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踪之国一雾隐占婆「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本物天下霸唱

来源: 文丑颜良 2009-05-13 23:20:24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70214 bytes)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1话 猎枪

几乎所有进入野人山的探险者,都会充分考虑到将要面临的障碍和危险。而最难以预知的威胁,是从地底不断涌出的雾气。除了那些迷失在雾中,永远都回不来的失踪人员,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解答究竟会在雾里遇到什么,也不知道它的根源来自哪里。若以常理推测,浓雾可能会使人产生幻觉,或是雾中含毒。但是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先进的装备,再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运气,应该有机会从中全身而退。

  不仅司马灰和玉飞燕是这么设想的,就连搭乘在“黑蛇II号”运输机上的英国探险队,也同样抱有这种侥幸心理。他们为了对付野人山巨型裂谷深处的千年迷雾,事先做了许多相应准备,包括各种防毒措施,以及在雾中使用的强光照明器材。但是根本没有料到,浓雾中存在着令人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

  威尔森留下的录音磁带,听得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做声不得。录音中提及的内容,彻底颠覆了他们先前对整个事件的认知。玉飞燕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伙人,与“黑蛇II号”运输机上的英国探险队,肯定都有着同样的幕后“雇主”。按国际上的惯例,既然客户委托一组人去寻找失踪的空军运输机,那么在这组人失手或放弃之前,就不应该再让别人插手。要是早知如此,也就不来趟这浑水了。

  玉飞燕又想起先前与司马灰二人发现这架运输机的时候,裂谷中的浓雾正在下降,当时的黑蛇II号运输机并无异常,机舱里也没见到英国人的尸体。据此估计录音中提到的“生命体”,仅限于在雾中活动,而且“灯光”会将它从迷雾深处吸引出来。

  这时司马灰撬开机舱内的货箱,一看果然都是英国探险队携带的各种装备和物资,而不是玉飞燕此行所要寻找的“缅甸珍宝”。他见其余几人都是神色凝重,如同大难临头,就想找个理由宽慰众人,只好说:“至少这盘录音带……解释了咱们先前在裂谷上边遇着的,是这架黑蛇II号运输机,而不是一个在浓雾中徘徊了几十年的幽灵。”

  玉飞燕看了司马灰一眼说:“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咱们遇到的确实是黑蛇II号,可是与黑蛇II号在雾中相撞的又是什么?”

  司马灰说既然“黑蛇II号”迎头撞上了对面的蚊式运输机,但是却没有发生爆炸,我想这大概是由于“雾”的原因。听说世间常有“海市、山市”幻布,晚上在荒坟野地里还会有“鬼市”。浓雾中突然出现的,多半是那架失踪的英国皇家空军运输机,在几十年前留下的影子而已。

  太平洋战争末期,美军有整整一个中队的野马式战斗机,在太平洋地区执行巡逻任务。他们突然发现对面空域有日军的零式战斗编队出现,然而当时的日本联合舰队都不复存在了,海军航空兵也被打得七零八落,早已丧失了制空权,怎么还会有如此齐整的大规模编队出现?正当美军战斗机飞行员想要发起攻击的时候,却又失去了敌方机群的踪影,眼中只剩下海天茫茫,碧蓝无垠。通过联络得知附近巡航的舰载雷达上,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反应,当时野马式战斗机中队的飞行员皆是目瞪口呆,没人知道刚才亲眼目睹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后来有证据显示,那只是海市蜃楼一类的光学折射现象,还有不少目击者曾在海边或是沙漠中,看到金戈铁马的古战场浮现在地平线尽头。不过科学家们至今都无法解释,在云层和海面上形成的投影,为什么往往都会出现在许多年以后。

  这是司马灰曾在缅共人民军里,道听途说得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提出来,是觉得探险队在野人山的遭遇,与那瀚海狂沙中的种种离奇现象,颇有相似之处,这么说似乎也解释得通。

  玉飞燕却不认可这种推测,如果说是浓雾形成的虚像,那么黑蛇II号为什么会在撞机的一瞬间,如同接触到了强烈的磁场,使得全部设备同时停止运转?另外这架运输机落入裂谷之后,被强光探照灯从迷雾里引出来的“生命体”又是什么?英国探险队的成员是如何遇难的?为什么他们连尸体和血迹都没留下?

  阿脆同样是深觉疑惑,她也忍不住开口问司马灰,为什么英国人形容浓雾中出现的东西是“生命体”?

  司马灰道:“这个词还挺唬人,都把话说颠了。其实讲白了,不就是说从地底涌出的浓雾里存在着某种‘活物’吗。”

  阿脆摇头道:“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这个词太宽泛了,你可以说一草一木是生命体,甚至还可以说整个天地都是一个生命体。即便咱们亲眼见到了浓雾中出现的东西,可能也无法准确描述。毕竟天地茫茫,人类所知极其有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被探照灯从浓雾里引出来的东西,绝对是异常危险,还是遇不着为好。”

  司马灰寻思:“能否探明雾中隐藏的真相,也许就是从野人山里逃出生天的关键所在”。但他被众人连珠炮似的问题,给问得无言以对,心想:“我这还懵着呢,你们怎么全都问我来了?”只好推说“见不尽者,是天下之事;悟不尽者,是天下之理”。眼前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了,几乎没有逻辑可言,换谁也琢磨不透。在这种情况下,咱们应该尽量以“弹性思维”来处理。

  玉飞燕和阿脆都觉不解,奇问:“弹性思维是指什么?”

  罗大舌头替司马灰解释道:“这个词是挺唬人,都把话说颠了。其实讲白了,他现在是黄鼠狼偷鸭子,无计可施了。只好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给它来个见怪不怪也就是了。咱用不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否则把脑袋想破了,吃亏倒霉的又不是别人。”

  玉飞燕点头道:“说得倒也在理。此时山外暴雨如注,导致地下积水不断从岩层缝隙中渗落,造成这个地底洞窟内部也被雨幕遮盖,使得裂谷深处的浓雾尽皆消散。咱们正得天时,如果就此放弃,无异于功败垂成。那架失踪的英国空军运输机,曾通过无线电联络,确认降落在了雾中,并没有沉入泥沼。这地底多是沼泽,能够允许蚊式运输机降落的区域,只有纵深狭长的一片湿地而已。如果继续向南徒步搜索,仍有机会找到失踪运输机里装载的货物。”

  玉飞燕以前做事,无不随心而动,根本用不着对手下多作解释,可司马灰这几个人皆属临时入伙,真要是半路上甩手不干了,自己也奈何不得他们,只好忍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商量,她又对众人嘱咐道:“兵贵神速,现在不能过多耽搁,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因为说不准热带风团带来的狂风暴雨还会持续多久,它要是万一在途中转了向,或是突然减弱,事情可就麻烦了,那时候浓雾肯定还会出现。在出发之前,大伙应该尽可能多携带英国探险队留下的必要物资,特别是防身的武器和食物,以及照明装置,如果在途中突然遇到浓雾出现,就要立刻关掉探照灯和聚光手电筒,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改用冷荧光剂一类没有热量的化学光源。”说完她就开始从英国探险队的货箱中,寻找应用装备。

  玉飞燕意外地发现了一部肩背式通讯电台,便问司马灰等人谁会使用?阿脆看了看说:“这是PRS25/77型军用战术无线电,美国产的,我懂一些通讯,应该可以用,但这地下洞窟里没别的幸存者了,要拿它跟谁联络?”玉飞燕说:“咱们得手后,即便能逃出这巨型裂谷,可在野人山里没有接应恐怕也走不出去,带上它有备无患,总能派上用场。”

  司马灰见玉飞燕布置有方,算得上是光着屁股坐橙子,有板有眼了,换作自己也没有更好的策略,于是就没再多说什么。

  其余几人也对此没有异议,当下各自着手准备,只是罗大海这辈子从来没让女人指挥过,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难免有点犯嘀咕。他无意中发现货箱底层有个长条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条拆散的老式四管猎枪,配有两种特制弹药。罗大海三下五除二将它组装起来,就见这条猎枪大得都出了号了,而且枪身材质考究,工艺非常精良,四条枪管呈“十”字配置,左右两管为霰弹,上下两管为大口径膛线。他在当地听人说过,以前有英国贵族在缅甸印度等地猎取野象和犀牛,专门使用这种猎枪。犀牛的那身坚皮厚甲,足能防御来复枪弹的射击,却唯独抵挡不住超大口径的“猎象枪”。罗大海喜出望外,对司马灰道:“这枪跟后膛炮也没什么区别,有它傍身,我心里头可就踏实多了。”

  司马灰提醒他道:“罗大舌头,你他妈这是想打坦克去啊?我告诉你使这种大口径猎枪可得悠着点,它的威力是不小,但生产年代比较早,所以在设计构造上还显得比较落后,缺点很多,容易走火,尤其后坐力大得惊人,如果射击者体格单薄,开枪时能把自己撞一溜跟头出去。”

  罗大海自持生得五大三粗,有膀子稳健的力气,毫不在乎地说:“那些英国佬不就是喝机器水吃洋白面长大的吗,又不是三头六臂,既然他们能用,咱也照样玩得转。”说完他将猎象枪的子弹带挎在身上,然后嘱咐Karaweik道:“你小子可跟紧了我们,要是敢开小差掉了队,看老子不撸你个茄子皮色。”Karaweik也知道眼前处境之危险,满脸惊慌,闭了口不敢多言。

  收拾齐整了,众人先后钻出“黑蛇II号”运输机的机舱,各自拎着冲锋枪,以探照灯开路,摸索着向裂谷南端搜寻目标。从地层岩缝中渗下的积水,被洞窟高处的气流一卷,都成了漫天落下的细碎雨雾,视野受到影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裂谷底部都是荒原般的湿地,当中有好大一片区域,纵深处绵延伸展,形势如同蟒蛇,周围的水面上,则生满了一片片枝繁叶茂的锯齿草和丛丛芦苇,都有将近半人多高,将沼泽地区分割得像是棋盘一样纵横交错。

  阿脆奇道:“这片宽阔深邃的地下空间,终年都被浓雾封锁,从来不见天日,得不到半点光和作用,怎么会生长着如此茂密丰富的沼泽植物?”

  司马灰也有同感:“最反常的是这里实在太空旷了,而且洞窟的深度不下两千多米,我原来还以为地底会藏着某些东西,可是这里除了雾,似乎什么也没有了。”他说话的同时,在探照灯的光束下,看到附近水面上漂浮着几段枯木般的东西,心知必是鳄鱼无疑。这裂谷四周如果是完全与世隔绝的,那从高处落入地底的生物和植物,只能在这近乎封闭的环境中繁衍生息。在地下沼泽附近,出现鳄鱼和缅甸蟒等爬虫类生物毫不为奇。可在雾中袭击“黑蛇II号”运输机的生命体究竟是什么?它的体形肯定不小,而且能够借助浓雾迅速移动到高处,绝不可能是鳄鱼和缅甸乌蟒。

  司马灰见没有头绪,索性不再多想了,他抬头向高处看了看,先前对热带风团“浮屠”没有任何好感,只觉得恶劣的天气是一个致命威胁,但此时却又盼着这场驱散浓雾的暴雨,千万不要停止。

  正走得发慌之际,忽见前边又有一条近十米长,约有数吨之重的巨鳄,露出满口密布的尖利牙齿,横趴在路上一动不动,它猛然被探照灯脚步声所惊,并没有发出攻击,而是“哗啦”一声扭动笨拙的躯体,顺势蹿入了芦苇丛的深处,听声音是去得远了。

  玉飞燕连忙提醒众人,千万不要离芦苇丛太近了,免得被潜伏的鳄鱼一口咬住拖入泥沼。

  可这时俄国人白熊却突然停下脚步,拨了拨巨鳄刚才爬过的地方,撞碎了一层枯木,厚厚的泥土和青苔下,暴露出大片狗肝色层面,他又接连挖开几处地面,也都是如此,看起来一直延伸到沼泽深处。俄国人白熊似乎觉得这很不寻常,他那张本就冷漠的脸上,又笼起了一层阴云。

  司马灰虽然看不懂这俄国佬在搞些什么名堂,可此处极其危险,怎敢随便停留,就问:“懦夫司机,你在这刨地雷呢?”

