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踪之国一雾隐占婆「第三卷 浮屠」

来源: 文丑颜良 2009-05-11 22:29:2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77713 bytes)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1话 开膛

在缅甸的深山丛林中,缅甸乌蟒和毒蛇皆属十分常见的生物,但这条藏在树冠浓荫里的乌蟒,竟能在张口吞吐之际,就将体壮膘肥的“钻山甲”吸上半空,直看得司马灰和罗大海两人心寒股栗,胆为之夺,奈何手中没有枪械,猎刀又及不得远,无从相救。

  眼睁睁看着那条乌蟒张口吸住了“钻山甲”,就势探首下来,将其囫囵个的吞入腹中,蟒身顿时隆起一个人形。

  “钻山甲”虽然挎着把冲锋枪,但是突然遇袭,毫无防备,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股腥风卷住。

  有道是“力从地起”,“钻山甲”的双脚离了地面,虚身凌空,头上脚下,毫无挣扎反抗的余地,立刻被活生生吸入蟒腹。

  这“钻山甲”是常作亡命勾当的盗墓贼,身具惊人艺业,手段当真了得,他被巨蟒一口吞下,只觉得恶腥冲脑,周身上下好似掉进了汤锅,如受火灼,难以忍耐。幸得“钻山甲”神智未乱,心地尚且清醒,他仗着胳膊比较短,局促间能得施展,奋力拽出随身携带的“鸭嘴槊”,把锋利无比的搠刃向身下狠狠划去。“鸭嘴槊”利刃所过之处,如中败革,拼命再割下去,竟给那乌蟒从里到外开了膛子。

  那条缅甸巨蟒,吞人吞得太狠,初时还未发觉自己腹破肠穿,直到“钻山甲”在它腹底割出了十几米长的一条豁口,才知大势不好,盘在老树上垂死挣扎翻滚。

  这些情形,全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还不等司马灰和罗大海回过神来,“钻山甲”就像个血葫芦似的,从头到脚裹满了黏液,合身自那条被他开膛破肚的乌蟒腹中掉落下来。

  二人见膘肥体健的“钻山甲”从半空坠下,都同时惊呼了一声,想伸手去接又哪里接得住,那一百七八十斤的大活人,加上下坠的势头,就跟投下来一颗炸弹似的,“钻山甲”倒撞在他们身上,立刻砸了个人仰马翻,滚作一堆摔倒在地。

  而那条缠绕在树根上的乌蟒,也因腹破血尽而亡,尸体从高处滑落,司马灰就地一滚躲开死蟒,再看“钻山甲”,发现他摔下来跌得着实不轻,而且那乌蟒腹中分泌的消化液极浓,此人虽然身体肥壮,又是脱身迅速,但周身皮肉多已腐溃,脸上五官都不全了。

  罗大海对刚才“钻山甲”从里边给乌蟒开了膛子的手段很是佩服,见他这副模样,顾不上自身疼痛,忙扶将起来,关切地问道:“钻爷,你平安无事吧?”

  司马灰察看钻山甲的伤势,以手轻抚其面,竟然软如烂瓜,毛发尽脱,鼻子也随手而落,便摇头道:“都成这德性了,能平安无事吗?”他想尽快招呼后边的人跟上来,倘若让阿脆立刻施救,说不定还能给钻山甲保住性命,于是立刻晃亮了一枚信号烛,抬手向高处抛去。

  谁知暗红色的烟火一亮,顿时将附近的树丛里照得通明,就见周围的树窟和岩洞内尘起如雾,正有无数条目似电闪、口吐歧舌的缅甸蟒,皆是粗如量米之斗,其长不知几何,纷纷从蟒穴中游出,乔矫盘曲,旋绕下行。

  司马灰和罗大海二人心中叫苦不迭,刚刚亲眼看到被乌蟒吞下的“钻山甲”是怎生一副惨状,哪里还敢停留,脑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发了一声喊,扭头就向回逃,而那数十条缅甸蟒则在后穷追不舍。

  虽然深谷丛林中植物茂密,地形复杂,使得蟒势稍失,可是人在其中,同样也跑不快。司马灰和罗大海狂奔出去百十步,慌忙中也来不及仔细看路,见到能容身的地方,就没命地逃过去。身上的衣服不知被挂开了多少口子,移动的速度也被迫减慢下来。只听得身后巨蟒来势如风,撞得树干和泥土纷纷作响,距离越拉越近。

  司马灰眼见难以逃脱,只好同罗大海停下身,各自握紧了手中猎刀,背后倚住一棵老树,准备以性命相搏,恰在这命悬一线之时,突然从树后呼啸着喷出两道火舌。一波接一波的熊熊烈火,犹如所向披靡的魔神,肆意施展着它的狰狞与狂暴。火焰所到之处连空气和泥土都被点着了,灼热的气流使人为之窒息。

  司马灰定睛一看,原来是跟在后边的玉飞燕等人,在看到信号棒发出的光亮后迅速赶来接应,待到发觉前方有乌蟒出没,便用携带的火焰喷射器施以攻击,缅甸蟒虽是皮糙肉厚,但哪里抵挡得住烈焰焚烧,不是被当场烧成焦碳,便是逃窜得无影无踪了。

  玉飞燕发现在前边探路的三人少了一个,知道必是遭遇了不测。她顾不上多问,立即打声胡哨,招呼手下一众武装人员,以火焰喷射器开路,散成扇形在深谷中向前推进,没多久便找到了横尸就地的钻山甲。

  众人见钻山甲死状之惨,又听司马灰和罗大海说明了情由,都觉不寒而栗。玉飞燕心想:“这次可是姜师爷托大了,凭空赔上了一个兄弟。”她带着手下众人,在钻山甲的尸体前拜了一拜:“全爷安心上路,家中老小都有大伙替你照看着,咱们回去之后,当在金菩缇寺设下长生牌位,你如能泉下有知,可使一缕英魂到那里领受香火。”随后命人割下钻山甲的头发带回去收殓,就地焚化了尸体,挖坑埋了灰烬。

  玉飞燕称钻山甲为全爷,其实钻山甲并不姓全,只不过盗墓的晦子行规忌讳很多,基本上和绿林道上相似。按关东道上的规矩,在各个会门道中,最忌讳在人名中提“二四六八九”,可以称三哥五哥,但不能说二哥四哥,钻山甲排在第四,所以要以全字替代。

  这里边的事要是细究可就太深了,倘若讲的简单浅显些,大致上是因为三教九流千门万道,皆尊关帝,而关圣排行第二,自然没人敢与关二爷相提并论;而北宋年间杨四郎投敌降辽,隋唐时老六罗成吞咒背誓,都是反面典型,所以虚设其位警示后人。

  又比如江湖上要遵循“三谈三不谈,三露三不露”。三谈是指绿林盗贼的勾当,与同道中人能谈,在香堂上能谈,将盗得的贼赃出手时能谈;三不谈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谈,喝酒取乐时不谈,庙堂中不谈,也就是同着官面上的人不能随便说。三露是说遇灾难露,遇急事露,遇盗贼露;三不露则是,道路人不露,自己人不露,遇仇人不露。自己人不露是说“上不告诉爹娘,下不告诉子女”,家族里传辈的则不算在内。毕竟官家戒盗,这些规矩和禁忌,无非是为了在最大程度上,保守行业内的秘密;另外也有趋吉避凶之意。

  山林队老少团这类的盗墓团伙,更是对这些旧时行规敬若神明,等处理完了钻山甲的尸体,见天色更加阴沉,在热带风团“浮屠”逐渐逼近的威胁下,众人不敢过多耽搁,又继续动身向山谷深处前进。

  因为时间紧迫,如果想再走回头路,只能被狂风暴雨带来的山洪和泥石流吞没,所以玉飞燕没有再派人到前头探路,而是全伙结队在密林之中行进。

  这时山谷深涧中的岔口渐多,绵延起伏的山脉都被原始丛林覆盖。由于各种大型植物几乎侵略性的生长,使山体地层中开裂的深隙极多,形成的沟壑纵横交错,错落分布得犹如蜘蛛网一般。内部同样生满了大量的蔓生和气生植物,在加上大小不一的溶洞,构成了一个多重的绿色迷宫。脆弱的山体时常塌方。即便手中持有详细的地图,走到深处也很容易使人迷路。

  如此行进了一阵,见不是理会处,姜师爷便让众人停下,他声称再这么走下去,恐怕要走“麻答”了,应当排开“先天速掌中八卦”,确认探险队行进的方向是否准确,玉飞燕等人都知道他经验老道,有一套相形度势的高明手段,自然信服。

  姜师爷当即取出一副铜牌,在折扇上倒扣着排开,又依次翻转,他两眼盯着牌面口中念念有词:

  丑不南行酉不东,求财盗墓一场空;

  寅辰往西主大凶,棺中遇鬼邪害在;

  亥子北方大失散,隔山隔水不成行;

  巳末东北必不通,三山挡路有灾星;

  午申休进西南路,坟前下马一场空;

  逢戌莫向地中行,撞见妖邪把命丢;

  卯上西北有祸殃,鸡犬作怪事难成。

  姜师爷算罢,又用罗盘加以参照,看准了一条深壑,急匆匆向内就走。玉飞燕连忙带人紧跟在后,而司马灰却心中起疑,他倒不怀疑盗墓贼那套推演风水地理的方术,可不知为什么,隐隐觉得姜师爷活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反常气息,不知会将众人引到什么地方。

  众人跟着姜师爷,在丛林中七拐八绕,走了许久,有个缅甸人发现在一片黑绿色的积水中,露出一条死人胳膊。那缅甸人大概是个战场上的老油条,他见了死尸势必要搜刮一番,想看看尸身上有没有手表一类值钱的东西,于是走上前用力去拽,从死水中拖出湿淋淋一具死尸。那尸体俯身向下,翻过来之后,露出黑呼呼一张脸孔。在探照灯的光束下,可以看到那张脸上的皮肉完全枯萎塌陷,呈现乌黑的深酱色,形同一具在沙漠中脱水而亡的干尸,而且嘴巴大张,眼窝深陷,兀自保持着临死前痛苦的面容,周身衣物都已消烂尽了,不知死了多少年月,也判断不出身份来历。

  这时其余的人也陆续跟着姜师爷停下脚步,司马灰看到周围有许多被火焰喷射器烧灼过的乌黑痕迹,心中更是疑惑:“怎么姓姜的这老土贼,拿着把破扇子不扇屁股扇脸蛋,又把大伙引回了蟒穴附近?”他偷着观望,就见姜师爷面如白纸,神色恍惚,眼中枯黄如蜡,脸形也比先前明显瘦了许多。在旁冷眼这么一看,觉得此人竟与水中那具干尸有几分相似,都和从“枉死城”里爬出的恶鬼一样。

  山林队老少团中三当家的海冬青,眼光敏锐,他也察觉到这条路是绕回原点来了,又看姜师爷显得不太对劲,就上前问道:“师爷,你怎么了?”却听姜师爷嘴里叽叽咕咕似是有声,海冬青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还以为事关机密,便把耳朵凑过去细听,又问:“什么?你说清楚些……”

  司马灰预感到将要有事发生,他想拦住海冬青,可还是迟了半步。海冬青一句话说不到一半,就见姜师爷的嘴部,突然向上下左右分别裂开。司马灰知道清代有种暗器唤作“血滴子”,那是个带长索的空心金属球,大小与人的头颅近似,内藏销器利刃和化骨水。使用的刺客躲在房梁上,见到下边有人经过,就对准那人头顶抛下“血滴子”。“血滴子”触到人头,便会立刻分成数瓣向下散开,将头颅团团裹。刺客再抖手向上一提索子,“血滴子”就会割下人头,地上空剩一具无头躯干矗立,而“血滴子”里的首级也早被化骨水消解掉了,仅余一滴鲜血,故得此名。

  司马灰感觉姜师爷的脑袋此时就是颗“血滴子”,从口部裂开,分做数瓣,越张越大,就势向前一扑,当场就将海冬青的脑袋裹在了其中,并且紧紧向内收拢。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余人全都惊得呆了,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海冬青猝然受制,顿觉万把钢针刺入脑中,疼得四肢一阵抽畜,垂死挣扎之际,手中拎的枪也走了火,一排子弹横扫出去,立时撂倒了身边几个同伴。其中一颗子弹,从一名缅甸人胸前贯穿,又击中了他身后背负的火焰喷射器燃料罐,当即发生了爆炸,“轰”的一声火球乱蹿,周围躲闪不及之人,都被熊熊烈焰卷住。




第2话柬埔寨食人水蛭



那具被引爆的火焰喷射器燃料罐,立刻将距离较近的几个缅甸武装人员吞没,连同海冬青和姜师爷,都被烧成了一团团火球。这种军用燃料剂的燃烧性能极强,一旦烧起来,怎么扑都扑不灭,而且被火焰裹住的人又不得立时就死,惨叫哀嚎声中,拼命在地上滚动挣扎。



玉飞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在原地。她知道火焰喷射器的厉害,即便救出一两个“周身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幸存者,在这远离医院的原始丛林中,也等于是活活遭罪。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开枪,早些结束他们的烈火焚身之苦。玉飞燕为人向来果决,但要对跟随自己多年的同伙下手,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只好对俄国人白熊打了个手势。



