心眼呢……”
  
  至今,不管是老夫人奇异的病症还是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老大夫依然云里雾里。
  
  再然后,少夫人有孕,大少爷房事过度,八姨太太吃撑到吐,唯一还算健全的二少爷也于今天一大早光荣的倒下了,而且是颇为神奇的倒在沧涧阁的书库。
  
  中风……谁说是中风,明明就是睡着了!
  
  冯至齐掐人中,扎银针,折腾了半天,最终无力抬头,“二少爷是中风,而且还风的很厉害……”老大夫混浊的双眼包了一泡眼泪。
  
  “还有救吗?”大少爷的眉毛拧作一团。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大夫默默收起针灸器具,背着小箱子就要泪奔,他作为一个医者的自尊心已经受到太大的打击。
  
  “没救了?”大少爷的眉头整个都皱起来。
  
  冯至齐热泪盈眶。
  
  “咳咳……”白芊芊清了清喉咙,“先遣人抬回听雨阁吧,冯大夫可能有点迷糊。”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向少夫人,楚成翊的眼睛瞪成铜铃那么大,“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大家都往这边走,所以也便跟着过来了。”白芊芊理了理袖子,又扶了扶云鬓,正色道:“这里太拥挤,难免气息不顺,依我之见,还是先抬回房内再行诊治。”
  
  众人又齐刷刷的看向大少爷。
  
  “你刚才在哪?”
  
  “在屋内闷久了出来走走,先去了趟思卿阁,后来便转到这里。”这是实话,只不过去思卿阁是昨晚的事情,在这书库内呆了一宿才是真的。
  
  …………
  
  楚成翊站在原地瞪了白芊芊好半天,最终疲惫的一挥手:“先把他抬回听雨阁,你……夏茉儿,给我回樨香阁好好呆着!”
  
  “是。”白芊芊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外面围着的众人小声嘀咕起来。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怎么知道,你看她,出门连个丫头都不带。”
  “还穿的灰不溜秋,跟土堆里爬出来似的。”
  “你看她那簪子,怎么插反了……”
  
  白芊芊听到最后一句,嘴角抽了一下,与此同时,被众人自动忽视的二少爷的嘴角也抽了一下。
  
  直至端着架子踱回樨香阁,少夫人才将大门一关,在晨曦中肆意笑起来,笑得素姨和芷云的心肝扑通乱颤。
  
  楚府的上上下下又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清晨,大少爷揉了揉额头,直觉自己的精力有些不够用,刚想回吟风阁休息片刻,又一个小丫头不知死活的冲了进来。
  
  “大少爷,大少爷,大事不好啦,八姨太太的肚子疼……”
  
  呼声刚至,楚成翊的神经登时绷断,“让她……”磨牙的声音,“去上厕所!!!”
  
  




第二六章:产房重地

  生孩子这档子事,白芊芊真的不熟悉。
  
  可老夫人一句话:“产房之地,男人不得入内,少夫人前去压阵!”
  
  于是白芊芊一身浑不溜秋的衣服还没脱下来,甚至被楚成翔插反的簪子还未扶正,就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姨太太拥簇着去了刘梦瑶的丝桐阁。
  
  说起这丝桐阁,白芊芊还是第一次踏足,肥大的玉兰花开了满院子,紫一圈白一圈,煞是好看,娇艳雅致如梦如幻。
  
  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干嚎惊的人头皮发麻。
  
  一群皆无生育经验的女人全部被震撼在院中,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就是不敢进去。
  
  六姨太太柳香缇倒是顾念姐妹情份,一跺脚率先冲了进去。
  
  一阵儿的功夫,“咣当”一声闷响,稳婆丫头齐声惊呼:“晕了晕了,快点抬出去,掐人中……”
  
  于是六姨太太竖着进去,横着被抬了出来。
  
  这生孩子的威力也太大了……白芊芊诧异的近前一看,柳香缇面无血色,嘴唇苍白。
  
  吓……少夫人死活都不要进去了!
  
  众位姨太太七嘴八舌撺掇:“香缇每次看到血都晕,这次也不例外……”
  
  “这生孩子真的很疼吗?”有人质疑。
  
  “啊”的惨呼直上云霄,众人皆点头,看来真的是很疼。
  
  “会不会死人啊?”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夫君大人,我要死了,你在哪里?”刘梦瑶很是配合的吼叫一句。
  
  众人惊悚,难道真的会死人?!
  
  再看楚成翊正焦急地围着一棵玉兰树绕圈圈,一阵儿的功夫就绕晕了,勉强定了定神,却发现一堆女人还在那里惊疑不定的讨论着。
  
  “夏茉儿,进去!”大少爷发了命令。
  
  白芊芊往前蹭了蹭,嗫嚅道:“她叫的是你……”
  
  楚成翊气急,揪起她的胳膊就往屋里塞,“那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我不要孩子了还不成吗?”白芊芊语带哭腔。
  
  大少爷的顿时气的铁青,屋内的刘梦瑶又是一声惨叫:“夫君大人,你在哪里啊?!”
  
  众人一僵,少夫人扯了扯楚成翊的袖子,小声说道:“她叫你呢,进去吧,我不告诉老夫人……”
  
  大少爷的脸登时涨的通红,他窘迫的甩了甩袖子,一把将白芊芊推了进去,沉声道:“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给我看好了!”
  
  少夫人一个踉跄差点没扑进血盆。
  
  …………
  
  真的女人,要敢于直面血淋淋的产房!
  
  白芊芊却有点哆嗦,她颤抖着摸到床前,缓缓执起刘梦瑶的手,安慰道:“梦瑶妹妹,忍忍吧,忍忍吧,一会儿就过去了……”
  
  八姨太太疼的好不容易睁开眼,却看到少夫人正满面慈悲的散发母爱,于是一口气没喘匀,差点抽过去。
  
  “姨太太,姨太太……您加把劲啊……”稳婆焦急催促,刘梦瑶已经开始翻起白眼。
  
  八姨太太的整个身子在颤抖,白芊芊也跟着哆嗦,好半天,大汗淋漓披头散发的女人终于缓过气,她赤红着双眼,咬牙道:“你回来又怎样?你别白费心机了,夫君大人是不会宠爱你的……”
  
  “好,好……你别激动。”少夫人柔声安慰。
  
  “你明明已经怀孕,你明明背叛了夫君大人……怎么会……”刘梦瑶目眦尽裂,几近癫狂。
  
  一屋子的丫头稳婆顿住,瞅了瞅少夫人人的脸色,而后又继续忙碌起来。
  
  白芊芊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别想那么多,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刘梦瑶的眼神开始迷惘,“你明明已经发现老夫人的汤药有问题,为何……”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低声呢喃了好半天,突然又拔高声音:“你去找老夫人告发啊,告密啊……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这一席话彻底将屋内的人惊呆,稳婆刚刚拽出婴儿的一条小嫩腿,摊着两只手不知所措。
  
  白芊芊急得跺脚,“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你们该干嘛干嘛,我跟八姨太太掐架呢,跟你们没关系!”
  
  “我才不怕你,我才不怕你……”刘梦瑶又开始无意识的低语,“那些药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将一些补气养血的药材加大了分量,只会让人昏沉,对身体损伤并不大,所以我不怕你跟老夫人说……我不怕!”
  
  “呃……”白芊芊愣住。
  
  原来这举世罕见的诡异病症竟是如此而来,难怪老夫人曾说“梦瑶这孩子也不是真的坏……”
  
  突然,八姨太太“啊……”的一声疼厥过去,众人又是七手八脚的一阵忙碌,好不容易将她弄醒,她便又开始扯着嗓子乱说。
  
  白芊芊坐在床边上无比汗颜,她从一开始便不应该进来,即便进来了也不应该落入刘梦瑶的视野,即便不幸被她看到了也应该立马磕头认错,总好过将这一堆家丑外扬。
  
  少夫人溜眼一看,满屋子的丫头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面饶有兴趣的咀嚼回味刚才听到的小道消息。
  
  生孩子生到这种境界,也算是刘梦瑶人才。
  
  “啊……”八姨太太歇够了便开始狂呼:“夫君大人啊,你在哪里……”翻来覆去听多了,白芊芊有一股冲动想过去问问她:“夫君就夫君,大人就大人,干吗啰里八嗦的叫这么一长串,你不嫌累啊……”
  
  当然,她这个想法还未付诸实施,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喧闹的世界,众人皆嘘了一口气,刘梦瑶也满面泪痕的瘫软在床上。
  
  “恭喜少夫人,恭喜八姨太太,是个千金……”稳婆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婴儿的身子,一面笑着道喜。
  
  白芊芊笑着点头,刘梦瑶却有一丝怔仲,好半天,她抬头轻声叫道:“夫君大人,你在外面吗?你进来吧。”奈何声音太小,外面根本听不到。
  
  “夫君……”八姨太太的后半句还没叫出口,少夫人已经噌的站起身子扬声道:“楚成翊,你进来!看看你女儿!”
  
  刘梦瑶难以置信的抬头,成翊这个名字她想了多少年,念了多少年,却至今未叫出口,以前羞答答的叫声“公子”,而今是“夫君大人”,唯独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大少爷闻言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皱了眉头,稳婆急忙将刚刚包裹好的小婴儿递给出他,他瞅了一眼,略显生疏的将女儿抱起。
  
  八姨太太这才回过神,她柔声说道:“夫君大人,是个女儿……”言语中不无遗憾。
  
  “女儿也没什么不好。”楚成翊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走道床前,安慰道:“梦瑶你别多想,好好休息。”
  
  “嗯。”刘梦瑶温顺的点了点头,却眼神期盼的想要看孩子,于是大少爷便俯身斜倚在床头,将爱妾揽在怀中,温柔的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白芊芊眼瞅着没自己的事情,便悄悄退出去,一出阁楼便看到一大帮姨太太还站在院中翘首以待。
  
  少夫人回头望了望正甜蜜耳语的两人,转身吩咐道:“八姨太太产后虚弱,你们呆会儿再进去吧。”坏人好事是要遭雷劈的。
  
  不一会儿,老夫人遣了乳娘过来,白芊芊略做安排后便离开丝桐阁,本想去趟听雨阁看望装病的二少爷,可一来为了避讳,二来自己浑身血气冲天,于是便作罢。
  
  回到樨香阁的时候已近傍晚,从昨晚到现在如此折腾一番,白芊芊精疲力竭的倒头便睡,梦里感觉鲜血淋淋,还有响亮的婴儿啼哭,直到她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方才发现天色已暗,勉强支起身子想要下床吃饭,便见床头的案几上整齐摆放一叠衣饰,月牙白的藕荷裙,鹅黄色的蝶戏水仙衫,翠绿精雕的梨花簪,石青色的绣花小鞋……
  
  少夫人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女人天性 爱美,乍看到如此精致的衣饰,白芊芊自是满心好奇的挨件试穿,藕荷裙刚刚盖住脚面,水仙衫的蝴蝶结子恰好系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而那翠绿的梨花簪更是精致,少夫人把玩良久才插上云鬓,赤着双脚提裙奔到铜镜前,左右摇晃了一下,自己竟有些害羞的红了脸。
  
  又转了一个圆圈,衣裙翩翩,仿佛陌上蝴蝶。
  
  真是合身呢……
  
  白芊芊还在自我陶醉,全然未发现二少爷正饶有兴趣的斜靠着屏风欣赏。
  
  好半天,楚成翔叹息开口:“先把鞋穿上,地面凉……”
  
  “啊……”白芊芊一旋身差点转晕,扶住案几方才看见旁边居然有个大男人,“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二少爷瞅着她没说话,只是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你……”白芊芊迅速奔到床头钻进被窝,只露个脑袋怒目而视:“你都看到了什么?”
  
  “该看的不该看到的……大概都看到了。”楚成翔的面色微红,言语上却不落下风,“你有点瘦,一看就知道不好好吃饭……”
  
  “你……”白芊芊索性连脑袋都钻进了被窝,苍天啊,没脸见人了。
  
  二少爷缓缓走到床前,刨了半天的被子,忽而就说:“芊芊,将来我们不要孩子了吧。”他伸手缓缓地划过女子的额头,眼神中有一丝心痛。
  
  “怎么?你不喜欢孩子?”白芊芊抬起面容,异常惊讶,像楚府如此大家族里的少爷怎会有不要孩子的想法,不都应该广纳妻妾延续香火吗?
  
  “你太瘦了,又怕成那样……”楚成翔轻轻将她揽在怀中,低声说道:“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嚷着不要生,怕疼……”
  
  “嗯……”一丝暖流缓缓在白芊芊心中流畅,“我确实怕疼,不过……”
  
  二少爷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你先长胖点再说。”语毕,他扳起女子的肩头,仔细打量一番,满意笑道:“果然合身。”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白芊芊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
  
  楚成翔笑了,眼中有柔情涌过:“昨天晚上在书库的时候我不是跟你比过身高,你只到我的下巴而已……”
  
  白芊芊羞赧低头,不用说,胖瘦是他自己抱着摸出来的……
  
  男人们啊,其实都是很色的,色一个那叫柔情,色两个就叫滥情,色到楚成翊那种程度的就叫色情……
  
  “小姐,吃饭了……”芷云推门而入,片刻便捂脸而奔,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二少爷跟少夫人面面相觑,我们真的没干什么,只不过一个男子刚刚将女子从被窝里捞出来抱着而已。
  
  一会儿的工夫,素姨很平静的敲门,“小姐,饭菜已经做好,需要加份碗筷送进去吗?”
  
  白芊芊窘迫挠墙,素姨啊,你虽是好意,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呢。
  
  楚成翔倒是很淡定,他朗声吩咐道:“不必,我马上便走。”说完他转身拿起案几上的石青色绣花小鞋,一只一只为床上的女子套在脚上。
  
  “鞋也正合脚……”他低头伏在女子耳边,非常轻非常轻的说着话,白芊芊觉得自己的整个心仿佛飘在了云朵上。
  
  




第二七章:鸡飞狗跳

  这天夜里,白芊芊捧着绣鞋一直在想,这双鞋子的质材和做工的确一流,穿起来既舒适又合脚,果然不是自己的绣功所能比拟。
  
  直到她缓过神来想要睡觉,一抬头,发现大少爷不知几时进了樨香阁,正拧着眉毛看向自己,小心肝不免做贼心虚的快跳了几下,刚想出口辩解一番,大少爷又踏前一步,整个脸色益发深沉。
  
  白芊芊迅速将绣鞋往被窝里一塞,笑脸相迎,然而,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开来,楚成翊便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皱眉沉吟。
  
  少夫人这厢心虚,急忙解释道:“这个……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真的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白芊芊一脸坦诚,就差指天为誓。
  
  大少爷闻言眉毛跟眼睛骤然拧到一起。
  
  “好吧……其实发生了点什么……”少夫人叹息认输,“但是……”
  
  “茉儿,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楚成翊抓着她的手腕没松手,“先帮我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别的事情待会儿再说。”
  
  “哈!?”白芊芊瞪大眼睛,转瞬哈哈一笑:“这名字还是得跟老太爷商量一番。”
  
  “嗯。”大少爷点头,斜倚在床头握住妻子的手,皱眉道:“总该先想几个名字以供挑选才是。”
  
  如此相携而卧令白芊芊好生不自在,她抽了抽手,对方反而握的更紧,再抽,再收紧,使劲咬牙抽,结果差点被捏断手骨。
  
  “疼!!!”少夫人抗议:“那是你的孩子,你自己想,小猫小狗的随便叫,好养活,就比方说芊字,就是说的草木,不用人管自己都能活……”
  
  “芊……”大少爷低吟,最终眉眼舒展:“就叫芊芊吧!”
  
  啥叫语出惊人?
  
  白芊芊终于见识到了!
  
  “楚芊芊……就叫这个,虽然俗是俗了点。”楚成翊笑了。
  
  “……”
  
  “茉儿,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大少爷笑容可恭,灿烂如同含苞待放的喇叭花。
  
  “……”
  
  “……”喇叭花完全盛开了。
  
  “我……还是睡觉吧。”少夫人倒头便想睡,大少爷却扯了她一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绣囊递过去,笑着说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喜欢刺绣,这包绣线是绣房剩下的,你闲来无事可以打发时间,省的嚷着闷到处乱跑。”
  
  “唔……”白芊芊含糊的应了一句,大少爷便松了手,他为自己的妻子扯了扯被角,转身走出内室,临出门的时候嘱咐道:“茉儿,将外衣脱了再睡,你这样容易着凉。”
  
  门“吱嘎”一声开了又关,果然一阵冷风吹入,白芊芊哆嗦一下,紧了紧被子。
  
  如水的月光下,少夫人的床头摆着三样物品,一个檀香木的盒子,里面盛着二少爷送来的上好丝线;一双石青色的绣花鞋;还有一个小巧的绣囊,绣囊里装着几缕颜色各异的绣线。
  
  白芊芊捻了捻,一样的手感,一样的质材,庆容说是西域加工,而大少爷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是绣房剩线。
  
  其实,这本就不重要的,就像那双绣花鞋,什么质材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很合脚。
  
  白芊芊心满意足的笑了,不久便抱着被子酣然入睡。
  
  大少爷则站在院中许久未走,他望着妻子的窗口,忽而觉得上天待自己真的不薄,卿音逝去,却留给自己一个桓儿,原本是被逼迫娶的妻子……相处久了,也并不感觉那么糟糕。
  
  “芊”之一字,大俗啊大俗!
  
  楚成翊的眉眼在梨花林里舒展开来,一个喜欢梨花的俗女子能起出什么雅致的名字。过去的,已经过去,忘却吧;眼前的,正在进行,抓紧吧。俗也好,雅也好,终归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大少爷捏了捏眉心,不管承认与否,楚成翊,你是真的动了心!
  