  那俄国人白熊闻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冲着司马灰张开了嘴,露出仅剩的半截舌根,示意自己不能说话,随即用匕首划地写了几个字。

  众人借着灯光一看,见只是四个英文字母“MOHO”,俱是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个人名吗?”

  玉飞燕知道一些俄国爆破专家白熊以往的经历,见了这行写在地上的英文,已然领会了他想要告诉众人什么事情,惊问:“你是指咱们掉进了望远镜里?”

  (注:机器水——指自来水)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二话 望远镜计划

俄国人白熊用匕首在地上划了“MOHO”四个字,只有玉飞燕清楚他的意思,这是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野人山巨型裂谷底部是由造岩物质所构成,探险队的六个幸存者,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深入了地幔与地壳之间的“摩霍界面”。

  如果要解释这件事情,还要从五十年代初期说起,当时苏联和美国这两大敌对阵营,受冷战思维支配,将大量财力物力投入到无休无止的战备竞争当中,军事科研也以近乎畸形的速度突飞猛进,双方竭尽所能开发各种战略资源。

  当时的苏联有一项代号“地球望远镜”的秘密计划。苏联国土的南部和东部幅员辽阔,环绕着山岳地带,天然洞窟和矿井极多。为了比美国更早掌握地底蕴藏的丰富资源,以及人类从未接触过的未知世界,苏联人在一块天然盆地内的干谷中,动用重型钻探机械设备,秘密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挖掘。

  这一工程耗时将近二十年,他们挖出的洞穴,垂直深度达到一万三千米,是世界上最深的已知洞窟。因为涉及高度军事机密,所以“地球望远镜”计划始终都在绝对封闭的状态下进行,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内幕。

  白熊契格涅夫精研爆破和地质钻探,在“地球望远镜”的工程末期,他曾经参与其中,接触到了许多相关机密。人类设计出了天文望远镜,可以用肉眼来窥探宇宙星空的秘密,但是人的眼睛却不能穿透地面,所以才将穿透地层的深渊,称为“地球望远镜”,可以借助它来直接观测地底物质。

  根据地下深度不同,物质组成也完全不同,并不是一砖到底的全是泥土岩石。概括而言,大致有三层区域,最外部称为地壳,深处是地幔的中间层,地幔里边裹着地核。地幔与上下两层不同物质的分界处,称作不连续面,外边的被命名为“摩霍不连续面”,深处的则是“古登堡不连续面”。

  当年苏联人挖掘到地下一万多米,取得了“摩霍不连续面”下地幔的样本,发现地底含有大量放射性物质,使造岩物质形同石蜡,它既不是岩石也不是沙土,可能里边含有微生物,才呈现出罕见的狗肝色斑痕,表面上看起来犹如腐败的人造革,与野人山洞窟里常见的地质构造完全不同。白熊曾在苏联见过样本,并且知道这种地下物质分界线具有全球性,然而随着地表区域不同,摩霍界面的深度也有变化。如果在是缅甸野人山,至少要深入地底万米以下,才有可能出现这种特殊物质。

  玉飞燕仰起头,在雨雾中看了看那条高悬的地缝,心中诧异之情不可名状。此时山外风雨如骤,雷电交加,无法凭着闪电的光芒加以目测,只看手表上的海拔读数显示,洞窟底部距离出口之间的垂直落差,大约有五六千英尺。而且裂谷的顶端,本身就位于野人山海拔较高的地方,减去山体的高度,到地面也不可能超过三千英尺。这个深度当然绝对算不得浅了,但地层物质的变化,却分明显示众人已经深入地下三万多英尺。也就是说自身感觉到的深度,还不及实际深度的零头。在这个深渊一般的裂谷内部,似乎一切逻辑和常识都已失去了意义,使人完全难以判断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状况。

  玉飞燕心中茫然,她向其余几人,简单说了说白熊发现的情况。可司马灰等人文化程度有限,除了知道一千米大约是三千多英尺以外,又哪里听得懂“摩霍维奇不连续面”和“地球望远镜”是何所指。可能用清浊不明的“混沌物质”来描述,他们倒还能够理解一些。

  罗大舌头说:“现在咱们已经踩到底了,还管它有多深做什么?我真想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担心的。从两千米的高度掉下来是一死,从一万好几千米的高度掉下来,不也是一死?肯定都会落个粉身碎骨血溅四野的下场,反正摔成什么模样自己也看不见,所以根本不用过多考虑这个地底洞窟的深浅。”

  司马灰想了想说:“应该还是有区别,从两千米的地方摔下来,大不了惨叫一声,还来不及难过就永远健康了。可真要从上万米的高处,呈自由落体式往下掉,你先是惨呼几声,然后掏出烟来点上一根,再拿起笔写份遗嘱,交代好后事,又回顾了一遍自己在热带丛林里的戎马生涯,可低头一看,那还差一半才到底呢。”

  玉飞燕见他二人根本不明所以,便说:“不管是野人山内地质变异,还是自身的空间感产生了错乱,都是后面才要考虑的问题。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现在还是寻找失踪的蚊式运输机最为紧要。”她见地下沼泽茫茫无际,植被和黑暗阻碍了搜索,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目标,几乎是金针入海,使人无从着手。以往在山里寻墓掘藏的办法全都用不上了,根本无计可施。

  司马灰一路跟着探险队进入深山,发现玉飞燕这伙盗墓者,也确实有些手段,不过他们的传统经验和技法,似乎在缅甸丛林里并不适用。起先姜师爷决定走“象门”深谷中的路线,就犯了大忌。司马灰在缅共游击队这些年,除了杀人放火,对“丛林作战、野外求生、救援搜索、辨别方向”等方面的经验,也可谓了如指掌。他告诉玉飞燕:“缅甸山区的地形非常复杂,要想确保安全,必须尽量做到――走高不走低,走大不走小,走纵不走横、走林不走草。”

  如今探险队处于野人山巨型裂谷的底部,想在此搜索蚊式特种运输机,这四个禁忌至少犯了三处。一是钻入洞窟里,走得低了;二是受地形和环境限制,视野过于狭小;三这地底全是生满茂密锯齿草的沼泽,很容易受到鳄鱼偷袭。可以说处境险恶到了极点。

  听司马灰提到沼泽里潜伏的鳄鱼,众人不禁脸上变色,当年就在缅甸,有两千多全副武装的日军误入沼泽,由于伤兵太多,身上血腥气息浓重,结果引来了大量鳄鱼。还用不上半个钟头,两千多人就全都活活喂了鳄鱼。根据鳄鱼的习性,它们发现猎物后,不会立刻展开攻击,而是先要观察一阵,可一旦其中一条当先扑上来,就会立刻引来更多的同类上前争抢。那时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自然不用说了。

  司马灰又道:“目前也只知道那架失踪的运输机,大致降落在了裂谷的南端,可这地底洞窟空旷幽深,凭咱们这几条人枪,在沼泽里冒着雨摸黑去找,要几时才能寻到?”

  玉飞燕被司马灰一番话,说得心中凉了半截,黯然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没有任何机会找到那架蚊式运输机了?”

  司马灰道:“越是处境恶劣,越是会有机遇送上门来。先前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不过进入沼泽之后,我倒是临时想出一个法子,说不定管用。”

  英国殖民主义者统治了缅甸近百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缅甸同日本人作战的英国军队,更是达到了规模空间的一百多万。当然这其中大部分军卒,都来自于英属殖民地,虽说是为了大不列颠而战,但好多人一辈子都没踏上过英国本土半步,甚至说不清英国究竟在哪。

  在众多英属殖民地中,英国人最为看重幅员辽阔的印度,而缅甸又是印度的天然战略屏障,当时被他们建立为印度的一个省。所以英国人对缅甸经营多年,使之一度成为了东南亚最富有的国家。这段时期的殖民统治,对缅甸影响极其深远。至今在缅甸境内,许多公路、铁道、机场都是英国人建造的,更有无数军火散落各地,这其中甚至包括重炮、坦克、战斗机。

  司马灰就算不熟悉英国的情况,但他参加了缅共人民军这么多年,对各种英国人制造的武器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其中的蚊式飞机就他没少见过,以往跟随部队在深山密林里行军,有时遇到一些坠毁的蚊式轰炸机残骸,还有当年投下来没有爆炸的重型炸弹。缅共人民军里的士兵,见到蚊式的外壳,都会拆下来带走,相对完整些的就可以拿到市上卖钱换物。因为这种飞机所使用的轻型胶合板,其原料全是一种名为巴尔沙的木材,相当于亚洲的泡桐。这种木料不挠不裂、易于加工、共振性好、不易变形和燃烧,很适合制作家具,或是修补房屋。如果看当地人家中有旧胶合板拼接成的简易家具,不用问也能知道,原料肯定都是来自于从英国皇家空军的“蚊子”。

  这些事情都是常识,最是普通不过,又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司马灰得过金点传授,懂得“相物”之理,那是他祖上起家的根本,当今世上除他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这套本事。至于什么是“相物”?古代有给活人相面的术士,以面貌五官和气色高低,来断人吉凶祸福;又有“相地”的地师,也就是通过风水形势的布局,来分辨山川地理;更有相猫、相牛、相马等许多杂项,其实归纳起来,这些古法全都属于“相物”一道。

  旧时所指的“相物”之道,顾名思义,“相”是指用眼睛去看,“物”的涵盖可就广了,天地之间,不管活的死的,全都是“物”,是物就必有其性,无不合着阴阳向背之理。古人曾如此解释“相物”的原理:“天地本无为,辅万物之性以成之,指陈万物,看其幽微造化,辨时数吉凶,应如神察。”

  这话说得太深了,倘若讲得浅显些,不妨拿个比较直观的例子来形容:“把一滴储存在试管中的眼泪带到试验室里,可以很轻易分析出它的化学成份,得知这滴泪水是由什么分子所构成的。但这滴眼泪是由于什么原因从人体内产生的?究竟是伤心还是喜悦?即使有再怎样先进的科学手段,也完全无法分辨。这就是知其形,而不知其性。看得见摸得着的总是容易辨别,可无影无形的气质却难以判断,只有通过相物古法观察解析,所谓――观其形,知其性;知其性,才能尽知其理;尽知其理,终可得其道。”

  司马灰虽然对这门家传的本事领悟得不深,仅得了些皮毛在身,只不过是刚到“观其形,知其性”的浅显程度。但当他置身地下沼泽之中,仔细辨别了附近的情况,不免看到眼里,动在心里。他知道制造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材质,还有另外一个特性――如果巴尔沙胶合板存放在潮湿无光的环境下,年代愈久,木性就会愈阴。如果蚊式运输机落在这裂谷深处几十年,即便是地下森林中沉埋千载的阴沉木,比之也有所不及。

  这沼泽里的锯齿草和芦苇,也都暗合着造化变移之理。如果是在正常的环境下,同一丛芦苇中,朝北的一面茂盛密集,朝南的一面略显稀疏。然而野人山巨型裂谷中,常年被浓雾遮盖,植被生长的规律不分南北。但那架失踪二十几年的蚊式运输机,肯定是这片区域里阴晦最重的所在,换句话说就是“阴极”,对着它的芦苇必然会稍显稀疏。如果仔细辨别,并不难找出蚊式运输机的准确方位。

  如果不是司马灰等人跟着缅共游击队,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了多年,又懂几分相物的诀窍,也不可能掌握这些特殊经验。司马灰胸中有了对策,惟恐迟则生变,于是就要在前带路而行,他告诉玉飞燕等人:“你们只管跟着我走,今天必有结果。”并叮嘱道:“在泥沼里走动,应当排成纵队前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要超过一个手臂,并且要轻拔腿、稳落脚;务必要将枪械和背包、水壶等随身物品,紧紧贴身收住,高过头、宽过肩的东西一律扔掉,这样在遇到跌倒或陷落的突发情况下,才能尽量确保身上携带的装备不会遗失散落,也可避免拨动碰撞草丛的动静太大引来鳄鱼,有利于迅速行动。”