“白熊”原名契格洛夫,曾经受过酷刑,舌头被人割去了多半截,有口难言,所以总是沉默无声,但他运用炸药的经验格外丰富,只须粗略估计一下炸药用量和爆破方向,就与实际相差无几,是玉飞燕雇来的爆破专家。不仅如此,这个俄国佬具有典型的外高加索人血统,大约一米九零的个头,生得膀大腰圆,心狠手辣。当年作为军事顾问援越时潜逃境外,他的家人在其出逃后,全都被“KGB”抓捕处死,所以对苏俄铁幕有着刻骨仇恨。也许是他流亡的经历,从而形成了一副屠夫般残忍的嗜血性格。他举起枪来将满身是火的几个人一一击毙,每一枪都是射在头颅上对穿而过。连杀数人的整个过程中,没有半分迟疑,下手又狠又准,脸上毫无表情,就如同苏联制造的重型机械一样——“精确”而又“冷酷”。



司马灰和罗大海等人在旁看个满眼,无不心中生寒,但设身处地来想,玉飞燕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只是换作自己,不知能否狠下心来让这俄国人动手。



一阵枪声过后,丛林深处恢复了原有的寂静,玉飞燕却仍是止不住心惊肉跳,她看着七八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先后折了姜师爷、钻山甲、海冬青,这些人都是山林队老少团中的四梁八柱,无异于是她的左膀右臂,自从出道以来,从未遇上过如此重大的挫折,一时间竟觉无所适从。



此刻那剩下的十几个缅甸武装人员,以及司马灰四人,都上前动手掩埋被烧成焦炭的同伴尸体,有人见低处水洼里卧着一具尸体,估计是刚才混乱之际顺势滚入水里的,于是想要上前拖回来埋掉。



不料到得近处,才发觉那尸体隐约是个人形,但未受火烧,面目不可辨认,身上裹满了水藻,有些地方还露出白骨,大概是具在死水里沉浸了很多年的尸体,与先前在水边发现的干尸极其相似,丛林深谷中的地势低陷处,多有积水成沼,而且在野人山里失踪的人员难计其数,在水中发现几具尸体并不奇怪。



但众人仔细一看,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那具“浮尸”身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吸盘,而从水藻中露出也并非白骨,都是无数蠕动着的蚂蝗,实际上是一只周身裹满绿藻的“柬埔寨食人水蛭”。



司马灰在缅甸多年,识得这是种“柬埔寨食人水蛭”,它们又被称为“女皇水蛭”或“蛭母”,在低热带雨林的暗河里才能生存,以柬埔寨境内所存最多,习惯寄生在腐尸死鱼体内,蛭母最初附在什么活物身上,就可生得与那活物一般大小,产卵则大多都是普通的蚂蟥,而且蛭母本身并不食人,只是周身上下满是吸血肉盘,异于常类,能在一瞬间吸净整条水牛或野象的血液,在西南荒僻之地,多有以此物施邪法害人者,因而民间呼为“食人蛭”。



其余那些缅甸人也都知道它的厉害,虽然没有谁敢去用手接触“柬埔寨食人水蛭”,但惊骇之余,不等首领发话,早就举起冲锋枪来抠动了扳机,一阵扫射之下,早将那条罕见异常的大水蛭,射成了筛子。



不想在那蛭母体内,都是五六厘米长的粗大蚂蟥,从被子弹撕裂的创口中,蠕动着流到水中,遇到活人皮肉,就没头没脑地往里乱钻,众人急忙躲闪,司马灰眼疾手快,在岸边抓起剩下的一具火焰喷射器,对准食人蛭“呜”地将一道烈焰喷出,狂暴的火蛇席卷向前,顿时将无数蚂蟥以及那条蛭母同时烧死在了水中。



司马灰又举起探照灯,在光束下察看附近的各处水沼,就见水里起起伏伏的尽是柬埔寨食人蛭,母体大得出奇,背带黄斑酷似人眼,腹部色如枯叶,生有吸盘无数。众人看的真切,不由得胆为之震栗,头皮子也跟着紧了一紧,心中俱是骇异。丛林中的水蛭数量极多,而且生命力极其顽强,除了使用火焰喷射器,仅凭普通刀枪很难将其杀死,可只要不接近水面,就会相对安全得多。



这时那残存的十几个缅甸武装人员,再也不肯听从玉飞燕的号令了,他们这伙人本就是些乌合之众,也都是为了钱才来卖命的,虽然号称是要钱不要命,但丢掉了性命要钱还有何用?眼看还没接近“蚊式特种运输机”失踪的巨型裂谷,就已折损了许多兄弟,看看刚才姜师爷的样子,不是中了邪术,就是被深山老林里的恶鬼附体了,如果再往深处走,可能谁也回不去了。



何况探险队里的首领,根本就不拿他们当人来看,死掉一个也和死个臭虫没什么两样,再留下迟早都得替人家当了“炮灰”,于是在为首的一个头目带领下,抢夺了一些装备物资,就此甩手不干,寻着原路往回就逃。



那些缅甸人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真把他们逼急了反起水来,探险队仅有的几个人也控制不住局面,最多两败俱伤,玉飞燕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得远了,恨得咬牙切齿,她又回头看看司马灰等人,恨恨地问道:“你们怎么不逃?”



司马灰看了看剩下的人,仅剩下自己和罗大海、阿脆、Karaweik,加上玉飞燕和草上飞、俄国人契格洛夫,总共还有七个,他脑中一转,觉得前因后果都不寻常,而且热带风团随时会抵达野人山,暴雨洪水一起,地势底的区域都会被淹没,那伙往回逃窜的缅甸武装人员,恐怕是自寻死路去了。所以他没有理会玉飞燕的话,反问说:“姜师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飞燕对姜师爷被火焰烧死前发生的事情,尚且心有余悸,她本就是个点头会意的绝顶聪明之人,听了司马灰之言,已经隐隐觉得不妙,心想:“难不成真是撞邪了……”



司马灰不等她回答,就接着说道:“我看姜师爷可能是中了野人山里的蛊术了。”据说古代人为了保守“野人山”里的秘密,布下了许多阴毒的诅咒和机关陷阱,按照当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美军第六独立作战工程团与以前深入此山的无数探险家,都曾发现过许多古老的遗迹和文物,但都因为损毁严重,难以辨认究竟是遗留自哪个朝代。



依此推断,那些扑朔迷离的传言很可能都是真的,要想在深山里搜寻失踪多年的“蚊式特种运输机”,除了要面临复杂恶劣的气象条件和自然环境以外,还要对付古代人留下的邪术和陷阱,至于“野人山”里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又是什么人设下了取人性命的蛊术,凭目前所知的有限信息,还根本摸不到半点头绪。



这些年司马灰和罗大海、阿脆等人,始终跟随着缅共人民军在深山丛林里作战,曾多次见过有人中降头和巫蛊的事情,而Karaweik是土生土长之辈,对此所知更是清楚,如果有人出现姜师爷这种情况,没有别的原因,肯定是中了“蛊”。如果中此邪术,除了在发作前,吃施术者的人肉和降马脚以外,绝无其它解救之法,只是根据各人体质不同,能够幸免于难的人大约是几百分之一。



相传在中国有种方子,可以用马脚来克制蛊术,这种土方法起于云南,据说云南古时风俗尚鬼,如果谁患上了疾病,一律不请郎中,而是请神降神驱邪,倘若遇着怪异,则用“马脚”。什么是马脚?不是钉鞋的马掌,也不是马蹄子。南方俗称“马脚”,北方则称“鸡脚”,也就是从猛活的大公鸡身上剁下来的鸡爪子。相传此物可以避邪挡凶,与“黑驴蹄子、打狗饼”,并称三灵,“马脚”虽在北方并不常见,但流传至越南、泰国、马来西亚等地,在古时候都曾有术人用它来对付降头和蛊毒,不过其中奥秘早已失传数百年了。



现在即便能确定野人山里的“蛊”,是千百年前的古代人所下,可当初的施术者到现在恐怕连骨头都化成灰了,去哪弄古人的肉来吃?所以谁中了蛊,就该着算谁倒霉,肯定是没得解救。而且这样的死法,到最后连鬼都作不成。



缅北深山里的蛊术十分特殊,中蛊者瞳孔底下的眼球,都会出现一条明显的黑线,形如蚕屎,果真有的话,就必然是中了邪术,绝不会错。司马灰等人亲眼见识过缅甸的降头和蛊术,知道凡是中了蛊的人,确实在眼底都会有这个特征,但对其原理可就毫不清楚了。



只是曾听人说,滇黔等地有蛮子擅长养蛊,南洋泰国多出降头,缅甸又恰好位于这两大地域之间,所以“蛊、降”邪术融为一体,其匪夷所思之处,更是令常人难以琢磨。如果你在缅甸,看到某户人家,房中没有任何尘土或蛛网,就可以断定那是有蛊之家。至于养蛊的种类则多得数不清楚,有鱼虾之蛊、牛皮之蛊、尸蛊、虫蛊、蛇蛊、狗骨、布蛊、蛤蟆蛊等等。



玉飞燕仍是有些不信,就对司马灰说:“如今姜师爷的尸体都被火焰喷射器焚化了,你也仅是猜测而已,如何认定是中蛊?”



二人正自低声商议,一旁的草上飞忽然好一阵猛烈地咳嗽,连吐了几大口黑水出来,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竟已是眼中带焦黄带有血丝,与姜师爷先前的样子毫无区别。这草上飞是个蟑头鼠目的瘦小汉子,他为人精细伶俐,大概会些闪展腾挪的提纵轻功,才得了这个浑号,不过虽是盗墓的土贼,却生来胆气不壮,刚才看到几个老伙计落得如此下场,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心神俱乱。



司马灰见了他的样子,顿觉一股寒气直透胸臆,急忙上前扶住草上飞,翻开他的下眼皮看了看,就见双眼底,各一条黑线直贯瞳仁,随后又接连看了其余几人的眼睛。



众人见了司马灰的举动,都预感到将要大难临头,只有罗大舌头没心没肺,他全然不知所以,还问司马灰:“你看我罗大海这双眼睛,是不是八十几年不下雨,太多情了?”



司马灰却对罗大舌头的话充耳不闻,因为他发现所有的人,应该包括先前逃走的那伙缅甸武装人员,有一个算一个,眼底全都有条明显异常的黑线,现在众人生命中所剩的时间,大概已经只能用分钟来计算了。



第3话蛊



死亡只是人生中必然经历的一个阶段,其本身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神阴影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煎熬。



玉飞燕得知自己也中了“蛊”,心灰意冷之极,她把手枪子弹顶上了膛,准备在最后时刻给自己太阳穴来上一枪。



那俄国人白熊虽是个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但真正轮到他自己要死的时候,也止不住脸上肌肉阵阵抽搐,独自一人坐到树根上,谁也猜不出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而缅共游击队的几个幸存者,此时却没什么意外之感,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承受和面对自身的死亡,罗大舌头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他如同是一个身患绝症,无药可救的等死之人,突然得知隔壁的那几位邻居,也患上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症状,心里那叫一个踏实。



只有阿脆心思细密,她看姜师爷临死前枯瘦得犹如一具干尸,就问司马灰,既然探险队的全部成员都中了邪术,却为何不是同时发作?是否存在着某种顺序或者规律?以前在隧道里修筑公路的美军工程部队,曾有大批人员失踪,他们是否同样死于这阴险诡异的蛊术?降头或蛊毒的概念太模糊,如果能找出它的根源,或许还能有救。



司马灰说我估计凡是中了邪术的人,根据其抵抗力和体质不同,死亡的顺序似乎是有一定规律。姜师爷身体虽然不错,这把年纪了还能翻山越岭,但他毕竟年老体衰,目茫足钝,气血不比壮年,所以是他最先发作,随后就是探险队中年龄排在第二的“草上飞”,如果我所料不错,接下来会死的就应该是那个俄国佬了,而最后死亡的则是Karaweik。



司马灰说到这,转头看了看Karaweik,只见他双手抱头,满脸都是绝望已极的神色,在缅甸,做过和尚的人都不怕死,在他们的观念中,死亡只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但是当地人大多畏惧邪术,认为钻进脑中的虫子,会吞噬掉活人躯体内的灵魂,所以Karaweik抱着脑袋,只是在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司马灰听出Karaweik不断念叨的似乎是个“虫”字,心觉奇怪:“脑袋里哪来的虫子?”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居住山区丛林里的人们,通常将各种昆虫,看作是降头和巫蛊等邪术的媒介,因为虫性离奇,往往使人难以理解,就会更觉得降蛊之事邪得紧了。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Karaweik的这句话,使司马灰和阿脆忽然觉得探险队遇到的致命威胁,很可能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体内寄生了“柬埔寨食人水蛭”的虫卵。



据说柬埔寨食人蛭习性特殊,一个宿主体内只能寄生一只,如果在女皇水蛭未成形前宿主死亡,它也会随之化为浓血,并且不能寄生于冷血爬虫体内,否则只会生长为普通蚂蟥,然而自从探险队从幽灵公路塌方处,进入了这条山谷深处的蟒窟,遭遇到柬埔寨食人蛭的袭击,当时被火焰喷射器焚烧的巨型水蛭,躯体酷似人形,而附近洼地中的水潭里,还聚集着更多的同类,如果没有相当数量的死人尸体,它们怎么可能生长成这样?也许咱们今天遇到的女皇水蛭,就是以前失踪在野人山里的遇难者。



姜师爷中了降头后形容枯槁的样子,就如同有条柬埔寨食人蛭寄钻到了他体内,渐渐吸耗尽周身精血和脑髓,到最后被成形的食人蛭借其死尸躯壳换形,也成为了这死水巢穴中的蚂蟥母体,所以他的头颅才会突然裂开,那是女皇水蛭已经入脑了。



阿脆虽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一想到自己体内有“柬埔寨食人蛭”寄生,这种死法实在太过恐怖,不禁脸上失色,惊问:“我自打进野人山起,始终没有接触过生有蚂蟥的死水,为何也会被水蛭附身?”