  夜色漆然,刚刚降世的粉嫩小团子“咕噜噜”吐着奶泡泡,全然不知自己的一生即将被安上一个俗的掉渣土的冒泡的名字。
  
  而此刻又土又俗却完全没有自觉的白芊芊正在做着甜蜜的美梦。
  
  第二天,刚刚迎来新生命的楚府朝气蓬勃,每个人的面上都盛开着春天的花朵,少夫人问了芷云才知,楚老夫人给府上的每个下人都派发了红包。
  
  果然,财大气粗的人就是不一般。
  
  白芊芊正掂量着给刘梦瑶送什么礼物呢,老太爷却派人传了话,说孙小姐已经降生,孙少爷年纪也不小,是时候该招收私塾先生了。
  
  扳着指头数了数,桓儿将将四岁,自从生辰过后便一直被楚成翊勒令离着后娘远一些,而今再度接触,竟然是要亲手葬送他稚嫩的童年。
  
  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孙少爷英勇的在沉默中灭亡了。
  
  四岁大的孩子,懂什么呢。白芊芊抱怨的当口,二少爷却笑着告诉她,当初大哥同自己也是三四岁上请的先生,两位先生相互掐架好些年,每每舞文弄墨比试一番,又不忘将自家的学生拉出来遛遛,小孩子家家的斗鸡一般埂着脖子对望半天,最终也分不出个胜负,而今,近二十年过去,兄弟两人依然胜负未分。
  
  而那两位好战的先生已经联袂把酒,飘然泛江而去,余下楚府依然鸡飞狗跳。
  
  说这话的时候,二少爷正大摇大摆的在少夫人房内用茶,芷云丫头面红耳赤的为两个人把风,白芊芊则在床侧绣着荷包,用的正是楚成翔送的绣线,自家夫君送的那包已经压了箱底。
  
  素姨已经被派去请楚管家前来商议此事。
  
  然而,楚管家还未到,各房姨太太们却纷纷造访,身后的丫头捧着大大小小的礼品锦盒,让白芊芊有一丝恍惚,仿佛刚刚喜得千金的是自己。
  
  少夫人在外阁应酬半晌,姨太太们很是热络的谈天说地,扯东扯西,共通之处就是每人都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眼神殷勤,倒是那善棋的梅若雨先说了话:“茉儿姐姐,你看这些画像,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就从中选一个便是。”
  
  白芊芊还有些懵,一张张将画轴展开后,她的觉悟又更上了一层楼。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桃花眼尖下巴的妖娆男子……高鼻梁削薄嘴唇的冷酷美男……手执羽扇眼神料峭的孤傲青年……披头散发貌若癫狂的艺术少年……
  
  跟这些人一比,大少爷的沉稳便成了木讷,真真是行将朽木;二少爷的俊秀便成了中庸,全然没有画像中非男非女,亦男亦女来的刺激。
  
  白芊芊吞咽了一下口水。
  
  众人眼神闪亮的盯着她,一旦发现少夫人的目光在某副画像上停留时间稍长,就会有一位姨太太喜滋滋的夸耀一番。
  
  “茉儿姐姐,这位可是我刚中秀才的远房表哥,不仅人长的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得的是满腹文学……”
  
  “姐姐,你看我的姑表堂兄,人是看着冷了点,可手上会些硬功夫,诗词文采自不必说……”
  
  “茉儿姐姐……”
  
  “…………”
  
  白芊芊执着画卷的手有些颤抖,待诸位姨太太纷纷介绍完毕,少夫人揉了揉额头,抬头,眼神中满是沧桑的悲凉:“说吧,这些男子都多大年纪?”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最终一个一个的报了岁数,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好青年。
  
  白芊芊叹息又叹息,她抚摸胸口痛心疾首,最终咬牙训斥道:“你们如此做,跟禽兽又有何异?”
  
  说出这句话后,少夫人骤然觉得舒坦好些,虽然她不待见刘梦瑶,可那孩子甫一出生便被如此多的成年男子觊觎,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让人心中添堵。
  
  于是她干脆将那些卷轴一推,大义凌然道:“别的什么也别讲,礼品也拿回去,孙小姐的婚事尚早,你们的这些亲戚都是人中龙凤,自会寻得好人家的女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楚家这棵大树上……”
  
  静默……全场静默……
  
  白芊芊又叹:“那孩子刚刚出生,美丑还辨不出来,万一将来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众人的脸都绿了……
  
  “再说,即便是个美人儿,可强扭的瓜也不甜,你们瞧瞧我同楚成翊……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啊……”少夫人做痛心疾首状。
  
  众姨太太的面色开始乌云缭绕。
  
  少夫人还待再说,六房姨太太柳香缇极其小心的垂首说了一句:“我们……也不是来提亲的……”
  
  白芊芊语塞,瞪着大眼睛眨巴几下,又有一个姨太太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不就走个后门,为亲戚谋份差事,怎么倒成了禽兽不如……”
  
  …………
  
  “噗嗤”芷云没忍住,笑的泪花盈盈的掩面而去。
  
  少夫人埋头,正在咀嚼思忖此时自己的感受。
  
  素姨领着楚管家及时赶来,众人这才觉得气氛缓和下来,回头一望,楚管家也抱着一捆卷轴颤巍巍而入。
  
  显然,这位管家的亲戚子侄更茂盛。
  
  众位姨太太的眼神中多了一点竞争的疏离。
  
  一大堆卷轴往桌上一摊,尤胜当日为楚成翔娶妻,白芊芊觉得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她揉了揉额头,佯装疲惫,“各位妹妹们先行回去,让我细细挑选考虑一番。”
  
  众人不甘,却又不得不走。“礼品留下吧……”少夫人的一句话却又让她们乐了,一个个思忖着回去送上厚礼。
  
  不怕你贪,就怕你不贪……
  
  说的正是这个理儿。
  
  




第二八章:私塾先生

  
  白芊芊抱着卷轴走进内室的时候,二少爷就在笑,可是待每幅画像看下来,他便不笑了。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以前觉得自己的先生已经够离谱,现在看来起码长相上还是让人易于接受。
  
  而白芊芊这厢又将画像细细研究一番,一面眼神闪亮的啧啧称赞。
  
  最终,二少爷实在忍受不住,偏头鄙夷:“你喜欢这样的?”
  
  “瞧这丹凤眼长的……”白芊芊点头:“真的是人间少有啊……”
  
  楚成翔不满的一哼,眼梢都不抬,“你这是审美呢,还是审丑?”
  
  “嫉妒!”白芊芊抬头,笑的眉眼弯弯:“你这是赤 裸裸的嫉妒!”
  
  二少爷也笑,一把将女子扯进怀里,轻抚道:“可怜的丫头,为什么你所思所想总跟别人差一大截。”
  
  “哪有……”白芊芊不满嘟嘴,伸手又执起一副画像,用手指点道:“瞧瞧这嘴唇,多红润细腻……”
  
  二少爷闻言抬起女子的下巴,低头狠狠的吻了过去。
  
  话说自从那晚沧涧阁挑明身份后,楚成翔抽空便潜入少夫人房内耳鬓厮磨,这吻技自然也是突飞猛进,同前些日子的青纯羞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男子的气量大,所以这一吻就差点将白芊芊吻断了气,将将喘息一口便又被吻上,齿唇交磨,喘息声也渐渐加重。
  
  “哗啦”一声,桌子上的卷轴摊了一地,二少爷这才抬起头,邪魅一笑,“芊芊的嘴唇更红润,更细腻……”
  
  少夫人细细喘息,靠在楚成翔怀里一时没了力气。
  
  二少爷望着她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兴致又起,于是低头吻向她的眼睛,慢慢濡湿开来,额头,面颊,下巴,最终是粉嫩的颈项……
  
  白芊芊心如鹿撞,抬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楚成翔的舌尖温润,慢慢划过颈项,含住下侧一枚月白的扣子,用力一扯,衣襟顿时敞开一片,斜斜搭在肩头。
  
  白芊芊吱咛一声如猫吟,偏头要躲,却被二少爷拦腰抱起,送往床上
  
  男子兀自没有吻够,低头再吻,女子身子一蜷,欲拒还休。
  
  床单被滚皱了一角,屋外咚咚咚有人敲门,芷云的声音怯怯响起:“楚管家说老太爷催着呢,让小姐将名册审查好,他要亲自见见桓儿的先生。”
  
  白芊芊猛然醒悟过来,刚想起身,却被楚成翔轻轻摁住,他的吻湿润而细密,柔柔落在她的耳廓:“告诉她,已经选好了,待会儿便送过去。”
  
  “呃……”少夫人推了推他,“哪里选好了?”
  
  二少爷慵懒抬头,脚尖一抬,随便勾起地上的一幅画像,笑吟吟道:“就这个人了。”
  
  屋内的旖旎风情就此断结,白芊芊捧着这位唤名:周子何 的私塾先生画像以及生平介绍时不得不怀疑,楚成翔他绝对是故意的!
  
  这位周先生一身藏青色的儒衫,干净中透着一点落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坚毅的轮廓冲淡了眉间的书卷气,眉毛,眼睛,鼻梁,下巴,嘴唇,无不深得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中庸之道,连带学问也是中庸,竟然是个未中秀才的童生。
  
  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容不得府上有比他好看的男子。
  
  白芊芊对众位姨太太们的亲戚深表默哀,这年头,长的好看也是罪过了。
  
  本以为老夫人跟老太爷会瞧不上这个周子何,没成想楚老夫人一听是名全然没有背景的先生,竟然眼神赞许的看着少夫人,且频频点头。
  
  于是竞选楚府私塾先生这件事情,脱颖而出者竟然是个店铺账房,这其中曲折原委也只有少夫人自己心里清楚。
  
  那日里本是端午节,原定说是要去申江游湖,但因为八姨太太产子,游湖的事情便被推后,大家只是挂了蒿草吃些粽子,老夫人老太爷领着一大家子闲话家常,倒也是其乐融融。
  
  此时楼雪尘也已经被放出来,跟大家一起悠哉的啃着粽子。
  
  乍闻私塾先生入府,众人面上的表情各异,姨太太们自然是心里不满,雪尘姑娘很是积极的翘首以待,主要是她大半个月没见到陌生面孔,心情难免激荡。
  
  而这位周先生的出场却很是让大家失望,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装束,连带头冠都不换个颜色的,袖角上淡淡的墨渍也仿佛在叫嚣:我是读书人,我是个私塾先生!
  
  楼雪尘只瞥了一眼便再没兴趣,可这位周子何先生却貌似对雪尘姑娘充满着异样的兴趣,眼神时不时的往这边飘,白芊芊坐在雪尘姑娘的侧首,难免被误伤。
  
  老太爷断断续续的问了他一些问题,回答还算流畅,如此便算是定了下来。
  
  大少爷抿着嘴不置一词,二少爷却饶有兴趣的不断打量这位新来的教书先生,偶尔望向少夫人的目光意味深长。
  
  白芊芊纵观全场,眉眼官司打的激烈,无奈低头啃着粽子,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大少爷被几位姨太太缠住诉苦,楼雪尘上前扯着二少爷,袖子里隐约递上一个翠绿的绣囊。
  
  两名男子都有意无意的扫向少夫人,好似都希望她上前大展拳脚,吃醋一番。
  
  白芊芊低头吃完手中的粽子,起身便走,留下一堆男女拉拉扯扯纠葛不休。
  
  将将走到后花园的荷塘,二少爷便追了上来,素姨垂首先行回樨香阁铺床,芷云则绕到荷塘边上躲着,留下两人月下对望。
  
  好半天,二少爷没说话,白芊芊倒是先笑了,她敛了敛袖子,抬眸说道:“不是要来跟我解释吗?你再不说话,我可真要误会了……”
  
  楚成翔被她的话逗乐了,抚额叹道:“你就这么自信吃定我,居然连醋都不吃?”
  
  白芊芊笑眯眯的歪头,很是厚颜无耻的说道:“心态好,没办法。”
  
  二少爷彻底无语,他从袖中摸出楼雪尘刚刚送的绣囊,垂首如实交代:“我初识雪尘姑娘那会儿,她正从幽州南下逃婚,我沿路稍加庇护,故而跟她有了交情,这个绣囊她说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原来这便是楼雪尘当初所说的秘密奥,女人的心思果然细密,可不知为何古往今来报恩的套路都是以身相许,摸不清感情的便送个定情信物试探挑逗一番,但凡定力不足的男子十之八九要沦陷在美人的柔情中。
  
  而如楼雪尘这般两眼一闭死倔到底的女子也着实蛮愁人的。
  
  白芊芊将绣囊细细翻看一遍,歪歪扭扭的针脚,鸳鸯不似鸳鸯,鸭子不似鸭子的,绣功还跟当年一般烂。
  
  月色下,白芊芊星眸流转,二少爷以为她会说出一些柔软细腻的话语,只没想到她将那绣囊又塞回他怀里,笑语嫣然:“你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可不帮你去唱那黑脸。”
  
  二少爷愕然,白芊芊指尖一点,推了他一下,“既然有佳人送了绣囊,我绣的荷包便不给你了!”
  
  这句话倒是确确实实的酸味十足。
  
  楚成翔刚想上前安抚一番,却听荷塘那边“哎呀”一声惊呼,紧接着又听噗通一声水响,貌似是有人落了湖。
  
  白芊芊慌忙转身奔过去,二少爷捏紧拳头诅咒,芷云那丫头迟早要让雷劈了,三番两次的坏人好事,好好的在荷塘边上散步都能掉进去。
  
  两人刚刚绕到湖边,便见一名青年男子外袍一脱,纵身跃入水中,这身段,这举动,无不尽显江湖少侠的风姿。
  
  芷云在荷塘里上下沉浮,灌了几口水,白芊芊刚想出声呼救,水中的男子已经划着优美的曲线游了过去,一面还声音轻扬的安慰道:“姑娘莫担心,湖水并不深。”
  
  芷云“咕噜噜”一声以示回应。
  
  白芊芊怔怔的站在原地盯着水里的男子,这哪里是救人啊,完全就是自由花样游泳,仿佛月光下出水芙蓉的仙子。
  
  片刻,那男仙子一把捞过芷云夹在腋下,不忘对旁边的两位观众回眸一笑,极端中庸的五官霎时璀璨异常,盖过漫天的繁星。
  
  原来,心灵美才是真的美啊。
  
  白芊芊就差双手捧着下颚,眼睛闪亮的大呼:“周子何,我崇拜你!”
  
  英雄般的周先生很具大家风范,刚一上岸便双手在空中挥舞,表示圆满完成救人任务。
  
  白芊芊正打算扑过去膜拜一番,身子一紧已经被二少爷拖离现场,边拖边磨牙:“周先生太不知检点……”
  
  不知检点吗?
  
  白芊芊疑惑回头,正看到英雄周子何刚刚展示完自己完美的身材,开始俯身在芷云身上又掐又摸,最终深吸一口气,一捏鼻子吻了下去……
  
  可怜芷云小姑娘保存了十六年的初吻啊,就在如此的月色下成了天边的浮云……
  
  二少爷痛定思痛,深刻觉悟到下次府里招收先生小厮之前一定先要检验裸体画像,鬼才晓得如此平庸的面容下藏着魔鬼般的身材,如此下去,后院起火那还了得!
  
  妻妾成群的大少爷还未有如此觉悟,初尝情事的二少爷已经惴惴不安起来。
  
  白芊芊被人半抱半拖,忽而觉得英雄救美这个桥段发展下去咋就如此让人惊悚呢!
  
  




第二九章:少女情怀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学堂上!
  
  桓儿以四岁幼龄开始频繁遭受周子何摧残,然而自从端午节当晚英勇救人后,周先生由落魄书生直接晋升为光辉英雄,一跃成为府内丫头们最炙手可热的男人。
  
  而芷云的表现也很是按照一般戏本子的套路,清醒以后就开始发愣,木然飘了个两三天,便开始陷入少女怀春状态。
  
  说起来,这还真与白芊芊脱不了干系,试想人家小丫头如花青春,整天又受少夫人耳濡目染,难免春心荡漾一番。
  
  前两天大少爷刚刚拎来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儿,金丝的小笼子,闪亮的小银扣很是潇洒。
  
  那红头鹦鹉平时安安静静的不吵闹,可一到了用膳或者晚间歇息,它总会阴阳怪气的说几句:“娘子慢用,娘子歇息……”之类的话。
  
  每每一听到“娘子”两个字,总让白芊芊有一股冲动上去捏死它
  
  正在大家都以为它只会这几句固定的语言后,它却又语出惊人了!
  
  一日白芊芊忽觉身体不适,坐立不住心情烦躁不说,肚子也是隐隐泛痛,正欲唤冯至齐前来诊治,小鹦鹉却优雅的扑腾几下,拿腔拿势的说道:“娘子的葵水快来啦,娘子的葵水快来啦……”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芊芊此刻却有杀鸟灭口的冲动!
  
  二少爷对这只鹦鹉也颇是不满,起因在于此鸟儿认主,见了大少爷恭恭敬敬唱诺道:“大少爷驾到……”将皇宫里太监的腔调学了个十足十,可是见了二少爷,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很是不耻的叫声“登徒子,登徒子……”
  
  于是继“登徒子”这一称呼叫出口的第二天,二少爷笑眯眯的给心爱的女子抱来一只小猫咪,不大点儿蜷缩一团,雪白的皮毛一尘不染,安静中带着一丝慵懒,仿佛一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
  
  白芊芊顿时爱不释手,还给它起了昵称叫小雪儿。
  
  谁成想,这小雪儿也是一个诡异的存在,白日里懒散的趴在女子的怀中打瞌睡,一到了晚间顿时活力十足,上蹿下跳,最爱呆的地方便是鸟笼子附近,雪白的小爪子不时爱抚惊惧的小鹦鹉,一有不顺心便拍掉几根羽毛。
  
  再后来,二少爷一出现,小雪儿总是很乖巧的仰头深情一“喵”,红头鹦鹉顿时身躯一抖,晕死过去。
  
  所以说,不要以貌取人,猫咪虽小但也是禽兽!
  
