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期将至》作者:虫鸣(完结)

来源: 寂寞一城 2009-05-04 15:36:4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90776 bytes)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85节:Chapter1 忧 (3)
"我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为什么想住这儿?这地方很冷清,你要买点儿什么东西都不方便,搬回自己的家住不好吗?"蔚子凡倒不是小气,不愿给她住,只是有些不解。

"我正好想休息一段时间,也不想被人打扰,这个地方最合适不过了。"

"那随你吧,反正这房子空着,你爱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那我住一辈子。"夏茹溪仰起脸故作认真地说。

"那我就不付你房租了。"蔚子凡摊开右手说,"把前几天的房租还我。"

"有那么多钱还如此小气。"夏茹溪打了一下他的手心,破涕为笑。

蔚子凡抓紧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回怀里,抚着她的头发说:"男人对在乎的女人是大方不起来的,尤其是感情方面。"

"真的?"夏茹溪又仰起一张幸福的脸,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蔚子凡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又把她的头按回怀里,"真的。"

他们相互拥着,听着大海传来的浪涛声。屋内温馨而静谧,夏茹溪闻着他毛衣上的淡淡香味儿,听见他用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唤她:"茹溪……"

"嗯?"

"把房租还给我。"

许小姐在俞文勤的床上睡得人事不知。俞文勤原本想在椅子上将就一夜的,便把腿伸得长长的,头靠在椅背上。睡了不久,仰着的头突然垂下来,他醒了,用手摸摸酸痛的脖子,望着许小姐只占了一小块地方的床。做了半个小时的思想斗争,他绕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身体却是紧挨着床沿的。

一觉睡醒,床的另一边却是空的,许小姐已经不见踪影。他坐起身来,望着窗帘,暗自懊悔不该睡得那么死的,现在许小姐已经离开了,他到哪儿去找人?他懊丧地又倒下去,翻了个身,想着干脆再睡会儿,起来再想办法。一转头,目光却触到床头柜上的白纸鹤。他拿到手中反复看了看,终于把纸鹤拆开了,上面写着几行娟秀的铅笔字——

致极品好男人:

思来想去,我不知道是该感激你昨晚收留我,还是该赏你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伤了一个漂亮女人的自尊心。

总之,为了谢谢你的好心,我去帮你找人了。

我只记下了酒店的电话,找到人我会打电话给你。

记住,我只会打一次。所以在我找到人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房间半步,这是对你昨晚伤我自尊心的惩罚。

许静

俞文勤的懊丧一扫而空,他把纸条看了好几遍,才揉着头发会心地笑了。昨晚只顾着打探消息,倒没去留意许静的容貌。仔细回想起来,她还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女人。最难能可贵的是,以她的年纪还保存着调皮而纯真的个性,怎能不让人欣赏?

他把字条叠成原来的纸鹤,拿在手里玩了好半天,越来越觉得那个古灵精怪的女人讨人喜欢。

俞文勤也想过被耍的可能——她根本不会去帮他找人,更不会给他打电话。偏偏他又因为对她抱有希望而受制于她,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被禁足在房间里了。

他跳下床,站在窗户前俯瞰西江市的全景。是否这个城市专门出产漂亮聪明的女人,总是能将男人吃得死死的,夏茹溪如此,许静也如此,那么还有多少明珠蒙尘于这块弹丸之地?

大约他也是个善变的男人吧,昨晚他还对这个城市喜欢不起来,今天却又因为际遇不同,而产生了新的感慨。

这天他倒真是老实得哪儿也没去,就待在房间里上网、看电视,早餐和午餐都是让酒店的餐厅送到房间里的。

将近晚饭的时间,俞文勤又一次怀疑自己被耍后,床头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他顺手抄起话筒——是许静打来的。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86节:Chapter1 忧 (4)
"我找到了,你赶紧到酒店大堂,我只等你五分钟。"