玉飞燕在一旁听到司马灰与阿脆之间的谈话,似是还有一线生机可寻,就插言道:“要是你能知道身体里为何会附有水蛭,也不至于中此邪术了。野人山里的环境潮湿闷热,瘴疠蔓延,植物、水流、空气、泥土、云雾、泥沼都很危险,柬埔寨食人蛭甚至可钻透衣服鞋袜和皮肉,可谓无孔不入,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绝对安全。但如果所谓的虫蛊,只是体内有蚂蝗吸人血髓,咱们是否还可想些办法解救?”



阿脆深通医理,在缅共游击队里,曾多次治过被吸血蚂蟥咬伤的人,她摇头说:“如果水蛭附在体外,可以直接用烟头去烫,或是将草纸燃烟去熏,总之有很多办法可以对付。但腹中或脑颅内爬进了水蛭,除了开刀动手术取出之外,绝无它策,以众人目前的处境,性命只在顷刻之间,别说根本就没办法开刀,就算立刻被送到医疗设施先进的医院里急救,也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玉飞燕接连想了几个办法,却都不可行,比如自行吞食毒药,那倒是有可能毒死体内的蚂蟥,但这种举动无疑于自杀;柬埔寨食人蛭周身都是吸盘,它会死死附在活人身体中,不是寻常的寄生虫可比,就算你呕尽了胆汁,也难以将其从腹中吐出。



司马灰见众人满脸绝望的神色,也是惕然心惊,他虽不怕死,但怎能甘心被蚂蟥吸尽血髓,而枯骨又要在水里成为女皇水蛭的产卵巢穴,他看到柬埔寨食人蛭身上密密麻麻的吸盘,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只形状怪异的蜈蚣,紧接着就想起当年从肉案死蜈蚣尸骸里,找到定风珠的赵老憋。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赵老憋有一身博物的奇术,擅能认知世间万种方物,如果此人还在,说不定能够想出办法,解决掉附生在活人体内的女皇水蛭。



按说司马灰是绿林旧姓之后,得过通篇金不换秘传,在家中所拜的文武师傅是“醉鬼张九衣”,人称“蝎子张”,又称“博物先生”,除了看家的本领“蝎子倒爬城”之外,还善于讲谈方术,指点吉凶,张家祖辈所留的《金点秘传》,是起家的根本,分成“天、地、人”三篇,从来只传内不传外。到了张九衣这代,一辈子只教过家族中的两个直系传人,头一个也是他重孙子辈儿的,不过此人生性木纳朴实,张九衣看不中他,只传了些口诀卦术,无非是些推演变化之道,就将其打发回乡下务农了。



而被张九衣最看重的传人则是司马灰,因为司马灰机警敏捷,骨格清奇,相貌身材都能够“压得住阵”,又能言会道,词锋锐利,心术也正,按照绿林道上的说法,这样的人经得起大风大浪,能够保守秘密,遇到失手时也不会出卖同伙和家底,所以他把老张家压箱底的各项绝技,都一股脑地传授给了司马灰。



只不过司马灰当年岁数太小,到了社会上又不逢时,已将家传的本事荒疏了好多年,此刻他想起当年遇到赵老憋的事情,就寻思那赵老憋一个旁门左道之辈,都颇有些常人难及的能为,我祖辈所留《金点秘传》,是套“通篇用熟,定教四海扬名”的古术,怎么就反不如人了?但究竟如何才能用“金不换”中的相物之理,拔除附在体内的女皇水蛭?



这些念头,虽然只在司马灰脑中闪了一遍,心想所谓“物极而反、数穷则变”,毕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寻思着只要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柬埔寨食人水蛭的弱点所在,也许探险队的这几个幸存者还有机会活下去。



就在司马灰搜肠刮肚,苦思无计之时,他一眼瞥见那个神情恍惚“草上飞”正仰着头,瞪着双眼盯着一株老树。草上飞此刻枯瘦得几乎脱了形,整个眼眶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嘴里已经说不出囫囵话了,玉飞燕担心他突然伤人,就拿绳子将他绑了起来。司马灰顺着草上飞所注视的方向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也看不见有什么异状。



这时玉飞燕对众人说:“既然咱们必死无疑,趁着心智还算清醒,赶紧离这女皇水蛭聚集的巢穴远一些。”



司马灰却说:“打头的,你说姜师爷为什么会把探险队引回这柬埔寨食人水蛭的巢穴?”



玉飞燕奇道:“你不是说姜老中邪了吗?人死如灯灭,如今你再埋怨他又有何益?”



司马灰说:“也许是这附近藏有什么东西,才会把姜师爷,或是附在他体内的东西吸引过来,倘若咱们命不该绝,或许还能从中找出一线生机。”



玉飞燕也觉此事极是蹊跷,在这片暗无天日的丛林里,环境潮湿污秽,虽使人感到憋闷压抑,但不知何故,隐约间却有种诡异的香气,说不上那是麝香还是檀香,而且越是高处,气味越浓。她见古树高耸,徒手如何能上?正待找些个应手的登山器械使用,没想到司马灰已把探照灯挂在身上,随即施展“蝎子倒爬城”攀上了一株老树枝干,虽然他肩伤还未痊愈,但其身手仍然是轻捷如风,看得树下众人眩目骇心,个个注视凝神,人人屏声吸气。



司马灰毕竟身上带伤,攀到树冠上,已觉臂膀酸麻不止,他见古树躯干中有个虫洞般的窟窿,洞内积着寸许来厚的青苔,阴凉彻骨,以探照灯向内一照,见里面藏有蟒卵,皆是大如拳头,原来是先前那些被火焰喷射器烧死的缅甸乌蟒巢穴。他伸手进去摸了三枚白森森的蟒卵,藏纳入怀中,随后轻轻溜下树来。



玉飞燕等人见在这生死未卜之际,司马灰竟然偷了几枚“蟒卵”下来,都觉此人多半是疯了。



司马灰见怀中三枚蟒卵安然无恙,终于长出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摆在地上,他看众人脸上都有迷惑不解之色,只好告诉他们:“要想拔除附身在众人体内的女皇水蛭,只能指望这东西来救命了。”



俄国人白熊见还有活命的机会,顿时精神一振,但眼下只有三枚蟒卵,而幸存者却有七个,僧多粥少,不够平分,大概仍然有四个人会死,他哪还顾得上旁人,立刻伸手去夺,想要当先吞下一枚。



司马灰反应奇快,还不容俄国人白熊近身,就已施展“夫子三拱手”,格开了他那只蒲扇般的巨掌,但在这分秒必争的紧要关头,司马灰并不想同他拼个你死我活,只是一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再试图接近了,又作了个抹颈的手势,告之众人这“蟒卵”绝不能吃,否则死得更快。



俄国人白熊平生力大无穷,杀个人跟捏死只鸡差不多,满以为伸手就能夺来“蛇卵”,没想到竟会扑了一空,心中也觉意外,不知东方人使的什么邪术,他恶狠狠地盯住司马灰,没有再轻举妄动。



其余几人都知道缅甸乌蟒习性,雌蟒每年要产上百枚卵,司马灰从蟒穴里摸来的三枚蟒卵,外壳白润如玉,看起来都是没受过精的普通蟒卵,既然说是能够以此拔除寄附在活人体内的“柬埔寨食人蛭”,可又忽然说不能打破了和水吞服,难道这东西还能外敷不成?




第4话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司马灰自知命在顷刻,也不及多作解释,拿起一枚蟒卵举在面前,分别在罗大海、阿脆、玉飞燕等人鼻前一晃,众人顿觉一阵清馥之气沁入心脾,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更是奇怪:“缅甸蟒所产之卵,怎会有如此奇妙味道?”



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司马灰已将三枚蟒卵一一打破,摊了一地,立刻有股浓郁的奇香在空气中传播开来,使人忍不住想趴在地上去舔。幸亏司马灰识得厉害,他是炼过气的人,定力出众,在旁强行制止,不让任何人接近碎卵。



过了半分钟左右,众人只觉喉中似有异物,蠕蠕蠢动,奇痒难以遏制,那俄国人白熊与枯瘦蜡黄犹如僵尸的草上飞二人,最先熬不住了,他们同时“哇”地一口,各吐出近二十厘米长的一条寄生水蛭,通体红纹斑斓,粗如儿臂,全身都是血淋淋的吸盘,正落在那堆黏稠的液体里,蛭身一卷一扫,就已吸去了地上一半蟒卵。



其余几人也先后呕出了附着在体内的食人蛭,就见那些女皇水蛭吸净了地上的蟒卵,不久便僵硬不动,化为了一片片浓血,众人再闻那些残破的蛋壳,只要离得稍近些,都会觉得腥气撞脑,胸中烦厌难挡,再也没有先前那种清甜冷沁之感了。



众人劫后余生,个个都是脸色惨白,喘息了许久,始觉渐渐恢复,越想越觉后怕,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幸得司马灰急中生智,想出这个奇策,才捡回一条命来,否则再多耽搁片刻,使体内的蚂蟥养成了形,可就万难回天了。



司马灰先前根本毫无把握,此时见这救命之策果然可行,心下也觉侥幸。他还想救下先前逃走的那伙缅甸人,便带着Karaweik从后面追了上去。只沿着深谷寻出数里,却发现十几个缅甸武装人员都被丛林里气息所迷,并没有逃出太远,也从附近的树洞岩穴中掏出蟒卵,吞下去之后使体内的食人蛭生长更快,没多久便吸尽了他们的脑髓和周身精血。



司马灰见那些缅甸人的死状,真觉触目惊心,野人山里危机四伏,自己虽然躲得过了这一劫,却不知还有多少凶险在前。他担心与探险队的其余幸存者失散,顾不上再去理会那些死尸,又转回来找到阿脆和罗大海等人,简单对玉飞燕说了那伙缅甸人的结果。



玉飞燕料定那些缅甸人中了蛭蛊以后,根本不可能活着逃出野人山,对此倒是不觉意外。然而她对成败之数看得格外执着,并且自视极高,栽不起跟头,既然接了这趟“签子活”,哪怕是风险再大,仍然妄图继续深入野人山巨型裂谷。



玉飞燕记得山谷深处薄雾缥缈,不时可以看见野象骨骸,只要跟着这些标记找到“猛犸洞窟”,就等于接近了英军运输机失踪的区域,既然已经解除了柬埔寨食人蛭的威胁,岂能就此半途而废。



可玉飞燕看手下的“草上飞”虽是保住了性命,却已成废人,眼下的探险队,除了她这位打头的,就仅剩下那个俄国人白熊了,但这俄国佬冷漠残忍,翻复无常,很不可靠。玉飞燕见识了司马灰的手段,觉得此人实有超群绝伦之处,如果真能够为己所用,蚊式运输机里的“货物”就算是捏在掌心了,想到这里,她就对司马灰说:“救命之恩,我不敢言谢……”



司马灰忙说:“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你是给咱们打头的,我救你是理所当然,用不着谢。你即便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敢要你。”



玉飞燕刚一开口就被司马灰抢白了一场,禁不住又羞又急,怒道:“你想怎么死!”但转念一想:“这厮跟谁都是这副无赖腔调,我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暂且忍了也罢。”于是强压怒火,低声问道:“你既然认我是打头的,那咱们先前的约定可还算数?”