  五月末的时候,已经隐隐有了暑气,淅淅沥沥的梅雨还是下个不停。
  
  晚间时分白芊芊惯例绣着锦帛,素姨絮絮叨叨的说着夏茉儿的身子如何弱,如今已有七个月身孕云云。
  
  赶在雨季怀孕产子确实痛苦,刘梦瑶产后许久不敢下床,整天嚷着这里疼那里疼,后来大少爷都不往心里去了,也只有冯至弃不厌其烦的背着小药箱跑来跑去。
  
  “茉儿姐姐打算今后如何?”白芊芊挑着手里的丝线,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
  
  “还能如何,生下那孩子以后便回来。”素姨帮少夫人疏离旁边凌乱的丝线,叹息说道:“夏家的生意还得仰仗楚家呢,若不是大小姐跟楚老爷以前有些交情,恐怕夏家早败落了。”
  
  “可是,那……那……”白芊芊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称呼来唤夏茉儿的情郎。
  
  素姨理着手里的丝线,半天才答道:“柳公子认准了小姐,可小姐也说,若着孩子生下来,便是全了情意,再完满不过,不能相守一世,只当是心死了。”
  
  白芊芊低头想了想,什么叫完满,若是当真如此,这三个人都是再悲惨不过。
  
  一个戴着绿帽子的少爷,一个心死成灰的夫人,一个抱着孩子徘徊不甘的公子。
  
  想想便令人唏嘘。
  
  好半晌,白芊芊笑道:“若是我啊,管那些有的没的,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便好!”说完,她低头瞅了一眼脚边的小雪儿,小白猫也乖巧的抬头甜蜜一“喵”,眼神温柔,可是头顶的小鹦鹉却惊弓之鸟的“嘎……”一声又抽了过去。
  
  “你跟二少爷……”素姨看在眼里,欲言又止,满目纠结。
  
  “楚成翔怎么了?”白芊芊偏头,自觉从认识到现在近三个月,他对自己一直很好,开始的时候倒是觉得有些突兀,可后来知道玉珏的事情后便也坦然。
  
  “那次让你小心二少爷的字条是柳公子传的,柳公子他会些功夫,想来定是小姐捎给你的话。”素姨继续理着丝线,原本三个人的纠结变成了五个人的乱麻,当然,外边还有个雪尘姑娘虎视眈眈想要掺和。
  
  “奥?”白芊芊沉吟不已,脚便的小猫咪一通乱噌,噌的她浑身长了毛一般的痒,无奈将它抱至怀里抚摸几下,再抬头便笑着说道:“我一没家世,二没长相,三没才情。若说一年以前他去调戏茉儿姐姐是为了家产,可到了我身上,还真没有什么好让他图谋的。”白芊芊停顿一会儿,又摸了摸小雪儿,逗弄道:“所以啊,素姨你想多了,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经不起推敲考验,我才不去钻那些牛角尖,伤神伤情,徒惹烦恼。”
  
  素姨看了看她,还想再说,芷云却满面幽怨的飘了进来,一步三叹,愁云惨淡。
  
  白芊芊抚额,知道她要念叨什么,慌忙收拾绣架想要吹灯歇息。
  
  古往今来,自恋的文人一般都称自己郁郁不得志,往往会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面孔,写几句流传千古的名诗。
  
  可这周子何就是个异数,平日里言行举止皆正常,可一旦到了重大场合,必然千方百计想要展示自己的胸肌。
  
  不明就里的少女很容易被他汹涌澎湃的胸怀所迷惑。
  
  白芊芊起初也纳闷,身材跟学问貌似是不搭边的,可是后来见得多了便明白过来,感情这可怜的青年除了胸肌没有东西可以展示了。
  
  只是不知桓儿少爷在如此匪夷所思的先生教导下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孩子。
  
  当然,目前最惹人担忧的却是这芷云丫头,单相思的日子不好过,她一把扯住白芊芊的手就不松,又是摇晃又是叹息,最终才扭捏切入正题:“白姑娘,教我刺绣吧,我要给周先生绣个荷包以报答救命之恩……”
  
  白芊芊无语凝噎,跟楼雪尘一个调调,连说辞都相同。
  
  素姨很是热络的从箱中翻出一包丝线递给芷云,一面说情道:“白姑娘,你就教教她吧,姑娘大了留不住……”
  
  是啊,况且初吻都已经给了人家。
  
  白芊芊撑开绣架子,穿针引线,一面细细讲解,好在芷云丫头也不笨,再加上本来就有些底子,几遍学下来倒也有模有样。
  
  直到很晚大少爷来到樨香阁时,看到主仆二人正围在一起绣着荷包,丝线铺在腿上,淡青色的荷包上点缀着一株并蒂莲,富贵吉祥,寓意同根同心。
  
  大少爷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刺绣其实也是一项很高雅的才情,灵巧的手指勾挑几下,花叶根便栩栩如生,鲜艳欲滴。
  
  本不想打扰埋头刺绣的二人,可那红头鹦鹉缓过了神,抬头发现自家主子立在门口,于是欢快的扑腾着翅膀唱诺道:“大少爷……”小雪儿懒洋洋的抬头,睁开惺忪的眼睛,还未待“喵”出口,小鹦鹉立马站直身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登徒子……”
  
  白芊芊抬头,正对上大少爷不悦的双眸。
  
  芷云知他又要宿在这里,便急忙将绣花架子收起来退了出去。
  
  大少爷怒视小雪儿一会儿,抬头淡淡说道:“绣荷包呢?”
  
  少夫人“嗯”了一声便将猫儿抱到床上占了位置,虽说近来大少爷一直宿在外室,可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兽性大发做出强 暴妻子的事情。
  
  毕竟此男劣迹斑斑,很难取信于人。
  
  小雪儿在床上盘了个窝,蜷起身子就要睡,全然不将大少爷锋利的目光放在眼里。
  
  好半天,楚成翊也不走,又往前贴了贴,仿佛是思考良久才说道:“成翔也该纳妾了!”
  
  白芊芊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纳妾也该收个房里人……”大少爷又是一阵沉吟,缓缓踱到床边坐下,“我觉得雪尘姑娘就不错,不如让成翔收了吧!”
  
  “吓!楼雪尘不是你的心上人吗!?”白芊芊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便想咬断自己舌头。
  
  大少爷脸色瞬间阴沉,他往妻子身边一靠,伸手揽在怀里,正要表白澄清一番,身后的小雪儿骤然高窜,嘶声尖叫,利爪一挥……
  
  于是……樨香阁里开了荤,大少爷的脸上挂了彩!
  
  “滴答……”一滴浓浓的鲜血落到漆黑的外袍上,瞬间无影无踪,大少爷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神冰凉。
  
  白芊芊瞅了瞅受伤的夫君,又瞅了瞅受惊的小雪儿,终是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夫君……你压到猫尾巴了……”
  
  




第三十章:悍妇生涯

  
  大少爷受伤后的第二天,上至姨太太,下至丫头小厮都坚定了一个事实:少夫人是正宗的悍妇!
  
  没有人相信那道抓痕是猫挠的。
  
  对于这个论断,大少爷不置一词,甚至有点默认如此。
  
  一时之间,少夫人比窦娥还怨,老夫人针对妇德再三训诫,临走还塞了一瓶子药膏,嘱咐每晚给大少爷敷脸,以防留下疤痕。
  
  二少爷对于此事却极度兴奋,抱着白芊芊反复讴歌悍妇,全然不顾虑自己未来的生死。
  
  白芊芊索性也不再辩解,毕竟挠他是发自肺腑的,只是小雪儿比自己更有胆识而已。
  
  只是接连几日大少爷赖在樨香阁让妻子上药,扰的她不胜心烦。
  
  高高大大的男人往床上一躺,每隔一阵子便呼喊妻子前来敷药,白芊芊被使唤烦了,便偏头告诉他:“你是伤了脸,不是腿,不用每天躺在我房里。”
  
  大少爷不理,依旧如此,少夫人索性拿着绣花架子跟芷云去后花园绣荷包,几日下来,芷云的并蒂莲荷包也快要绣完。
  
  而樨香阁里的红头鹦鹉也学会了新的话语:“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这鸟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忧郁,喙上的两个小孔仿佛在叹息,让少夫人慈悲的胸怀着实震撼了一番,可怜的小鹦鹉,你这几日是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于是,当天夜里,白芊芊将鹦鹉脚上的小银扣解了,拎到窗前打开鸟笼子放生。
  
  可那红头鹦鹉却并不走,它在鸟笼子里蹦了蹦,摆出一副濒死的样貌,反复念叨:“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
  
  白芊芊一时觉得头大,拔下发钗上前捅了捅,可那小鹦鹉往角落里一缩,仿佛快要哭出来:“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
  
  那小模样小腔调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女人都是容易心软的,特别是对装弱小的小禽兽,于是白芊芊丢掉簪子,相拥共泣:“小红,虽然你傻了点,可是我也不该抛弃你,从今以后,我教你说点正常的人话吧。”
  
  大少爷坐在桌旁嘴角一阵抽搐,抽到销魂处,只能闭上眼睛平复心境。
  
  好半天,白芊芊与红头鹦鹉的感情已经趋向平稳化,大少爷方才催道:“茉儿,来给我敷药。”
  
  少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蹭上前,大刀阔斧的涂抹一番,临了添了一句:“其实这道疤痕蛮配你的。”
  
  “奥?为何?”大少爷来了兴趣。
  
  “很……英气!”白芊芊临时将‘禽兽’替换下来,以防引发不必要的纠葛。
  
  “奥……”大少爷笑了,当然,在厚重的药膏覆盖下勉强能辨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白芊芊不以为意,边收拾东西边说道:“夜了,我想歇息,你去外室吧。”
  
  大少爷顿了顿,没动,他偏头看自己的妻子将鸟笼子又挂起来,然后再将猫咪抱进窝,一切收拾妥当后,突然生涩的说了一句:“今晚……我宿在这里吧。”
  
  白芊芊诧异转头,将他上下左右瞧上一圈,方才发觉今天的楚成翊特别极其的不对劲。
  
  “你……没事吧?”白芊芊觉得有必要立刻将小雪儿抱出窝。
  
  “茉儿……”大少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幽幽问道:“你可记得,两年前的今日?”
  
  …………
  
  白芊芊僵在当场,鬼才晓得两年前你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还记得那晚我对你说的话吗?”大少爷眼神忧伤,少夫人看着却头皮发麻,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要死在这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上……
  
  楚成翊又是一声叹息,叹的白芊芊揪心挠肺。
  
  好半天,屋里静悄悄的,白芊芊酝酿了一下情绪,找了个最温柔娴淑的表情摆在脸上,敛裾上前铺床,铺好后又去给大少爷宽衣,极尽妻子之责。
  
  楚成翊诧异又诧异,直接把眼睛瞪得赶超床头挂着的铜铃。
  
  白芊芊将大少爷脱下的外袍细细叠起,柔声道:“夫君大人,夜了,安歇吧,今晚儿睡这里。”
  
  “你……”这回换楚成翊结巴起来:“你……确定?”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窝里的小雪儿,又瞪了瞪那巨大的铜铃。
  
  少夫人眉眼一弯,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靥:“是啊,夫君大人,妾身服侍你歇息。”说这话的时候,白芊芊的脑海中蹦出刘梦瑶的嘴脸,继而狠狠将自己唾弃一番。
  
  “呃……”大少爷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消化,他迟疑上床,躺下,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妻子。
  
  白芊芊轻快地给他盖上被子,安抚的拍了拍,笑道:“今晚,你睡这里,我睡外室……”语毕飘然而去,留下满脸药糊的大少爷咀嚼回味两年前的感受。
  
  这一夜格外的长,白芊芊翻来覆去未敢睡沉,朦朦胧胧之际听闻内室有声响,仿佛有人下床踱来踱去,正要蒙头继续睡,门却吱嘎一声打开,大少爷魂魄一般的出现在外室。
  
  白芊芊惊悚的缩了缩,佯装睡沉。
  
  月色下男子长身玉立,走到床前静静地立了半晌,淡淡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仿佛蕴含着炽热,又仿佛仅仅是清淡。
  
  半晌,他俯身为妻子拉了拉被角,轻声叹道:“两年前的今日,樨香阁是我们的洞房,那日我宿在外室,你宿在内室,今日……”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白芊芊内心一抖,顿时明白过来,感情这位楚家的大少爷想要弥补洞房花烛夜的遗憾,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楚成翊依旧静静地立在床前,眼神温柔,“那晚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现在我承认我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曾经那么讨厌的人……”他伸手轻抚女子的发丝,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好半天,他接着说道:“对于感情,我向来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卿音,若雨,月舞,香缇……梦瑶……爱与不爱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负了她们任何一个。但是对于你,我想,我此刻是很爱你的。”
  
  白芊芊瞬间被他彪悍的思维震撼住,多么伟大而博爱的一个男人啊!
  
  “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男子的声音转瞬低沉下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宠你爱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白芊芊抿嘴,假装自己是死尸。
  
  “茉儿,我知道你还怨恨我,可是,你只要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机会就好……”男子依旧锲而不舍。
  
  …………
  
  静默,整个世界静默了。
  
  “夏茉儿,我知道你没睡!”大少爷终于温柔不下去,有些暴躁的吼了一嗓子。
  
  白芊芊内心总算好受许多,楚成翊的温柔乡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了。
  
  但是,她依旧很淡然的假寐着。
  
  大少爷貌似有些生气,站了一会儿转身便走,走到门前又顿住,“成翔将雪尘姑娘收房这件事情我已经回禀老太爷,爹爹已默许,雪尘姑娘那里也是乐意之极,所以……这件事情尽早办了吧!”
  
  “什么!?”白芊芊掀被坐起,怒目而视。
  
  楚成翊静静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忽而冷冽,忽而悠远,最终嘴角一弯笑道:“确有其事!”语毕推门而去,仿佛刚才那一大堆温柔缱绻的话语并非出自他口。
  
  白芊芊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最终一拉被子又睡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二少爷自己不同意就好了。
  
  想当初他拒婚的那股劲头怎么看怎么像个贞洁烈男!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依旧风平浪静,而大少爷也不再日日赖在樨香阁敷药,只是相传二少爷那里压力颇是巨大,可每次见到心爱的女子依然做云淡风清状,喂喂猫儿,斗斗嘴皮,与以往无二。
  
  这日,眼瞅着芷云绣完荷包,白芊芊正拿着剪刀忙帮修剪线头,忽听门外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楼雪尘光彩照人的身姿便呈现眼前,仿佛眉梢眼角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白芊芊眉心一跳,突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雪尘姑娘未语先笑,“茉儿,姐姐我终于嫁出去了,虽说只是个妾,可是跟了二少爷……我知足了!”
  
  少夫人举着剪刀,没答话。
  
  楼雪尘心情大好,娉娉婷婷在屋内扰了一圈儿,粉色的小丝帕在红头石桥整理收集鹦鹉笼前一煽,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二少爷当初从幽州庇护我南下时,一路上游山玩水,郎情妾意,旖旎风情啊……宰相家的那位公子还派人来追捕,全被二少爷给挡了下来……这份恩情啊,我以身相许都报答不完……”
  
  白芊芊手持剪刀“喀嚓”一声,虚空剪了一下。
  
  雪尘姑娘还沉醉在自己的美梦中,絮叨道:“原家总管那件事情他也没怪我,如此宽容,如此怜惜人家……让我感激涕零……”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笼子里的鹦鹉小红也跟着涕零起来,“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
  
  楼雪尘愕然,白芊芊却将剪刀递给芷云,抬头淡淡说道:“好生聒噪,去将它的嘴剪下来!”
  
  雪尘姑娘跟红头鹦鹉同时闭嘴,死都不敢再张。
  
  




第三一章:贞洁烈男

  贞洁烈男不好当,坚 挺数日后,二少爷终于屈服在众人的淫威之下。
  
  刚刚进了六月,楚府便喜气洋洋的给二少爷的房内塞了一个人。
  
  而这个女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雪尘姑娘!
  
  在这个楚府里,你可以不晓得谁是少夫人,你也可以不晓得谁是老夫人,可是楼雪尘绝对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
  
  原因无他,雪尘姑娘行事向来高调,连阉割男人都做的惊天动地。
  
  所以说,遗臭万年和流芳百世虽是两种不同的精神境界,可结果却都一样。
  
  楼雪尘入了听雨阁的第一天夜里,白芊芊孤枕难眠,翻来覆去左思右想,竟已天明。
  
  静静地绣了一天的锦帛,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樨香阁一整天无人踏足,二少爷如同人间蒸发,大少爷也未曾露面,只是在晚膳时命人送来一碗安神汤,仿佛料定自己的妻子会睡不好一般。
  
  安神汤喝了,可是夜里依旧睡不着,朦朦胧胧觉得生气,翻箱倒柜找出绣给二少爷的荷包,剪刀一挥剪成两半,于是方觉气息顺畅,安然睡下。
  
  第二天醒来正梳头当口,芷云扭捏进屋,红着小脸问了一句:“小姐可否想念孙少爷?”
  
  白芊芊一愣,确有些日子未见桓儿,可眼下也提不起精神出门,于是便摇了摇头。
  
  芷云接过木梳,为少夫人绾发,半晌又问道:“小姐可有想读的书?”
  
  白芊芊想了想,又要摇头,芷云却连忙推荐道:“听说坊间现在流传一些个戏本子,专门讲述弃妇如何翻身做主人的……”
  
  白芊芊偏头,瞪着芷云,难不成自己怨妇的情绪就如此外露!?
  
  可一瞧小丫头春水荡漾的神色顿时便明白过来,自己的春天正在逝去,但人家的春天刚刚来临,绕来绕去不都是为了要见周子何。
  
  罢了罢了,全当出去散散心。
  
  白芊芊草草梳洗打扮一番便领着芷云往书苑走去,却没成想半路遇见楼雪尘,只见她抱着一大厚摞书愁眉不展。
  
  少夫人溜眼一扫,有《摄生总要》《医心方》……摆在最上面的赫然是一本《金瓶梅》……
  
  于是白芊芊不禁又为桓儿少爷担忧几分,这个周子何先生当真是博闻强识,博览群书,只不知芷云所说的戏本子他是否有收藏。
  
  楼雪尘显然是精神不佳,见了白芊芊只是笑了笑,道了一句:“有些乏……”便要回听雨阁。
  
  白芊芊那一颗水晶般的玻璃心立马哗啦啦的碎了一地,不想往歪处想,无奈已经想歪了。
  
  心不在焉的踱到书苑,却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吓了一番。
  
  屋内整整齐齐的几排桌子,姹紫嫣红的丫头们一个个端正的坐在室内,仰望讲堂上的周子何如同仰望九天的繁星。
  
  周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内心,讲到激情处,他随手脱掉身上的儒衫,一袭劲装立于台上,宛若逼上梁山的知识青年。
  
  台下的少女顿时双眼迷离,连带身后的芷云也飞红了面颊。
  
  白芊芊无语抚额,抬眼在人群中逡巡桓儿的身影,找寻半天,方才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垂着小脑袋打盹的孙少爷,身旁伺候的丫头已经进入迷幻状态。
  
  忽然,台上的周子何一拍桌子,大义凌然道:“文武尽胜,何敌之不服……”
  
  众丫头们“啊……”的一声群起响应,睡的欢快的孙少爷猛然被惊醒,抬头懵懂环顾,最终一瘪嘴“哇……”的一声哭起来!
  
  如此学堂,当真是令身为娘亲的白芊芊泪眼婆娑,禁不住拿出少夫石桥整理收集人的架子恐吓大家一番,撵走所有被英雄光环晃瞎眼睛的丫头们,亲自抱着桓儿听了半天的堂,方才觉出这位周子何先生的伟大之处:不靠脸蛋靠身材,不靠学问靠忽悠……
  
  总之,真是“惊采绝艳”,让人叹为观止!
  
  临下学时,芷云方才羞赧的上前悄悄塞了一个荷包,一句话都没敢说,转身奔出屋子。
  
  真是个青涩的小丫头啊!白芊芊莞尔轻叹,抱着桓儿便走,回头又想起芷云推荐的戏本子,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句:“周先生,有讲弃妇妒妇复仇的书籍吗?”
  
  周子何的眼神瞬间变的怪异,愣了半晌方才答道:“有,要怎么个复仇法?”
  
  “奥?这还有讲究?”白芊芊一时好奇。
  
  “有自己复仇的,通常这个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也有找人复仇的,一般有钱就行;还有……”周先生的眼神仿佛在闪烁,胸前的肌肉都亢奋跳动起来,少夫人看着窘在当场。
  
  “停!停!”白芊芊回神,咽了口唾沫,“你随便给我找一本吧,挑选将喜新厌旧的男人整的最惨的那种!”
  
  禽兽般的大少爷还喜新不厌旧呢,楚成翔你个没良心的!
  
  白芊芊腹诽,周子何的眼神却越来越怪异,最终捏了捏手里的荷包,答道:“少夫人稍等。”片刻,他从书房找出来一本粗制滥造的书递了过去。
  
  少夫人也不细看,攥在手中便离开书苑。
  
  晚膳时分,大少爷又送来安神汤,二少爷依旧沉浸在温柔乡里分 身乏术,白芊芊无聊的紧,蜷在床塌上翻看那本《脱胎换骨》,正看到激荡处,门外“咣当”一声响,二少爷风尘仆仆的冲进来,带倒了外室的椅子。
  
  白芊芊抬头扫了他一眼,不予理会,继续看书。
  
  二少爷满面通红,气喘吁吁,进来后便将门紧紧关牢。
  
  “你来做什么?”白芊芊翻了个身。
  
  楚成翔没说话,走到床边倚在她的身侧坐下,粗粗的喘息。
  
  好半天,喘息声音越来越沉重,直扰的少夫人看不进一个字,于是她和上书页,酸溜溜道:“夫君大人今夜可能要宿在樨香阁,你来做什么?”
  