不待俞文勤开口,咔嚓——电话断了。他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踢掉一次性拖鞋,接着手忙脚乱地穿袜子和皮鞋,然后拿了外套和房卡就冲了出去。到电梯口时,他看了一下时间,还差三分钟。他心里开始打鼓,这是二十五层,如果电梯里上下的人太多,也许就赶不上了。

运气还不算太差,电梯很快就到了,里面也只有两个人,他只能祈祷下面楼层乘坐电梯的人少一点儿。或许是他的诚心祈祷起了作用,电梯只在四个楼层停了一下。他飞奔到大堂,看到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的许静,又看看表——还差一分钟,一面暗暗庆幸,一面拍着胸脯喘气。

许静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衫和及膝的灰色格子裙,胸前垂着一串长长的蓝水晶毛衣链,圆脸上嵌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深栗色的卷发垂了几缕在胸前。她微微侧过头,浅浅地一勾唇角,颇有几分灵动秀气之美。俞文勤迈着绅士的步伐走过来,她也把深色呢子大衣挽在手臂上,站起身冲他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速度还挺快的嘛。"

"大小姐交代了只等五分钟,我敢不快吗?"俞文勤开玩笑似的抱怨,声音仍有些喘。

许静倒是一副坦然的样子,"那是当然,没理由帮别人的忙还要等候很久的。"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我这不是赶到了吗?"俞文勤无奈地说,"人真的找到了?"

许静收起嬉笑的表情,"宋语心的爷爷一直在住院,不巧的是,我找到医院去时医生说他暂时出院一天,回城郊果园了。你是等着明天他回医院,还是今天就去城郊果园?"

"最好是今天就去吧,果园离这儿很远吗?"俞文勤想了一下又问,"可以搭计程车去吧?"

"去是可以,回来的话就很麻烦。别说计程车了,那个果园只有一条水泥路,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

俞文勤皱起眉头,愁苦地说:"那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会没有交通工具呢?"

"那里除了水果商人的车进进出出,根本没人去啊,要交通工具干什么?"许静看他的样子更焦急了,笑得乐不可支。待她笑够了,才像变魔法一般拿出一串车钥匙,在俞文勤的面前晃得叮当响。

"我就知道你会说今天要去,所以我把朋友的车借来了。怎么样,我很细心周到吧?"

俞文勤顿时感激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许静,仿佛她就是个天使。

"谢谢你。"他觉得这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真的谢谢你,太感谢了。"

"说那么多谢谢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那你要吃什么、穿什么,我都买给你。"

许静扑哧一笑,"你还真是傻啊,别人说什么都当真。"

俞文勤被她这样一取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真的想报答你。"

"不用了,西江人就是这么热心厚道的。等你回去后跟人家这样宣传就行了。"许静爽快地说,"我们走吧,早去早回。"

俞文勤从出生起就在南方大城市里生活,以前也去过滨海市郊外的庄园,见过荔枝林和杨桃林。许静告诉他去的果园只有梨树和橘子树,他满以为会见识一番。车从国道的分路处拐弯,约行驶了三公里,进入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子。

"快到果园了,再开五六分钟,应该就能看到房子了。"许静优雅地操着方向盘,一边对俞文勤说。

"真是失望。"

"这是冬天呀,你选择这个时间来,难不成还想看到繁花怒放,或是硕果累累的美景?"

"我生活在南方城市,不大习惯冬天万物凋零的景象。"俞文勤说着又笑了,"我太没道理了,来这儿是有任务在身的,怎么倒像在游山玩水了。"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87节:Chapter1 忧 (5)
许静拐过一道弯才说:"等你完成任务就该回去了吧?"