司马灰一听这话,已经知道玉飞燕还不死心,仍想去找那架失踪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心想:“我以为我就是个亡命徒,没想到你比我还不要命。这趟签子活凶险太大,真不如趁早认个晦气,就此歇帐算了。”但司马灰思量当下处境,实无退路可走,受形势所迫,也不得不视死如归,只希望玉飞燕能把Karaweik带离缅甸境内,无论对方是进是退,自己都甘愿舍命奉陪,但他表示还得跟罗大海等人商量商量才能决定。



司马灰说完,就去看了看罗大海和阿脆的情形,那二人与自己一样,都无大碍,只是亏了血气,觉得精神萎靡,身上没有力气。



罗大海见司马灰过来,叹道:“昨天我还怀念咱那六国饭店里的蕃茄炒蛋,可现在就连想想都觉得恶心,这辈子是不打算再碰这种东西了。”



司马灰宽慰他道:“其实鸡蛋也没什么好处,无非是母鸡流产出来的东西而已,我就从来不吃。”



这时阿脆也在旁心有余悸地说,这回真是多亏司马灰了,记得有医书中有言:‘茹毛饮血,本是上古之风,然而现在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水火相济而食,否则腹内必然生虫,轻则损气耗血,重则送掉性命’。我前两年在曼德勒跟随特务连行动的时候,曾治疗过当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身子骨极瘦,唯独头颅和肚子奇大。他在我面前走得急了些,脑袋竟从自己脖子上滚落了下来,奇怪的是也没怎么流血。我过去查看尸体,发现他腔子里爬满了蚂蟥,肚腹和脑袋里更多。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一打听才得知,原来他常常吃河里的螺蛳,可煮得不熟,所以寄生在螺蛳中的蚂蟥卵,都吸附在他的身体里了,倘若初时舍命灌下少许毒药,或许还可解救,但只要蚂蝗入脑,或是在腹中成形,纵然有华陀扁鹊再世,也救不得他了。



司马灰没提他用的是祖传“相物”之术,只说我这都是些拿不上桌面的“土方子”,遍布“泰、柬、寮”等地的各种邪术,虽然传得分外诡异恐怖,但只要窥破了根源,找出克制应对之道,其中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阿脆听罢,仍觉佩服不已,她了解吸血蚂蟥的寄生习性,告诉司马灰说,身体中被女蝗水蛭寄生过的人,气血必然有所减弱,但也正因如此,只要将附在体内的“柬埔寨食人蛭”拔除,近几天内就不必担心腹内再生蚂蟥了,现在这些丛林里的积水对咱们构不成威胁了,可是热带风团“浮屠”随时会进入野人山,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山洪吞没,接下来何去何从,必须尽快作出决定。



司马灰点头说,消除了“柬埔寨食人蛭”,只不过是暂时克服了“野人山”里隐藏的无数凶险之一。仅此一项,就让探险队损失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成员,如果再去寻找那架坠落在巨型裂谷深处的英国运输机,肯定还要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但现在天气转为恶劣,环境将变得越来越复杂,走回头路也没任何把握,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阿脆想为Karaweik争取到一个逃离缅甸的机会,她表示愿意舍命跟随探险队,继续向深山裂谷里走。



罗大海也道:“在缅甸这些年,只做杀人放火的事,可从来没有真正帮到过任何人。如今难得有个机会,俺老罗自然没有二话可说。”



三人商量定了,司马灰就告诉玉飞燕:“我们四人除却一身之外,再没有别的牵挂,索性跟着你一条道走到黑算了。”



玉飞燕称谢道:“多承诸位不弃,足感盛情。只是一言即定,再无翻变才好。从今而后,咱们合当同舟共济,患难相救。”她见这路途凶险,再也不敢草率,当即命众人整顿剩余装备,探险队进山时曾携带有大量物资,但在刚才溃散混乱之际失落了不少,电台也被火焰喷射器烧坏了。此刻重新整顿,没了缅甸人做脚夫,只好尽量轻装,把能抛下的全都扔了。



那俄国人白熊把他自己带的大背囊里,塞满了“导爆索、**、炸药、风钻”;司马灰觉得裂谷深陷地底,有雾气障眼,照明设备必不可少,就多捡些探照灯和聚光手电筒,以及电池、信号烛、照明弹等物事放入囊中;其余几人则都带了些必须的武器和压缩干粮。



玉飞燕让罗大海将剩下的一具火焰喷射器带上,以策安全。罗大海却抵死不肯,说咱爷们儿“三打腊戍、四下莱朗,突破伊落瓦底、勃固反围剿、血洗曼德勒”,什么大阵势没见过?丛林里但有凶险,只凭身上本事和手中刀枪,也足够应付,根本用不着带火焰喷射器。再说这鬼玩意儿万一爆炸了,我罗大舌头可就倒大霉了,你瞧瞧刚才被活活烧成焦炭的那几位,连模样都没了,恐怕到了阴曹地府里,连阎王爷也认不出他们是谁。你要非让我背着它,还不如直接一枪把我崩了算了,挨几枪也顶多就是在身上添几个窟窿眼儿的事,那样我死得倒还利索些。玉飞燕没料到招出他这么多话来,只得罢了这个念头。



这时躺在地上的草上飞恢复了一些神智,问明情况,自知被抛在这深山老林里难逃一死,他战战兢兢地苦求首领,竭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打头的,你行行好,给我留条命吧……”



阿脆不忍就此抛下“草上飞”,任其自生自灭,她不等玉飞燕做出决定,就已用刀削了两段树藤,利用防雨斗蓬和绳索缚住,临时制成一副简易担架,同Karaweik两人把奄奄一息的“草上飞”抬了,这才肯动身出发。



众人继续在迷宫般的山谷里觅路向前,从古以来,已不知有多少缅甸野象经过这片区域,步入它们历代祖先埋骨的坟窟,其中就有许多因为年迈体衰,或遭物害,提前倒毙在半路之上,这些遗骨残骸的化石,就成了断断续续指引猛犸洞窟位置的路标。



司马灰等人寻着象骸的踪迹,往深处走了许久,忽然一阵阵阴冷的山风吹至。玉飞燕自言自语道:“热带风团到了……”只见山间薄雾半开,视野变得稍稍开阔起来,众人停下脚步四处打量,见山体内有许多相互贯通的洞窟,洞中遍布象骸,层层叠压,已然堆积成了一座座的山丘之形,骨牙耸立交错。



洞窟最深处藏有石门俑道,打磨得如同大理石一样平整,几乎全部都有浮雕装饰,从藤蔓和树根侵蚀入墙缝内的痕迹来看,至少是处千年古迹,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所有的浮雕都造到了彻底破坏,没给后世留下任何可以解读的信息。这些被故意破坏损毁的部分,仿佛是一道挥不去、抹不掉的厚厚屏障,隐藏着野人山里无穷无尽的“秘密”。



俑道通往山外,尽头是座半塌的石门,外边生满了茂盛的植物,硕大的无花果树都有合抱粗细,树冠垂地,四周雾气极浓,能见度仅在十步之内,实不知身在何方。耳听天空中闷雷交作之声隆隆翻滚,热带风团“浮屠”的前锋已然袭至,笼罩在“野人山”里的重重迷雾,也都被狂风吹散开来,四周随即陷入了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漆黑之中,起伏的群山虽然暂时撤去了她那道白色的神秘面纱,却又被一层厚重的黑布帏幔严密覆盖。



众人只好摸着黑向高处走,正待居高临下,找寻野人山巨型裂谷所在的位置,不料刚攀上一道山坡,眼前忽然“唰”地一片雪亮,一道骄若惊龙的闪电出现在了天际。



众人被那道闪电所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低空中竟有一架蚊式运输机掠过头顶,机舱内没有一丝灯光,机翼上的螺旋浆也停住不动,整架机体犹如一个悄无声息的“黑影”,在云层下的狂风中倏然驶过,飞行高度低得不可能再低。



这简直是一幕不可思议的情形,在如此恶劣的天候条件下,绝不可能有人胆敢驾机飞行;另外这架飞机从内到外,完全没有任何灯光,连发动机也是停着的,黑压压的毫无声息,似乎那机舱里边根本没有活人。



只在这恰似电光石火的短短一瞬之间,都在惨白雪亮的闪电亮光中,隐约看到机身上有个黑蛇标记,雷电经空,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再想仔细辨认,周围却已再次陷入了一团漆黑,那架形同鬼魅幽灵般的机影,也就此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众人猝然所睹,都惊得合不拢口,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使劲揉了揉双眼,还以为先前是眼睛花了。刚才掠过头顶的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机身上绘有一条形态诡异的黑蛇,分明与目标照片上的机体完全一致。若以常理想象,英国皇家空军的“黑蛇号运输机”,早在1948年前后就已失踪在“野人山”了,隔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它怎么可能至今还在山区的低空中盘旋?



附近大多是被丛林覆盖的“低起伏山地”,按照那架飞机的飞行高度,几乎已经是擦着山头地皮在飞了,随后必然撞在丛林中坠毁,可凝视了许久,前方依然满是漆黑沉寂,并没有飞机坠落所发出的爆炸火光和巨大声响出现,它好像从来就不曾真正出现过,黑暗中只闻一声震雷惊天,响彻了山野。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5话 STUPA

轰雷挚电,震惊山野,厚重的云层中,忽然出现了一架幽灵般的“蚊式特种运输机”,从众人头顶掠过,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深邃的黑暗当中。

  曾多次有人在百幕大三角区域,目击过“幽灵船”出没的踪影,也有被潜艇发射了几十年的鱼雷,至今仍在海面上游弋徘徊。可却从未听说过,天空中会出现失踪二十多年的“幽灵飞机”。

  众人都在山脊上看得目瞪口呆,实难相信眼中所见,难道刚才从低空驶过的机体,真是英国空军失踪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那架运输机吗?它究竟是实体还是幽灵?或是透过云雾电波中传导出几十年前的残像,就如同虚幻的海市蜃楼?

  玉飞燕心底茫然,又离了经验老道的姜师爷,愈发觉得无助,忍不住问司马灰:“你认为咱们刚才看见的会是什么?”

  司马灰摇了摇头:“你是打头的,又是盗墓的晦子,活人的事你比我清楚,死人的事你也比我熟,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玉飞燕对司马灰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现在我也没办法解释,但我看空中那架蚊式运输机,似乎朝着对面山脊的方向去了,咱们只好跟过去看个究竟,然后再作道理。”

  此时虽然还不到日落时分,但在强烈热带风团的作用下,头顶乌云蔽野,天黑得如同锅底,两个人即使是脸对脸站着,都看不清对方面目,随身携带的照明器材在这种环境下几乎失去了作用,探险队只有借着一道道划破云层的闪电,穿过茂密的丛林,追踪着那架诡异机影消失的方向艰难前行。

  肆虐呼啸的飓风,席卷着野人山中的原始丛林,滚滚闷雷声,预示着倾盆暴雨很快就要到来,在强烈热带风团的侵袭之下,大部分区域都是极其危险的,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洪水和山体滑坡。

  但根据英国空军留下的记录来看,位于野人山腹地的巨型裂谷,是一处较为罕见的旱山深裂地形。如果用更直观的描述,这个巨型裂谷,就是座深陷地下的洞窟,推测是因数百万年前的水脉陷落而形成,深度可能在千米以上,山洞的走向与地平线垂直,洞口相对狭窄,越往深处越宽阔,这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地质现象,它也不容易受到低处的洪水冲击。对探险队来讲,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只要能够设法避开山体塌方,进入到裂谷内部反倒会使处境更为安全。

  巨型裂谷的深处,一年到头云雾弥漫,没人知道浓雾中到底有些什么,更不知雾气的根源所在,几十年前,英国皇家空军的蚊式运输机在野人山坠落,恰好是失踪在了茫茫雾中,当时也由于天气变化的影响,云雾位置较低,隐约可以看到裂谷深渊般的洞口,然而在多数时间,从裂谷深处涌出的大量迷雾,会覆盖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很难准确判断出它的位置。

  玉飞燕带领的探险队,最初是计划通过最接近裂谷的“史迪威公路”,如此可以避开野人山外围各种自然因素造成的阻碍,再从地下洞窟中寻找被迷雾覆盖的入口,可中间出现了太多的变数,现在天候剧变,在莽莽树海中,很难判断确切方位,只好相机行事,去寻找那架鬼魅般消失在山脊后的神秘机影,这也是目前仅有的线索和生存希望了。

  司马灰和罗大海两个人,当先在寸步难行的树丛中开路,途中所见,尽是些保受风雨侵蚀,历尽沧桑的残墙断壁。一处处倒掉的塔基,隐藏在茂盛植物组成的深厚帏幕之下;横倒的巨大人面雕像,从盘根错节的树根背后,投来令人心颤的目光。

  越来越多的痕迹,都显示出“野人山”在那些早已逝去古老岁月中,确实曾有一段尘封已久的辉煌历史,那到底是个怎样显赫的文明?为什么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又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毁坏了一切可以揭开它真正面目的古迹?

  在缅甸的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古人为了保守野人山里埋藏的秘密,设下重重陷阱和障碍,任何妄图窥探这个秘密的人,都将遭到至死也难以摆脱的邪恶诅咒。”所以当地人才对野人山畏惧如鬼,从不敢接近半步。

  司马灰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个传闻,当时不以为然,可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野人山”里确实隐藏着太多的秘密,他虽然参加了好几年缅共人民军,但对缅寮等地的古代历史却并不是很清楚,他边走边问跟在身后的玉飞燕:“这山里是不是有座古墓?”