  然而,甫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燃烧的双眸,连带俊容也是一片火红,还未待反应,二少爷便俯身吻了过来,激烈而热切,吻得白芊芊莫名其妙却又心如鹿撞。
  
  这一吻就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吸一口气,却发现两人已经滚到床上,幔帐不知何时也已经放下,想要赶他出去,已经为时过晚。
  
  今儿个晚间的二少爷特别的火热,温润的手掌不着痕迹的摸索,一颗一颗的扣子慢慢解开,充满阳刚的身躯便贴了过来。
  
  白芊芊顿觉跟火烧一般,断断续续问道:“你怎么了?发烧了吗?好烫……”她伸手想摸男子的额头,却被二少爷挡了过去,温热的嘴唇吻着粉红的面颊,粗粗的喘息中透着无尽的情/欲,“芊芊,楼雪尘给我喂了药……”
  
  白芊芊瞬间懵了。
  
  什么叫彪悍,雪尘姑娘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白芊芊还在思索,男子炽热的身躯已经交缠过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芊芊,今晚做我的新娘……”
  
  新娘……
  
  女子生气了,她使劲儿推压在身上的男子,没好气道:“昨儿个做了新郎,今晚又想娶新娘,你还想夜夜洞房啊!?”
  
  “你吃醋……”男子见她反抗,便放缓了动作,抬头微笑,英俊的面容如桃花盛开般绚烂,只是眼睛红的不正常,额际颈项隐隐泛出细密的汗珠。
  
  “你没良心!”白芊芊在他身下扭捏一动,偏头控诉。
  
  楚成翔静静地看着心爱的女子,突然埋头吻了她的眼眸,一触即分,继而低低笑语:“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白芊芊又是一动,想要摆脱男子的怀抱,然而却被搂的更紧。
  
  两人你推我揽又滚了半晌,二少爷耐着性子哄骗道:“芊芊别动,我们共赴巫山……”
  
  “什么共赴巫山……云雨一番……”白芊芊继续挣扎,不齿道:“还不是就想拿我当解药……”
  
  楚成翔被女子不加修饰的语言震撼了,放开怀抱想了想,继而又毫不犹豫的压了上去,邪魅笑道:“是啊,我只想拿你当解药,换做别人就不行……”于是俯身开吻。
  
  白芊芊又想挣,却“哗啦”一声差点撕了床头的书籍。
  
  “你别……别弄坏了书,这是我借周先生的……”白芊芊喘息求饶。
  
  “周子何!?”二少爷警觉抬头,“什么书?”
  
  白芊芊朝床头怒了努嘴,那本《脱胎换骨》正翻到最后一页,大刺刺的摊在那里。
  
  二少爷不放心,凑上前去细细翻看,可只看了几眼,脸色变红成了辣椒,再过一阵儿,面色开始泛青,额头的汗珠更加密集,洒落女子细腻莹白的颈项。
  
  白芊芊看着他挥汗如雨,定是非常难受,顿时有些心痛,于是便放缓了语气,柔声说道:“难受的话就抱着我吧……”语毕“吱咛”一声将头埋在男子胸前。
  
  好半天,二少爷却没了动静,只是英挺的身躯开始颤抖起来。
  
  最终,楚成翔身子一松,平躺到女子的身侧,喘息道:“芊芊……你太狠了……”
  
  “咦……”白芊芊摸不着头脑,起身去看《脱胎换骨》的最后一页,待到全部看完,她自己的脸也红了个彻底。
  
  脱胎换骨……脱胎换骨……白芊芊原以为被抛弃的女子会看开一切重新面对崭新的人生,却没想,脱胎换骨的是那个喜新厌旧的负心郎,女子不惜一切代价报复摧残那个男人,最后的最后,那可怜的负心郎被十几个老男人压在身子底下反复践踏蹂躏数月……于是脱胎换骨的爱上了被强 暴的感觉……
  
  新一代的断袖就此诞生……
  
  原来……最惨烈的复仇方式竟然如此!
  
  周子何给的这本书果然精辟……
  
  白芊芊内心里又将周先生崇拜一番,旁边的二少爷依旧赤 裸着胸膛大口喘着粗气。
  
  好半天,楚成翔说:“芊芊……你要相信我,我的清白还在……”
  
  女子偏头一笑,二少爷身躯一抖,急忙说道:“雪尘姑娘我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碰!我发誓!”
  
  白芊芊转身偎依进男子的胸怀,楚成翔依旧一脸正气的对天起誓:“我楚成翔绝对不会背叛白芊芊,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天打雷劈也总好过被无数老男人压啊!
  
  女子在他怀里噌了噌,柔声说道:“还难受吗?我……我……”白芊芊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同意做解药。
  
  然而,男子却一撇嘴苦笑起来:“芊芊,我难受,真的很难受……可是我现在除了难受居然一点欲 望也没有……”
  
  “嗳……”白芊芊诧异抬头,看了看二少爷,又瞅瞅那《脱胎换骨》,有些明白过来。
  
  楚成翔内心里那个苦啊,比吃黄莲还苦……然而却只得起身穿好衣服,默默俯身吻了床上的女子,无奈道:“好好睡,别瞎想,我去找冯至齐诊治……”
  
  于是,这一夜,楚府的老大夫又接受了一例疑难杂症,初看像是中了春药的症状,然而毒物却又排泄不出,再看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与药物纠葛郁结于心……
  
  悲惨的楚家二少爷度过了悲惨的一夜……
  
  悲哀的老大夫悲哀的觉得自己骤然间苍老了十几岁……
  
  激情燃烧的楼雪尘自己独守空房燃烧了一个晚上……
  
  唯独白芊芊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安神汤果然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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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章:阴差阳错

  五日后,楼雪尘主动从听雨阁中搬了出来,再见白芊芊的时候只说:“石桥整理收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白芊芊默然不语。
  
  楼雪尘索性灌了一大口茶,一抹嘴大咧咧道:“原来他竟不能人事,怪不得都老大不小依然不愿娶妻纳妾!”
  
  白芊芊“噗嗤”笑出声来,这下子老太爷该急了,纳了妾后竟然将小儿子吓的不能人事……
  
  “茉儿,你也别笑,你跟大少爷的感情出现裂痕了吧?”雪尘姑娘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谆谆善诱道:“我从书苑借来几本研制秘药的书籍,改天给你带过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白芊芊忙阻拦:“别,我不需要那些个,我安全活着就好。”语毕抬眼去扫鸟笼中小鹦鹉。
  
  话说这红头鹦鹉近来学会了打小报告,昨日大少爷夜宿樨香阁,本想喂喂小鹦鹉,却没成想它拍着翅膀嘎嘎叫道:“共赴巫山……云雨一番……”
  
  大少爷的脸色立马铁青,瞪着妻子半晌,虎目含泪。
  
  少夫人那个后怕啊,连忙往鸟嘴里塞食物,要是它下一句叫出“白芊芊”,估计楚府的天就要塌了。
  
  大少爷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妻子,寻求解释,白芊芊无奈,只得将那本《脱胎换骨》找出来让夫君大人鉴赏,以望能够减少他对无辜女子的糟蹋。
  
  好半天,楚成翊没说话,他静静地看完全本书,面色依旧平常,白芊芊不由唏嘘,此人果然定力非凡。
  
  只是大少爷望向自己妻子的眼神开始变的怪异,半晌却说一句:“这就是你所谓的正常的人话?”
  
  白芊芊方才记起说要好好教导小红,只没想这鹦鹉选择性学习污言秽语,果然什么样的人调教什么样的鸟儿……
  
  好在那小鹦鹉再没继续八卦下去,但是留在身边总算个祸害,杀鸟灭口也委实是下不去手。
  
  这日午间,白芊芊正捧着鸟笼子思索如何处理这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奸细,大少爷却阴魂不散的再度出现,一进门便问道:“茉儿,你是喜寒还是喜暑?原先在家的时候暑期需要多少冰块?”
  
  白芊芊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盯着他。
  
  大少爷看她呆呆的样子便爽朗的笑起来,在桌边坐下后解释道:“已进六月,暑气怕要氲上来,府里正要置办冰块储存,只不知茉儿喜寒还是喜暑?”语毕将女子打量一圈,自语道:“我看你身体柔弱,大概暖一些对身体有好处。”
  
  白芊芊这才醒悟,大户人家度暑全部在房内放置冰块,即能解了暑气又缓解干燥,只不过太费银两,想来楚家也不在乎这些,只图个舒服。
  
  于是她便接话道:“就跟其他姨太太置办相同分量即可。”
  
  大少爷笑着点头,看妻子正逗那红头鹦鹉,便也兴致大好,伸手去逗,刚刚逗弄几下,小鹦鹉便又扯着脖子撕心裂肺的叫道:“芊芊……芊芊……”赫然学的是二少爷那晚中了春药的语调,嘶哑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白芊芊窘立当场,忽觉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她后悔刚才怎么就没有一咬牙将它掐死!
  
  大少爷的手僵在鸟笼子旁,狐疑抬头,好在这次的面色还算正常,看来一个人受多了刺激,抗打击能力果然增强。
  
  白芊芊咬唇,沉默片刻,忽而抬头笑着说道:“这鹦鹉儿真聪明,昨儿个刚教的孙小姐的名字,它居然今儿个就会念了……乖……”她抬头拍了拍鸟儿红红的小脑袋,面上的笑容温柔怜爱,可落在大少爷眼中总觉得有一抹残忍的微笑正荡漾在嘴边,定睛再仔细一看,又觉得只是满满的宠爱。
  
  好半天,少夫人又说:“既然小红如此喜欢孙小姐,我改明儿将它拎到丝桐阁,八姨太太一准儿喜欢……”她又爱怜的摸了摸小鹦鹉,叹道:“只怕小雪儿舍不得……”
  
  大少爷转头去望窝在床上懒的四脚朝天的小猫咪,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面颊,正要说话,门外有小厮说周先生有信送过来,嘱咐要亲手交给少夫人。
  
  白芊芊纳闷,自己除了从他那里借过一本粗制滥造的戏本子,跟这位周先生并不熟悉,怎会如此神秘的托人送信,而且还偏生不巧的赶在大少爷在时。
  
  正犹豫要不要浩然正气的回绝,毕竟难得自己没做亏心事,可以理直气壮一把。大少爷却先发了话:“呈上来吧。”那语气活脱脱是县官审查犯人,连带眼神就写满了不信任。
  
  门外的小厮有些拘谨,小声说道:“周先生说要亲手交给少夫人,并且只能给少夫人一个人看。”
  
  此话一出,少夫人先恼了,这不明显的火上浇油嘛……她一挥裙摆做到大少爷对面,大义凌然道:“呈上来吧,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楚成翊看着自己的妻子,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待小厮将那信封呈上来时,白芊芊亦发坦然起来,那里面装的显然是芷云绣给周子何的荷包,看来这是退还信物,拒绝小丫头的感情呢。
  
  倒霉的孩子啊,纯洁的初恋就如此惨遭拒绝。
  
  白芊芊正凄凄然,楚成翊已经缓缓打开信封,掏出一个淡青色的荷包,他手里捻着那荷包竟然出神片刻,最终,他似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信纸看了起来。
  
  在他看信的时候,白芊芊细细瞅了瞅他的面色,无波无澜,悲喜莫辩,只是这个时候的楚成翊却安静的让人遍体生寒。
  
  难不成……哪里出了差错?
  
  半晌,大少爷读完信件,抬头盯了女子好长时间,就在少夫人以为平安无事时,男子的声音平静响起:“周先生拒绝了你的感情,他说对于你的错爱很是恐慌,定情信物自是不敢私藏,所以送还……”
  
  吓……周子何疯掉了吗?
  
  白芊芊连忙摆手辩解:“那个荷包是芷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
  
  “可是丝线是我那日送与你的……”大少爷细细的捻着那枚荷包。
  
  原来……错在这里……当初楚成翊的丝线她随手丢进箱子,前些日子芷云要绣荷包便又被素姨翻找出来,而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的与我无关,你要相信我……”明显的底气不足。
  
  “唉……”大少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何什么男人都可以,唯独我不可以?茉儿,你如果为了报复我,那就冲着我来,别再糟蹋你自己。”他的眼神莫名悲哀,不爱的时候硬要塞给他,爱的时候却死都不屈从……
  
  “丝线我送给了芷云,荷包她绣的,对周子何有情的也是她……”白芊芊埋头绞衣襟,“不信你可以将她叫进来当面对质……”
  
  大少爷又叹,无力摆手:“罢了罢了,家丑不可外扬,这一次我不追究,以后莫再如此。”
  
  “你真的是误会了……”想不误会都难啊……
  
  “茉儿,你只需尝试接受我……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大少爷眸光灼灼:“毕竟你我夫妻两年,以后也不会分开,相携一生总好过相互折磨。”
  
  “呃……我……”白芊芊语塞。
  
  “你看那样的书……做出这样的事情……不都是为了报复我?!”楚成翊的目光骤然柔和下来:“我懂……以后,我会尽量多来陪伴你。”
  
  少夫人开始觉得头疼,她抚摸额头,看来这误会是越来越深了……
  
  大少爷还在柔情款款,白芊芊无奈摆手:“好乏,想要歇息。”大少爷又是温柔安抚几句,方才离开,只是据芷云汇报,他是去往书苑的方向。
  
  周先生,你自求多福吧!
  
  白芊芊无心担忧周子何,急忙将鸟笼子清理一遍便命素姨拎去丝桐阁送礼,正愁孙小姐满月礼呢,现在正好一箭双雕,既清除内部奸细,还能给坐月子的刘梦瑶解闷,皆大欢喜。
  
  将那红头鹦鹉清理出门户后,少夫人方觉心安,抱起小猫咪给它挠了会儿痒痒,前去关心周子何的芷云跌跌撞撞的冲回樨香阁,急的小脸儿通红,大声喘息说道:“小姐,小姐,求您救救周先生,二少爷要将周先生杖责后赶出楚家……”
  
  “啊……这又是为何?”白芊芊惊的霍然从床上站起,若说大少爷为难周先生还说得过去,这楚成翔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听伺候孙少爷的丫头说……今儿个上午二少爷前去盘问戏本子的事情,正巧瞧见周先生腰间佩戴的荷包……于是渲染大怒,二话没说便将他押解起来,同时亲手拟了一封信送到樨香阁……就是就是刚刚送信的小厮……”芷云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诉说事情的全过程。
  
  如此,白芊芊总算明白过来,大少爷二少爷送的丝线是同样的货色,见到荷包自然都以为是自己所送,不巧的是原本绣给楚成翔的荷包因为恼他纳妾已经剪成两半,楚成翊送的丝线给了芷云,辗转又送到周子何之手,于是方才有了今天这场闹剧。
  
  感情刚才那封义愤填膺的拒绝信是出自二少爷之手啊……人家周先生也许本就没打算拒绝,还将荷包随身佩戴。
  
  问题是……周子何认为这荷包是谁送的?芷云还是自己?
  
  白芊芊忍不住又汗颜一把。
  
  这个周子何,死都不能去救,否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芊芊埋头挠小雪儿,芷云急的又是一通乱求。
  
  半晌,素姨处理完小鹦鹉回屋,见到两个丫头拉拉扯扯闹的不可开交,于是淡淡的添了一句:“二少爷shiqiao整理说周先生不学无术,大少爷说周先生来历不明,一致通过将他赶出楚府,这会儿去救,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难得楚府的两位少爷意见如此一致……据说桓儿少爷目击了全过程,当时还乐的手舞足蹈,高声唱了一首儿歌来给自己的先生送行,算是全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情谊。
  
  可怜的周子何先生,是一个荷包引发的血案最终受害者……石桥整理收集
  
  




第三三章:春日游江

  
  周子何已经离开了楚府,可他造成的影响却还在继续。
  
  大少爷除了必要的府内事宜外,每天坚持八个时辰呆在樨香阁,下棋,品茶,理账,寸步不离。
  
  二少爷见缝插针的来一趟,握着心爱女子的肩头,眼神闪亮的说道:“芊芊,随便给男人送荷包是不对的。不过……即便他拒绝了你,你也别伤心,抬头看一眼,我永远在原地等你……”他说这话时语气真挚而诚恳,让白芊芊有一些眩晕,晕完了又开始咬牙切齿。
  
  花言巧语哄骗女人果然是男人的天性,背地里却手段狠辣的排除异己,楚成翔也不例外。
  
  而另一方面,芷云又开始进入茶饭不思,愁云惨淡状态。
  
  好不容易托徐沧打听一下周子何的下落,却被告知,一出楚府,诡异失踪。
  
  并且近来盛传申江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
  
  白芊芊心里便揪心挠肺的不安起来,难不成大少爷跟二少爷联手将周先生杀人灭口了?
  
  逮着机会刚说了个“周……”字,大少爷咳嗽一声,起身为夫人斟了杯茶,温和道:“茉儿,刚从苏州运过来的新茶,你先尝尝……”
  
  而到了二少爷那里便更绝,只要白芊芊一呈现欲言又止的神色,楚成翔立马笑的如同一只大灰狼:“芊芊,你摸,我的胸前是不是有了汹涌澎湃之感,这些天经常去武馆练习剑法,改明儿舞给你看……”
  
  白芊芊那个恨啊,那个悔啊……
  
  英雄般的周子何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也许这会儿尸体正飘在申江上呢。
  
  内心翻滚煎熬数日,少夫人做出了一个重大决策:“暑期即至,天气炎热,阖家于明日前往申江游湖。”
  
  八姨太太身体康复,孙小姐已过满月,这原本在端午那天便应举办的活动推后至今,老太爷跟老夫人想了想,也一致通过这个提议。
  
  于是六月十六这日,天刚蒙蒙亮,楚府的丫头小厮已经开始兴高采烈的准备茶水点心,水果吃食,更有甚者抱了花花绿绿一大堆油纸伞,说是姨太太们怕晒黑。
  
  白芊芊跟芷云在樨香阁捣鼓半晌,方才将冥钱,香炉等物品备齐,临走之前想了想,将芷云绣的荷包找出来带上一并烧给周子何。
  
  而芷云则素白的一身衣裙,仿佛为夫君戴孝。
  
  楚府出门将将走一会儿便到了申江,两位少爷搀扶着老太爷和老夫人率先登船,再后来几位姨太太也陆陆续续上船。
  
  白芊芊先将湖面打量一番,碧波荡漾,春水无痕,心里难免唏嘘一番,刚想转头跟芷云说话,楼雪尘已经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神秘道:“茉儿,你可知我从周子何先生那里借的书里藏了什么?”
  