  司马灰说完,立刻用猎刀削了一段枯树枝,踏入泥泞当中探路,他寻着这片沼泽里阴沉腐晦之气最重的区域,一步步缓缓而行。其余众人紧随其后,穿过一丛丛茂密的锯齿草,黑茫茫地也不知行出多少里数,就见荒草深处,赫然横卧着一个庞然大物。

  借助探照灯的光束,细看其轮廓形状,隐约是架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模样,它在此一动不动地沉睡了二十几年,机身已半陷泥沼,附近都是凹凸不平的蜡状物质,几无间隙可寻,并且从湿地表面冒出许多石笋,结满了苔垢般的胶质物,望之如同蜡烛油,缅甸人称其为“水蜡烛”,其实是一种叫“镜蛾”的飞螟巢穴。

  众人刚刚走到近处,就惊得无数飞蛾四散而出,在漫天雨雾中纷纷落在附近的芦苇丛里,有不少被雨水打湿的蛾子,见到黑暗中有光束晃动,便笨拙地向探照灯扑撞而来,蛾翼上有白斑,通透如镜,都是潮湿腐化处滋生之物。“水蜡烛”是夜蛾身上的磷粉凝固而成,即便在漆黑的雨雾里也会发出冷光,但在这种特殊环境中,很难在远处看到,大概要在几十米以内的距离才会发现。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沉眠地下多年,巴尔沙木料即使是经过加工,在过度湿热的地下,也极易腐朽,如今这周围早已成了大量“镜蛾”的聚集之处。

  司马灰等人却顾不上挥散扑到身上的夜蛾,冒着雨提灯照视,面前的机身虽然盖满了青苔古藤,但用鸭嘴槊铲开植被,就显露出了运输机紧闭的舱门,检视各处特征,正是探险队要找的那架“蚊式”。众人到此,都止不住心头一阵狂跳。

  玉飞燕伸手摸了摸冰冷湿滑的机身,看上面也结满的蛾巢,虽是意料之中,疑惑却是更深:“真正的蚊式运输机,确实落在这裂谷里二十几年了,难道黑蛇二号在浓雾中撞到的果真是个幽灵?”她急于想看到机舱里的货物是否完好,就催促罗大舌头去撬开舱门。

  罗大海只好把猎枪交给司马灰,接过鸭嘴搠撬动舱门。随着一阵低沉的锈蚀摩擦声,运输机的舱门被他撬开了一条大缝,里面立刻钻出一股刺鼻的霉味,探照灯的光束似乎被黑暗所吞噬,根本看不到机舱内的情形。

  司马灰眼看情况不明,便拦住罗大舌头,让他不要轻易入内,自己悄悄凑到近处,想尽量看清楚运输机内部。他举着探照灯,望内一张,就见机舱里黑暗沉寂,远处看不清楚,近处也不见有什么异常状况。他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前移动,可手里的探照灯就如同熄灭了一般暗淡,跟本看不到面前有些什么。

  司马灰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当即想要抽身退步,谁知忽然从机舱里涌出一团黑蒙蒙的东西,他还来不及躲闪,身上却似被铁钳牢牢掐住,只觉奇寒透骨,胸中为之窒息,顿时连气也喘不上来,而身体就像被一股巨力摄住,不由自主地被拖向机舱深处。他急忙抬手格挡,不料将手一推,所及之处却是空荡荡一片虚无,只有浓雾而已。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3话 危险的货物

司马灰惊觉面前虚空一片,将自己身体摄住之物,仿佛只是有形无质的浓雾。他胸中窒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不由自主的被拖向雾中。而此时他正背对着运输机外的几个同伙,其余的人视线被挡,都不可能察觉他遇到了意外。

  司马灰身子前倾,只有脚尖还撑着地面,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持着探照灯的左手也被浓雾裹住,阴寒直透骨髓,眼看性命就在顷刻之间。他暗自叫苦,情急之中,右手扣下了“猎象枪”的板机。

  大口径猎枪轰然击出,强烈的后坐力将司马灰猛然向后撞出,重重揭倒在了泥地上,而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的顶子,也被散弹射穿了一片窟窿,凄风冷雨灌将进去,顿时将弥漫在机舱里的浓雾都打散了。

  罗大舌头等人听得枪声才知出了变故,急忙上前把司马灰从地上扶起来,就见司马灰身上都是淤痕,脸色苍白。

  罗大海和阿脆很了解司马灰的胆量,胆量这东西,可能也是分门别类的。有的人敢调戏妇女,却不敢跟仇家拼个你死我活;有的人剥皮剜肉连眼都不眨,却唯独不敢到医院打针;敢偷钱包的,未必敢拦路抢劫。当然也有那文武双全的,就好比是司马灰这种人,天生就是个亡命之徒,向来从容镇定,临危不惧。但此时看他神色显然受惊不小,究竟见到了什么东西才能把他吓成这样?

  司马灰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摸摸自己身上的淤伤,兀自痛彻骨髓,他也不能确定在那一瞬间究竟遇到了什么,只能形容是所有恐惧叠加在一起的感觉,心想“那雾里有鬼不成?”但转念一寻思却又不像,可能黑蛇II号上的英国探险队也有同样遭遇,最后竟连一具尸体都没留下,是被野人山地底的浓雾溶化消解了,还是被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罗大舌头问司马灰:“当年滚弄战役的时候,战况空前惨烈,那人死的,把整条山沟子都填满了,咱俩趁着月黑摸到山沟里,从死人身上找子弹,那我也没见你皱一皱眉头,今儿怎么就含糊了?”

  司马灰摇了摇头,将大口径猎枪还给罗大舌头,要是刚才没有鬼使神差的拿了这件家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不过司马灰虽不将生死放在意下,他却解释不清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这大概就和第一次听人讲《西游记》的感受差不多,虽然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却万万没有想到猪能穿衣服说人话,倘若信以为真,自然会吃惊不小。可能人类对于超出自己认识范畴以外的未知现象,必定都会抱有一种先天形成的畏惧心理,始终难以克服。

  司马灰并不想把刚才的遭遇说给众人,免得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精神压力,只说这深山裂谷中的浓雾不太对劲,蚊式运输机封闭在地下多年,里面的雾气没有受到降雨影响,但是机舱现在被射穿了一片窟窿,内部浓雾迅速散去,应该已经安全了,赶紧取了“货物”,然后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才是。

  玉飞燕见司马灰没有闪失,也稍稍放下心来,她吸取了教训,先提着乌兹冲锋枪探进舱内向上扫射,将运输机顶部打出一片弹孔,使更多的地下雨水大量淌入舱内,果然不再有什么异常状况出现,于是她让阿脆和Karaweik跟随自己进去寻找“货物”,而司马灰、罗大海,以及那俄国人白熊则留在外边警戒。

  司马灰极想知道雇佣探险队的那位客户,究竟要找什么样的“货物”,战争时期失踪在缅甸原始丛林里的飞机和人员很多,怎就唯独这架英国空军的“蚊式”如此受到关注?仅是司马灰亲眼所见,为了在危机四伏的野人山搜寻这架运输机,就已搭上了几十条人命,这些年来更不知已有多少人因此丧生。

  都说世间有“无价之宝”,可那也只不过就是一种形容而已,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就为了寻找一批从缅甸出土的古董?司马灰没办法理解幕后指使的客户是什么心态,也不知道蚊式运输机里的“货物”有什么特殊之处,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他只是觉得:“在那些富可敌国的财阀眼中,人命都如草芥一般,恐怕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司马灰念及此处,心想:“为了英国空军运输机里的“货物”,死了这么多人,它即便真正价值连城,也必是一件不祥之物,我又何必惦记着打它的主意。”

  这时忽听沼泽深处的锯齿草丛里“悉唆”作响,好像有些东西在迅速爬动,司马灰先前在黑蛇II的机舱外,就发觉有类似的动静,此刻再度出现,不由得立刻警觉起来,身旁的罗大舌头和那俄国人白熊,也都各自端起了枪,以便随时射击。

  这三人都是具有作战经验的老手,他们在没有见到目标之前,绝不会盲目开枪。三人举着探照灯凝神观察,就见草丛深处爬出一只碧绿的草蜥,只不过巴掌大小,身尾皆是细长,莹绿如同翠玉,凸出的双眼则像两盏红灯,不断以伸出长舌,将被雨水打落的镜蛾吞入口中,动作奇快,迅捷无匹。

  那草蜥并不避人,一路爬到了三人的近前。司马灰和罗大海都识得这是丛林里出没的草绿龙蜥,尺寸小者称草蜥,大者则为龙蜥,平时静如处子,爬行捕食时则动似脱兔,生长得极其缓慢,据说在缅甸山区,曾有人捉到过活了一百八十多年的龙蜥,躯体庞大得可与水牛相比。

  罗大舌头见状,早将提防之心去了大半,他久在深山老林里行军,最擅于捉蜥捕蛇,便将四管猎枪背了,趁那草蜥不备,从后边一把将它抄在手里,捏住了头尾,对司马灰说:“想不到泥沼里也有这玩意儿。”

  司马灰皱眉说:“四脚蛇体内带有血毒,沾上一点就够你受的,小心影响下半生身体健康,赶紧扔地上一脚踩死算了。”

  罗大舌头说:“这大小也算是条性命,踩死了多可惜……”他本打算使个坏,暗中将草蜥扔到俄国人白熊身上,可话音未落,却听附近沼泽里长草乱响,竟是源源不断地钻出无数条草蜥。它们都是被夜蛾吸引而来,兼之爬行速度极快,真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所过之处的蛾子吃了个干干净净。那些飞蛾空有磷翅,却无法在雨中施展,全成了草蜥的盘中餐。但从地下沼泽里爬出的草蜥越来越多,有些争抢得稍慢了些,便急得“呲呲”乱叫,爬在地上打转,显得焦躁不安。

  三人见草蜥成群出现,数量多得惊人,身上全都起了层毛栗子出来,不免同时向后退了几步。而被罗大海捏住的那条草蜥,也奋然挣脱。它周身都是锋利如刀片般的细鳞,一挣之下,早将罗大舌头两手全割破了,顿时鲜血淋漓。

  罗大舌头恼怒起来,扯下衣襟裹住手上伤口,骂了几声,当即就想以猎枪杀它几条泄恨,但从沼泽里爬出的蜥蜴不计其数,纷纷蜂拥而来,别说是依靠枪支,即便是有火焰喷射器,恐怕也难以阻挡。

  司马灰见这势头不对,和罗大海相互使个眼色,立刻闪身钻入了蚊式运输机的舱门,那俄国人白熊也不敢怠慢,争先恐后地跟着挤了进来,三人忙不迭的关闭舱门,找东西挡住了各处缝隙和窟窿,以防会有草蜥钻进来伤人。

  玉飞燕正带着阿脆与Karaweik,点着宿营灯在机舱里寻找“货物”,司马灰把外边的情况简略说了,眼下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只有等草蜥吃尽了周围的夜蛾再说,缅甸原始丛林里的草绿龙蜥习性奇异,当地最有经验的土人也不敢轻易触犯它们。

  按照常理而言,含毒的蜥蜴很少,生存在缅甸丛林中的各类龙蜥,是不该带有毒囊的,可偏偏有许多人中了龙蜥的剧毒而死。据说缅甸地栖龙蜥自身无毒,只是鲜血流出体外即成毒液,而且毒性霸道,无药可医。至今无法查明致人死命的血毒是什么成份,当年曾有人进行过相关研究,可也不得结果,最后只好以日本宗教大家藤田灵斋的理论来解释――生物本身无毒,却可积蓄愤怒之情,以袭人精神之虚。

  众人深知草绿龙蜥的可怕之处,但这类东西毕竟只是些头脑简单的爬虫类生物,探险队又有运输机作为掩体,所以它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只是不知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降雨还会维持多久,因为比龙蜥更为恐怖的,当属这笼罩在地底的杀人雾。

  司马灰刚才险些在雾中送掉了性命,至今心有余悸,浓雾深处似乎并不存在任何东西,而且机舱里并没有见到驾驶员的尸体,也许他们和搭乘在第二架运输机里的英国探险队一样,永远“甄灭”在了雾中。他告诉玉飞燕等人,千万不要接触地底涌出的迷雾,雾气越浓就越危险。热带风团“浮屠”虽然来得猛烈,却带给咱们一个难得的逃生机会,有可能把“货物”带出野人山。

  可玉飞燕正望着那货舱怔怔出神,对司马灰的话恍如不闻。司马灰见玉飞燕神色有异,正想问个究竟,却听阿脆在旁对他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位英国探洞专家留下的录音中,曾提到过一件事情,他说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货物――极其危险。”

  司马灰闻言猛然记起,刚才早都把此事忘在脑后了,地下沼泽里的冷血爬虫类生物,山外肆虐的狂风暴雨,以及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的浓雾,都还属于潜在威胁,然而机舱内的“货物”却已近在咫尺。如此看来,眼下这架蚊式运输机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可英国人所说的“危险”是指什么?它又会“危险”到什么程度?莫非碰也不能碰,看也不能看?