  玉飞燕说:“我从没听说野人山有什么墓穴,缅甸、泰国、柬埔寨、老挝、越南这些国度,都曾受中国和古印度文化影响,历代帝王贵族的陵寝也要讲究个‘城府深沉’,咱们这一路所见的种种迹象虽然古怪,但也不像有墓藏存在的样子,这一点我肯定不会看走眼。”

  司马灰说:“可这深山里却显得比墓中城府更为神秘,看来咱们要寻找那架英国运输机的事,远比先前预期的还要困难许多,野人山巨型裂谷中多半存在着某些难以想象的东西。”

  玉飞燕也有同感,点头道:“鬼神不能测其机,幽冥难以穷其幻……”说话间,狂风夹着无数黄豆大的雨点,从半空中撒落下来,打得人脸上生疼,跟本抬不起头来,玉飞燕将丛林战斗帽上的风镜放下,然后抬眼看了看高处,催促司马灰等人道:“Stupa的前锋已经到了,你们要是还想活命,就得再走快些。”

  司马灰知道,在缅甸语中,“Stupa”就是“浮屠”的音译。据说这个词来自缅甸西侧的邻邦印度,更确切的来讲是古印度,在中国管这叫“梵文”,本意代指古塔,它也有方坟或圆坟的意思,因为印度的塔,都是埋葬佛骨和圣徒尸骸的坟冢。所以“浮屠”一词,除了代指“佛塔”之外,暗中还含有一层“埋葬”的隐意。

  也不知道是谁,给这场来自印度洋,时速超过140英里的热带风团,按了“Stupa”这么个名目。但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凡是名称代号与神佛沾边的风暴,级别都不会太低,肯定会引发一定规模的灾难,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千年古树连根拔起,如同是排山倒海的无边佛力,令凡间众生难以抵挡。

  缅甸中南部,全是平原河流,属于季风性热带雨林气候,到了北边,地形就开始变得崎岖复杂,高山峡谷逐渐增多。至于“野人山”地区,更是山深路远,自古以来,始终处于绝对封闭的状态。所以热带风团从沿海登陆,穿过缅中平原上的大豁口,然后受到山地阻截,便会逐步减弱,若是规模小一些的风暴,都很难波及至“野人山”。然而遇上真正猛烈如“Stupa”般的强热带风团,缅北“野人山”就会受到严峻考验,这里茂密滋生的植物,以及无数深浅不一的洞窟,都已使地层和山体变得异常脆弱,如果不尽快找到安稳的隐蔽所,这片被原始森林覆盖着的崇山峻岭,就当真成为埋葬探险队的“坟墓”了。

  司马灰知道轻重,自是不敢耽搁,他和罗大舌头两人,顶着狂风暴雨,拼命劈开拦路的重重藤葛,奋力向着山脊的方向攀登。司马灰也料定那“野人山”裂谷深处肯定潜伏着巨大的危险,以前有多少探险家和军方派遣的搜救分队,全给折在了里边,英军美军都拿此地无可奈何,相比起他们“科幻”级别的先进装备来,自己这伙死里逃生的幸存者,又能在那捞着什么便宜?但形势逼人,明知多半是有去无回,也不得不横下心来,壮着胆子硬往前走。

  堪堪行到山脊处的“楞线”附近,众人在漫天泼落的暴雨中,借着雷鸣电闪的光亮,见到脚下的山体犹如锥形拱起,而锥尖像是被人拦腰斩断,露出了一条宽阔幽深的巨大裂谷,不规则的裂痕向南北两侧延伸至十余里开外,狭窄处宽度也不下数百米,就如同在崎岖的地表上,张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大嘴,仿佛通往地狱的大门就在眼前。

  山体内侧裸露出的部分,都是黛青色的岩层,挂满了藤类植物,显得斑斓而又诡异。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使涌到地面上的浓雾彻底消散了,可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深处仍是茫茫云雾,幽冥浩荡,根本看不见底。

  此前众人都曾不止一次的想象过,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失踪的野人山巨型裂谷,究竟是怎生一副模样,想来想去,无非是山地间的一处深裂地形,它即不可能有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原始雄浑,也不可能有非洲十字裂谷的气吞万象,只不过是个“垂直走势”极深的地底洞窟而已。

  但直到此时此刻,众人冒着瓢泼大雨,站在了野人山裂谷的边缘,才真切的感受到其形势绝险可怕之处。赫然目睹过它的人,无法不对其产生畏惧之意。因为你会不由自主产生出一种身临万丈深渊的错觉,多往下看一眼都会觉得头晕目眩,似乎地底有种莫名的恐怖存在,使人为之胆寒。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慑,是深邃遥远的空旷,是无法估测的巨大内涵。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6话 强光

随着热带风团“浮屠”的侵入,风雨渐渐变得猛烈。原始丛林中的植物群分布得高低错落,有些根基稍浅,相互间缺少有效的依托与保护,不是被狂风拔起,就是拦腰折断,那些韧性较强的粗壮植物,也在风雨飘摇中东倒西歪。狂风暴雨和阵阵电闪雷鸣,吞没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

  司马灰等人站在野人山巨型裂谷的边缘,抓着山脊上几株粗可合抱的老树,俯身窥视裂谷底部,就觉得风雨之势太大,这场暴雨下的,真如同沧海倾覆,银河倒泻,山脊上几乎使人难以立足。借着半空中划过一道道雪亮的闪电,可以看到裂谷内部的古壁藤葛攀附,上悬下削,走势几近垂直,最深处云雾茫茫,完全遮蔽了人的视界,探险队携带绳索极其有限,即使连结全部长绳,用来垂入这深不可测的洞窟,也绝对放不到底。

  正待寻觅一处可以容人攀爬的所在下行,不料阿脆与Karaweik抬着的担架吃不住风,被狂风一扯,顿时变成了一张帆幕,加上担架中躺着的那位“草上飞”,也瘦得仅剩一把骨头了,根本压不住份量,一阵狂风过处,竟然连担架带人,都给一同卷上了半空,犹如飞絮落花,随风飘坠。

  司马灰发觉阿脆手中的担架脱落,紧接着就看有个人影在眼前闪过,连忙伸手想要将其拽住,却抓了一空,在“浮屠”带来的狂风暴雨中,眼前所见只有一片漆黑,转瞬间就已看不到“草上飞”的身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司马灰心中叹了口气,暗想要怪就怪“草上飞”这名字没取好,下辈子应该唤作“千斤坠”方才稳妥。

  此时众人在巨型裂谷附近再也站不住脚了,好在看清了地形,正想顶着风雨退下山坡,寻个狭窄平缓的区域进入谷底,可在猛烈的风压之下,连脚步都移动不开,就连手中所抱的古树也被狂风摧残得摇摇欲倒,一时进退两难。

  玉飞燕见山上太过危险,忙扯住司马灰得胳膊,打手势示意众人立刻冒险攀下裂谷。司马灰也知这是唯一可行之策,当即用手抓住另一侧的Karaweik,让他紧紧跟着自己,率先揽住人臂粗细的古藤,一寸寸向下攀行。

  裂谷内部虽然也受到热带风团带来的影响,但在特殊地形作用下,深处有几股气流终年盘旋,使得内部风雨难侵。从岩壁上攀下数十米,已然感觉不到地表呼啸而过的飓风,雨势也小了许多。

  司马灰下到百余米深处,就见脚下雾气凝聚,如果再继续深入,就会进入茫茫迷雾之中,这些浓雾来历不明,虽然雾气本身对人体无害,但它也使空气中含有的污染物不易挥发,很有可能变成致人死命的“杀人雾”。

  虽然热带风团“浮屠”带来的恶劣天气变化,将“野人山”地底涌出的浓雾冲散,巨型裂谷内部的雾气也受到暴雨压制,在以极缓慢的速度不断降低。但洞窟里边完全被云雾严密遮盖,深浅难测,凝聚不散的迷雾中死气沉沉,不知藏着什么凶险。即便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真的坠落在了此处,探险队要冒着能见度低到极限的浓雾,在如此深广的区域里进行搜寻,也无疑于大海捞针,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而且一路上疲于奔命,众人到此,早都累得经精疲力竭,感到难以支撑。

  玉飞燕见探险队避过热带风暴的袭击,已经进入了野人山巨型裂谷内部。当此情形,须是步步为营,不必急于求成,免得最后功亏一篑,就让大伙停下来歇口气,等到地底的迷雾降至最低后再继续行动。

  众人便在裂谷内部的峭壁间,寻了个被藤葛覆盖的凹洞,深浅宽窄刚可容下数人,就挤在里面拢了堆火,烘干身上被雨水浇透的衣物,同时吃些干粮裹腹,耳听雨水刷刷落下,身边岩缝里有呜呜风声掠过,处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险恶之处,不免心惊肉跳,又怎能歇得安稳。

  玉飞燕在短短一天之内,连折了左膀右臂般的几个得力手下,心里自然有些慌乱沮丧,想想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俄国人白熊,而此人是为躲避苏俄铁幕统治,流亡到东南亚一带他,曾在缅、寮、泰三国之间的无政府地带,为种植缨粟的毒枭卖命,因其杀人成性,兽心一起,翻脸就不认人,后来惹下祸事,被割掉了半皆舌头,才被迫逃至马六甲海峡,最后又辗转投到了玉飞燕手下入伙,他性情冷漠凶残,心机难测,根本不值得信任。

  眼下玉飞燕所能寄予希望者,就只有缅共游击队的四个成员了,她初时只想带上熟悉雷区,并且能找到幽灵公路的Karaweik,但现在回顾一路上的经历,也多亏把司马灰扯了进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玉飞燕打算要在事成之后,拉拢收买这些人入伙,通晓医术善于接骨的阿脆倒还好说,可司马灰和罗大海这俩小子却是一副软硬不吃的臭脾气,如何才能说得他们心动?玉飞燕向来足智多谋,更会笼络人心,稍作寻思,就计上心来,趁着这短暂的休息之际,先从Karaweik身上找了个由头。

  玉飞燕发现Karaweik胆子很小,自从进了这野人山巨型裂谷以来,吓得牙关打颤,话也不敢说上半句,就从身边取出一枚翡翠扳指。她祖上曾是显赫贵族,这扳指是其祖传之物,如果投到注满清水的铜盆中,就会放出满盆莹绿之光,显得颇不寻常,又因是大内之物,更有避邪挡灾之异。

  玉飞燕拿出这枚翡翠扳指,取个红绳给Karaweik挂在脖子上,并且说了其中好处与他知道。

  阿脆见Karaweik懵然无知,就告诉他说这扳指很贵重,让他快向玉飞燕道谢。

  玉飞燕心中暗自得意,正想同Karaweik认作异姓同袍,再趁机与司马灰等人结纳了。谁知司马灰看也不看她那枚祖传的翡翠扳指,反倒对玉飞燕说:“无功受禄,寝食难安。星期天这小子,是我和罗大海的兄弟,你送他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也当送还你一件才对。”

  玉飞燕知道司马灰这是不肯领情,心中极是不屑,心想:“你小子身上称得什么,能与我家祖传扳指相提并论,还好意思拿出来作回礼?”

  司马灰看出她的意思,说你可是小瞧人了,别忘了破船还有三千钉,你胜家有祖传的玩意儿,我们也有户里留下来的东西,说着他冲罗大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给玉飞燕见识见识。

  罗大海与司马灰向来都有默契,他点头会意,把全身上下口袋都翻遍了,终于掏出来一个铜制雕花的挖耳朵勺,看工艺似乎是缅甸土产,虽然看上去还算精致,那成色也像是有些年头的,但怎么瞅怎么是坊间的货色,要拿到玉飞燕这种常和稀世珍宝打交道的行家面前,实在是显得太不入流了,这件东西能有什么价值?掉在地上恐怕都没人捡。

  司马灰看玉飞燕见了这挖耳铜勺,满脸都是鄙夷不屑的神色,就假意冷笑一声,对她说:“打头的你不识货了吧,是不是以为咱哥们儿手里的这件东西,是二分钱买个鸡*****子――贵贱暂且不论,它根本就不是个物件儿。其实你大概是有所不知,这可是清末民初的时候,由打皇宫大内带出来的。多少年来,它都是罗大舌头家里压箱子底儿的宝贝,要不是为了送给你这种有身份的人物,我们是死活也不肯拿出来的。”

  罗大海在旁帮腔做势,就好象动了多大感情似的红着眼圈,含泪劝阻司马灰说:“兄弟,我前思后想,这东西我还真是割舍不得,咱这么做实在……实在是太对不起祖宗了。”说着就要把司马灰手里的东西拿走。

  玉飞燕本以为司马灰是在捉弄自己,看他们神色郑重,不像作伪,难不成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可于情于理又都说不通,只好问道:“皇宫里怎会有这等货色?”

  司马灰故作无奈地道:“咱们说到哪算哪,我今天讲给你知道原也无妨,但你可千万别给传扬出去,这也不是有多光彩的事。”玉飞燕更觉诧异了,这里边还有什么不光彩的?却见司马灰伸手一指罗大海,对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你说,你别看罗大舌头嘴里有点东北口音,其实他祖籍是北京的,那北京皇城根底下,从来便是藏龙卧虎,什么样的高人没有?这罗大舌头的爷爷,就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乃是满清王朝最后一位大太监小德海,这件东西的来历可不得了,是他爷爷小德海,跟着宣统皇帝离开紫禁城的时候,从宫里顺手牵羊给顺出来的。”

  罗大海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心说“司马灰你真是一肚子坏水,得便宜就占,我就没见过比你更缺德的人了,你爷爷才是他娘的大太监呢”,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只好继续苦着个脸,唉声叹气地对玉飞燕说:“你听人说话不要紧,可要听明白了子丑寅卯,其实我爷爷他老人家并不是贼,随手顺出来这件东西,只是为了留个念想,这教为人不能忘本,咱那个大清国没了之后,老爷子天天对这挖耳朵勺行三拜九叩之礼,他老人家由打六岁就进了宫,服侍了太后和皇上多半辈子,一直到死还不忘了给主子尽忠呢……”他说到最后,似是念及旧事,触动了心怀,竟已哽咽难言。

  司马灰连忙出言劝慰:“奴才能当到这个份上,真算是太对得起主子了。”

  玉飞燕听到此处愈发起疑:“既然小德海是紫禁城里的太监,而且六岁就净身入了宫,怎么可能会有后人”?