  “什么?”白芊芊来了兴趣,支起耳朵来倾听。
  
  “那些书籍的最后一页,浸泡水后都会有墨色字迹呈现……”楼雪尘侧身附在少夫人耳边,极力压低声音。
  
  江面上风声呼啸,白芊芊一时没听清,正待要问,楚成翔在甲板上挥着手臂扬声道:“大嫂,雪尘姑娘,你们快些上船……”语毕便要下船来接,却被楚成翊一把拦住,淡淡道:“我去即可。”
  
  二少爷不屑,挑眉笑道:“船下也有我的侍妾。”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渡口,大少爷稍迟一步,二少爷已经扶着船栏伸出手,一双灵动的双眸温柔的盯着白芊芊,仿佛在说:“来我这里,来我这里……”
  
  大少爷眸光深沉的站在后侧,也很是优雅的伸手,显然胸有成竹:“你是我的妻子,理应站在我的身侧……”
  
  白芊芊盯着日光下熠熠生辉的两个大男人,有些头皮发麻,抬头一望,船上的众人皆看向这边,唯恐天下不乱的阵势。
  
  老太爷抚额,痛定思痛,转身对老夫人道:“外面热,我们进去喝杯茶……”话未说完便将自己的老伴拖进船舱,来个眼不见为净。
  
  白芊芊思量了又思量,侧身从两名男子中间挤了过去,继而眨眼笑道:“江面上,湿气重,你们小心些。”
  
  二少爷闻言收手,正巧雪尘姑娘刚要去扯,一下没了支撑险些栽进江中,幸而大少爷扶了一把,方才有惊无险。
  
  楼雪尘再傻此刻也是瞧出端倪,楚家的两位少爷心尖上的人都是她的这位闺中密友,而自己……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言语,敛裙上船。
  
  待众人都安定下来,白芊芊忙将楼雪尘拉到船侧,低声问道:“周子何的书怎么了?”
  
  “没什么……”雪尘姑娘垂眸的答道:“污浊的书,还不都是些污言秽语。”
  
  白芊芊狐疑,总觉得楼雪尘隐瞒了什么,细细瞅了她半晌,却只见她面色淡淡,垂首浅笑,宛若娇羞的水莲花。
  
  正兀自纳闷,突然江面上刮起阵阵冷风,几艘轻便的小舟飞一般的急速而来,目标正是楚家的豪华商船。
  
  劫匪……水贼?
  
  白芊芊大惊,还未待呼救,小舟上的几名黑衣男子已经纵身跃上甲板,手里明晃晃的大刀在日光下闪烁着惨白的冷光。
  
  “很好,抓住她们两个……”率先上船的刺客吼了一句,一把扯住楼雪尘的手臂嚷道:“这位是二少爷的女人,那位是大少爷的夫人……抓了她们两个,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雪尘姑娘显然也是惊呆了,木然忘记反抗。
  
  白芊芊急的跺脚,几位姨太太早就吓得惊叫连连,大少爷本在船舱陪同父亲下棋,这会儿才探头出来,一瞧见船上的阵势,面色顿时泛白。
  
  最后一个上船的刺客青衣儒衫,行走间衣抉飞扬,大有剑客风采,只听他淡淡道了一句:“这位雪尘姑娘是谁的女人我还没摸清楚,可少夫人的的确确是二少爷的女人……”
  
  此话一出,白芊芊惊呼:“周子何……”
  
  众姨太太也惊呼:“原来你跟小叔真有奸 情啊……”
  
  众刺客脑门上一滴汗,这都什么时候了,女人们果然是天生八卦的动物……
  
  周子何想了想,抹掉脸上的黑布随手丢到水里,露齿笑道:“大家好,别来无恙,可否想念我?桓儿少爷呢?”
  
  众丫头眼冒金星,齐声高呼:“啊……周先生……”
  
  白芊芊无语,转身对挟持自己的刺客道:“大哥,能用刀背先将我拍晕吗?”
  
  




第三四章:盗亦有道

  
  二少爷跟大少爷从船舱中冲出来时,周子何正在用肢体语言同大家沟通感情,白芊芊甚是无语的瞪着他,芷云站在白芊芊身后,喜忧掺半,一会儿看看明晃晃的大砍刀,一会望望声情并茂的周先生。
  
  周子何眼见两位少爷出舱,眼梢一挑,指着楼雪尘道:“这位是原家的总管指名要的。”说完又指向白芊芊:“这位嘛,身份特特殊,我估摸着用她来跟你们换几十间店铺应该可以……”
  
  大少爷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原家付给你多少银两?我付双倍便是了!”
  
  周子何闻言眼睛一眯,似乎是正在考虑,半晌,他道:“常言说,盗亦有道,我既然接下原家的单子,就要将这项任务完成。若你想下单子让我掳人,自是另当别论。”
  
  闻言,二少爷的脸色变了变,他跨前一步,俯身将手里的剑放到船板上,沉声道:“原家商户的事情,是shiqiao整理我急躁了,做生意和做人一样,都应该网开一面的好,周先生你说是吗?”语毕他望了一眼白芊芊,眼神中满是安抚,示意她不必担心。
  
  其实,此刻的白芊芊并不担心自己命丧当场,他们是刺客也好,是杀手也罢,周子何第一次出现在楚府时便是救落水的芷云,会救人的杀手总归是多了点人情味。
  
  只是她忽然之间忆起当日问周子何是否有讲妒妇复仇的书籍时,他的回答是:“有,要怎么个复仇法?”
  
  此时方才了悟,再看看楼雪尘,她未说完的话里定是包含了相同的意思。
  
  众人还在僵持,周子何显然是软硬不吃,一根筋的坚持自己的盗亦有道,可奈何楚家两位少爷带领的家丁人数不少,若想兵不血刃,一时之间也是进退不得。
  
  二少爷握了握拳,大少爷咬了咬牙,俩人同时跨前一步,惊得众刺客连忙胁迫好人质。
  石桥整理收集
  周子何也生气了,挥着手里的扇子虚空扫了一下,怒道:“你们别以为我好欺负!我是教书先生那会儿你们就合伙欺负我,今天,老子要血债血偿!”他扯着脖子吼完,又一时想不出怎么个偿还法,正考虑是不是该杀鸡儆猴,可抬眼打量楚成翔,年轻气盛,朝气蓬勃,杀了怪可惜的,再瞅瞅楚成翊,妻妾成群,朝三暮四,真真是死不足惜……只可怜那刚满月的孙小姐……
  
  杀手周子何悲哀的犹豫了……
  
  旁边的白芊芊想了想,从怀里掏出芷云绣的荷包,递过去道:“他俩就合伙坑了你一个荷包,现在还给你。”
  
  荷包递出去的刹那,大少爷老泪纵横,“你是非要把这荷包送给他才甘心是吧!?”
  
  二少爷的拳头也攥得紧紧,咬着牙根说道:“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你就别牺牲色相了!”
  
  白芊芊抖了抖,暗暗捏了把汗,感情这两个醋坛子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对这位周先生余情未了呢。
  
  周子何接过荷包,眼角闪亮一下,暧昧笑道:“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娇羞青涩这一种……”
  
  白芊芊刚想再抖一把,两位少爷异口同声的咬牙道:“换人质!!!”
  
  周子何依然含情脉脉的握着荷包,倒是旁边的小喽啰问了一句:“换哪个?”
  
  俩人又是异口同声:“她!”两根手指齐齐指向白芊芊。
  
  楼雪尘的面色忽白忽红,阴晴不定。
  
  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啊,问题是这楚成翊最开始中意的可是她雪尘姑娘,而楚成翔最先结识的也是她,怎么几个月下来世道好似全变了。
  
  气氛一直之间尴尬,众姨太太们躲在家丁身后窃窃私语:“怎么样?怎么样?”“三个男人对三个女人,胜负未分,结果待定……”
  
  楚成翔楚成翊周子何……白芊芊楼雪尘芷云……
  
  老太爷坐在船舱中探头探脑,刚弄明白局势便回头解释给自己的老伴听:“翔儿将原家逼急了,买杀手抓人质呢。”说完抿了口茶润润嗓子。
  
  老夫人瞪圆眼睛,忘了语言。
  
  “那周子何先生是个杀手头目,不过看样子不太专业,想当年我被追杀那会儿……一言难尽啊……”老太爷双目浑浊,摇头叹息。
  
  “……”
  
  “多亏了朱家姐妹将我救起,那时候我已经濒死,奄奄一息啊……”老太爷再叹,仿佛回忆当年的血腥往事,然而眼中似乎有青春的小火苗窜了窜,大概是想起了思慕的恋人。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摁了摁胸口,大叫道:“杀人啦!”
  
  “冷静,冷静。”老太爷拍了拍老伴的后背,又递了杯茶水,方才安抚道:“若是杀人早杀了,外面的那些人是盗亦有道,原家的那些人是求财,所以不怕不怕,全当是给那两个不肖子花钱买个教训,净知道窝里斗,生意场上一团乱。”
  
  老夫人又瞪了瞪眼,喝了口茶顺了顺气,回味了半天,突然问道:“都快三十年了,你还惦念着朱家的姐妹呢!?”
  
  老太爷闻言一顿,转头望向船舱外,打哈哈:“看戏,看戏……”
  
  而舱外的众人也不负众望,楼雪尘气的跺脚,芷云望着周子何手里的荷包暗送秋波,二少爷指着白芊芊斩钉截铁道:“我要换她!速度立刻马上!”口气比杀手土匪还硬气。
  
  大少爷被自家弟弟气的哆嗦,最终一甩袖子沉声道:“她是我的妻子,只有我能换!”
  
  白芊芊抬手支腮,摸了摸下巴。
  
  周子何在众人面上打了一转,总结陈词:“有点乱!”
  
  二少爷一捋袖子跨前一步,蹦出一个字:“换!”
  
  大少爷压了压气,闷声道:“算了,我换雪尘姑娘吧。”他完全是出于怜香惜玉的习惯,见不得美人受委屈,特别是相貌酷似以前恋人的美人。
  
  可楼雪尘却是个有骨气的,她气到极点,叉腰道:“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自己承担!楚成翔,你个没良心的,你听好了,我现在就把你休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还有你,夏茉儿,你抢了我中意的男人,你欠我的,总有一天要让你还回来!”她说得咬牙切齿,白芊芊听得惊吓连连,刚想跟她解释一下,却又着实说不清楚。
  
  然而众人还未待反应,雪尘姑娘便纵身投了湖。
  
  船上顿时乱作一团,周子何跺脚,习惯性的脱衣服,跳入水中,自由花样游泳。
  
  小喽啰也慌了手脚,押着白芊芊也要投湖,却不料芷云从身侧推了一把,自己顶替上前。
  
  于是白芊芊一个踉跄扑倒,楚成翔上前扶住揽在怀中,楚成翊指挥家丁将船侧保护起来,小喽啰无奈押着芷云跳船而去,雪尘姑娘沉入湖底没了踪影,周子何坚持不懈的边展示身姿边找寻目标。
  
  二少爷扶着白芊芊摇头叹:“没想到雪尘姑娘如此贞烈,居然为情自杀投了湖。”
  
  白芊芊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少臭美,雪尘姐她水性好着呢,这会儿怕是已经潜在湖底游出几丈远。”
  
  “……”楚成翔无语。
  
  白芊芊却又低了头:“我确实亏欠了雪尘姐,有机会,我会还的。”至于如何还,她还未想好,但是欠下的总归要还的。
  
  楚成翊立在船头,幽幽望了自己妻子一眼。
  
  




第三五章:玉如我心

  芷云被掳,楼雪尘下落不明,白芊芊归府后一直心神不宁,坐到掌灯时分,大少爷匆匆而来,嘱咐素姨快些将周子何留在楚府的书籍找到。
  
  白芊芊看到他坐在案几旁皱眉沉思,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缓慢而均匀。
  
  好半天,俩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先说话。
  
  素姨从箱底将那本《脱胎换骨》找到后呈给楚成翊,悄悄退下。
  
  大少爷垂首慢慢翻看,白芊芊想起楼雪尘的话,提醒道:“你可以将书放到水中浸泡,最后几页大概会有找寻周子何的方法。”
  
  楚成翊合上书,偏头打量自己的妻子,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方才道:“我晓得,今天你大概吓坏了,早些睡吧。”语毕起身离开了樨香阁。
  
  白芊芊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直觉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白天在船上时形势紧迫,她与楚成翔未作丝毫掩饰互相关心,楼雪尘投水前又说出那样的话,多少双眼睛齐齐看着呢。
  
  揉了揉额头刚想歇息,素姨却敲门说,二少爷来了,约她出去到院子里赏花。
  
  白芊芊顿觉啼笑皆非,如此情势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赏花,抬头透过窗格看到楚成翔正端着酒壶走进梨花林深处,皎洁的月色朦胧如画。
  
  白芊芊想了想便抱着小雪儿走进院子,男子在林子深处冲她招手,嘴角的笑意深深。
  
  “你不去救雪尘姐和芷云,来这里做什么?”白芊芊嘴里抱怨着,却抬脚缓缓走了过去。
  
  楚成翔依旧笑,笑的灿烂:“我来跟你说,我想通了,欠楼雪尘的人情我来还;家产我也不想再争,生意场上我确实不如大哥圆滑,也不如爹爹沉得住气,反倒让你们陷入危险的境地……”说着,他一撩衣角席地而坐,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两个酒杯举了举,道:“陪我喝酒好不好?”
  
  白芊芊偏头瞅他,见他似乎是真想通了,便接过酒杯在他身侧坐下,笑道:“好。”
  
  二人坐在梨花树下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尽兴,楚成翔出奇没有同白芊芊斗嘴,他只是瞅着身侧的女子笑,一面喃喃低语:“大哥长我五岁,从我懂事开始,就知道他很优秀,爹爹偏爱长子,凡事总让他先接管,而我,便如同一个平常的富家公子哥儿,活在他的光芒下,于是我从小便同他争,争所有能争的东西……”他灌了一口酒,咧嘴笑:“我还争过他的妻子,你的茉儿姐姐……”
  
  白芊芊抿嘴浅浅饮了一口,没说话。
  
  楚成翔抹了抹嘴角,侧身倚靠着树干,笑得暧昧:“我就知道你会吃醋,我等着你扯着我的袖子追问呢,可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哪里是沉得住气……”白芊芊转动着酒杯,轻声说道:“我只不过是知道自己开始喜欢你,不去纠葛已经成为过往的事情罢了。”
  
  “你喜欢我什么?”楚成翔伸手去抓女子的手腕,却碰撒了手里的酒水,白芊shiqiao整理芊“哎呀”一声扑进他的怀抱,挣扎了几下便反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洁白的梨花林中静悄悄的,两个人都没有答话,女子依偎在男子的胸前,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好半天,她问:“如果没有茉儿姐姐,我们便不会相遇,可是将来怎么办?”
  
  “如果我不是楚府的少爷,你还会喜欢我吗?”楚成翔的手指梳理着女子的发丝,幽幽问道:“如果我没有万贯家财,不能供你锦衣玉食,你还会喜欢我吗?”问到最后,他自己都笑了:“等夏茉儿回来后,我便跟你走,生意嘛,也从头做起,你说好不好?”
  
  “好!”白芊芊点头,嘱咐道:“楚成翊大概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你帮我掩藏一下,千万不要让他查出端倪,另外,一定要救出芷云,她是为了我才被掳走的。”
  
  “你放心,傻丫头……”楚成翔点了点她的鼻尖,低头去吻她乌黑的发丝,“我怎么会再让你身犯险境,受半点委屈……”声音低沉,仿佛是由内心发出。
  
  白芊芊心头一动,恍惚忆起爹娘在梨花树下相互偎依的场景,于是她伸手抱住楚成翔,将面颊紧紧贴在温石桥整理收集热的胸膛,男子也伸手将她揽在臂弯,没有往常的耳鬓厮磨,齿唇相交,却从心底里透出一种安宁,一种温馨。
  
  清朗的月晖下,微风吹过,大片的莹白花瓣纷纷飘落,如同落雪一般。
  
  白芊芊伸手摸出随身携带的玉珏,轻轻摩挲片刻便放入楚成翊的手心,郑重道:“玉如我心,不离不弃!”
  
  楚成翔盯着手里的玉珏,反手握住女子的手,十指相扣,毫无缝隙。
  
  这一夜,白芊芊在梨花林里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只着睡前的里衣,面颊微微泛红,伸手抚了抚便起床。
  
  将将用过午膳,老夫人遣人请少夫人去沧涧阁。
  
  白芊芊知道这件事情确实闹的有些大,便也乖乖随人过去听候老夫人训话,老太爷还是一副凡事不理会的样子,种花,浇花,修剪花枝,仿佛昨天的遇劫只是虚空梦一场。
  
  晚间的时候大少爷依然照例来了一趟,没有过夜,只是淡淡说道:“周子何原先确是个读书人,后来生活窘迫便落草为寇,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但是坚持盗亦有道的原则,口碑一直是很好的……”说着说着,楚成翊笑起来,起身揽住妻子拍了拍肩头,安慰道:“所以说芷云不会有危险,雪尘姑娘下落不明,我会尽力彻查的。”
  
  白芊芊刚想挣脱,大少爷却先松了手,“别想太多,早些睡吧。”说完竟又乖乖离开了樨香阁。
  
  望着楚成翊冷冷淡淡的样子,白芊芊真有些摸不着头脑,并且连续几日他一直都在专心查办遇袭的事件,并无其他异样的举动。
  
  不知为何,楚成翔倒是忙碌起来,偶尔晚间来樨香阁时,往往白芊芊已经睡下,朦朦胧胧只记得他立在床头,看上半天,掖下被角便又走了,正经的话也没说上几句。
  
  如此十几日,生活反倒比遇劫前更加清闲,几位姨太太也终于发现这位少夫人的能量大到无可估量,于是便不再前来招惹,老夫人则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儿媳,每日训话,风雨无阻。
  
  六月底的时候,不好的消息终于传来,辗转逃难的雪尘姑娘不幸落入原家之手,那位被阉割了的总管几次想要置她于死地,却不知为何都压了下来,最终给楚家来了封书信,大概是要店铺和钱财之类。
  
  具体要多少,大少爷没说,只是老太爷看到信的时候叹了一句:“原家的要求过分了点……”
  
  白芊芊便明白过来,能惹得老太爷说这句话,诚然是很过分了!
  
  可是到底给不给?白芊芊还真是拿捏不准,老太爷说让两个儿子商议,大少爷看着白芊芊嘴角一翘,满口应了下来,二少爷只说再等等,再等等。
  
  白芊芊晓得,楚成翊在给自己卖人情,遇劫那日她曾说过要还亏欠楼雪尘的,而今她有难,自然是最好的报答时刻。
  
  可是若是如此,欠了楚成翊的又该如何来还?
  
  七月初的一日,白芊芊正在屋内绣花,她想将这梨花林绣下来,因为花期已过,每过一天树上的花瓣总是要少很多,楚成翔近日也不常过来,于是她便想将最美的时刻绣下来留待过些日子给他看。
  
  不知何时,大少爷进了屋,他站在门侧静静地看她绣了半晌,忍不住出声道:“你为何喜欢梨花?”
  
  你为何喜欢梨花?刚入府的时候楚成翔也如此问过,当时白芊芊说喜欢梨,所以才喜欢梨花……
  
  此事回想起来,白芊芊莞尔,她停了手中的针线,回头认真对楚成翊说道:“雪白的梨花代表了纯真的爱情和一辈子的守候。”
  
  大少爷一愣,脸色有些阴沉,“你不认为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守护你吗?”
  