  阿脆刚同玉飞燕彻查了运输机内部,她低声对司马灰说:“蚊式运输机里根本没有装载任何‘货物’,咱们大概是上当了。”

  司马灰刚钻进来的时候,已看到运输机后边装有一个巨大的铝制滚桶形货舱,几乎把整架运输机都填满了,但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些什么,只盼着尽快得手,了结了这桩勾心债,可此时却听阿脆说运输机里根本没有“货物”,不禁奇道:“货舱里面是个空壳子?”

  根据司马灰等人目前所知的消息,眼前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隶属于英国皇家空军,它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恶劣气候,失踪在了野人山巨型裂谷,机舱里装载着一批缅甸珍宝,价值应当不可估量。而玉飞燕带领的探险队,正是受雇于某个地下财阀,要不惜代价找到运输机里的“货物”。如今已然找到了蚊式运输机,即便那批“货物”仍然下落不明,也只不过是扑了一空而已,何来“上当”之说?

  司马灰明知道阿脆绝不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心觉蹊跷,顾不上再问,忙和罗大舌头上前推开货舱的盖子去看个究竟。二人举着探照灯望舱内一张,等看清了里边的情形,皆是心中一颤,同声惊呼道:“好家伙,这颗大麻雷子!”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4话 地震炸弹

原来这铝制滚桶形货舱,竟然是个硕大的弹舱,里面装载着一枚重磅“震动炸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英国皇家空军曾装备了一系列大型震动弹,最大的重达22000磅,被称为“大满贯”,威力十分惊人。

  这种大型炸弹,大多是由“兰开斯特”轰炸机从空中投放,专用于摧毁钢筋混凝土浇铸而成的坚厚地下掩体,由于炸弹高速坠下,爆炸后形成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会引发地震般的效果,所以又称“地震炸弹”。可千万别小看剧烈爆炸所产生的震动波,它对隐藏在坑道或防空洞里的敌军,具有很高的杀伤力。

  司马灰等人亲身经历过最为惨烈的“滚弄战役”,那时政府军为了打通伊落瓦底江防线,调集了许多重炮,反复轰击缅共人民军固守的阵地。人民军虽然事先准备充分,挖掘了很深的战壕和掩蔽部,摆出了决战姿态,可是在猛烈的炮火中仍然死伤惨重。在阵亡的那些人员当中,百分之九十都不是让炮火直接炸死的,而是被重炮活活震死在了战壕里边。此役之后,人民军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军政府正面抗衡,不得不化整为零,转入山区施行游击战术。

  所以他们无不清楚,别看蚊式运输机里装载的货物是颗旧型炸弹,可这样的重磅震动弹,即使是放在今天,仍然是最恐怖的武器。一旦引爆了它,就算侥幸没被当场炸为齑粉,也得被冲击波震碎了五脏六腑。

  司马灰虽是急智,却也想不到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缅甸珍宝,竟会是如此一颗冷冰冰的“地震炸弹”,这件“生铁铊子”一般的事物,足有数吨之重,只凭探险队里的六个幸存者,怎能搬得动它?况且天底下绝无是理,哪个吃饱了撑的,会雇用探险队到野人山里寻找一枚重磅炸弹?

  此时司马灰深觉关于这架蚊式运输机的事情,恐怕远比他目前所了解的还要复杂许多。毕竟他们同玉飞燕之间本就路途有别,是毫无干涉的人。按照先前的约定,也仅是协助探险队找到失踪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运输机,然后将机舱里的“货物”带出去,可现在的情况急转直下,他不得不向对方问个究竟。

  罗大海也放出狠话质问玉飞燕:“实话告诉你说,我罗大舌头可好几天没宰过活人了,手心里正痒得难耐,你要是拿不出个讲得过去的理由,就别怪咱爷们儿给你整出点颜色来瞧瞧。”

  其实玉飞燕见了“机舱”里的货物之后,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但她心中的确有些隐情,正想说与司马灰知道,却听罗大海出言威胁,便没好气地说:“就你这姓罗的话多,我也实话告诉你,机舱里装载的只有这颗地震炸弹,它就是探险队所要搜寻的货物,不过并非要将它带出野人山,而是就地引爆。别的事你们不用多问,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罗大海说:“你这话跟没说一样,唬弄鬼呢?让你自己说出来,那是我罗大舌头给你个面子知道不知道?别给脸不要脸。”

  玉飞燕怎肯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三张纸糊个驴头,你好大的面子。”

  罗大海一听更是不忿,怒道:“我罗大舌头遇上你这路土贼,真是黄鼠狼子趴在鸡窝上――有理也说不清,只好拿拳头说话……”

  司马灰见这二人都像是吃了枪子儿炸药,说话犯冲,根本讲不到一处,只好出言劝解。他对玉飞燕说:“这话可有点伤人了,大丈夫名在身不在,你要是这么任意诋毁,我们只好恕不奉陪,立刻拔腿走人。”说罢招呼其余三个同伴,作势要走。

  玉飞燕冷冷地哼了一声,瞪着司马灰道:“瞧你这副德兴,一提回国就容光焕发,我认识你这两天也没见你这么精神过,是不是在那边有个小相好的?”

  司马灰听她如此说话,也不免有些恼火:“你们家是卖醋的呀?”三人话不投机,越说越僵,而旁边的俄国人白熊向来冷漠,他正在察看那颗地震炸弹的弹体结构,对别的事情毫不理会;Karaweik则是拙嘴笨腮,别人也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亏得阿脆加以劝解,才算是将这话头引开。

  玉飞燕冷静下来,自知眼下势单力孤,还不能把司马灰惹恼了,否则难以收场,只好说明了事情经过,她这伙人确实受“客户”所雇,进入野人山寻找一架失踪的英国空军运输机。但她从没见到过这位“客户”的真正面目。只是获悉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着准备秘密运往大英帝国博物馆的缅甸古物,而探险队的任务就是进入地底裂谷,找到机舱里的“货物”。探险队被提前告之――机舱里的“货物”非常危险。在出发前又会收到一件被火漆封住的密函,只有找到失踪的“蚊式”,并且确认了舱内货物的标记之后,才可以打开密函,依照函中所说的方式处理“货物”。密函中的信息,以墨鱼汁液写就,字迹遇到空气后,用不了多久便会消失无踪,不留任何痕迹。

  玉飞燕找到货舱,看明了密函中的提示,才知此行目的竟是要引爆“地震炸弹”,而英国皇家空军运输机里装载缅甸珍宝一事,可能只是个掩盖真相的幌子。

  关于“客户”的情况,玉飞燕只知道那是一位被称为“绿色坟墓”的地下财阀,这个组织的前身,可以追述到组建于十六世纪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在南亚进行远洋贸易,贩卖鸦片、走私烟草、大肆掠夺经济资源,为大英帝国进行殖民主义扩张,同时谋取巨额利润。英国政府授予了东印度公司各种权力,如垄断贸易权、训练军队权、宣战媾和权、设立法庭审判本国或殖民地居民权等,几乎成了英国政府的海外代理人。

  可是盛极则衰,随着工业资本的兴起,依靠商业资本垄断的东印度公司,终于避免不了破产解体的命运。但表面上消失的只不过是东印度公司的外壳,而它背后的真正操纵者,反倒借此摆脱了臃肿不堪的躯体,利用东印度公司留下的关系网,暗中结成了一股新的势力,并且贩卖情报、武器和毒品,借着战争的机会收敛财富,控制着许多傀儡般的军队。其势力深植各地,但行事低调隐秘,外界大多不知道它的存在。

  虽然玉飞燕所知仅限于此,但她看了舱内的重磅炸弹上有特殊标记,依理推想,也不难猜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这架蚊式运输机和机舱里面装载的地震炸弹,多半都属于“绿色坟墓”所有,野人山巨型裂谷地势特殊,地底不仅浓雾障眼,另外裂谷中还有强烈气流,如果利用轰炸机从空中进行投弹,根本无法判断这垂直洞窟的深度,难以准确爆破,如果炸塌了裂谷,只会事得其反。而唯一能进入裂谷深处的载具,仅有设计独特的蚊式特种运输机。所以“绿色坟墓”才派人驾驶“蚊式”,携带地震炸弹进入裂谷,但也许是没有预料到地底浓雾的威胁,运输机上的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引爆炸弹,就已遭遇不测,所以还要利用别的敢死队,继续完成原定计划,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故。

  玉飞燕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又再次对司马灰等人强调,反正进山来做这趟“签子活”,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即便运输机里当真装有缅甸珍宝,也落不到咱们自己囊中,如今面临如此境况,当然是不可功亏一篑,只好继续按照指令行事,引爆“地震炸弹”。

  司马灰心想,热带风团“浮屠”规模猛烈,为近几十年来所罕有,若非有此机缘,我们这支探险队也不可能避过致命的浓雾进入裂谷深处,现在要引爆这颗重磅地震炸弹,只是举手之劳。不过这件事情非常蹊跷可疑,“蚊式特种运输机”凭借自身的特殊构造,可以进入到裂谷最深处,但它具体能够降落在什么区域,却难以事先判断。机舱里装载的震动炸弹不仅没办法再次移动,而且这地底空旷无际,震动炸弹的威力再大,终究难以完全覆盖整个裂谷。这个计划的结果根本不可预期,又为何会有人处心积虑要炸毁野人山的地脉?想来此事埋根极深,只怕牵扯不小。

  但司马灰又觉得雇佣探险队的“绿色坟墓”到底想做什么,是否与野人山里埋藏的古老秘密有关,这些事情和缅共游击队的四个成员毕竟是毫不相干,何必理会?他察言观色,见了玉飞燕的神情,就知对方已经没有什么隐瞒之处了,况且按道上的规矩,这些事本来可以不说,现在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罗大海等人都和司马灰看法相近,没耐烦去深究底细,也不想多问了,只盼尽快做成了“签子活”,然后再设法逃出野人山,眼下只等时机一到,就可以让俄国人白熊动手引爆炸弹。

  谁知这时又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那俄国人白熊仔细察看了地震炸弹之后,打手势告诉众人:“这颗炸弹上装的是定时引信,想启动引爆它非常简单。但是可能由于受到严重颠簸,震动弹的引爆装置受到损伤,无法修复,所以引爆后大约只有几分钟的撤离时限。这枚炸弹的威力太大,冲击波覆盖的范围很广,现在必须留下一个人负责引爆,其余的人要提前离开,否则大伙就得同归于尽。可最后留下引爆炸弹的这个人,肯定是逃不出去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谁的性命也不是白捡来的,哪个肯充作炮灰?司马灰更是深知地震炸弹的威力,现在缅甸境内还有许多巨大无比的弹坑,多是当年英国飞机轰炸日军掩体时留下的,简直就像是天坠形成的陨石坑,坑内地表都呈波浪形一圈圈向外扩散,那里边多少年都寸草不生,震波所到之处玉石俱焚,真正是挨上就死、碰着就亡。

  司马灰心中一转念,觉得谁也不该死,就对玉飞燕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就应该懂得变通。实在不行咱就别管这颗炸弹了。你回去之后,尽可如此复命,只说是已经引爆了地震炸弹,可惜这是个炸不响的臭弹,或者推说虽然引爆了,但威力不够,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反正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随你怎么说都无所谓,热带风团过后,地底仍会被浓雾笼罩,难道他们还敢到这里来进行现场调查不成?”