  司马灰赶紧替罗大舌头遮掩,说那位小德海公公出来之后,他不是也得成家过日子吗?结果就娶了个老宫女为妻,又收养了一个儿子在膝前,以便给自己养老送终,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感情好的没话说,所谓“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正是罗大海他们家最令人动容之处。

  玉飞燕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有许多疑惑不解之处,又问道:“那位小德海公公,既然能从宫里边带出东西来,为何他不取金银玉器,更不拿古董字画,偏要拿个挖耳朵勺回来压箱子底儿?”

  司马灰随口编造,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个纯铜的挖耳朵勺,名副其实的是件国宝,为什么呢?因为看一件古物,你不能以材质断其贵贱,首先是要看它的历史价值,其次才是它的艺术价值。

  话说自打大明洪武皇帝龙兴,浴血百战,终将元人逐回漠北,恢复了我汉家山河,后有燕王扫北,建都北京,一度励精图治,海内无事,怎奈日月频迁,星霜屡改,这正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到得明朝末年,朝廷失政,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先是闯王李自成揭竿而起,率军打破京师,逼得崇贞皇帝吊死煤山,改朝换代为大顺,天下百姓只道是就此安居乐业,可偏又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了清兵入关,那八旗铁甲席卷而南,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从此定鼎了中原,大清国仍然是建都北京,你道这是为何?只因那满清皇帝,也看中了咱北京的形势不俗,此地北衔燕山,西接太行,东吞渤海,南压华夏,真可谓金府天城,乃是万古千年的不拔之基。

  自从满清入主以来,接连出了几代明君圣主,审时度势,任用贤能,务实足国,重视农桑,平定各地叛乱,一举扫除三藩,终于使得四海一统,万民归心,岂料康乾治世之后,却挡不住盛衰轮转,风云变换,终于朝纲败坏,大局糜烂,不可收拾,眼看八国联军趁势打入北京,逼得慈禧太后仓惶出逃,驾撵行至途中,天时风干水涸,烈日悬空,浮云净扫,老佛爷体内生出痰火,耳鸣目燥,苦不能言,御医多方诊治无果,正当堪堪废命之时,幸有随行官吏呈上暹罗进恭来的玲珑八宝挖耳勺一柄,由总管太监李连英亲自为老佛爷掏出耳垢,上天枰权之,重一两有余,慈禧得以泄出内火,顿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因此而活,遂主张于洋人议和,签定了《辛丑条约》。

  可以说如果当初慈禧没掏耳朵,她未必能保住性命再次返回京城,光绪皇帝也不会因为变法不成,积郁成疾,落得含恨而终的悲惨下场,谁又能想到,这小小一个挖耳朵勺,却是历史风云变幻和晚清末年丧权辱国的见证之物,难怪到后来李鸿章李大人感叹道:“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挖耳铜勺原非凡,请君莫作等闲观。”

  玉飞燕至此才终于明白,原来司马灰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显得他这件破玩意儿价值不凡,足以顶得上自己送给Karaweik的那枚翡翠扳指,自己刚才那番深情厚意竟然全都打了水漂。真是明珠美玉,投于盲人,好心都被当成驴肝肺了。她越想越是生气,不由得柳眉倒竖:“你就这么看我不起?”

  司马灰看玉飞燕被自己气得俏脸惨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心中难免有些恻然,就直言相告,劝她说你就收下吧,虽然跟你在古墓里见的宝物不能比,可蚂蚱蹦进油锅里,大小也算是个荤腥儿。另外你也别废心思拉拢我们入伙了,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人从野人山巨型裂谷里边活着走出去。退一万步讲,即便咱们真能活着离开,我也只希望你履行先前的承诺,带Karaweik远走高飞,至于我们三个的事你就别管了。

  原来司马灰和罗大海、阿脆三人,在遇到“柬埔寨食人水蛭”时,便都已仔细想过,就算自己三人侥幸捡条命离开野人山,也不打算逃往海外去了。因为到了那边一无所长,也无以为业,为了谋求生计,必定会受制于人,迟早还得跟玉飞燕去做盗墓的“晦子”。想想姜师爷和钻山甲等人的下场,可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都是被东家以重金所雇,结果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原始丛林中。做这等把脑袋别到裤腰带里的勾当,谁也保不准哪天就走了背字,一头撞到“横死鬼”手里搭上性命。与其为了金钱去给那些财阀卖命,到最后死得像条狗一样,还不如就此越境回去,该挨枪子的挨枪子、该蹲土窑的蹲土窑,倒也落得一个精神爽利。

  玉飞燕听罢司马灰之言,心头怒气虽有缓和,但恨意仍然未平,正待再同他说些什么,忽闻裂谷底部传来一阵巨响,众人知是有事发生,急忙探出身子向下张望,就见脚下那片茫茫迷雾之中,射出几道强烈而又刺目的光束。

  眩目的强光,穿透了层层浓雾,明一阵暗一阵的不住摇动,晃得人眼前发花,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古树朽木倒塌折断般“吱吱哑哑”的怪异声响。司马灰察觉到那动静自下而上,由远而近,来得极是不善,听着就让人发怵,他寻思:“浓雾中的几道光束看起来如此明亮刺眼,比探照灯还亮过数十倍,绝不可能是生物光。还有那阵犹如枯树一般,从巨型裂谷深处迅速移动上来的声音,又是什么物体发出的?”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7话 坠毁

大约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两三百米深处,从浓雾中射出几道刺目的光束,强光在黑暗中摇晃不定,同时在地底有枯树般吱吱哑哑的异常声响发出,听那动静,竟像是深渊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爬了上来。

  司马灰断定在浓雾中出现的光源,绝不会是生物光。一般由生物或矿石发出的光亮,都属于化学冷光,亮度持久,但不会发热,对人类而言,是一种最为理想的光源;然而那片迷雾中晃动的光线,却极其刺眼,不是普通的探照灯可比,似乎来自于某种具有热量的电气光源。难道在这与世隔绝不见天日的地下裂谷中,隐藏着至今还可以运作的“强光照明装置”?

  那架失踪近三十年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在如此阴冷潮湿的环境中,它也早该被腐蚀得破烂不堪了,而且运输机上肯定不会装有这种强光探照灯,所以从浓雾中发出的光源,不可能来自于坠毁多年的“蚊式”。

  众人心下骇异难言,都不知迷雾深处会出现什么,可凝神秉息地窥觑了一阵,就见那几道光束倏然熄灭,裂谷底部再次变得寂然无声,就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一个危险之所以成为危险,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人们在事先不能预见到它的真相,司马灰也知道遇着这种事,光凭猜测没有用,还须眼见为实,他跟众人稍作商议,就决定同玉飞燕两人下到浓雾中探明究竟有些什么,当即带上武器,身上绑了以发光二极管作为光源的“宿营灯”,又拿了聚光手电筒,攀藤附葛向下而行,随着距离涌动的雾气越来越近,就隐约见那渺渺茫茫的雾中,浮现出一个巨大朦胧的黑影。

  由于热带风团“浮屠”的侵入加剧,野人山地底裂谷中的雾气仍在缓缓降低,二人到得近处时迷雾已经不太浓重,司马灰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仔细去看那个巨大的黑影,发现那竟然是一架被无数枯藤缠住的改型运输机,这架运输机机头圆钝,机身形状有如椭圆断面,两翼呈梯形分布,前窄后掠,与普通运输机截然不同的是――它通体都采用木制胶合板结构。

  运输机机身上赫然有个显眼的“黑蛇”标记,这与在空军基地照片上拍摄的那架机体完全一样,而且看机型结构,与英国空军失踪的黑蛇号“蚊式特种运输机”一致,由于“黑蛇号”属于改型特种运输机,根据任务需要有意加扩充了货舱装载容量,机体也经过了大幅度改装,和常见的轻型“蚊式特种运输机”区别很大,所以对比照片判断出它的“身份”并不困难。当年的档案显示:这架运输机落入裂谷之后,从电波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通讯声,驾驶员在拼命呼救的同时,也曾确认“黑蛇”降落在了雾中,随后便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可是司马灰和玉飞燕亲眼所见,才知原来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并没有落入地底最深处,而是被坚韧的古藤绊住,悬挂在了野人山裂谷半空只中,并不曾降落着陆,由于“蚊式”与其他军用飞机不同,完全采用全“Balsa”轻质木料构造,液冷发动机功率高,飞行速度快,续航时间久,同时载重量并没有因此降低,而且蚊式飞机生存能力很强,可以适应各种艰巨任务的需要,在缅甸山区复杂多变的气候条件下,更能够发挥它出类拔萃的优异性能。这架“黑蛇号”改型特种运输机,在失控坠落时,受到裂谷间凝聚的气流作用,使得机身仍然保存完整,看上去并没有严重受损。

  探险队冒死进入野人山,为的正是寻找这架特种运输机,并将机舱里的“货物”带回去,此时意外的发现到,失踪的运输机被乱藤挂在了裂谷半空,如此一来,就不用在深入雾气笼罩危机四伏的洞窟底部,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但司马灰和玉飞燕却并未因此感到庆幸,反而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玉飞燕看那机舱里黑漆漆的鸦雀无声,就低声问司马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架运输机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司马灰攀住从峭壁上垂下来的树藤,盯着那驾“蚊式特种运输机”望了一阵,他早看出些不同寻常的诡异之处,便随口答道:“是不太对劲,它太新了……好像是刚刚才坠毁。”事实上这架运输机坠落在深山洞窟里,应该已经接近三十年之久了。然而时间和地下恶劣环境的侵蚀,却并未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机身上的涂装就如同新的一般,也许连发动机都还是热的。

  回想起先前在野人山巨型裂谷外边,众人曾看到一架幽灵般的机影从低空掠过,当时机舱里没有任何光亮,螺旋桨也是停止运转的,探险队追踪其飞行轨迹至此。依理推断,那架从云层中坠落的运输机,应该就是被裂谷中枯藤缠住的“黑蛇号”。但是英国皇家空军执行特别运送任务的“黑蛇”号蚊式运输机,仅有二十几年前在野人山失踪的那一架而已。

  玉飞燕不禁在心中狐疑起来:“难道先前看到的真是幻觉?然而种种迹象又都表明,眼前这架运输机确实是刚刚坠落不久。失踪多年的黑蛇号运输机在雾中究竟遇到了什么?它在完全没有任何动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在空中飞行?”又想莫非时间与空间这些恒定不变的能量,都在地底浓雾中被扭曲颠覆了,才使“黑蛇号”运输机以这种鬼魅般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另外机舱里的驾驶员到哪去了?还有刚才雾中冒出的几道刺目强光,以及地下深处那阵“吱哑”不绝的异常响动又是什么?

  玉飞燕虽是见多识广,可当此情形,也如同落在五里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因为这些事毕竟与她惯熟的盗墓勾当相去甚远,而且现在所面对的情形似乎是属于“超自然现象”,即以科学常识和物理定律都难以解释之事,她在脑中接连闪过几个念头,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只好再次问司马灰:“现实中怎么会出现如此情形?莫非咱们是在噩梦里不成?”