  “大概我们可以相互守候……”说到这里,她便不再说下去,毕竟现在她的身份还是少夫人,说多错多。
  
  “你是我的妻子。”楚成翊郑重说道。
  
  “嗯。”
  
  “即便现在不是……”他紧紧的盯着白芊芊,眼神忽而变的炽热,“总有一天会是!”
  
  “啊!?”白芊芊惊讶抬头,慌忙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楚成翊跨前一步揽住自己的妻子,缓缓地缓缓地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仿佛在宣布自己的所有,“我说,如果我救下雪尘姑娘,你便以身相许好不好?”
  
  白芊芊身子一僵,他便又邪魅笑道:“以身相许可不是过家家一般,你抗拒了我四个多月,我都尊重你的意愿未曾碰你,可你要知道,男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震得白芊芊头晕目眩。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三六章:明争暗斗

  
  楼雪尘回来时正值五更天,天还未亮,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已睡下。
  
  她“咣咣咣”得敲醒了全府的人,见了众人一拱手,敛袖道:“多谢!”语毕悠哉的踱向思卿阁,一面吩咐道:“很多天没有洗澡了,给我准备花瓣浴。”
  
  白芊芊望着她四肢俱全,还有闲情逸致洗花瓣澡,狐疑挠头,难不成楚成翊手脚如此快,一转头却发现他正紧抿双唇,看似极度不高兴,半晌,众人散去的时候,他走到弟弟身侧沉声说了一句:“你疯了,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一切就如此送人?”
  
  “是啊,我乐意!”二少爷一挑眉毛,笑的肆意。
  
  大少爷揉了揉眉心,“那你以后凭什么跟我争?你名下现在一钱银两都没有了吧!?”
  
  楚成翔想了想,答道:“大概是这样的,不过我并不认为我输了,你有的我得不到,我有的你也争不去。”语毕望了白芊芊一眼,含笑而去,楚成翊望着他的背影捏了捏拳头。
  
  于是白芊芊明白过来,散尽钱财赎出楼雪尘的是楚成翔,怪不得这些日子他如此忙碌,看来他果真是想要抛弃一切随自己而去,虽说不晓得他为何非要如此决绝,可这份真心当真是令人感动。
  
  楚府一行数月,拐了个少爷也不错。白芊芊不争名不图利,只望能同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世,而今楼雪尘也安全归来,当真是没有什么可惦念的。
  
  只是不知为何芷云迟迟没有下落,素姨日日念叨,就连怀胎八月的夏茉儿也托徐沧捎来消息,恳求白芊芊无论如何都要救出芷云。
  
  大少爷错过了救雪尘姑娘,所以对芷云颇是上心,楼雪尘归来的第二日,楚成翊便率领几个心腹前去找寻周子何,临行前,他到樨香阁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看着白芊芊绣了一会儿锦帛,又看她给小雪儿梳理毛发,心里很平静又不平静,于是临行前嘱咐道:“少则几日,多则半月,我定会回来。”
  
  白芊芊耐着性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大少爷深深望了她一眼方才离去。
  
  白芊芊长吁一口气,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只是未成想楚成翊刚刚迈出楚府,二少爷便寻到了樨香阁,他进门看到白芊芊便摊手,可怜兮兮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将来咱家连厨子都请不起的。”
  
  “噗嗤”白芊芊忍不住笑起来,“我会做饭啊,以前常做给爹爹吃!不过先说好,我做饭你刷碗,如何?”
  
  “你做的饭好吃吗?”二少爷对这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白芊芊偏头想了想:“好不好吃说不准,不过我爹说还能吃……”
  
  “你可以教我,顺便让我尝尝你的手艺。”二少爷摩拳擦掌,丝毫不含糊,片刻的功夫便拖着女子进了樨香阁的小厨房。
  
  白芊芊无奈,只得挽起袖子洗菜烧水,一面指挥男子蹲在灶台下烧火。
  
  情知他是从小没干过活的,却偏生又笨手笨脚的添柴,白芊芊一边切菜一边还不忘笑着打趣他。
  
  二少爷白了她一眼,凑前去吹火,吹一下便问道:“爹爹喜欢吃什么菜?”
  
  白芊芊愣了半天的神方才明白他指的是家里重病的白秀才,心中一股暖流涌出,轻声笑道:“我做的菜他都爱吃,不过他身体不好,一般喜吃米粥和苦瓜菜。”
  
  “唔……”楚成翔含糊应了声,嘴上鼓足了劲又吹了一口,只听“嘭”得剧响,一根柴火扬起灰烬崩了出来,弄得他满头满脸的灰尘,洁白的衣衫也污浊一片。
  
  白芊芊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咯咯咯”笑起来,“你居然连添柴烧火都不会……”
  
  二少爷抿了抿嘴,“我不会可以学啊,还有一个多月,等离了楚府就不要告诉别人我是楚家的少爷了,爹爹也不要提。”
  
  “好,不提。”白芊芊熟练的炒着菜,只觉灰头土脸的楚成翔可爱的紧,shiqiao整理便也不去追究为何要如此掩盖身份。
  
  晚饭时分,二少爷擦洗干净,帮忙端菜盛汤,顺便将素姨招呼过来一起用餐,素姨推辞半晌也没扭过二人,只得拘谨坐下。
  
  三菜一汤很是简单,但主仆三人吃的欢畅,楚成翔直夸白芊芊手艺棒,素姨的面容在阴沉多日后也总算舒展开来,吃到最后,她忍不住唠叨起来:“你们这样很好,小姐就不敢,原本的真心相爱倒落得偷偷摸摸……”素姨擦拭了一下眼角,鼓励道:“记得私奔后就不要呆在桐桦村了,那里不安全……”
  
  白芊芊正吃了口黄瓜,噎了一下,二少爷的一口汤也没喝下去,呛得直咳嗽,喘匀了气方才道:“素姨,你搞错了,我们这不是私奔,平时我得了空还会回来看望老太爷的,只不过不想在楚府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罢了。”
  
  “奥?”素姨顿住,“那二少爷以后打算做什么?”
  
  “做生意啊……”楚成翔又喝了一口汤,兴致勃勃道:“从头做起,从最底层做起,我的经验不足,跟石桥整理收集大哥争下如此大的家产也不一定能打理妥当,所以便慢慢来,有手有脚的,何苦让家里养着……”说到最后,他笑起来,眉眼一弯玲珑剔透。
  
  白芊芊望着他,微笑道:“那我便去绣房做工。”
  
  “不好!”二少爷一口回绝,“我可以养你,若你觉得闷,我便为你开家绣坊,你做老板娘,这样岂不更好。”
  
  白芊芊还是笑:“若是我手艺不精,将绣坊弄垮了怎么办?”
  
  “跨就垮了,人还在就好,钱没了可以再赚。”他起身为众人盛了碗汤,淡淡道:“万贯家财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何况是那些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只要我们健康快乐就好。”他将两碗汤分别摆放在俩人面前,全然没端以往的少爷架子。
  
  白芊芊的眼角突然泛起红,忙低头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素姨看着眼前的二人,垂首说道:“二少爷,你比两年前成熟了很多,既然你们不把我当外人,我也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日子,是需要两个人共同悉心经营的,为了钱为了权去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是不值得,你们两个都是看的开的人,会幸福的!”
  
  楚成翔掳了掳袖子,笑道:“我保证会让芊芊幸福,所以从现在开始便学做饭。”
  
  白芊芊咽下一口热汤,内心里温热起来。
  
  这一顿简单的晚餐吃到很晚,而后二少爷便天天来学做饭,几日下来竟将白芊芊的手艺学了个十足十,虽说味道上差了点,但有模有样,切菜颠勺倒也是下足了功夫。
  
  七月初天气已经很热,每每他在厨房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浑身是汗,白芊芊心疼,劝说道:“何必急在一时,又不是没饭吃。”
  
  楚成翔便笑眯眯的答道:“过几日我要离府去打理一些事务,现在学会了自有妙用。”他笑的神秘兮兮,待要细问,他却又不说,白芊芊只得作罢。
  
  果然,七夕过后没几日,二少爷便说恽州还剩下一点事务需要打理,申请离府北上,老太爷也未阻拦,只嘱托说万事小心。
  
  于是白芊芊的日子又清闲下来,有时候去看望孙少爷跟孙小姐,刘梦瑶也只是抚着古琴很少说话。
  
  白芊芊一直觉得,善棋的女子必然聪慧,善琴的女子定有一股雅致的才情,这八姨太太虽然做了一些腌臜的事情,但本质上也不是坏人,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爱楚成翊,可那是楚府的大少爷,华亭第一富商的当家人,虽说及不过帝王的后宫三千,可八位夫人也确实是争斗的厉害。
  
  一日,正逗孙小姐,刘梦瑶忽然开口说道:“你可知夫君大人他为何偏偏中意你?”白芊芊不知如何回答,她却只是低低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男人啊,总是这样,得到的弃如敝屣,得不到的便是最好,他得不到你,自然便只看到你的好……”她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发出几声“叮咚”的清响,原本玩的开心的楚芊芊小脸一怔,瘪嘴便要哭。
  
  白芊芊忙抱到怀里一阵儿哄,好半天,刘梦瑶不再说话,又恢复了清雅高贵的模样,只是眼中满是伤感。
  
  “其实,楚成翊待几个夫人都还不错,一碗水端的很平,并未让任何一个受委屈……”第一次,白芊芊为大少爷说了好话,“你也想开些。”她只能如此对刘梦瑶说,八姨太太离不得楚家,若是再不懂随遇而安,那这一辈子便只能凄凄切切哀怨而活
  
  刘梦瑶幽幽叹息,并不接话,白芊芊便不好再劝。
  
  掐着指头算下来,大少爷去找寻周子何也有些时日,一点信息也未捎回,白芊芊与素姨越来越担忧,将将又忍了几日,忽而敲锣打鼓的传来信息:少夫人贴身带的小丫头芷云已经死了,被劫匪掳走后百般凌 辱,最终不堪折磨死于非命。
  
  这个消息张扬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怕是在整个华亭郡流传了一圈才传进的楚府。
  
  白芊芊听到这个消息时一阵眩晕,险些没站稳,素姨的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俩人抱头哭了半宿方才迷迷糊糊睡下。
  
  半夜时分隐约感觉有人进屋,坐在床头轻抚她的面颊,温柔而细腻,酥痒的感觉惹得白芊芊轻笑,“成翔,你回来啦?”
  
  手指顿住,半天冷冷的哼了一声,惊的白芊芊睁眼,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慌忙拽紧被角,警惕坐起,睡意全无。
  
  “芷云已经死了!”楚成翊冷冷说道:“她是为了你们而死!”
  
  暑季的夜里刮起一阵风,竟然有些冷,白芊芊不想听他说话,将头埋进被中嚎啕大哭。
  
  楚成翊坐在她的床头一直待她哭哑了嗓子,起身倒了杯凉茶,捂在手中好半天,方才递过去,柔声道:“哭出来就好了,别憋坏了身子。”
  
  月色下,他的面容清淡,眸光却异常柔和。
  
  白芊芊喝了茶水,一夜无眠。
  
  第二日,徐沧便传来信息,夏茉儿骤然听闻芷云暴毙的消息,受惊过度,难产了!
  
  素姨急的跺脚,直抱怨徐沧莽撞,不该此时去回禀这个消息。
  
  徐沧红了眼角,垂头道:“华亭郡早便传开了,哪里用的着我回禀,更有说书人绘声绘色描述芷云被迫害的全过程,也不知道这话儿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素姨吃惊,白芊芊却觉得好似摸着头绪,楚成翊他绝对查到了什么,在府内悠闲度日数月的大少爷终于开始反攻,借助芷云之死大做文章。
  
  生意场中摸爬滚打七八年的人,本不应仅凭他对众夫人的纵容而小觑了他……
  
  夏茉儿这一胎,保不保的住,全凭造化了。
  
  




第三七章:终成眷属

  
  接下来的几日,素姨日日烧香拜佛,祈祷夏茉儿母子平安。
  
  白芊芊则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来的时候带的几件衣服,还有在楚府绣的一些绣品,闲暇之时到梨花林中收集一些花瓣,晾干后装到香囊中。
  
  楼雪尘那里,白芊芊托人送去一些补品,均未得到回应,想起她那日咬牙切齿指天为誓:“你欠我的,总有一天要还回来!”白芊芊有些苦恼,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难道便要如此毁于一旦?
  
  眼下也无暇顾及此事,大少爷此次回府显然是有备而来,夜夜留宿樨香阁,且借口芷云过世,从吟风阁调派了新的丫头过来伺候,那小丫头闷闷的不说话,可总是形影不离得跟着少夫人。
  
  这日,白芊芊好不容易支开那个小丫头,素姨便悄悄来回禀:孩子生下来了,但是因为早产的缘故,宝宝不是很健康,夏茉儿想多陪孩子几日……
  
  白芊芊一口回绝,现在楚成翊显然已经怀疑,若是再留在楚府,没准shiqiao整理自己的一生都要赔进去,无论如何,既然孩子已经生下来,还是尽早将身份换回来的好。
  
  素姨从小照顾夏茉儿长大,自然心痛,握着少夫人的手求道:“小姐刚刚产子五日,下床恐怕不好,再让她修养七八日吧……”
  
  白芊芊咬牙应了,一面期盼楚成翔快些回府,也好相互照应。
  
  老太爷跟老夫人那里,她绣了一副锦绣江山的壁挂,送过去时,老夫人笑眯眯得握着她的手直夸巧,且说以后小孩子的衣物还是出自娘亲之手的好,孙少爷和孙小姐那里让她多上心。
  
  白芊芊脑门上一滴汗,夏茉儿大概是不会刺绣的,以后有的她忙了。
  
  七月二十五日,与夏茉儿约定的日子来临,可二少爷依旧没有回府,平静中透着一丝诡异,大少爷也颇为沉得住气,与往日一般陪同妻子用午膳,席间频频为白芊芊夹菜。
  
  白芊芊知道今日过后便不再见面,就安安静静的吃了,吃到最后便催道:“饱了,你也快些去忙正事吧。”
  
  楚成翊却并不急,稳稳的喝着茶,“茉儿,你还记得我以前教过你如何经商吗?”
  
  刘梦瑶产子之前是教过一阵子,看来夏茉儿回来后也要学些经商的知识才能蒙混过关。
  
  于是白芊芊点了点头,老实答道:“记得一点,有好些都忘了。”
  
  大少爷温和笑起来,“记得就好,从今以后,我接管的生意你都可以插手,账本文件也搬到这里,你帮我处理了,若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说完他挥手遣人去嘱托楚管家。
  
  这算什么?金钱诱惑吗?
  
  想通了这一点,白芊芊摆了摆手,推辞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只会平白给你添乱……”她的话未说完,便见楚成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手里的茶杯,于是她便顿住,改口道:“若是你执意如此,那便明天吧,今儿个有点乏。”
  
  大少爷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没事,我今天只是吩咐一声,让楚管家先准备着。”语毕他起身抚了抚衣襟,含笑而去。
  
  素姨站在旁边,感激得望着她,低声道:“我代小姐谢谢你。”
  
  “谢我嘛……”白芊芊一挑眉毛,笑道:“那我待会儿挑一些值钱的首饰带走,也好为成翔做起家的资金,如何?”她拍了拍手,当真开始打量屋内值钱的物什。
  
  素姨被她逗的笑起来,附和道:“我这就帮你挑选……”
  
  这一下午,樨香阁里仿佛遭了贼,而那可怜的监视丫头则被指使去后花园的荷塘捞莲藕。
  
  傍晚时分,天色刚刚转暗,白芊芊与素姨悄悄拎了包裹溜到楚府的后门,徐沧已经将后门打点好,并没有外人,只在门外泊了一辆马车。
  
  马车帘子一动,一位苍白的夫人打帘探出头,精致的发髻,金灿灿的发簪,脸上只着淡妆,可那种娇媚的气质自然天成,一眼望去便知定是出自富贵之家,享尽荣华富贵。
  
  真的假的果然一对比就知道了呢……
  
  素姨上前扶住夏茉儿,心疼道:“虚弱成这副模样,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
  
  白芊芊也上前扶了一把,脆声说道:“茉儿姐姐,这五个月来发生了好多事情,今晚儿让素姨细细讲解给你听,你要学习刺绣,还有经商,大概还有包粽子……”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心头却一片开阔。
  
  离了楚府回家乖乖等二少爷,这是她此时心里唯一念头。
  
  夏茉儿轻轻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得向道路尽头望了一眼,“多谢芊芊,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便告诉徐沧,我会尽量帮助你的。”她握了握表妹的手,缓步走进楚府。
  
  厚重的披风紧紧包裹住夏茉儿的身躯,她似乎很是哀伤,并不愿再多说。
  
  白芊芊看着她进了后门,紧了紧手里的包裹转身便想上车,却闻道路两侧密密匝匝的脚步声,瞬间便将后门口的大路堵了起来。
  
  走在最见面的是一名墨衣的男子,坚毅的面庞上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白芊芊忍不住惊呼一声:“楚成翊……”
  
  那男子一摆衣襟躬身一礼,未语先笑:“夫人莫惊,正是在下!”语毕他大步上前扶住白芊芊,强行将她抱下马车,面上却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大概他在生意上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会笑的如此坦然。
  
  白芊芊忍不住抖了一下,做无谓的抗争:“你认错人了。”
  
  “没错,茉儿,我与你朝夕相处五个月,怎会认错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浅笑,紧紧将她箍在怀中。
  
  夏茉儿闻言也赶出来,见到眼见如此情景,怔怔呆在当场。
  
  楚成翊抬头,望向本该是自己妻子的女人,眼神平淡,不带一丝感情,他的声音冰冷,仿佛在同陌生人石桥整理收集说话:“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今后,都不要出现在楚府,也不要再说自己是夏茉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茉儿未料到有如此变故,彻底傻在原地,好半天,她似明白过来,眼神中亮起一丝闪光,犹豫半晌,垂首低声问道:“夏家怎么办?”
  
  “我不会为难他们,一如从前!”楚成翊非常平淡得说着这些话,显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
  
  “不!”白芊芊哀呼,直觉自己要被出卖了。
  
  “乖……”大少爷紧紧抱住她,低头轻声安抚,“以后我搬进樨香阁,日日陪伴你,其他姨太太我不能遣散,但也绝不会让她们再为难你,这些日子来,是不是清闲了许多……”他的声音柔和,却听得白芊芊汗毛倒竖,难怪那些姨太太们不再为难自己,感情是他发了话。
  
  这厢还在挣扎,夏茉儿又道:“你会对芊芊好吗?”
  
  “这个无需你多嘴!”楚成翊冷哼一声,抬头道:“你的情郎还有孩子现在都在我手中,你只需要立刻消失,从此不再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也不会亏待你,这是信物,明*****到锦绣绸缎庄取走我为你准备的银两,足够你荣华富贵一生。”话刚说完,旁边的小厮便呈上一张字据。
  
  夏茉儿犹豫半晌,看着狠命摇头的白芊芊,忽然捂着嘴哭起来,边哭边道:“芊芊,对不起,我的孩子不足月,身体又不好,他需要我,楚家是华亭第一富商,你在这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总比回去做浣衣女强……”她抽泣着接过小厮手中的字据,颤抖道:“柳郎和宝宝呢?”
  