  玉飞燕立刻摇头道:“绝不可行,你不知道绿色坟墓的情况,这些烟泡鬼吹灯的伎俩,可是瞒不过谁的。”

  司马灰不以为然:“在这种越是认真就越被当成白痴的年代里,做人就不能太实在了,别忘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千里眼顺风耳,外人怎能够知道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发生了什么?咱们这就六个人,我和罗大海、阿脆离开野人山后,都要穿越勐固河返回中国,咱们这辈子算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那俄国人又是个半哑子,再说他还不是照样怕死?难道你怕星期天这四六不懂的小子说走了嘴不成?我看只要你自己不吐露,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

  罗大舌头也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规矩都是人定出来的,所以咱做人就不能墨守成规,该懂得避重就轻,只要这颗大麻雷子一炸,说天崩地裂那都是轻的,沼泽里如此泥泞,凭咱这两条腿,肯定来不及逃开,那还不得全体“看山勿噶”了?

  玉飞燕被众人劝得动了心,正想应允,忽听背后传来一阵冰冷低沉的人语声:“I‘m staring at you!”


 (注――看山勿噶:缅甸语永远健康的音译)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5话 隔舱有眼

司马灰也听得好生真切,那声音极其陌生,却又有几分耳熟,他和其余几人心中皆是骇异,同时转头去看。

  就见黑洞洞的机舱中,哪里有什么多余的人影,只有在黑蛇II号里发现的手持录音机,赫然摆在地上,原来耳熟的是声音的来源。

  司马灰心想这可真是见鬼了,他不记得曾在黑蛇II号运输机的时候,听到录音磁带里有刚才那段话,而且这说话的声音也嘶哑低沉,与英国探险队里的“威尔森”截然不同,是个非常陌生的声音,又是谁按了录音机的播放键?刚才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颗地震炸弹上,却没能留意此节。

  玉飞燕捡起录音机来察看,发现磁带里原本记录的内容都被洗掉了,翻来覆去播了几遍,也只有一句:“I’m staring at you……”,听到最后电量不足,声音被逐渐拖慢,显得更是怪异。罗大舌头问道:“这里边说的是什么意思?”阿脆告诉他道:“是‘我在盯着你们’的意思。”罗大舌头深感莫名其妙,看看左右:“谁盯着咱们?”

  众人离开黑蛇II号运输机的时候比较匆忙,谁都不记得听完英国探险队的录音后,这部小型录音机被放在了谁的身上。但机舱里除了六个活人以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幸存者,会是谁偷着抹去了磁带中的内容,又留下了这样一段警告?

  别人也就罢了,玉飞燕却对这声音极其熟悉,虽然向来都由中间人负责联系,但她也曾与幕后首脑“绿色坟墓”用电话进行过几次详谈,对方说话的语音沙哑生硬,听起来与普通人相差太多,过耳难忘,所以她听到录音机里传出的声音,立刻就知道那正是为探险队布置任务的“绿色坟墓”,由于除了此人的声音之外,姓名、相貌、身份等都不得而知,因此她只能以“绿色坟墓”来称呼。

  玉飞燕细想此事,真觉不寒而栗,实在是诡异得教人难以思量。这部录音机究竟是谁打开的?里面的话原先根本就不存在,它总不可能自己凭空出现,难道“绿色坟墓”竟可以遥感千里之外的事情?想来这世界上也不会有如此异术。

  玉飞燕拿着录音机看了又看,对司马灰说,如果世界上当真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刻“绿色坟墓”就隐藏在这架蚊式运输机里,也许咱们幸存的六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是“海鬼”,探险队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绿色坟墓”的眼睛。

  这句话说得众人心头掠过一层阴影,刚才正在商议要放弃行动计划,却忽然从录音机里冒出这么一句,事实再明显不过,这是“绿色坟墓”在警告探险队:“不要心存任何妄想与侥幸,必须尽快引爆地震炸弹。”

  玉飞燕提到的“海鬼”,还是绿林一脉旧话里的称呼,搁到现在常指“内鬼”或“眼线”。海是指秘密,鬼则是细作,这个称谓确有来历,以前在绿林黑道所用之暗语,统称为《江湖海底眼》,相传千百年前,有人在海中打鱼,但连撒了三把大网,都是一无所获,最后一网却捞出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面藏有半部古籍,渔夫拿到市上把给人看,有学问的人倒是字字都能认得,但书中文句隐晦难解,似通非通,谁也看不懂究竟记载着什么内容。后来这部残书落在了绿林祖师手中,被呼为《海底》,借助原文加以修定增改,逐渐演变成了后来的暗语黑话,号称五湖四海半部《金钢经》,这就是《江湖海底眼》的来历。

  司马灰听出玉飞燕说这话,是语带双关,她在暗示自己那个“海鬼”藏匿极深,无迹可寻。在录音中留下警告的这个“绿色坟墓”,未必是“人”,因为若说是人,为何它无影无形,却又言之历历?对方既然洞悉一切,必然距离众人近在咫尺,另外蚊式运输机的机舱里封闭狭窄,哪里藏得住“人”?

  司马灰心想不管“绿色坟墓”是人是鬼,对方必定躲在蚊式运输机里,可这机舱里总共也只有六个人而已,他明知道自己与“绿色坟墓”无关。还剩下那五个人,掰着指头也数得清楚:罗大海和阿脆自然不用说了;Karaweik虽是缅甸当地人,但一个十几岁的山区少年又能有什么城府?怎会是东南亚最大地下军火交易组织的首脑。何况Karaweik跟着缅共游击队的时间不短,而在野人山遇到探险队,只不过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他应该与“绿色坟墓”没有瓜葛。

  再想玉飞燕是探险队的首领,她要真打算不计后果,引爆机舱里的地震炸弹,其余的人也不会拼命加以阻拦,她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装神弄鬼,所以玉飞燕也可以排除在外。

  照理说,如果真有一个“海鬼”在暗中窥觑探险队的行动,也该是躲藏在玉飞燕手下人里,可是探险队一路进山到此,人员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也就只有玉飞燕与那俄国人契格洛夫了。

  司马灰觉得那俄国佬生性冷酷残忍,嗜血贪杀,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还有一点不能忽略,这个大鼻子是爆破作业的专家,对运输机里装载的这颗重型地震炸弹,没有任何人比他再熟悉了,如果不是他指出引爆炸弹的时限,旁人自然不知道其中危险。所以只此一节,也可以说明契格洛夫不是“绿色坟墓”。

  司马灰胡乱猜想,在脑中迅速把众人挨着个排查了几遍,基本上否定了六个人里有一个是“绿色坟墓”的事实,但那个所谓的“绿色坟墓”,肯定就藏在机舱里,只不过是躲进了看不到“死角”里。也不见得是视觉上的死角,很可能是一个心理意义上的“死角”,是让人以正常思路想象不出的“死角”。

  其余几人也都与司马灰一样,把这件事在脑中转了几个来回,越想越是惊疑不定。但此刻谁都不敢出言商议,因为言多语失,明知机舱里有个幽灵般的“绿色坟墓”在旁窥探,它既然能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使用录音机发出警告,若要暗中加害,也足以使人防不胜防。

  罗大舌头忽发奇想,说这部录音机来得古怪,没准里边有鬼,趁早砸烂了来得妥当,免得回头这玩意儿又自己闹出些动静来,让咱们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还要时时提防着它,想起来也是块心病。说罢就扔在地上,用枪托狠狠捣去,把英国探险队留下的录音机砸了个粉碎,里面的磁带也都扯烂了,使其永远难以复原。

  众人一时相对无语,司马灰见从表面上难以看出什么迹象,也不想打草惊蛇,为了节省能源,索性关闭了手中的探照灯,仅利用发光二级管照明的宿营灯取亮,这种灯光非常暗淡,但能耗相对较低,能够持续照明很久,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机舱里顿时光影恍惚,人鬼莫辨。

  司马灰常年出没在刀枪丛里,生死都视作等闲,加之天生逆反心理就强,岂肯任人摆布?他虽然不知那个称为“绿色坟墓”的人具体情况怎样,但见其行事之诡秘阴险,料来必是邪门外道,又何必给这等人卖命?老子说不干就是不干,谁又能拿我怎样?想到这,他就再次招呼缅共人民军里的几个同伴,准备“拔腿走人”。

  可是司马灰一眼看到Karaweik缠着绷带的脑袋,立刻想起:“在缅共游击队溃散之际,Karaweik不顾危险,要带我们从幽灵公路穿过野人山,如今我又怎能不顾他的死活?”不过司马灰等人眼下的处境也是自身难保,能带Karaweik逃离缅甸的人只有玉飞燕,他又不得不沉下气来,问玉飞燕现在作何打算,是否要留下一个人引爆地震炸弹?

  玉飞燕心里再清楚不过,谁留下谁就是个“死”,她倒不会为此担心,因为在她眼中看来,人命和人命的价值绝然不同,也不难从中做出取舍。玉飞燕心中有了计较,就对众人说:“如今只好翻牌定生死了,谁挂了黑牌谁便留下引爆地震炸弹,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司马灰听了,心中暗自琢磨:“玉飞燕祖上是关东盗墓贼出身,这种挂牌的手艺大概谁也比不得她,看似人人机会均等,可实际上全都由她在暗中掌握。”司马灰想到此处,就待出言点破,但他话未出口,却听阿脆先对玉飞燕说道,既然地震炸弹的引信时间有限,而刚才利用录音机警告众人的“绿色坟墓”,又当真隐藏在咱们中间,那么他也有可能挂到黑牌被炸个粉身碎骨,说不定这几分钟时间,是足够逃生的。玉飞燕低着头应道:“但愿如此。”

  司马灰和罗大海却无法认同这种推测,口里没说,心中都想:“这世界上什么样的疯子没有?也许真就有那不怕死的让咱们给撞上了,何况对方躲在暗处,好似无影无形的鬼魅一般,是不是活人都还难说。”

  司马灰耳听“蚊式特种运输机”外边那些草绿龙蜥爬动的之声,已经有所减弱,就同罗大舌头一齐窜叨玉飞燕,让她放弃引爆地震炸弹的念头:“看你也不该是那种死心眼的人,仔细琢磨琢磨,这颗大麻雷子足以炸得野人山裂谷里边天翻地覆,而且裂谷底部的深远区域,尚有浓雾未散,即便只留下一个人来引爆,万一爆炸后从地脉中涌出的大量迷雾突然出现,其余先逃的人也绝无生理。再说咱们先前在黑蛇II号运输机里,刚发现这部手持录音机的时候,确实被它唬得不轻,最后才知道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可能刚才在录音机中突然出现的警告,也只是大伙一时心慌,没能辨明事情的真相而已,疑神疑鬼又疑人,可疑了半天……”

  司马灰和罗大海两人,胡乱找了些自己都难信服的理由,无非想要以此打消玉飞燕的念头。但话刚说到一半,却看身前的玉飞燕脸色骤变,二人发现她目光所向,是自己背后驾驶舱的位置,顿觉寒气侵肌,急忙回身去看个究竟。仆一转身,就见黑暗中竟有个鬼气森森的巨眼,目光闪烁如烛,正自无声无息地瞪视舱内众人。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6话 惊爆

司马灰见有异状,来不及再去找探照灯,仓促之际,只好提起身边的宿营灯,借着发光二级管的微弱光亮向前望去,就见驾驶舱外有只瞪目而视的巨眼,大如车轮,眼睑缓缓启合,神色木然,似乎正在透过驾驶舱的窗口,窥视着蚊式运输机里面的六个活人。

  司马灰看得清楚,心知那是一条粗硕异常的“地栖龙蜥”,由于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洞窟里,捕食各种磷光生物为食,眼部不但没有退于鳞下,视力反而得以进化,双目向外凸出。它的躯体除却尾长,可以生长到五六米开外,皮糙肉厚,平时可以犹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的蛰伏数月,此刻是被“蚊式特种运输机”里的灯光吸引而来。

  众人身边虽然带有枪械和猎刀,但缅甸深山里的龙蜥不分大小,都是身具奇毒,能在百步之内,以目摄人,殊难防范,因此谁也不敢招惹它们。地栖龙蜥一旦袭击过来,远比在沼泽里遭遇鳄鱼更为可怕。

  司马灰一看事情不妙,急忙把手里的宿营灯熄灭,并低声告诉其余几人:“都别动!”