  司马灰何尝不盼着这几天的遭遇仅仅是一场噩梦,可肩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在不断提醒他:“眼前之事虽然诡异得匪夷所思,却完全是铁一般的事实。”他此刻听到玉飞燕的话,稍一沉吟才答道:“肯定不是噩梦。”司马灰嘴上如此应了一句,心中却寻思:“这话也得两说着,古有‘蝴蝶、邯郸、南柯、黄梁’四梦,到后来又有个红楼梦,都在隐喻世间万事如梦,可见人活着就是做梦。仔细想想这话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梦境和现实之间的区别本来就很模糊,只不过咱这辈子遇到的……全是噩梦。”

  司马灰向来胆大包天,决定先到机舱里看个究竟再说,他使个“仙人挂画”,双脚攀住枯藤,身子倒悬下探,两手轻轻撑在“黑蛇号”特种运输机的驾驶舱顶部,然后用身上携带的聚光手电筒照射,去窥视舱内的情况。聚光灯光束所到之处,只见双座驾驶舱内空空荡荡,除了有几处地方因为撞击破裂而漏入雨水之外,连鬼影也没有半个。

  整架蚊式运输机被藤葛所缠,悬停在了地下裂谷的半空,绝壁上倒垂下来的藤类植物,粗者犹如寺庙殿堂里的柱子,虽是坚韧异常,但毕竟不是钢缆,承受力已经接近尽了极限,司马灰双手撑在位于机首的驾驶舱顶部,发觉运输机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挣脱古藤束缚,继续向更深处坠落下去。

  司马灰也不敢托大,他惟恐跟着运输机一同掉入浓雾笼罩的谷底,落个机毁人亡的下场,眼见驾驶舱里没有任何线索,便拨转聚光手电筒,照射“蚊式”机身的两翼。

  可正在这时,高处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响动,原来热带风团“浮屠”引发的狂风暴雨过于猛烈,巨型裂谷边缘的岩层结构脆弱,劲受不住冲击,出现了大面积坍塌,滚滚泥石倾泻而下,不断落向深处,留在上边接应的罗大海等人,见峭壁间险象环生,已容不得身了,也都被迫攀住枯藤逃了下来。

  罗大海边向下逃边对司马灰大叫:“躲开!”司马灰双脚挂在藤上,听到叫喊声,屈身向上看时,就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黑暗中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落了下来,他急忙用手一推机身,借力将身体荡了出去,一大块树根随即重重砸在了运输机上,碎石泥水四溅,蚊式特种运输机受到巨力冲撞,顶部裂开了好大一片窟窿,随之猛地向下一沉,缠在机身上的枯藤也同时被坠断了数根。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玉飞燕已发觉势头不妙,两侧绝壁直上直下,一旦从高处塌了窑,古藤上部根本没有闪展腾挪的余地,如果攀壁逃向深处,即使不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也得被崩落的岩石砸个脑浆横流,她眼看“黑蛇”号特种运输机也要坠入深处,立刻招呼众人赶快躲进机舱,至少借助运输机的外壳可以暂时抵挡撞击,而且机舱里的“货物”也必须要拿到手,否则山林队老少团那些同伙全都白折了。

  “黑蛇”号运输机机身上的舱门本就是洞开的,那四人疲于奔命之际,也无暇多顾,争先恐后钻进了舱内。司马灰和玉飞燕两个,就近躲入了前边的驾驶舱,还没来得及把舱盖关上,挂在特种运输机前端的枯藤便又折断了两根,机头忽地下沉,里面的乘员身体猛然随之前倾,众人不由得同时发了声喊,连心脏都险些从嘴里跳将出来,连忙拽住了机舱内用来绑缚货物的安全带。

  玉飞燕闪身钻进驾驶舱内,她惊魂未定,先借着聚光灯的亮光四处一看,发现这架失踪了二十几年的运输机各个仪表和控制装置上,竟然没有一丝尘土和锈迹,此时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怎么可能……现在究竟是哪一年?”

  司马灰看玉飞燕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面带忧容,就问:“你懂得如何驾驶蚊式运输机?”

  玉飞燕曾在海上驾驶过比较简易的“马丁”式水上救援机,但英国空军的蚊式运输机可从来没碰过,摇头道:“我不会,何况你在空中怎么发动它?”

  司马灰心想:“反正左右都是死,但我活了二十来年,到现在还没驾驶过飞机,临死前好歹开上一次过过瘾。”于是急道:“不懂驾驶你还敢占着地方?”随即不由分说,拽开玉飞燕,抢身挤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握住操纵杆向后就扳。

  罗大舌头此时也从后边探进半个身子来,他可不想就此摔死,虽说自古皆有死,如此死法可不好看。大概他以前作过几次“航模”,就自以为算是个半个行家:“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你在操纵杆上绑块骨头,连狗都能开。”他一边指点司马灰怎么操作,一边伸着胳膊在各种开关上一通乱按。

  玉飞燕看出这些亡命徒根本就是胡来,惊道:“你们找死吗?”她话音未落,塌陷下来的一大片岩石泥沙,已从高处轰然滑落,顿时压垮了大半个机身,枯藤丝萝纷纷断裂,这架英国空军的“蚊式特种运输机”首朝下机尾朝上,在众人绝命般的惊叫狂呼声中,几乎是以一种近似垂直俯冲式的姿态,向着云雾深处一头栽了下去。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8话 巨型裂谷


在一阵阵狂风暴雨的猛烈袭击之下,野人山里“天崩地催,岳撼山摇”。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随着塌落的岩层,呼啸着高速向下跌落。司马灰在颠簸翻转的机舱内,就见驾驶窗外满目漆黑。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耳中听得风声嗡然作响,但许久也没有撞击到地底发生爆炸,四周惟有黑雾迷漫,使人的空间和方位感荡然无存,似乎是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

  在一片混乱之际,也不知怎地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在驾驶舱的仪表板上,突然亮起了一盏红灯,司马灰看那灯光闪烁不定,心中猛然一动,想起这种灯好像是种警报信号,应该是只有飞机失控或是即将坠毁的时候才会闪烁,心中暗暗叫苦,野人山巨型裂谷内部的迷雾深不可测,以天地之辽阔,造化之无垠,鬼知道这架运输机什么时候才会落地,如今只怕想死得痛快些都不成了。

  黑蛇号特种运输机以高速坠落,尚未撞到地上机毁人亡,机身却突然平缓了下来,原来巨型裂谷上半部分的走势虽然并不规则,几乎全是直上直下峭壁,可到了底部,却有个更为广大深邃的空间,裂谷口窄腹宽,洞窟剖面呈“金字塔”形,越到深处越是宽阔,而且此处形势独特,地气自下而上,强烈的热对流回旋升腾,自然而然就托住了这架运输机,使它的下坠之势骤然减缓。

  蚊式特种运输机的全胶合板结构,历来有“木质奇迹”之称,在这种近似“烟囱效应”的特殊环境中发挥出了巨大优势,它就如同一架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翻转了几个筋斗,最后歪歪斜斜的栽落到了一片淤泥当中。运输机左翼在坠地时完全折断,发动机上的螺旋桨也都撞碎了,倾倒的机身在惯性作用下,斜刺里滑出去百余米方才停住。

  司马灰在驾驶舱里,觉得三魂七魄都被摔出了壳,好不容易才归复原位,四肢百骸里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神智恍惚中意识到这架运输机总算是降落了,想是命不该绝,从千米高空坠落,竟然没被当场摔个粉身碎骨,这完全可以说是奇迹了,但此时处境不明,他也不想用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言语来欺骗自己,只是不得不感叹:“看来英国人制造的这种蚊子飞机,名不虚传,果然是生存率高得出奇。”

  司马灰挣扎着撑起身子,摸出身上的聚光灯来,照了照四周,眼睛都被震成了复视,看什么都重影,模模糊糊中见其余几人还算完好,幸亏机舱内设施齐整,众人都绑着安全带,头破血流虽是免不了的,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没人折胳膊断腿。伤得最重的是Karaweik,颠簸之时,脑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流得满脸是血,一旁的阿脆正在帮他包扎。罗大海与那俄国人白熊虽都各自跌得鼻青脸肿,却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头晕目眩,躺在机舱里半天缓不过劲来。

  司马灰又用聚光电筒照了照玉飞燕。玉飞燕虽是脸色惨白,但她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二人脑中眩晕稍有缓解,便望向驾驶舱外,却见放眼处都是满目漆黑,唯独头顶隐隐有条忽明忽暗的细线。想必是就是野人山裂谷外缘的那条巨型地缝,在电闪雷鸣中若隐若现。可在此仰望上去,那条宽阔异常的裂谷缝隙竟然细如发丝一般,实难想象自身究竟位于地下多深之处。

  玉飞燕心中暗自诧异,她没料到裂谷内部的洞窟垂直走势如此之深。倘若附近没有另外的出口通往山外,那这片幽深莫测的地底空间,与头顶高不可攀的缝隙,就将成为探险队难以逾越的“噩梦”。她打了个手势,让司马灰到机舱外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司马灰身上几乎被颠散了架,疼得他倒吸了几口凉气,无奈用力推开驾驶舱的上盖,蓦然有种隔世为人之感。他这才发觉到,覆盖在洞窟深处的浓雾,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地层里的大量积水到处渗落,形成了无边细雨飘飘撒撒地不断降下。推测可能是由于裂谷边缘塌方的面积太大,改变了地底的气流循环,另外狂风暴雨使山体岩层里的积水迅速增加,袭入了巨型裂谷深处,天空中在降下骤雨,而这地底洞窟里也在跟着降雨,所以才压制住了茫茫雾气,看来在热带风团“浮屠”过境之前,浓重异常的迷雾暂时还不会出现。

  玉飞燕急于探明所处何地,就从司马灰的背囊中取出信号枪来,在驾驶舱内向两侧各射出一枚照明弹,两颗惨亮触目的信号烛,分别划出一个长长的抛物线落向远方。由于附近没有浓重雾气的遮盖,可以借着幽绿色的光芒,隐约看到地底洞窟距离裂谷顶端,实际距离没办法推测,只凭感觉估计垂直高度怎么也要超过千米。金字塔形的洞窟内壁全是倒斜面,险峻无比,没有任何可以使人攀65533;上行的区域,就连善于施展“蝎子倒爬城”绝技的司马灰都无法可想。这似乎是个天然的陷阱,进来就别想出去,遇难者落到此处,可真正是“分开大地无利爪,飞上天空欠羽翼”。

  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最底部地势平缓,四外空旷无际,都是地下水渗落形成的沼泽,深远处仍有未散的朦胧雾气,烟迷远水,雾锁深山,使人看不真切。洞窟底部的这片区域,本该是位于野人山最深处的一个地下湖,但山中植物茂密,大部分积水还来不及渗透地层,就被丛林中的植物根茎吸收掉了,使得整个地下湖变成了半涸的泥沼。再加上千百年来,由裂谷顶部被风雨冲刷下来的各种植物和土层,逐渐沉积在泥沼中间,构成了一片绵延相连的长堤,湿地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偶尔有腐化物产生的微弱磷火闪现,从水平线上望出去,起伏错落,难分草莽。

  缅北野人山这个巨大幽深的地底洞窟,历来是世人难以窥探的秘境,虽然司马灰等人活着进入了裂谷内部,也趁着浓雾消散之际,利用照明信号弹的光亮,大致看清了周围的地形轮廓,但心中并未觉得了然,反而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现在眼中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不知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秘密,仍被幽闭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世界之中。”

  玉飞燕耳目敏锐,在照明弹上的信号烛在天空划过之际,发现周围的湿地水沼间,好像有些东西,正在运输机外围迅速爬行,但是移动速度实在太快,还没等看清楚究竟是什么,眼中就已没了踪影,她寻思:“在阴暗的沼泽区域里,多半会藏有鳄鱼和缅甸蟒之类的攻击性生物,冒然离开机舱并不稳妥。”于是改变了主意,提醒众人注意四周的动静,暂时不要离开这架蚊式运输机。说完又向舱外扔了三枚信号烛,照亮了附近的射击视界,并将手中“乌兹”冲锋枪的枪栓拉开,子弹顶到了膛上,以防发生突如其来的变故。

  司马灰见照明弹熄灭后,蚊式运输机附近几枚信号烛发出的光亮,在幽深的地底洞窟中显得微如萤火,四周重新陷入了无边的深邃和沉默。他此前曾无数次猜测过,被浓雾覆盖的裂谷里究竟会存在什么,但始终不得头绪。此刻身处其中,更感觉到野人山巨型裂谷险恶非常,它在浩瀚如烟的岁月中,经历了无数年风雨雕凿,一直以来,都是人类视野无法认知的死角,而在这片空旷的黑暗中,必定隐藏着某种难以揭示的奥秘。他越想越是觉得复杂,思绪深陷其中,不免有些走神,半天都没再说话。

  玉飞燕见司马灰还有无话可说的时候,倒是觉得有几分意外,就将自己的手枪递到他手中,提醒他注意观察运输机周围的情况,随即俯身前往机舱后部,逐一检视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内装载的货物,寻找到客户委托的那件物品,一旦得手,就该立刻设法寻找出口,觅路撤离“野人山”。

  探险队的三十几名成员,到现在只剩六人幸存,并且随着这架失踪多年的运输机,一同坠入了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最深处。但抛开途中那些难以解释的诡异遭遇不提,事情进展得还是有些出人意料,首先是没想到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黑蛇号”运输机;又由于热带风团的入侵,使地底涌出的浓雾大为减弱;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机舱里的“货物”还在。

  这种经过改型生产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属于中型机体。并不宽敞的机舱分为前中后三段,内部完全贯通,当中没有任何间隔。最前端是驾驶舱,中后部则是可以搭载需要空军输送的人员和物资。

  在“黑蛇号”机舱后端,紧紧捆着四个长方形的密封木条箱子,外边蒙着厚重的防雨布,两个分为一组,锁定得很是稳固,在刚刚那一番剧烈颠簸和撞击的过程中,也没有丝毫松动散落的迹象,但箱体上除了一些数字编号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任何标识。

  玉飞燕先让阿脆拿着探照灯,在机舱内协助照明,又命俄国人白熊用鸭嘴槊,撬开木条货箱的盖子。正待动手,却隐约听到有个人机舱内黑暗的角落里说着什么。司马灰听那声音虽然微弱,却近在身后咫尺。运输机驾驶舱内的无线电已经彻底损坏了,不可能再接受到任何通讯信号。那货箱里的情况虽然暂时看不见,但一律封装严密,就算真有活人藏在里边,到现在也早该憋死,。而且听那声音来源的方位,应该是来自罗大海等人所在的机舱中部,现在探险队总共就剩下这几个幸存者。除了那半哑的俄国人白熊之外,其余几人说话都是什么声音,司马灰自然一清二楚,但是刚才传出的声音格外古怪,显然另有其人。司马灰惕然警觉:“这架蚊式运输机里还有其他的人!”可当他支起耳朵来再听的时候,却已听不到什么了。

  司马灰还道是由于自己精神紧张,从而产生了某种错觉,就转过头去问距离最近的玉飞燕:“你刚才听到什么没有?”