  大少爷一指路尽头,并未说话。
  
  夏茉儿抹了一把眼泪,咬牙道:“好,我走!从此我便不是夏茉儿,我只要柳郎和我的孩子!”她转身要走,素姨和徐沧却“噗通”一声跪下,恳求道:“小姐,我们跟了你二十多年,要走一起走!”
  
  白芊芊目瞪口呆,什么叫众叛亲离,自己就是最悲惨的写照啊。
  
  夏茉儿一愣,抬头怯怯望向楚成翊,大少爷对这个局面貌似非常满意,他脸上的笑意更盛,慷慨道:“他们本就是你的人,跟着你走也是应该,只是切记莫要给我添乱,否则后果自负。”
  
  素姨跟徐沧千恩万谢,扶着虚弱的夏茉儿急急登车。
  
  白芊芊那个震惊啊!她瞪大眼睛半天蹦出一句:“你们这叫恩将仇报!”
  
  素姨顿住,将已经搬上马车的大铜铃铛塞到白芊芊怀中,愧疚道:“白姑娘,你是好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一定要挺下去!”语毕转身而去,留下白芊芊抱着大铜铃孤独等待……
  
  徐沧扬鞭,奔腾而去,楚成翊心满意足大笑起来,笑到尽兴处,忽然记起什么,于是朗声道:“芷云并未死,她与周子何情投意合,已经离开华亭过小日子去了。”
  
  白芊芊终于嘘了一口气,这算是今天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楚成翊的心情真的很好,他俯身拦腰抱起怀中的女子,笑道:“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妻子,这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芷云同周子何郎情妾意,夏茉儿同她的柳郎一家团聚,我们今晚也该做真正的夫妻了……”话还未说完,他抱着女子大步走进楚府。
  
  这是哪门子见鬼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白芊芊抬头望天,灰蒙蒙一片,苍天啊,六月天该飘雪了,我这是比窦娥还冤啊!
  
  




第三八章:真情假意

  大少爷将自己的战利品一口气抱回了樨香阁,神清气爽,脸不红脖子不粗。白芊芊在他怀里抱着个大铜铃却累得气喘吁吁。
  
  一进樨香阁,那捞莲藕的小丫头已经回来,正拧着湿漉漉的裙角,眼见大少爷怀抱美人归来,慌忙退了出去。
  
  白芊芊觉得,激情昂扬的楚成翊想立刻马上将自己就地正法。
  
  果然,大少爷一脚踹开内阁的门,直奔床铺而去,白芊芊的小心肝吓得噗通乱跳,连忙劝道:“天还没黑……”
  
  “没事……”楚成翊笑的奸邪,“我们聊会儿天调调情天就黑了……”他很温柔得将女子放到床上,然后毫不含糊的开始脱衣服。
  
  “你……你等等……”白芊芊忙捂紧胸口,结巴道:“我…… 我想先洗澡…… ”
  
  “好……”大少爷狗皮膏药一般难缠,“我们一起洗鸳鸯浴…… ”说到最后,还在女子的耳边吐了口气。
  
  白芊芊哆嗦一下,推辞道:“我不喜欢跟人一起洗。”
  
  “凡事总有第一次嘛,养成习惯就好了。 ”楚成翊开始解她裙子的系带。
  
  白芊芊欲哭无泪,芷云走了,素姨走了,徐沧走了,楚成翔下落不明,而shiqiao整理自己现在的身份又是楚家少夫人,整个楚府都是大少爷的人,自己这次是插着翅膀都飞不出去了。
  
  唯一的希望便是身旁的大铜铃。
  
  砸死他!
  
  这个念头一旦蹦入脑海,白芊芊立即起身,干净利索的抱起铜铃,毫不犹豫的砸了过去。
  
  “咣当”一声响,大铃铛被楚成翊劈飞滚落地面,只见他阴沉着脸不悦道:“你想谋杀亲夫啊!?”
  
  “嘶啦”……他下手毫不留情,撕开了女子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肩头和粉红的肚兜。
  
  白芊芊抱肩,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单独洗个澡。”楚成翊此人太让人捉摸不透,谁都搞不准他会不会做出强 暴女子的事情。
  
  大少爷伸手摸了摸她的肩头,滑溜溜的手感不错,于是他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笑道:“我先去吩咐厨房做些晚饭过来,你慢慢洗。”说完敛了敛凌乱的衣衫,转身唤那小丫头进来伺候少夫人洗澡。
  
  白芊芊待他迈出大门,立即起身捡起地上的铃铛挂到窗前,狠命的一通摇,情知二少爷根本听不到,却还是发泄般的摇到精疲力竭。
  
  监视丫头尽职尽责的调试水温,最后还在浴桶中洒落一些花瓣,她看着白芊芊玩命摇了半柱香,最终忍不住提醒道:“少夫人您还是省些力气吧,大少爷房事比较剧烈……”
  
  “轰……”白芊芊脑中瞬间炸开了锅,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她围着木桶转了几圈,压了压惊,心里有了一番计较,而后脱了衣服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洗完后,她翻开包裹找出楚成翔送自己的一套衣服,梳妆打扮完毕,静静坐在床头等待楚成翊。
  
  大少爷再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头发也松松的披在肩头,湿漉漉的显然也是刚刚沐浴过,他吩咐一行丫头将热气腾腾的晚餐摆到桌上,又特意带来一壶好酒。
  
  白芊芊也不动,待丫头们摆放妥当退了出去,她见楚成翊正斟酒,便徐徐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落入男子心间。
  
  大少爷的手一抖,洒出几滴酒水,他转头望向白芊芊,眸光阴晴不定,似有汹涌波涛奔涌而过。
  
  白芊芊微仰起面容,正视着他,启唇念道:“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楚成翊放下手里的酒壶,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你想如何?你以为念首诗就能改变一切了吗?”他伸手握住女子的肩头,十指用力,紧紧扣住。
  
  白芊芊吃疼,却咬牙没有哼出声,她抬头直视近在眼前的男子,轻声说道:“楚成翊,你可还记得卿音?那个一进府便分进你房里的丫头。”
  
  大少爷的面容似哀伤似落寞,他目不转睛得瞪着白芊芊,好半天,他闭起眼睛长长叹息一声,眉心紧紧蹙起。
  
  “你没有忘记她吧,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她,我跟她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白芊芊继续说道,“况且,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你……”她说完这些话,心里顿时舒服了一些。
  
  楚成翊慢慢松了手,他柔了柔眉心,在桌前坐下,轻声呢喃道:“我这一生爱过两个女人,一个便是桓儿的娘亲?——卿音……”他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回味纯美的往事。
  
  “可是我为了权力和财产放弃了她,你曾说过,我这样的人,给不起爱情,也不配给……”他睁开眼睛,澄澈清明,“但是我却又爱上了另一个女子,然而那个女子对我说,她爱的人不是我……”男子的嘴角微微牵动,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对不起,我不爱你,你放我走吧。”白芊芊垂首,低声请求。
  
  “那你爱谁?”楚成翊嘴角的苦笑变了味道,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怜悯。
  
  白芊芊仰起头,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爱的那个人是楚成翔,我也曾经说过,若我真心爱一个人,我定会珍之重之,千金不换,以命相抵!”
  
  “那么他爱你吗?”大少爷的嘴角挂着嘲讽的浅笑,眼中却满是悲悯。
  
  “我确信,他爱我!”白芊芊点了点头,“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为了金钱权力而放弃自己的挚爱,那是我们一辈子的幸福,永远不言放弃。”
  
  楚成翊听完她的话,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手中转了转,而后浅酌慢饮,半晌,他说:“我这个弟弟我最了解,他敬重我,却又瞧不起我,他总想以自己的方式打倒我,却屡屡失败。在他的眼中,我的存在妨碍了他的发展,他想要超越,一直都想超越,想要掌控楚家的万贯家产……”
  
  白芊芊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诉说陈年旧事,“只是很可惜,他也走了我的老路。”楚成翊又饮了一口酒,“一年半以前,他为何接近夏茉儿?你可知道?”
  
  白芊芊哑然,楚成翔曾经说过,他同自己的哥哥争抢任何东西,包括妻子,并未真心喜欢夏茉儿,难道不是如此?
  
  “他看中的是夏茉儿身上的那块墨色玉珏,一年半以前,他借故接近夏茉儿,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你的身上,正有他想要的另一半——那块白色玉珏……”楚成翊说完,笑着看向床侧的女子,瞳眸中倒映出小巧的身姿,翠绿的衣裙,绝强而可爱。
  
  白芊芊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发冷,她定了定神,开口问道:“那两块玉珏到底有何用处?”一开口,竟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连带手心也布满汗渍。
  
  大少爷起身为自己的夫人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而后解释道:“三十年前,老太爷受朱氏姐妹的大恩,遂将楚府的传家玉珏分别赠予二人,墨色的送给夏茉儿的娘亲,白色的赠予你的娘亲,一块示意结为儿女亲家,一块却是定情信物,故而夏茉儿嫁给了我,而你的娘亲却要为爱私逃,说起来,你爹爹定是视我楚家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啊……”白芊芊以手掩唇,惊呼出口,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恍惚间明白为何楚成翔到家里拜访时说自己的名字为“云逸”,而前几日跟自己学做饭时又反复嘱托,出了楚府的大门,一定莫要跟爹爹提起他是楚府的少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早就知道,老太爷当年逼婚,迫的自己娘亲连夜出逃,从而落下一身病根,大好年华便香消玉殒,爹爹也因思念成疾从而卧床不起。
  
  楚家,诚然是她们白家的大仇人!
  
  楚成翔说:“你身上有那块玉珏,你是我命定的妻子!”
  
  命定的妻子,原来根本就不是!原来都是假的!
  
  他无法明目张胆的娶自己,所以只能抛弃富家少爷安逸的生活,丢掉所有的荣华富贵,跟随自己隐姓埋名,从头做起,从最底层做起……
  
  白芊芊将从头至尾的事情回忆一遍,忽而全都明朗开来,他骗了自己,从始至终都在骗自己,但是却并未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内心里忽冷忽热,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纯洁的爱情参杂了上一代的恩怨,便变的纠葛不清。
  
  白芊芊捏紧一角,垂首望向地面,那双石青色的绣花鞋正穿在脚上,色泽柔和而温暖,好半天,她抬起头,“大概……我可以跟他好好谈谈……”
  
  楚成翊自始至终都在静静的看着女子的面容,不遗漏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待听闻她说出这样的话,竟欣慰的笑起来,“你果然如你自己所说,若是真心爱一个人,定会珍之重之,千金不换,以命相抵。我很喜欢你的这份坚贞,这份倔强,可是你爱错了人,楚成翔他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他拿走了你的玉珏,然后呢……现在他人在哪里?他走了已经足足半个月,可有消息传回来?难为你还在痴痴等待……”
  
  “我……”白芊芊忽然抓到重点所在,她轻声问:“那两枚玉珏有何用处?”
  
  “楚府五代以上的传家宝,拥有此两枚玉珏者,可任意支配楚家名下的所有财产!”大少爷的眼睛闪亮,石桥整理收集声音清朗,仿佛故意要敲醒迷惘的女子:“并且,他此次并未去恽州,苏州的店铺已经有三家被他变卖,我也是近日才得到消息,账目上已经核查清楚,如若你不信,我明日便拿与你过目!”
  
  “不……”白芊芊抬手抚额,摇头道:“不必了……”
  
  “他为了财产放弃了你!从始至终,他的接近,均为了得到你身上的玉珏,你还没有醒悟吗?”楚成翊一针见血,清亮的眼眸满是悲悯,“他瞧不起我的自私,瞧不起我的滥情,甚至瞧不起我的虚伪圆滑,可他到头来做了什么,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白芊芊慢慢蜷起身躯,缩在床头的一角,抬头看到窗前的大铜铃在皎洁的月色下泛起黄澄澄的色泽,还有那满院子的梨花,此时也快落净了。
  
  真情?假意?
  
  似乎并不容易分清。
  
  桌边的男子自饮自酌半宿,面色开始微微泛红,已经有了几分醉容,他起身走到床前,伸手揽过女子的肩头,轻声安抚道:“我也可以为了而你放弃财产,放弃家产,那些我都不要了,他想要就拿去好了,我知道失去爱人的痛苦,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我会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不求你全心全意的对我,我只望你能尝试接受我,哪怕只是尝试一下,好吗?”
  
  白芊芊俯在他的肩头没有动,只是那样安静的呆着。
  
  楚成翊也没有再动手动脚,他抱着女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呢喃道:“芊芊,我爱你,我可以等着你慢慢忘记,但是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白芊芊闭了眼睛,不哭不闹,呼吸平稳如同睡去。
  
  这一夜,楚府的大少爷抱着自己的妻子和衣而睡,整个樨香阁里冷冷清清,不复往日的热闹。
  
  只是蜷缩在里侧的女子睫毛微动,仿佛在想着什么,念着什么,排解不开 。
  
  外侧的男子睁着眼睛望向顶棚,眼睛澄澈如湖水,全然没有一丝醉意。
  
  




第三九章:破釜沉舟

  第二日清晨,朦朦胧胧之际,白芊芊感觉有人细致的抚摸自己的面庞,从眉梢到眼角,再到纤细的下巴,她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看到的是楚成翊微笑的面容。
  
  大少爷见她醒了,俯身便要吻她,白芊芊却一偏头躲了过去,伸手抵在他的胸前,皱眉道:“我还没有准备好,明天晚上……可以吗?”
  
  楚成翊伸手慢慢抚平她的眉心,点头应道:“也好,左右我会等你的。”说完他起身理了理压皱的衣襟,笑道:“也该让下人将平日的衣物搬过来了。”
  
  白芊芊盯着他的侧影,淡淡说道:“晚上吧,现在我有些乏,想再睡会儿。”
  
  大少爷抬手为自己的妻子掖了掖被角,体贴道:“睡吧,午饭我让厨房做了送过来。”
  
  床上的女子听话的乖乖闭了眼,楚成翊满足的轻笑一声,转身离了樨香阁,一面吩咐下人们回吟风阁收拾东西。
  
  白芊芊静静躺在床上,待周围都没了动静,她方才起身梳妆打扮,监视的shiqiao整理小丫头端水进来时,白芊芊吩咐道:“我要去思卿阁同雪尘姑娘叙叙旧。”
  
  那小丫头顿了顿,放下水盆后嗫嚅道:“大少爷吩咐过,少夫人这几日要呆在樨香阁,哪里都不能去。”她浸湿一条棉锦,挤到半干后递给少夫人。
  
  白芊芊闻言也未反驳,她接过毛巾后仔细擦拭一遍,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思卿阁将雪尘姑娘请过来吧。”说完后,她又怕楼雪尘不来,起身到院中包了一包梨花瓣,塞给那小丫头,嘱托道:“你将这包花瓣给她,就说得空我去她那里蒸梨花糕吃。”
  
  年少的时候,白芊芊与楼杏花经常思忖着做一些糕点,梨花糕和杏花饼便是俩人用来打趣对方的吃食。而今她有难,楼雪尘又恼了不再理她,只得用小时候的法子引她过来。
  
  果然,雪尘姑娘收到那包梨花后仅仅一炷香的功夫便赶了过来,她向来是个性子急的,而今又有一肚子的火气想要冲这个儿时的玩伴发泄。
  
  只见她一阵风似的刮进樨香阁,见白芊芊安安静静坐在院中,于是冷着脸嘲讽道:“楚家的大少奶奶,不知找妾身来有何吩咐?”
  
  白芊芊知道她并不晓得近些日子来的原委曲折,只当自己是道貌岸然,勾引小叔,欺骗姐妹的伪君子,于是便也不与她置气,只是垂首说道:“杏花姐,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说清,也要请你帮忙,你坐下来喝杯茶慢慢听我说。”
  
  楼雪尘轻蔑的扫了她一眼,冷哼道:“我凭什么要帮你!?再者,你堂堂楚府少夫人,还用得着我一个乐师帮忙?”她站在原地并未坐。
  
  “因为你恨我呀,你说过你要讨回亏欠你的……”白芊芊抬头去望她,笑着说道:“你一向爱憎分明,不若我也让你害我一次,那么我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楼雪尘有些吃惊,瞪大眼睛去看她。
  
  “我说,我原本就不是楚府的少夫人,我是个冒名顶替的冒牌货!楚成翊也不是我的夫君。”白芊芊眯起眼睛笑,“你现在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不若你去官府举报我,让我入狱吃点苦头,可否解你的气?”
  
  “你疯了!!!”楼雪尘压低声音,哑声咒骂一句,凑前坐到桌前,冷声道:“那真正的少夫人呢?你若入了狱,这样的事情,怕是要杀头的!”
  
  白芊芊徐徐为她斟了杯茶,抬眼道:“不会杀头的,老太爷也不会让我死,我觉得,他一直都愧对于我娘,应该不会让我死。”
  
  楼雪尘一愣,将手里的茶盅往桌上一搁,沉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压根听不懂!”
  
  白芊芊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下暴躁的雪尘姑娘,而后徐徐道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说到离奇处,惊得见过世面的楼雪尘睁圆眼睛,张大嘴巴,不时吞咽一口茶水来压惊。
  
  “现在茉儿姐姐走了,楚府的少夫人丢了,老太爷即便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会放我出府,毕竟若是宣扬出去,楚家便会颜面扫地。现在没有人能救的了我,我只有自救了!”白芊芊咬了咬牙,坚定道:“入了狱,我顶大吃些苦头,总好过一辈子困在府里,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大少爷其实对你不错……”楼雪尘的语气已经缓和,开始正常思考正常说话:“二少爷大概也不会做出那些背弃誓言的事情……”她低头绞了一下衣角,有些闷闷的。
  
  “楚成翊好不好与我无关,我不爱他!”白芊芊立场坚定,毫不退让:“楚成翔嘛,不管是为了何种理由,他终归是骗了我,我不能再轻易信他。”她抬眼望了一眼碧绿的梨花林,花瓣已经悉数落尽,仅剩满树的郁郁葱葱,他说过,这些梨花落后是不会结果的,仅用来观赏而已。
  
  难道仅仅是用来观赏亵玩吗?
  
  “那我……”雪尘姑娘偏头想了想,“状告你冒名顶替,意图不轨?”语毕她又嘿嘿一笑,点头说:“其实这样还真是蛮解气!”
  
  白芊芊见她笑了,心中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地,忍不住上前握住楼雪尘的手笑道:“杏花姐不生气就好。不过不要状告我冒名顶替,会毁了楚家声誉的,你就说楚家少夫人携款私逃,而且是大量的金银财宝……对,就要如此说!”
  
  “证据呢?我总归要有证据吧。”雪尘姑娘抽出手,故作生分的说:“还有,你先别跟我太亲热,我的气还没消呢!”
  
  白芊芊被她逗乐了,噗嗤笑出声,“茉儿姐姐本来就是携款私逃了,她今天会去锦绣绸缎庄取走一大笔银两,证据嘛,自然就是锦绣绸缎庄的账簿,那个我过会儿让楚管家拿过来给你,你拿着账本去衙门状告我,捕快来抓人的时候自然会寻到我头上,即不会连累了旁人,楚成翊也翻案无能,毕竟他无法说出那笔银两是他送出去的,而且是送给了自己的夫人和情郎……”
  
  楚成翊啊楚成翊,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天衣无缝的事情是没有的,姑且忍一时之苦,换来一生的自由,很值了!
  