  玉飞燕等人无不清楚地栖龙蜥具有“动态视觉”,它对发光和移动的物体异常敏感,自是不敢稍动。耳听机舱顶部似有重物缓缓蠕动,估计是另有一条巨大的地栖龙蜥,正在蚊式特种运输机上边起伏爬行,也都立刻将身上的微光信号灯关闭了。

  整个机舱里刹时变得漆黑,仅有些星星斑斑的磷光倏忽闪现,那都是在探险队进入运输机前,草丛多有乱飞乱撞的夜蛾,受灯光吸引扑到了人身上,虽在雨中,仍然沾上了许多磷粉,并有不少蛾子跟着飞进了机舱内部。

  司马灰心想起栖龙在附近蜥徘徊不去,怕是机舱里还有残存夜蛾的缘故,他正待将附在身上的磷粉抹掉,却忽听头顶舱体“喀喇”作响。

  沉眠在地下沼泽中的蚊式运输机,木质结构早已被湿腐之气浸透,哪里架得住这条地栖龙蜥硕大粗重的躯体,此前被大口径猎枪射穿的部分,都被压得破裂开来。

  地栖龙蜥粗壮的后肢陷在破裂处,它急切间难以脱身,就竭力甩尾挣扎,运输机被摇晃得几乎散了架,更有数条细小的草蜥,趁机从缝隙里溜了进来。

  众人身处在黑暗之中,双眼不能视物,只感觉到有草蜥顺着腿爬上身来,不得不抬手拨打。

  恰在此时,忽听那颗地震炸弹上一声轻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司马灰耳音敏锐,从位置上判断,似乎是震动弹的起爆引信被打开了。他心中寒意顿生,知道肯定是躲藏在运输机里的“绿色坟墓”暗中捣鬼,这回麻烦大了,威力无边的重型震动弹在几分钟之内就会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灰急于知道,那个“绿色坟墓”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又不被发觉,他顾不得机舱外的巨型龙蜥徘徊未去,立刻晃亮了手电筒,可一扫之下,运输机里除了他们六个幸存者之外,又哪有多余的人员存在,但是震动炸弹尾部的引信,确实已被“人”在黑暗中悄悄启动了。

  玉飞燕等人见状,也尽是惊诧难言,都道此番必死无疑了。“黑蛇号”里装载的这枚炸弹,虽然比不上能把整座山头轰平的“大满贯”,但它的体积也已足够惊人,几乎超出了蚊式特种运输机的载重极限,此刻就算众人再多长几条腿,也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逃离爆炸冲击波覆盖的危险范围。

  野人山里千年不散的迷雾,肆虐的热带风团“浮屠”,地球望远镜一般的无底洞窟,沼泽里栖息的龙蜥、鳄鱼、缅甸蟒,蚊式运输机里装载的重型地震炸弹,以及躲在暗中窥视众人行动的“绿色坟墓”,一波接一波的危险和无数难以解释的谜团,把探险队这几个幸存者的身体和精神,都推向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众人情知有死无生,一时相顾失色,都怔住了谁也没动,但在短短几秒钟之后,脑中不约而同都有一个念头出现:“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所谓“困兽犹斗”,与其束手待毙,跟这架蚊式运输机一同被炸为烟尘灰烬,倒不如尽量逃向远处,说不定还能留下个囫囵尸首。

  司马灰对其余几人叫道:“都别愣着了,赶紧撤!”

  玉飞燕提醒说:“湿地南边水草深密,能减缓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大伙离开运输机后都往南边跑。”

  眼看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众人只盼离这地震炸弹越远越好,但想离开蚊式运输机,必须先解决掉那两条盘据在机舱外的“地栖龙蜥”,此时不得不横下心来,与其进行正面冲突。

  罗大舌头首当其冲,抄起四管猎枪,顶在机舱上边的破窟窿里,对准趴在运输机外的龙蜥腹部轰去。这条猎枪虽然比不得反器材武器,但抵近射击,威力奇大无比。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硫磺硝烟之气,如雾如云,那条硕大粗壮的地栖龙蜥,顿时被揭得翻倒在地,腹破肠穿,血流遍地。

  与此同时,驾驶舱外的那条地栖龙蜥,也被俄国人白熊扔出去的**炸成了两截,但它虽死不僵,兀自瞪着凸出的腥红巨眼,睑下猛然一翻,一股血箭就从眼角中激射而出,朝机舱破裂的窟窿里射了进来。

  “地栖龙蜥”擅长伪装,常如岩石枯木般一动不动的趴着,等候有猎物从身边经过,然后出其不意,从眼角中喷射毒血攻击,它眼囊中的血液剧毒无比,而且速度奇快,使人难以躲闪。

  俄国人白熊更没料到那龙蜥被炸成两截后,竟然还能偷袭,饶是他反应敏捷,也被毒血溅入了左眼,疼得他野兽咆哮般的哀嗥惨叫。他心中还算清醒,知道一旦毒质由眼入脑,就彻底没救了,在强烈求生欲望的驱使之下,他忍着钻心的疼痛,硬是把自己左边的眼珠子抠了出来。

  被俄国人白熊闪身躲开的毒液,都泼在了他身后的几人身上,蚊式运输机里装着个巨大的弹舱,六个人在里边十分局促拥挤,众人在狭窄的机舱内只能侧身站着,转身都很困难,又哪里躲避得开,结果都被毒血所溅。

  所幸毒液多是沾到了背包和衣服,并未触及皮肤,但那人高马大的契格洛夫滚倒挣扎,用力过猛,将站在他身后的阿脆撞得不轻。阿脆被他一撞,后脑碰在了地震炸弹坚硬的铁壳子上,顿时流出鲜血,慌乱之际,也不知伤势如何。

  众人尚未脱离这架蚊式运输机,却已在转瞬之间,接连有两名成员身受重伤。但眼下见情势危机,刻不容缓,谁都不敢迟疑。玉飞燕一脚踹开舱门,拎着乌兹冲锋枪在前引路。罗大舌头背起阿脆,司马灰则招呼Karaweik架上满脸是血的白熊,各自捏了信号烛,紧紧跟在玉飞燕身后,不顾脚下深浅,拼命向沼泽植物茂密的区域逃去。

  那俄国人白熊虽然体壮如牛,不过被毁去了一只眼睛,重伤之余,又有几分毒质入脑,连神智也都乱了,突然变得丧心病狂,此刻恍惚起来,引发了嗜血的兽性,心里只想杀人。他发觉两臂都被人架住,就顺势回圈,把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掐住了司马灰和Karaweik的哽嗓咽喉。

  司马灰正和Karaweik舍命拖着他逃离蚊式运输机,精神命脉都倾注于身后那颗重型炸弹之上,又何曾提防得到这厮突然发难。但司马灰整天都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向来机敏,Karaweik虽然年少,却是整天爬树钻山,身手也灵活得如同猿猴,二人都是应变迅速,察觉到那俄国人铁钳般的大手抓向自己颈项,急忙往后缩身,闪在一旁。

  契格洛夫手中扑了一空,立刻拽出猎刀,回身就砍。司马灰不及起身,就地十八滚,躲过了刀锋,他一看白熊脸上血肉模糊,仅剩的一只眼中凶光毕露,就知此人心智丧失,已如疯狗一般,一旦被其缠住,不死不休,便出声让Karaweik不要停留,赶紧逃走。

  Karaweik见了俄国佬修罗恶鬼般的样子,早已骇然失色,身酥脚软之余,根本不知该作何理会,听到司马灰的喊声才回过神来,当下朝罗大海等人逃走的方向跑去。

  谁知那俄国人契格洛夫虽然心智俱乱,但他平生杀人如麻,和苏联制造的杀人机器没什么两样,杀人的手段几乎是他的本能,他发觉有人逃开,已然不及追赶,就在暴喝声中,奋力将手中猎刀掷出。

  探险队在丛林中使用的军用弧形猎刀,又称“开山刀”,皆是背厚刃薄,柄短身长,前宽后窄,弹簧钢一体成型,最是锋锐不过。那猎刀从契格洛夫手中横掷出去,疾如霹雳,快似闪电,只听金风呜咽,在空中打着旋子平削到了Karaweik脑袋上,锋锐所过,立即将一颗人头横切成两个半个。猎刀去势不衰,仍向前飞出数米才掉落在地。

  Karaweik望前狂奔之际,突然被身后来势迅猛的利刃削中,虽是身首异处,但出于惯性,脚下兀自未停,竟又跑出三五步远,那具无头的尸身才重重扑倒在地。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惨剧,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司马灰见Karaweik竟如此横死到了俄国人的刀下,自己却来不及出手相救,虽说生死无常,谁也无法提前预料,可也不由得怒火中烧,眼里冒血,心中动了杀念,就看那俄国人白熊已经转身扑来,暗想“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随即避开来势,同时也将自己那柄猎刀握在了手中。

  司马灰心里虽是又怒又恨,可面临强敌,仍然不失镇定,他知道那俄国人身高臂长,犹如野兽一般,而且曾苏联军中服役多年,看其举手投足间的架式,必然擅长格斗搏击,就算自己肩上没伤,与对方厮扑起来,恐怕也讨不到半点便宜,何况生死相分,只求速战速决。

  司马灰心中定下分寸,就不同那俄国人正面纠缠,而是虚晃一枪,闪身躲到对方左侧。白熊一扑不中,便转身擒拿,谁知司马灰脚下移动迅速,绝不与之正面接触,又抽身溜到了对方右侧。那俄国人白熊魁梧高壮,身体毕竟有些笨拙,才只三两个来回,脚步早就乱了,他重心不稳,当场被司马灰绊倒在地。

  那俄国人白熊虽然重重摔倒,却也一把拽住了司马灰。司马灰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竟被拽的一个踉跄,也跟着跌在地上,自知这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劲敌,不过报仇心切,丝毫没有退缩畏惧之意,一跃而起,再次握住猎刀猱身扑上。

  不料正在这时候,那俄国人白熊身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引来了一条潜伏在沼泽里的鳄鱼,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契格洛夫的双腿,将他缓缓向后拖去。鳄嘴都是刀锯般的锥形齿,咬合之力奇大,白熊多半截身体都被它吞落,顿觉痛入骨髓,哪里还挣扎得出。

  剧烈的疼痛之下,那俄国人白熊喉咙中“嗬嗬”作响,神智竟然清醒过来,他自知落到如此境地,绝无生理,又惟恐被巨鳄拖入泥沼,惨遭咬噬之苦,还不如自己图个了断,他摸到身上携带着一捆**炸药,于是狠下心来拉动了导火索。

  随着爆炸声响起,沼泽地中血肉横飞,司马灰连忙伏地躲闪,他虽在缅甸战场上目睹过无数死亡,可见了这副情形,仍不免触目惊心,深感世间惨烈之事,莫过于此。他抬眼一张,望着前边有信号烛的光亮闪动。原来罗大海背起头部受伤的阿脆,紧跟着玉飞燕在深草中狂奔了一阵,根本不知身后发生了变故,直到听得那俄国人白熊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药,才察觉到有事发生,放慢了脚步回头观看。

  司马灰以心问心:“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似乎早已超出了应有的时限,蚊式运输机里那颗大麻雷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爆炸?”他不及多想,匆匆赶上前去会合。玉飞燕和罗大海见只有他一个人跟了上来,心下都觉奇怪,正要询问,可话未出口,猛听震地雷鸣般一声轰然巨响,万丈深浅的野人山巨型裂谷底部,突然发生了剧烈爆炸,真如同“星石相激,乾坤粉碎”。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7话 茧

