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如是观(清穿) - 64章 应作如是观

来源: 天钥桥路 2009-08-28 08:31:0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892 bytes)
宫中有了新后,又是一番新气象,当尘埃落定之后,苏菲才发觉,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十四了。

她派人去问,不是说王爷打猎去了,就是说王爷偶染小恙,需要闭门调养。苏菲有些受伤受欺骗的感觉,她想他也许另结了新欢。见不到十四,宫里园里又都过于气闷,苏菲便喜欢上了出巡。好在弘历是个听话的儿子,南巡、东巡、五台山、中州、孝陵、木兰……苏菲马不停蹄的在路途上奔走。

  直到那年的秋天,苏菲随皇上出发去木兰围场秋狝,临上车前,春草匆匆过来请安,苏菲一向待她如家人,笑问她莫不是找不到马车了,想来蹭自己的銮舆坐?春草的神情却不同于平时喜乐形容,仓惶的问道:“娘娘知道吗?十四爷病重了。”苏菲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但是经年的离弃使她只淡淡的“哦”了一声。

  春草有些诧异,继续说道:“十四爷这病反反复复的已经一年多,他自己却不肯好生调养医治,今年入秋之后越发不好,昨儿家里那位去十四爷府上问安,回来说是已经起不了床了。今儿早上偷偷去瞧了瞧,没见着十四爷的面儿,可听张顺儿说,十四爷嘴里不说,心里头着实挂着娘娘,否则那病也不会一日重似一日。”

  苏菲的心被揪得缩成一团,她挥手命正要扶她上车的太监退下,令苏培盛去传旨另外备车,她要去探望十四。苏培盛还没有退下,皇上已经得信儿过来了,一脸轻松的问:“皇额娘怎么还不上銮舆呢?群臣已经在□外跪候着了。”苏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听说你十四叔病了,我想先去探望他一下。”
  弘历惊奇的挑起眉毛:“十四叔病了?不可能吧?刚才恂王府的长吏还来禀告,这次出巡,恂郡王也请旨想随行,还要参加射猎呢。我才说宗室中,也就十四叔的骑射可以与朕较量一番,怎么会就病了呢?”他说着回头命传典礼官,目光扫过春草,春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升头顶,哪里敢再说什么。

  不大一会儿,典礼官过来磕头,弘历问:“恂郡王可在随行之列?”典礼官恭恭敬敬的回道:“恂郡王蒙皇上恩准,随圣驾秋狝木兰,已经在随驾王公中跪候太后、皇上、皇后和各位主子的大驾了。”

  弘历便向苏菲笑道:“也许是误传吧,一会儿额娘在随行的队伍里就会看到十四叔的,有病没病一目了然。再说,这次十四叔随驾秋狝,见面的日子尽有的,额娘还是快些出发吧,误了时辰可就不吉了。”

  苏菲听这么说,心里稍微放松些,便上车走了。留下春草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望着远去的车驾黯然不知所措。

  然而不论苏菲如何睁大眼睛去寻找十四的身影,要想在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官员中看到十四,也是不可能的。何况,她的銮舆眨眼工夫就过去了,她只能从车帘缝里看到闪耀的朝服顶戴,时间一长,看得眼花,无奈放弃找寻,斜倚在车里舒了口气,想:不要紧,到了木兰总能够见面的。

  然而路上没有见到十四,迎驾的人群中没有十四,晚间的篝火宴会上没有十四,赛马会上没有十四,射箭场上也没有十四,每个人都说十四爷来了,可是苏菲就是见不到他。人们发现太后来木兰围场之后心情不太好,她每到一个人多的场合,必会用目光搜寻,然而没有她希望看到的人,便会掉头就走,将跪拜于地的众人晾在那里,张皇失措,不知自己哪里触怒了太后。苏菲甚至猜想也许十四根本就没有来,也许是皇上串通了众人一起来糊弄自己的。

  直到那一刻,木兰围场迎来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大狩猎开始了,将近半个月之前,守卫围场的兵士就开始将周围草原山林的野兽驱赶入围场,还有豢养的猛兽麋鹿之类也全部放出囚笼,在皇上的带领下,王公大臣分成几队,驱驰射猎,以此比拼骑射之技。

  后宫的妃嫔因为场面过于血腥,往往呆在帐幕里不敢出看,苏菲却不在乎,弘历便命内侍在围场的高处山丘上设好围挡,重兵防护,请太后登高观猎。

  虽然已经看过多次,但是这次苏菲依旧看得热血沸腾,那万马奔腾、箭如飞蝗的场面的确壮观。狩猎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到傍晚,弘历亲自骑御马,挽宝弓,射死了一头雄鹿,他指挥侍卫们将鹿抬到苏菲面前,那鹿头上的鹿角枝枝丫丫有两尺多高,皮毛光滑得缎子一样,弘历骄傲的站在苏菲面前等待表扬,苏菲蹲身摸了摸那鹿角,抬起头来正想对弘历赞上两句,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十四。