  玉飞燕也察觉到了异常,她多曾与欧美客户打过交道,能听出刚才说话之人,带有明显的英国口音,对司马灰道:“似乎有个英国人,他说这机舱内装载的货物……很危险。”

  深渊般的地下洞窟里本就幽暗漆黑,狭窄漏雨的机舱里仅有一只探照灯,众人离得虽近,却就连对方的面容和身影都看不清楚。可正因为空间局促,而且相距极近,所以活人身上的存在气息,还是能够彼此感觉得到。司马灰可以确定,包括自己在内,机舱里仅有六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来?除非玉飞燕所指的英国人……是英国皇家空军驾驶员的“亡灵”。



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三卷 浮屠 第9话 声音
司马灰忽然听见身旁有人说话,可机舱里却分明没有其余的活人了。这架黑蛇号运输机,舱内前后相通,虽是漆黑一团,但提着探照灯,就能从这头直接照到那头。总共才巴掌大小的地方,又哪里藏得住人。莫非除了探险队的六个幸存者之外,在这架失踪了几十年的特种运输机里,还躲藏着一个英国驾驶员的亡灵?

  那近似警告般的讯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不仅是司马灰和玉飞燕听到了,处在机舱中间的俄国人白熊也听得真真切切。他随探险队深入“野人山”腹地,无非是为了大笔酬金,不过事先完全没有料到,会在山里遇到这么多难以想象的复杂情况,而且越陷越深,等他想要甩手不干的时候,发现已经走不脱了,只好跟着其余几个幸存者继续同行。

  “蚊式特种运输机”坠入裂谷底部后,白熊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也自颠得不轻,脑子里已经“不分南北、难辨东西”了,感觉身体虽然着陆了,可五脏六腑还悬在天上没落回原位。他没有任何信仰,心性冷酷残忍,向来从无畏惧,先前在运输机坠落的过程中,机舱里完全是一片漆黑,外边更是昏昏默默,杳杳冥冥。白熊坐在帆布垫子的座位中,身上扣着安全锁,手中死死拉着安全绳,在剧烈的颠簸摇晃中,身体也被惯性甩来甩去。他曾不止一次地搭乘过各种飞机,甚至在遭受地面防空炮火猛烈射击,都不曾有过惊慌失措的情形,因为他知道遇上这种事,怕也没用,只有听天由命而已。

  但现在就在这个阴森狭窄的运输机舱内,他隐约听到有一个英国人说话的动静,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白熊的常识,他以前做雇佣兵的时候,也和一些英国人接触过,浓重的英国口音自然不会听错。可是眼下黑蛇号里现在根本就没有英国人,驾驶舱的通讯装置也分明是损坏的,为什么会有英国人的低语声?另外这架运输机已经失踪了二十几年,为何直到今时今日,还保养得依旧如新?又为什么在进入野人山巨型裂谷之前,会看到它黑沉沉的机影在低空掠过?

  这一切难以解释的现象综合起来,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架隶属与英国空军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在“闹鬼”,而且机舱里躲藏着一个皇家空军驾驶员的亡灵,所以才会听到飞行员亡灵的声音。

  白熊虽然没能听清楚声音的全部内容,但还是有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句钻进了耳中,那个英国空军驾驶员亡灵似乎是在警告探险队:“运输机舱内装载的货物――极度危险!”白熊从不信任任何人,但他对自己的耳朵深信不疑,打着手势告诉玉飞燕:“这架运输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在没有调查清楚全部情况之前,最好不要随便触碰任何东西,否则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玉飞燕一直担心野人山巨型裂谷,会在热带风团的袭击下继续坍塌,倘若这金字塔形的洞窟完全崩毁下来,人人都得被活埋在地底,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取了机舱内的“货物”,然后立即寻找出口,待到“浮屠”势头减弱,就全伙逃出野人山。

  可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意外,在运输机坠入裂谷底部之前,她根本就没来得及仔细察看舱内的情形,但此刻早用探照灯把前后左右都照遍了,机舱里哪里有什么英国人?据她掌握的英军档案资料记载,这架黑蛇号蚊式特种运输机在缅甸执行任务时,失踪在了野人山裂谷的重重迷雾的最深处,当时飞机上包括驾驶员在内,共三名机组人员。难道他们的亡灵仍然徘徊在这里?不肯让别人触碰机舱内的“货物”?

  众人正觉这件事好生蹊跷,却见脑袋上缠满绷带的Karaweik,握着一个黑色物体递到司马灰面前。

  司马灰奇道:“这是什么?”Karaweik显得慌里慌张,他比划着说了半天,好在有阿脆帮忙解释,众人才算明白。原来Karaweik躲进机舱后,蚊式特种运输机就立刻开始高速下坠。他忽然觉得有个东西迎面撞在身上,在惊慌之余,也没看清是什么,顺手抓住。当时不知按到了什么,那东西里边就突然有人说话,将Karaweik吓了一跳。随后运输机碰到了裂谷中盘旋的气流,机身颠簸摇晃之际,他头部被撞了个口子,就此失去了知觉。醒来发现后那东西居然还在自己手里握着。按了一下又有声音发出,Karaweik大觉希奇,按照缅共游击队里的不成文的规矩,在战场上,任何无主之物,以及死人身上的东西,谁捡找就算是谁的,这里没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说,根本不存在“一切缴获要归公”的概念,于是他立刻装进了自己的兜里想要留下。等看到其余五人都不说话了,Karaweik才把这东西拿出来给司马灰看,想让司马灰告诉他如何使用。

  司马灰等人一看Karaweik捡到的东西,原来是个类似采访机的手持式小型录音机,侧面还插有线型麦克风,这才知道在机舱内听到有英国人说话的声音,都是从中而来。司马灰对缅甸人滚刀肉般的性子真是无可奈何,但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一扣。罗大海抬手弹了Karaweik一个脑锛儿:“你小子差一点就把我们的魂都吓掉了。”Karaweik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子事,满脸都是茫然。

  玉飞燕见只是虚惊一场,但是这部录音机中的磁带里,似乎提到了有关“货箱”的信息,她心中正有许多难解的疑惑,急着想要从中找到些答案,便决定先从头到尾听上一遍,然后再根据情况取出机舱里的东西,于是劝道:“反正差一点和差一百点也没区别,你们别责备这个小兄弟了,他能懂得什么?”她当即拿过录音机倒带播放,经过仔细辨听,发现这盘磁带中记录的声信息,果然是一个英国人所留。除了司马灰和罗大海之外,其余几人都懂得英语,可这二人又不肯在旁瞪眼听天书,玉飞燕无奈,只好听得一段,便给他们译出一段。

  想不到接下来听到的事情,却又让众人觉得脑子里边“炸了庙”――这盘磁带里记录的内容,远比在地底遇到英国空军驾驶员的亡灵更为可怕。

  录音是由一位英国探洞专家威尔森,通过实时自述所作的记录,开始于运输机从基地起飞的那一刻,并声称如果有人发现这盘磁带,就说明他已经遇难了。威尔森在飞行途中,简短回顾了自己的经历,自称是加入了一支经验丰富的精锐小分队,这支团队里不仅有最优秀的飞行员、有研究宗教历史和超自然现象的专家,也有空军特勤组的退役军人,他们没有政府背景,只为了金钱工作。这次受雇于一位从不露面的客户,目标是寻找失踪于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蚊式特种运输机”,据说运输机里装有英国殖民者从缅甸掠夺的稀世珍宝,不过机舱具体有什么货物都是绝对机密,除了领队之外,其余成员无从知晓。

  经过多次的反复探索和空中侦察,初步探明了裂谷内部的地形结构,这是一个剖面呈金字塔型的巨大洞窟,纵深极广,横面显得相对狭窄。根据那架失踪的蚊式运输机驾驶员无线电通讯,估计它是降落在了南侧。

  探险队同时也发现,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陆地还是水域,都没有绝对安全的途径可以进山,除了从地底涌出的浓雾,野人山里还存在着大量古代遗迹,不过大多遭到严重损毁,无法判断考证它们的文化背景和历史渊源,似乎古代人想要掩盖某种秘密,并且设下了重重陷阱。而装载着缅甸古代珍宝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又偏偏坠落在了野人山,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威尔森认为也许只是自己多虑了而已,但是对逻辑研究的越深,就越是应该珍惜巧合。

  不幸的是,此前进山的数支探险队全都下落不明,几乎没有任何幸存者活着回来,对于装备精良、经验丰富、受过高度训练、并且武装到了牙齿的职业冒险家而言,野人山外围复杂的地形,以及各种各样的毒虫巨蟒,都不是绝对的阻碍。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山里终年不散的迷雾,茫茫雾气遮蔽了裂谷周围的原始丛林,使外人难以透视其中的秘密。

  威尔森所在的英国探险队,想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他们认为当年皇家空军那架特种运输机,之所以能降落在裂谷深处的迷雾中,得益于两点。一是“蚊式”的特殊材料结构;二是裂谷内特殊地形所产生的气流作用,但假若换作别的飞机,肯定不是过轻就是过重,都及不得“蚊式”。另外气象条件可能也是决定因素之一,黑蛇号运输机失踪的那一天,同样有热带风暴形成的飓风北移,使得野人山裂谷的地形轮廓,大部分从浓雾中暴露了出来。

  如今想要进入裂谷深处,只有等待热带风团再次到来,并且还要使用同样型号的“蚊式”飞机,才有希望达到目的。野人山深处有雷区、浓雾、毒虫,以及各种防不胜防的邪术,都令西方人难以理解,所以他们计划搭乘同样的蚊式飞机,趁天气变化之际,冒险进入裂谷的最底部,得手后再设法乘热气球离开。直至六十年代晚期,在一些相对落后地区仍然还可以见到蚊式的身影,他们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东南亚某地,找来了一架与黑蛇号相同的蚊式改型特种运输机。

  野人山附近存在着古老的蟒蛇图腾;坠入浓雾的运输机代号是黑蛇,裂谷的走势也蜿蜒如蛇;甚至就连美军修筑的幽灵公路,都形如长蛇。英国探险家猜测,也许“蛇”是连接野人山全部秘密一把钥匙,于是将找来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加以重新改装和翻修,使其从内到外,包括涂装,都与当年失踪的运输机几乎完全一样,命名为“黑蛇II号”,期望它能为探险队带来好运。

  英国探险队在缅僚交界处的非军控地带,买通了被地方武装力量控制的一个隐蔽机场,在热带风团“浮屠”入侵之际,搭乘“黑蛇II号”前往野人山。这个计划非常之危险,天时地利人和,胆量技术勇气,任何一个微小因素都可能影响最终的命运,无常的变化往往会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可是面对惊人的回报,以及某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使英国探险队在投机心理的驱使下,仍是决定知难而进。威尔森坦言:“这次任务的危险性非常大,很可能有去无回,但愿我们这么做是值得的。”

  “黑蛇II号”特种运输机起飞后,在山区上空盘旋了很久,不料天气变得越来越恶劣,远处开始有雷暴出现,裂谷附近的浓雾并没有降低到预想程度,完全不具备事先计划中的条件,驾驶员只好提议放弃这此行动,但就在即将从低空驶过裂谷之前的那一刻,忽然从一片凝聚不散的云雾中,出现了另一架幽灵鬼影般的蚊式特种运输机。

  威尔森说,那正是早已失踪了几十年的皇家空军运输机,它冲着我们无声无息地直飞过来,等驾驶员发现到它,并想要转向回避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我们的“黑蛇II号”与雾中出现的飞机撞个正着,可是突然在空中发生的撞击,并没有使“黑蛇II号”当场爆炸,就如同撞上了一片看得见摸不着的浓雾,对面那蚊式架运输机仿佛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觉。但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在与幽灵运输机接触的一瞬间,“黑蛇II号”双引擎发动机同时停转,各种设备全部失灵,机舱内顿时变得漆黑一团,在失控状态下直接坠入了裂谷。

  多亏了上帝保佑,“黑蛇II号”幸免机毁人亡之灾,被坚韧的古藤缠在了半空,等机上乘员陆续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之后,发现机舱外浓雾障眼,看不清置身何方,为了能在浓雾中维持一定距离的视界,英国探险队事先准备了几盏高强光探照射灯,它可以最大限度穿透雾中的杂质,于是众人打开舱门,用多头强光射灯照视“坠落点”附近的地形。此时探险队的首领再次叮嘱众人,如果找到了那架失踪的蚊式运输机,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之前,谁都不准打开货箱,因为机舱里面装载的“货物”极度危险。

  不过这支英国探险队的厄运才刚刚开始,运输机上的探照灯强光,竟然从浓雾深处引出了一个十分巨大的物体,威尔森用惊恐的声音将那个东西形容为“生命体”,它吞噬了整架运输机,随后在一阵慌乱的惨呼和刺耳的噪音中,磁带记录戛然而止。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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