  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重磅地震炸弹,终于发生了爆炸,高压气体膨胀所形成的能量,真是摇天撼地,倒海翻江。巨响震彻了深渊般的裂谷。从爆炸中心点传导过来的剧烈气浪和冲击波,犹如风暴一般,迅速席卷覆盖了地下沼泽。


  司马灰和罗大海、玉飞燕、阿脆四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才刚逃出没有多远,就已被卷在其中。由于爆炸发生得实在太快,迅雷不及掩耳,哪里还容人找地方隐蔽躲藏,身体就好像突然间受到一堵极厚的水泥墙壁高速撞击,恰似断线的纸鸢,都给重重地揭翻在了淤泥里。


  司马灰眼前一阵红一阵黑,耳朵都被震聋了,嗡鸣不绝,脑中也只剩一片恍惚,随即失去了全部意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脸上,司马灰才渐渐醒转,只觉头疼欲裂,眼前昏昏杳杳,不见半点光亮,他心里还隐约记得此前是震动弹爆炸了。想来那颗英军制造的地震炸弹,虽属常规武器范畴,比不得核弹,却也实有排山倒海般的强劲破坏力。


  司马灰以前曾听当地人说过,当年反攻缅甸的时候,战况非常激烈,只要是白天,就可以抬头看到天上,那盟军的飞机一群接着一群,跟燕子似的,投下来的炸弹比房子都大,一颗下去一个山头就没了。这种地震炸弹的体型巨大,沉重异常,如果是“大满贯”级别的,一般都要由兰开斯特重型轰炸机投放,它那流线行的弹体,从空中坠下时会产生高速旋转,落地后可以钻透厚重的地下工事,对战略目标形成毁灭性的粉碎打击。


  不过纵观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英国皇家空军投放的大满贯炸弹还不到百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用在了欧洲战场。在缅甸同日军作战时,英国人所使用的震动弹,虽然体积略小,弹体内却装有更为先进的高爆炸药,比起“大满贯”来,同样也是威力惊人,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野人山裂谷底部的地震炸弹,是装载在一架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机舱内部,并没有从高空投放产生的高速冲击力,一旦就地引爆,虽然不会炸得太深,可仍然会形成直径接近百米的弹坑,而具有毁灭性动能的震荡波覆盖范围,还要更加广阔。这片地下沼泽里环境恶劣,只凭着两条腿,能跑得了多快?所以司马灰料定自己这伙人在有限的时间内,根本来不及逃到安全区域,还以为是必死无疑了,此时他略微清醒过来,心神恍惚,觉得自己多半是被炸成了碎片,可是突然嗓子眼里发甜,呕了一口黑血出来,随即四肢百骸一齐作痛,才知道竟然没死。


  司马灰两世为人,心中却没有感到丝毫庆幸,而是深觉疑惑,就算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即使没被当场炸得粉身碎骨,恐怕也会让冲击波震坏了五脏六腑而亡,怎么还能够活到现在?


  发生在野人山裂谷中的种种异象,大都难以解释,司马灰被爆炸冲击波震得气血翻涌,左耳朵聋,右耳朵蒙,脖子后面冒凉风,视听尽废,似乎只有魂魄尚未离壳。他倒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其余那三个同伴是死是活,心下又是绝望又是焦躁,却苦于动弹不得。


  司马灰一阵清醒,一阵恍惚,如此断断续续,在黑暗中又过了许久,胸臆间翻覆如潮的气血渐平,手足已能自如,他深吸一口气,挣扎着从淤泥乱草中爬起身来。幸好先前从蚊式运输机内死里逃生之际,装满照明器材的背包却未曾失落,摸出一枚信号烛来划着了,见罗大海等人都倒在距离自己不远的锯齿草丛当中,他们也是被爆炸震昏了过去,耳鼻喉咙中有些淤血,但没受什么外伤。


  司马灰上前将那三人一一摇醒。众人劫后余生,身上脸上又是血又是泥。各自检视了伤口,体内脏器似乎没有大碍,只是惊魂难定,耳膜都被震倒了,隔了好半天才能听到些声音。


  阿脆脑后伤势较重,换了绷带后仍然不断渗出血来,但她惦记Karaweik的下落,急着向司马灰询问究竟。


  司马灰没有隐瞒,把前后经过简略说了一遍,Karaweik和那俄国人白熊的尸体,一个身首分离,另一个则是早已炸成碎片了,在震动弹爆炸之后,根本无处收敛。


  阿脆和罗大海听了噩耗,都是神色惨淡,半晌无言。玉飞燕也是嘿然不语,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现在都已按照“绿色坟墓”的指令,引爆了地震炸弹。缅共游击队的三个人早有打算,接下来自然是要越境回国,与探险队再无瓜葛,但这野人山里凶险无比,热带风团“浮屠”也未平息,如今要想活着逃出生天,还必须相互依赖。


  四人此刻筋疲力尽,虽然明知地下沼泽里危机四伏,也难以迅速撤离,只得在附近捡了片高燥的所在暂作休整。


  玉飞燕竭力使慌乱的心神宁定下来,她环顾四周,愈发觉得不安。从亲眼见到蚊式特种运输机里的“货物”,到暗中窥视探险队行动的“绿色坟墓”现身,再到终于引爆了重型炸弹,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没给人留下思索的足够时间。现在仔细想来,整件事情中,实在有太多古怪之处。


  本以为“绿色坟墓”是想利用地震炸弹,炸毁野人山裂谷内的地脉,压制浓重的云雾,可这地底洞窟内部空旷磅礴,仅凭一枚旧型重磅炸弹,根本起不到决定性作用;而且幸存下来的这四个人,都没有逃出爆炸冲击波覆盖的范围,为何还能保全性命?另外地下沼泽内鳄鱼蟒蛇众多,刚才四人被震昏了多时,怎么并未受到任何攻击?


  正当玉飞燕诧异莫名之际,司马灰却忽然有所发现,他隐约嗅到地底阴晦潮湿的空气中,传来一阵特殊的气息,有几分像是樟脑,又像是某种化学药水发生了剧烈反应,一看身边茂盛的锯齿草,竟然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枯萎死亡了。


  司马灰又觉皮肤上隐隐有种灼伤之感,心中飒然惊觉,告诉玉飞燕道:“你不用乱猜了,咱们之所以没被这颗震动弹炸成碎片,绝非是什么奇迹。蚊式运输机里装载的‘货物’,早就被人改装过了,它很可能就是一颗‘液体核武’。”


  玉飞燕从没听过“液体核武”四字,还以为这又是司马灰在危言耸听,皱眉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胡说,野人山里怎么可能有核子炸弹?”


  罗大海和阿脆,当年都是跟司马灰一同南下缅甸的战友,他们很清楚“液体核武”的恐怖之处,闻声不禁愕然道:“液体核武?你是说这枚地震炸弹里装有“化学落叶剂”?”


  原来司马灰等人前几年跟随夏铁东前往越南参战,一路辗转南来,到了北越境内,由于当时空袭不断,他们只好抄小路而行,沿途所见,常有许多光秃秃的山岭,地表寸草不生,大片大片的植被全部坏死,众人以前全未见过此等异象,都觉得心中打鼓。


  在他们这伙人中,以夏铁东的军事知识最为丰富,他告诉众人,越南山深林密,大部分地区覆盖着热带常绿林和亚热带落叶林,植物为地面部队的行动提供了一层天然屏障。美国空军为了使隐蔽的北越军事目标无所遁行,并且截断“胡志明小道”的秘密补给线,便派遣飞机在越军后方,以及战略纵深区域,大量投放以工业合成毒液为原料的“化学落叶剂”。


  这种化学武器,可以仅在一夜之间,就令所有的植物枯萎坏死,只要是地球上的植物,一旦接触到落叶剂,任何种类都难以幸免。“化学落叶剂”专门用来毁灭自然植物和生态平衡,在越南等地,民众深受其害,常将之称为“液体原子弹”,向来是恶名召著。


  那时司马灰等人算是初次领教到了现代战争的残酷与恐怖,后来众人到了缅甸,也听闻这种化学武器,最早是由德国纳粹发明,后来美英盟军也曾研制,并秘密开发出一批“落叶剂炸弹”用于在太平洋战场上对日作战,但落叶剂中的化学毒液,不仅能够杀死植物,更能够杀死人类,只不过受害者当时并无异状,直到若干年后才会产生病变,直接或间接的危害无穷无尽,再加上当时日军溃败已成定局,所以并没有大范围使用。


  司马灰察觉到地震炸弹发生爆炸之后,沼泽湿地里的植物开始出现异常,附近的鳄鱼和草蜥也都逃走了,才恍然想起仅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化学落叶剂”。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地震炸弹,十有八九经过改装,弹体里储藏了大量化学合成的剧毒物质,其目的并非在于破坏野人山巨型裂谷内的地脉,而是要彻底毁灭这片洞窟底部的“植物”。


  玉飞燕也是心明眼尖的人,她听司马灰指出了“地震炸弹”的秘密,心中立时打了个突,野人山巨型裂谷里常年不见天日,可底部却覆盖着浓密的植被,想来绝不是普通的地下植物,此外地下又涌出大量迷雾,这其中也许都有关联。蚊式运输机里的地震炸弹,肯定装有某种极为特殊的化学落叶剂,可以专门摧毁这些地底植物,所以“绿色坟墓”才会不断派人冒死深入裂谷引爆这枚炸弹,但不知如此作为,又究竟有什么意义?


  司马灰和罗大海、阿脆这三人,早都不把自身生死放在意下了。他们发现地震炸弹里装有化学落叶剂之后,初时难免有些恐慌,不过仔细想想,觉得也无所谓。虽说化学武器遗祸无穷,如果身处爆炸现场,即便配有防毒面具,但在没穿着特殊防化服的情况下,恐怕也难保周全,可毕竟不是立刻就会发作,潜伏期或是三五年,或是七八年,乃至更长时间,那是谁都说不清楚的。此刻Karaweik已然身亡,众人心头沮丧,再不想与这野人山里的事情留有任何瓜葛,只等狂风暴雨停歇,便要觅路离开。


  阿脆见玉飞燕显得心神不定,还以为她是惧怕化学落叶剂带来的后遗症,就对她说:“这种事情确实难以让人接受,咱们大伙都不好过,但毕竟已经发生了,多想也是无益。”


  罗大海心中正没好气,见玉飞燕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幸灾乐祸的道:“遇上这种倒霉事,对你来说像是下地狱,可对我们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阿脆将罗大舌头推在一旁,又劝解玉飞燕说:“自从探险队进山以来,一路上死伤惨重,脱了天罗,又入地网,这野人山里的凶险无穷无尽,只怕是个陷人无底之坑。转眼无情,回头是计,你跟我们一起逃出山去算了。”


  其实玉飞燕在钻山甲等人遭遇不测的时候,也寻思着就此抽身出来不做了,但这就好比是赌局中的心态,既然已经折进去了许多本钱,如果半途而废,岂不是血本无归?最后只好越陷越深,越输越多,等到她真正想置身事外之际,却为时已晚。


  这时玉飞燕听了阿脆的话,实如醍醐灌顶,她一想不错,地震炸弹爆炸之后,野人山里还不知将要发生什么样的祸端,正待答允了,然后和缅共游击队的这三个幸存者,一同设法逃出野人山。


  谁知却在此时,脚下地面猛然塌陷,众人措手不及,都以为是爆炸引发的震波未绝,急忙挣扎着起身,纷纷向后退避。等踩到了实地上,再用探照灯朝周围一照,只见身前的整片沼泽,都在无声无息地迅速往下沉落。探照灯的射程虽然难以及远,但估计这种地陷的情况,应该是正由从爆炸中心点向外扩散。


  塌陷下去的区域,先是水面上不断冒出气泡,随即呈现一片旋涡,湿地里的淤泥积水,几乎是毫不停顿地被吸入其中,最后竟然显露出一道深渊,低头向下一望,黑茫茫的看不见底。原来野人山巨型裂谷里的沼泽以下,还存在着更加深不可测的区域。