  白芊芊将心里的欣喜全写到面上,楼雪尘看着不高兴,闷声道:“你入了狱,我会给你送饭的,不过得先看你受的惩罚如何,若是被打的遍体鳞伤生活不能自理,那我还可以考虑帮你伺候你那卧病在床的爹爹!”
  
  白芊芊知她刀子嘴豆腐心,便扯着衣襟撒娇道:“你可千万一定要赶在晚饭之前将我弄进牢狱,我再也不想见到温柔体贴的楚成翊了,怪渗人的。”应时应景的哆嗦一下,惹得雪尘姑娘笑起来。
  
  于是两个女人的入狱大计便如此敲定。
  
  大少爷给了自己的夫人任意查看账本文件的权利,却未曾料到她会将此项特权用到这种地方。
  
  楚管家老实本分得将账本搬运过来,却转眼成了衙门里的罪证。
  
  于是白芊芊饱饱的吃了一顿午饭,又舒坦的睡了一个午觉,傍晚时分,衙门的缁衣捕快准时造访,过五关斩六将得杀到樨香阁时,白芊芊已经等的望穿秋水。
  
  老太爷大少爷一干人等全被引了过来,那些捕快倒还客气,恭恭敬敬对二人行了一礼,道:“烦请少夫人去衙门走一趟,有知情者呈上一本账簿,说少夫人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且意图携款私逃,知府大人对此事非常看重,决定第一时间为老太爷和大少爷清除蠹虫,以保楚家上下安定无忧……”
  
  白芊芊见他们一本正经说的严肃,心里却笑断了肠子,自古官商是一家,楚家大富,知府自然巴结,却没想这次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只见大少爷的脸色都变成青绿色,老太爷有些迷糊的拍了拍额头,疑惑问道:“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楚成翊的嘴角一阵抽动,强忍道:“爹爹,过会儿孩儿慢慢将此事向您回禀,先莫耽误了官差办公。”
  
  于是白芊芊当着大少爷的面大摇大摆的迈出了樨香阁,又走出了楚府,只不过被押解的姿势有些许不舒服。
  
  走出大门时,楚成翊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拦住官差,嘱托让他们莫要为难自己的夫人,而后便将白芊芊拖离人群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白芊芊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不爱你,所以不能嫁给你。”
  
  “难道你不认为楚成翔他伤害了你?”大少爷目光灼灼得盯着她。
  
  白芊芊毫不犹豫的答道:“他即便伤我再深,我也是不爱你的,缘何要嫁给你!”
  
  楚成翊猛然呆住,他以为落入如此绝境便会让她软弱让她屈服,众叛亲离,心爱的人也深深伤害了她,那么……她本该哭泣本该急于需找温暖,而自己在她最可怜无助的时候给予关爱……一切本该水到渠成……却没想峰回路转……如此的收稍!
  
  他苦笑一声,“你果真是与别的女人不同,宁肯入狱都不愿跟着我,我……我当真让你如此讨厌吗?”
  
  白芊芊看着他的面容,笑了笑,“我以前挺讨厌你的,现在还好,你也不是个坏人啊,所以不要买通官差到牢狱里折腾我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便如此了结,你说好不好?”她盯着楚家的大少爷,安静剔透,仿佛在恳求,又仿佛是在说:你再折腾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
  
  楚成翊怔怔得盯了她半晌,忽然蹦出三个字:“好个屁!”注重涵养的大少爷十多年来第一次说了粗口,骂完后他拂袖而去。
  
  只是转身的刹那他低声呢喃一句:“这一世我大概注定孤独……”这句话随风飘散开来,落入白芊芊的耳朵,倒令她无端想起另一个人,那个她倾心去爱的男子……
  
  你在哪里?此刻你又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章:浮云飘散

  
  白芊芊被抓当天,知府便连夜提审过一次,证物拿出,证人还未待传讯,楚家的少夫人便悉数承认。
  
  知府大人顿感意外,追问银两下落时,白芊芊又抿嘴不答,如此,便颇是棘手,好在楚府也不逼迫,于是先下了牢狱再行定夺。
  
  白芊芊呆的牢房条件还算不错,墙壁的顶端高高开了一扇窗,很小,却也有光透进来,地面也不是一马平川的枯草,在角落里有张木床,床上有被褥,除此之外,倒也别无其他。
  
  看来楚成翊的关照还是起了些作用。
  
  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在牢狱里呆着无聊,白芊芊shiqiao整理便起身围着墙角散步,踱到午饭时分,第一个探监的人便来了,环佩叮咚,一声一个“狱卒大哥”叫的甜美,不是艳名远播的楼雪尘是哪个?
  
  那狱卒头一次被美人叫的如此亲昵,顿时有些神魂颠倒,亲自为楼雪尘开了牢门,临走还不忘嘱托:“慢慢聊,我给你们把风。”
  
  楼雪尘又是甜蜜一笑,笑得白芊芊啼笑皆非。
  
  “吃饭了!”雪尘姑娘一转头立马变了脸色,没好气的哼一声,将带来的篮子摊在地上。
  
  白芊芊也不饿,只着急问道:“楚府现在如何?”
  
  “还能如何,你都尽数承认,老太爷发了很大的火,还罚大少爷在书房内跪了一宿。”楼雪尘坐在床沿石桥整理收集上,摁了摁被褥,皱眉不满道:“你这牢狱怎么蹲得如此舒服……”
  
  “还不知道何时能出去呢。”白芊芊嘟囔一句,低头吃了几口菜,又问道:“那楚成翔他回府了吗?”
  
  “没。”楼雪尘也有些气馁,于是故意岔开话头聊了聊家常,白芊芊有一句没一句得应着,直至吃完饭狱卒前来清人,她还有些纳闷,楚成翔就算拿到了玉珏也犯不着玩失踪吧,自己又不会对他死缠烂打……
  
  大约傍晚时分,牢狱里便开始阴沉下来,白芊芊刚铺开被褥想要是睡觉,牢门又开了,昏暗的光线下依稀辨的清来人一袭白衣,身量挺拔。这次狱卒还未说话便被男子塞了银票打发出去。
  
  楚成翔在牢狱门口站定,借着朦胧的月光将女子打量一番,继而笑着说道:“傻丫头,为何每次我离府你总能将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白芊芊也抬头看他:“你过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奥?”二少爷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毛,走到床边坐下,很是自然的抬手揽住她的肩头,亲昵道:“娘子要逼供了,我坦白从宽……”言毕他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白芊芊也并未反抗,只是直着身子问道:“你从始至终接近我都是为了骗取那枚玉珏吗?”她问的淡然,声音也不大,但在楚成翔听来却不啻一道惊雷,他眼中神色万千,好半天,方才艰难答道:“是的。”他将女子揽在怀中,静静说道:“但我是爱你的,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你要相信……”
  
  “我何时怀疑过你。”白芊芊任他搂着,“我爱你信你,才会将母亲的遗物都给了你,可是你又如何对我?”
  
  “我……”楚成翔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他俯身,看向女子的眼睛,此刻,乌黑的眸中满是不信任,心里一阵刺痛,忍不住低头吻住女子的唇瓣。
  
  白芊芊也回吻住他,四目相对,耳鬓厮磨。
  
  好半天,嘴唇分开时,白芊芊又问:“你骗了我?”
  
  二少爷低声说:“是的,但是以后不会。”
  
  “你为何要骗我?”女子咬唇,埋头。
  
  “一开始是为了玉珏,后来又怕大哥近水楼台,便骗你说我们之间有婚约。”事到如今无甚好隐瞒,他便也如实说出,话一出口,内心里好似一块大石头落地,再平坦不过。
  
  白芊芊抬头,映着月色望着男子的面容,一如半年前那般俊朗,只是略显成熟一些,她伸手触摸他的面庞,轻轻叹道:“其实如果一开始你便坦诚相待,我大概也会喜欢你,我也不会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放弃自己的幸福……”
  
  “芊芊……”楚成翔深情的唤了一声,却猛然间顿住,他紧紧盯着女子的手心,眼中各种情绪一闪而过,最终转化成一抹淡淡的哀伤:“你还是信不过我……”他苦笑,揽在女子肩头的手臂也松了。
  
  朦胧的月色下,女子掌心中的雪白玉珏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白芊芊素手一翻,将母亲的遗物揣进怀中,笑着说道:“你骗我的,我已经拿回,所以现在我们扯平了!”她趁两人亲热之时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而已。
  
  “芊芊……”楚成翔低垂下眼睑,掩盖住内心的伤痛,他的嘴唇一阵哆嗦,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爱情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他骗她在先,自己并未坦诚过,又如何要求对方完全信任。
  
  好半天,他起身,抬手为女子理了理发鬓,缓缓说道:“无论如何,明天我会救你出去。”
  
  “不必了。”白芊芊笑着抬头,“我用这枚白色玉珏换自己一条命,大概老太爷会同意。”从楚成翊揭示出所有真相的那一刻,她便盘算如何自救,大少爷靠不住,二少爷信不过,如此,便只能靠自己。
  
  如何出府,又如何出狱……
  
  明日,她便自由了!过往的一起便不再追究,无论是夏茉儿还是楚成翊,抑或是楚成翔,那些爱恨情仇全部了结。
  
  一念及此,她当真笑的舒心,“我想,除了我的命,这枚玉珏大概还值些银两……”她抿着嘴眼睛笑的弯弯如同月牙,无论如何,这半年来收获当真是蛮大,学会了经商,若是再能从楚府勒索些资金用来办绣房,那便完满了。
  
  更重要的是,她切身体会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若想生活无忧,只能靠自己!
  
  只是白芊芊望向楚成翔时,内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酸。
  
  二少爷定定的望了她好久好久,最终转身离开了牢房,打开牢门时,他背对着白芊芊说道:“从一开始我便错了,我不该骗你,是我有错在先,怨不得你不信任我,可是……”他话没说完,弯腰出了牢门。
  
  白芊芊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那些情啊爱啊,都如浮云。
  
  此刻,她的内心里平静到不能再平静。
  




第四一章:完美结局

  这一夜,白芊芊睡的很踏实,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正盘算着如何与老太爷做这笔交易,昨日那狱卒却毕恭毕敬的走进来,眼神暧昧,盯的白芊芊浑身发毛,只见他搓了搓手:“少夫人好福气,已经有贵人将赃款交出,此刻正在牢狱门口等着接你呢。”
  
  “咦……”白芊芊纳闷,皱眉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救自己。
  
  跟着狱卒七拐八拐的走出牢房,便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帘的一角绣了个“阮”字,白芊芊狐疑挠头,愣在原地。
  
  一阵风吹过,阮子陵掀帘跳下马车,他眯着眼睛笑的说不出的欠抽,一双手甚是不老实的去扯白芊芊的袖子,没正经道:“芊芊妹子,芊芊妹子……。”
  
  他话未说完,白芊芊便抽回自己的袖子倒退一步,正色道:“阮大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阮子陵的手僵在原地,他却不以为意,跨前一步又黏上前,做痛心疾首状:“芊芊妹子,作何如此生份,叫我阮大哥就好了。”
  
  “你……”白芊芊被他气的嘴角抽了一下,正欲再退,一抬眼却发现楚家的马车由巷口缓缓驶来,里面坐的不是楚成翔便是楚成翊,而这两个人,此刻她都不想见。
  
  “芊芊妹子……”阮子陵扯过女子的手腕,将她拉上马车,笑着说道:“跟我回桐桦村吧,白秀才都想你了。”
  
  白芊芊一愣,狐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为何又要救我?”
  
  阮子陵不好意思的抬手勾了勾头,思索良久,忽而严肃的说道:“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可谁都没说过坏人便不可以爱人!”
  
  听闻此言,白芊芊当真是有些呆,她坐上阮家的马车,撩开车窗的帘子向后看了一眼,楚府的马车已经停下,却并没有人出来,只是对面的车窗帘子也微微动一下,似乎有人要掀起帘子来挽留她,又似乎仅仅是微风吹动。
  
  看了一会儿,她便放下车帘,一转头发现阮子陵正紧紧贴着自己而坐,于是她往窗边挪了挪,笑着说道:“诚然你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阮子陵又是“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这一路,他频繁的逗白芊芊说话,有的时候讲赌坊的有趣见闻,说道高兴处,他总是喜欢扯着白芊芊的袖子,举止亲昵道:“为了赎你出来,我把赌坊都卖了,你说……你说你该如何报答我?”说话间,他那双眼睛总在白芊芊面上溜来溜去,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白芊芊起初不理他,后来逼急了,便猛的抽回袖子,没好气道:“阮大公子,你救了我,我很感激,银两我定会还你,但若想让我以身相许,那麻烦你再将我送回牢狱。”
  
  阮子陵有些讪讪的坐远一些,低声嘟囔道:“这倔脾气,半年来当真一点没变,对待救命恩人都如此凶暴。”然而只安生半晌,他便又如同掉了下巴一般扯东扯西,直说的白芊芊昏昏欲睡。
  
  以前,白芊芊觉得阮子陵是一个花街柳巷的赌坊少爷,如今,他依然苍shiqiao整理白着面容一脸病态,说话的时候依旧口没遮拦动手动脚,赌坊卖了,可他三句话离不开赌字。
  
  诚然他并不是好人,却也会做好事。
  
  白芊芊听任他叨叨,一路热闹的回到了桐桦村,上次回来时,有楚成翔陪伴,这次……她不愿多想,下车推门进了院子。
  
  院中,常年卧床的白秀才正坐在石凳上煮茶,他见女儿回来笑的一脸慈爱。
  
  白芊芊诧异上前,握住爹爹的手上下打量半晌,惊喜道:“爹爹,你的身体居然已经大好,真好……真好……”她喜极而泣,感觉自己这半年来当真是值得。
  
  白秀才也握着女儿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如此花钱用药怎么能不好。”他伸手为女儿擦去泪珠,忽而想起什么,便嘱托道:“回头你告诉云逸,别再请大夫过来了,即便有钱也不能如此花啊……”
  
  “什么……”白芊芊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白秀才当她不好意思,便拉女儿坐下劝说道:“那位云逸公子当真是不错,常来这里看我不说,前些日子更是带来药材请了有名的大夫,芊芊你若是中意他也无须瞒着爹爹……”他的话未说完便听闻门口“咚咚咚”的敲门声,于是白秀才未语先笑,“瞧,又来了不是。”
  
  白芊芊忙去开门,一个背着药箱的白须医者正立在门外,阮子陵竟然也未走,石桥整理收集打起帘子来瞧她。
  
  那老大夫见了白芊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尊夫人,云公子前几日在苏州时还烦请老夫调理一下您的身子,若是方便,可否让我号脉?”
  
  白芊芊忽然间有些明白过来,她将大夫让进院内,问道:“您是特意从苏州赶过来的?”
  
  那老大夫捻须笑了笑,开箱取药材,“老夫以前并不接受上门医治的生意。”
  
  于是白芊芊便了悟,楚成翔在苏州确实是变卖了三家店铺,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爹爹请大夫,大少爷没有说谎,二少爷亦没有说谎,难怪牢狱那夜他欲言又止……
  
  旁边的白秀才一边接受诊治一边笑着说道:“自古君子远庖厨,难得云公子竟然做的一手好菜,竟与芊芊你不相伯仲。”他怜惜自己的夫人,想来不排斥下厨,未曾想自己的女儿竟也遇到个愿意为她下厨的男子,心中自是欣慰,不免笑着嗟叹一番。
  
  白芊芊未接话,只是盯着院中的那株梨花树不动,树上的花瓣已经落尽,隐约可见细小的果实。
  
  好半天,白秀才察觉出女儿的异样,伸手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白芊芊回头,静静说道:“爹爹,他叫楚成翔,是华亭第一富商——楚陌横二子。”
  
  白秀才闻言猛的抬起头,浑浊的眼眸收缩,仿佛想起了往日的哀痛。
  
  恰在此时,暖炉上煮的茶水咕嘟嘟冒起热气,白芊芊包起块毛巾就去拎茶水,回身又从桌上拿起茶盅分别倒给爹爹和老大夫,强自镇定道:“爹爹今晚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白秀才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未回神,那苏州老大夫已经诊完脉,满意道:“身体已经大好,可以自由活动,只是以后还要慢慢用药调理。”语毕便提笔开了方子。
  
  白芊芊一一答应下来,那老大夫临走之前还坚持为她把了脉,开了一些调理气血的药品,她也均点头应诺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她同往常一般料理家务,白秀才的身体也逐渐硬朗起来,偶尔到河边散散步,回来时常常看到女儿坐在院中望着梨花树发呆,忍不住摇头叹息,直叹孽缘。
  
  终有一日,他扯过自己的女儿,语重心长道:“你若真心喜欢他,我也不再阻拦,女儿大了,由不得我,去吧去吧……”他摆了摆手,临了却又添了一句:“可我绝对不想见到楚陌横这个人!”
  
  关于去不去找他,白芊芊还是犹豫了,当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信任他,还说出了一些伤人的话,而今……
  
  然而,不久之后,她便无甚好犹豫,楼雪尘从华亭来了一封信,说那日之后,二少爷回府归还墨色玉珏,而后颓然离府,什么也没拿,只是取了樨香阁里一包风干的梨花瓣,之后便没了消息。
  
  白芊芊握着那封信坐在院中,夏天来了,有了蝉鸣声,一阵风吹过,她手中的信笺滑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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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容易将人抛,一转眼四年已过。
  
  白芊芊同阮子陵一同办了绣房,有时候她觉得日子过的很舒心,有时候又觉得缺少些什么。
  
  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了,上门说亲的媒婆都少了许多。
  
  阮子陵娶了妻纳了妾,却总不忘打趣她说:“小心一辈子嫁不出去。”
  
  大多数时候,她总是笑而不答,只是每天清晨醒来,她习惯在窗边挂一串铃铛,风一吹,铃儿叮咚响,于是一天的日子便如此开始。
  
  直到有一天,近些年来崛起的幽州大商户忽然找上门,将她堵在门前,说道:“我说过我要给你种梨花树,第一年,我种了,因为不会培育,然后冬天便冻死了。第二年,我又种了,结果没开花也没结果。第三年,我依然种了,现在它开花了,所以我来找你,只想问你一句,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成翔,当年我太心高气盛,这些年过去了,我觉得……”
  
  楚成翔忙伸手掩住她的唇,说道:“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我只想问,我们可以不可以从头再来……”
  
  于是白芊芊便笑了:“既然如此,那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一阵风吹过,铃铛声响起,两人的笑声响起。
  
  

所有跟帖: 

Yeah! -chinnychinchin- 给 chinnychinchin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2/20/2010 postreply 18:04:49

Thanks a lot. -April07- 给 April07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2/22/2010 postreply 02:26:35

斑竹好强啊!超感动ing!!! -毛毛小雨- 给 毛毛小雨 发送悄悄话 毛毛小雨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2/23/2010 postreply 20:48:43

画眉深浅, you are the best!! <eom> -warelf- 给 warelf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8:0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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