  在另一座山丘上,在夕阳的余辉里,十四一身银色的戎装,笔挺的骑在一匹乌骓马上,挎弓带箭,头盔上的簪缨在风中飘拂,苏菲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俊秀洒脱如“朗月出山,春风过漠北”的十四。时空仿佛静止一般,弘历、侍卫、太监、宫女、号角声、呼喝声、马嘶声……全都隐退到十四的背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远远的两两相望。

  苏菲没有说话,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她只觉得十四出现的这个场面美得让人心碎,她知道他是特意让自己看到他的,看到他最美好的形象,她在这一刻相信十四是爱自己的,同时,看到他时涌上心头的狂喜也明白无误的告诉她,她也一直爱着十四。
  就在那辉煌的金光渐渐在十四身后变淡的时候,十四猛得一抖缰绳,那乌骓马优雅的迈开四蹄小跑着转身离去,当最后一缕金色的光芒随着十四远去的身影消失的时候,苏菲的世界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弘历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将这黑暗撕开:“皇额娘,围猎已经结束,该回营地了。”苏菲迷惘的看了看四周,才发现空中已经繁星密布。

  十四当夜就离开木兰,先行回京了,甚至都没有请旨,皇上虽恼他无礼,但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他选择了隐忍不发,只是越发封锁住了传到太后那里的消息。这样一直到回京,苏菲再没有听到关于十四的只言片语,但是她不再焦躁不安,因为她又见到了他,他还是那么英姿挺拔,这就够了,她想见面的机会尽是有的,何必争在一朝一夕。

  但是回到凝春堂的第二天一早,弘昼匆匆来请安,苏菲刚想戏谑他居然能赶在日头前面起身,弘昼身后跟着的一个太监突然上前一步,伏地叩头:“奴才张顺儿给娘娘请安。”苏菲一愣:“你不是服侍十四爷的太监头儿吗?怎么跟着和亲王了?”弘昼回道:“额娘,是我把他带进宫里来的——十四叔病重,大约不久于人世了!”张顺儿呜呜的哭了起来,苏菲的心里像被什么给扎了一刀,钻心的疼,眼前有一片雾气缭绕旋转。

  好半晌,她下意识的揪紧手中的手帕,稳了稳心神,勉强问道:“在木兰围场的时候,我还看到他骑马,那时不还好好的?”张顺儿边拭泪,边说:“其实我家爷去木兰之前就虚弱得起不了床了,可还是非要去,躺在马车里颠簸了半个多月,昏厥过去好几次,都是杨太医给好歹救过来了。说也怪了,那天围猎时,爷突然就来了精神,也不用人搀扶了,自个上马出去骑了一个时辰,可回来时已经脱了力,只说了一句‘回京’,就人事不知了。”

  苏菲的耳边嗡嗡作响,心血翻涌,她感到了一阵晕眩,勉力支撑住身体,才又隐约听到张顺儿的声音还在继续诉说:“……爷的心思,奴才到死也不明白——明明想见娘娘,干吗硬撑着不见?前前后后,娘娘几次派去问疾的人,爷都不让说实话。这两日十四爷水米都不进了,太医说药石已经不中用,可每日难得清醒那么一会儿,就是盯着早年在西北军中时画的一幅娘娘的赏花图,那么眼也不眨地看……”

  苏菲闭上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汹涌,她颤着声音吩咐:“备车……”

  十四住在静宜园里的见心斋,苏菲只带了锦屏去,她从来没有走这么快过,衣裾在绣鞋上方翻飞着,张顺儿一溜小跑的在前面引路。将近见心斋时,人渐渐多了起来,进进出出的丫环太监,还有太医都在张张惶惶的窃窃私语。苏菲看到了见心斋的窗子,十四就躺在里面吧?再走几步就可以见到他,可是苏菲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眼前又浮现出十四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的英姿,那是他希望自己留在记忆里的形象吧?

  苏菲停住脚步,默默的站着,她问自己来见十四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解释曾经的误会隔阂吗?是为了明晰彼此的感情吗?可是其实那些隔阂已经不存在了,若是现在进去,看到的是十四缠绵病榻、苟延残喘的样子,那是他愿意的吗?

  张顺儿跟一个太医耳语了几句,边拭汗,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苏菲说道:“娘娘,还来得及,您进去罢。”苏菲不动也不语,张顺儿又忐忑的说了一遍,良久之后,苏菲缓缓的说道:“你进去跟他说,我来过了。你告诉他,我永远都会记得他在草原上夕阳里骑在马上的样子。”

  苏菲转身离去。

  是夜,她走进凝春堂里空设多年的佛堂,虔诚而卑微的跪在佛祖面前,为十四持诵《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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