  玉飞燕见此事来得蹊跷,不由得想起先前看到野人山裂谷底部的地层,都是狗肝色的造岩物质,显得颇不寻常,当时俄国人白熊曾指出这种物质蕴藏在地壳与地幔之间,只有垂直深度达到万米的洞窟中才会出现,可野人山裂谷的深度应该是在两千米左右,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莫霍界面。


  现在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那俄国人多半是看走眼了,沼泽下的特殊物质,应该是某种生存在地底的孢子植物,它在裂谷底部形成了一层厚厚的“茧”。茧上年深日久,沉积出了深厚的泥沼,此刻这层“茧”,已被地震炸弹中的化学落叶剂破坏,正在迅速枯萎死亡。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整个裂谷底部都是如此,实在无法想象这种形如伞盖的孢子植物,究竟能生长得多么巨大。就见原本被“茧”封闭了千万年的无底深渊,突然撕裂开来。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仿佛是通往地心的隧道,它斑斓古老,苍茫而又神秘,向着地底无穷无尽的延伸,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因为那里面充满了未知的黑暗,是人类双眼和心灵永远都无法窥探的黑暗,而黑暗的尽头,更是未知中的未知。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八话 坍塌

  在野人山裂谷底部发生了强烈的大爆炸之后,沼泽里的锯齿草丛,都受到化学落叶剂破坏,而在整片沼泽之下,更有一层特殊的孢子类植物,它构成了一道蚕茧般的屏障,沼泽里的所有植物和两栖类爬虫,全部寄生在这层茧上。高效的化学落叶剂,使茧迅速枯萎坏死。速度之快。出人意料,同时将野人山裂谷下的无底深渊,彻底暴露了出来。随着植被的死亡,深渊里涌动的茫茫迷雾,也渐渐消散在黑暗之中。
  众人往下看了一阵,发现野人山地底的植物,似乎正是浓雾的根源,但附近的沼泽不断塌陷,容不得再多观察,只好尽快向远处撤退。
  经历了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司马灰心中已经对整件事情有了些轮廓:想必是这野人山裂谷最深处,埋藏着某些惊人的秘密,但千年笼罩不散的迷雾,将此地与世隔绝,形成了一道无法突破的阻碍。只有使用特制的化学落叶剂,才能毁坏制造雾气的地下植物。早在二十几年前,便已有人制造出了装有化学落叶剂的地震炸弹。并冒死驾驶着蚊式特种运输机深入谷底,可是这次行动功败垂成,幸存下来的机组成员,全部湮灭在了雾中。
  但这些产生浓雾的巨大植被,到底是些什么物种?司马灰等人毫不知情。缅北深山丛林里的各种植物和动物,种类多达千万以上,目前已经被分门归类加以识别的物种,还不到其中的十之一二,其余绝大多数,都还属于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范畴。
  此外出现在迷雾里的种种异象,消失在其中的那些探险者,以及孢子植物覆盖的地下深渊里,又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这许多疑问。仍是理不可晓,更是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司马灰寻思着:也许进入这地下洞窟的最深处,就能解开这些谜团。倘若依着司马灰平时的性子,肯定会寻个由头,到下面探个究竟,可他现在却没有这种心情,在缅甸这几年所留下的残酷记忆,几乎全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只想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四人不顾满身疲惫和伤痛,互相拖拽着,一路跋泥涉水,向着裂谷底部的边缘区域逃去。这处深陷于野人山里的巨型裂谷,是个上窄下阔的垂直洞窟,底部极其宽广深邃。热带风团“浮屠”带来的狂风暴雨,使得地下涨满了积水,雨水顺着裂谷里面的岩层缝隙不断渗落,山体内以前被泥沙淤积拥堵的区域,此刻也都贯通了。所以他们推测这洞窟四周肯定不是铁壁合围,既然有大量雨水落下,山根里必有许多地缝岩隙,如今迷雾尽散。只要等到暴雨停止,就可以设法摸着地脉,觅路逃出野人山。
  奈何天不随人愿,四人落荒而逃,紧赶慢赶,走不出多远,忽觉脚下一沉。全都扑倒在地,原来沼泽下的茧状植物枯萎得太快,迅速坍塌的深渊已经吞没了众人落脚之处。
  司马灰等人摔在地上,所及之处都是淤泥,任凭他们手脚并用,也绝难从中挣扎起身,都随着烂泥滑向了沼泽下面的洞窟深处。
  这好似无底深渊般的洞窟底部,遍布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树,虽然已完全枯朽了,只是剩余的残骸尚未彻底腐坏,但形貌尚存,枝干甚至都有梁柱粗细,密密层层的仿佛是片地下森林,可能是无数年前水脉下陷,使之从地表沉入此处。
  司马灰等人身不由己,顺势滑到一处平缓的所在,幸好到处都是淤泥朽木,所以没受重创。众人重新聚拢,举灯一照,见是落在了一大片形如蘑菇岩般的树冠上,身下是一株十来围粗细的古树,当中都是空的,可以避人。于是闪身钻进去,就听身边泥石流淌滚动之声兀自不绝,垂入地底的孢子植物根脉也都相继倾倒下来,此刻纵有泼天的本事也爬不上去,不由得连声叫苦。
  罗大舌头气得一脚踢在树窟上,骂道:“这回可真他娘的踏实了,变成鸟也飞不出去了。”
  司马灰心中思量,沼泽塌陷的面积很大,出口未必都被泥石流所封堵,那些被化学落叶剂所毁坏的孢子植物,有无数根须深入地底,说不定可以攀着那些还没断掉的根茎迂回上去。不过他见众人都已疲惫不堪,而且阿脆头上伤得不轻,如果勉强行动,恐有不测发生,就说:“想不到野人山裂谷的最深处会是如此,我看这地方也算是处小小桃源,不如就地休整一两个小时,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玉飞燕轻叹道:“亿万年不见太阳光,千百载没有活人来,果然是处孤魂野鬼避世的‘桃源’。”说完她取出些压缩干粮,分给众人吃了,又集中清点了剩下的装备,发现照明器材和弹药丢失严重,剩余的食物也仅够这四个人再维持半天,不免隐隐担忧起来。
  阿脆头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失血不少,她身体本就瘦弱,此时再也支持不住,很快就枕在背包上睡着了。
  司马灰见阿脆眼角挂着泪水,知道她是伤心Karaweik意外惨死,在睡梦中也还念念不忘,就用手指轻轻替她抚去了泪痕,可轮到自己想要睡一阵的时候,却迟迟合不上眼。
  罗大舌头和玉飞燕也是同样。他们三人的神经,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况且此刻仍然身处险境,脱困逃生的希望还属渺茫,所以很难突然松弛下来,只好守着一盏昏暗的宿营灯枯坐,所以也没有刻意留人值宿。
  司马灰心想:“要是当初教我那位数学老师也在这就好了。我那位老师不仅会教数学,而且她还有个特异功能,只要她在课堂上一说话,学生们上眼皮子就和下眼皮子打架,简直跟中了催眠术似的,说睡着就睡着,天上打雷都醒不了。”
  他脑中胡思乱想了一阵,毕竟疲惫欲死,终于困乏起来,意识逐渐模糊,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就发觉身边似乎有些异常。探险队总共三十多号人员,活着进入野人山巨型裂谷的仅有六人,蚊式机舱中的地震炸弹被引爆之后。化学落叶剂迅速扩散,使得整片沼泽塌陷,被困于此的幸存者,包括自己在内,只有四个人而已,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宿营灯发光二极管微弱的灯影下。隐约多出一人。
  司马灰见那人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地蹲坐在自己身旁,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心中诧异:“真他妈见鬼了,这人是谁?”他想竭力看清那人的身形面目,奈何灯光暗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距离虽近,却只是影影绰绰,根本看不真切。
  司马灰满心疑惑,他记起在蚊式特种运输机的舱内,众人发现绿色坟墓混入了探险队中,但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就仿佛是尾随在身后的一个幽灵,难不成在此现身出来了?司马灰一声不发,抬手便揪住了那人肩膀,想要看清楚对方的脸部,谁知那人也忽然起身,几乎是与司马灰脸对着脸,由于离得太近,那张模糊的脸上五官难辨,恍惚间只看到一对黑洞般的眼睛。
  司马灰与那目光所触,就像是被一块寒冰戳中了心肺,顿觉一阵恶寒袭来,汗毛孔里都是冷的。他正要拽出猎刀,可树洞中那盏宿营灯却熄灭了,眼前立刻陷入一片漆黑,周围也随即没了动静。
  等司马灰把挂在身上的手电筒打开时,只见其余三个同伴睡得正沉,附近再也没有别的人影,他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心中不免怀疑刚刚那是南柯一梦。据说梦是心念感应,凡是异常之梦,必有异常之兆,这梦来得蹊跷,不知主何吉凶。虽然司马灰是从军的人,并不太相信幽冥之说,但也不免犹如芒刺在背,总感到后脑勺冷飕飕的。
  此时玉飞燕和阿脆等人,也都被惊动了起来,司马灰向他们说了刚才之事,最后又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精神压力太大,疑心生暗鬼。那么这片地下森林里,一定有些古怪,总之此地绝对不宜久留。”
  众人猜测这片地下森林,多半就是野人山裂谷的最底层了,肯定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中凶险自不必说,如今听了司马灰所言,都有栗栗自危之感,谁也不想过多停留,稍事休整之后,就为宿营灯换了电池,强打着精神,动身出发。
  司马灰举了探照灯在前开路,玉飞燕拎着乌兹冲锋枪同阿脆走在中间,罗大舌头则端着大口径猎象枪殿后,四人紧紧相随,以指北针辨别方位,穿过一片片树丛,摸索着向地势高燥处前进。
  这片深埋地底的森林废墟中到处寂静异常,薄雾缥缈,众人慌慌而行,走到一处,去路恰被一截倒塌的古树遮住,司马灰凑到近前,举起探照灯一扫,正想找个地方绕行过去,忽见那片嶙峋的枯木丛中,竟藏着一对猩红似血的眼睛,目光里邪气逼人。
  司马灰心念一闪:“原来这里有埋伏!”他自知先下手未必为强,但后下手肯定遭殃,此刻更没半分犹豫,早把手中猎刀狠狠劈去,手起刀落处,耳听当的一声,似是砍在了什么硬物上,震得虎口发麻。
  此时走在司马灰身后的三个人也都跟了上来,众人各持武器定睛观瞧,却见探照灯下金光夺目,原来是一条黄金铸成的蟒蛇。那金蟒双眼嵌着红宝石,被光束一晃,显得诡波流转,神态逼真,与活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再剥去蟒蛇附近的枯枝,才发现它是一块金砖上的浮雕,砖体奇大,异于常制。
  众人无不惊叹,更奇怪这金砖怎会在此,又随手掸落附近的树枝和泥土,发现这块金砖的上下左右全都是金砖,那竟然是整整一座用黄金砌成的墙壁。
  高耸的黄金墙壁上,铸着一层接一层的浮雕,并且嵌满了异色宝石,把天地的生灵、神佛的威严、史诗的传说、光荣的圣战,都化做辉煌灿烂的痕迹,永远凝固在了其中,它超然的壮观与瑰丽,足以带给人类苍白而又单薄的想象力重重一击。
(第4卷完)

所有跟帖: 

先谢过众好友的帮忙。「雾隐占婆」都出来,可不知为什么贴不上来。 -文丑颜良- 给 文丑颜良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5/13/2009 postreply 23:40:36

交给班班,快交班班,流口水了 -乌兰- 给 乌兰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5/14/2009 postreply 00:21:03

交给班班?你是说版主,能好使的吗?看你那么急,贴上URL吧。 -文丑颜良- 给 文丑颜良 发送悄悄话 (54 bytes) () 05/14/2009 postreply 02:04:37

谢了,魂还是被勾走了 -乌兰- 给 乌兰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5/14/2009 postreply 02:59:36

can't thank you enough..... -lisasurf- 给 lisasurf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5/14/2009 postreply 10:23:05

多谢了,一口气读完,这坑直的蹲 -LastRose- 给 LastRose 发送悄悄话 LastRose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14/2009 postreply 13:15:23

now they are in this "eternal emptyness" I am sure -lisasurf- 给 lisasurf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5/14/2009 postreply 17:3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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