"是啊,我丢下公事来的,这两天几个下属轮流打电话催我赶快回去呢。"

许静这次没接他的话,俞文勤起初没在意,只管望着窗外。两三分钟后,许静仍是沉默地开车,他不大习惯话多的她如此深沉,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许静注视着前方,半晌才不冷不热地丢给他一句:"我要专心开车。"

她突然改变态度,俞文勤再粗心也隐隐明白了一些事,不便开口说什么,便转头看着窗外那些枝叶凋零的树,心里多少也感到有点儿凄凉。

许静在一栋两层楼的房子前停了车,淡淡地说:"到了。"

俞文勤精神一振,下车走到简陋的房子前。房子的外墙是用石灰粉刷的,被雨水浸得发黄了。门上刷着暗红色的漆,很粗糙,门把手已经生锈了。房子应该有些年月了。

他叩了两下门,听到里面响起重重的脚步声。他正纳闷,老人家哪有这般脚力?门咔的一声开了,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约莫二十岁,穿着一件蓝色夹克外套,像是地摊货。

男人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才问:"你找谁?"

"请问宋爷爷是不是住这儿?"

"你是谁?"

俞文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跟这男人说自己是宋爷爷孙女的朋友,似乎不大妥。再者,夏茹溪这么多年不回家一趟,总是有缘由的,他还是留个心眼儿好。

"我想买些水果。"他说。

"这个季节买什么水果?"男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怀疑。

这时许静走上前来,笑着说:"他是外地商人,想趁早预订明年的货。这儿有个说法,预订可以便宜些,他听说后就让我带他来跟果园的主人谈谈。"

男人把门打开,扭头朝里面大喊一声:"有人要买水果。"

没多久,里屋传出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来啦。"紧接着是几声费力的咳嗽。

"你们等一会儿。"男人说完,也不招呼他们坐,便上楼去了。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88节:Chapter 2果农(1)
Chapter2果农

他看到这位老人都如此难过,夏茹溪为什么不把他们接到滨海去享福,而把他们丢在这儿不管不顾,甚至不回来看一眼?

大概过了五分钟,老太太才从房里走出来。俞文勤看到老太太就觉得她简直太可怜了,不但瘦骨嶙峋,还驼着背,脸上的皱纹多得拿熨斗也熨不平。她穿得也寒碜,一件不知洗了多少次的旧毛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黑布裤子也磨得灰白了,裤管卷到小腿上,脚上踩着一双绿色胶筒靴。老太太手里还端着一个很大的白色搪瓷杯子,应该也是用了很多年的,被拿来熬中药了,杯盖上沾着干了的褐色药汁,杯底被熏成黑色。

"你们跟我进来吧。"

她佝偻着身子,慢慢地往另一间屋子走。俞文勤想上去搀扶她一把,然而他突然愣住了——他看到这位老人都如此难过,夏茹溪为什么不把他们接到滨海去享福,而把他们丢在这儿不管不顾,甚至不回来看一眼?

许静在后面推了推他,他收起思绪,跟着老太太走进屋子。如果说刚刚在堂屋里他还只是觉得难过,进到这间屋里,他几乎有些害怕了。这房间只有十来平方米,靠墙支着一张木架子床,夏茹溪的爷爷就躺在床上,盖着一床厚厚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被子。也许是久病的缘故,老人的脸色蜡黄,浑浊的眼睛深陷下去,颧骨却很高,样子有些吓人。

屋里没什么家具,只在墙角放着一口大箱子,窗户下有三把竹椅,椅子和床之间燃着一盆炭火。

老太太指着竹椅让客人坐,俞文勤坐下来后便说:"我是您孙女宋语心的朋友。"

床上的老人和老太太神情俱是一惊,目光似疑似喜地盯住俞文勤。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僵,许久,老太太才低头抹着湿润的眼睛,转身把门关上了。

"爷爷!"俞文勤叫了一声,"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给您看看她现在的照片。"

宋爷爷指着他,想问什么,却只是嗯啊了两声,另一只手撑着床想坐起来。俞文勤想去帮忙,宋奶奶已经扶了他坐起来。

"照片?"宋爷爷气息微弱地说,"我们家心心的照片?你快……快给我看看。"

俞文勤迅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夹,把里面的照片取出来,双手递给老人。宋奶奶接过来,捧着照片和老伴儿一起看。

那是夏茹溪在家里工作时,俞文勤拍下来的。当时她正专注地盯着电脑,俞文勤叫她一声,她抬起头浅浅一笑,他便抓住时机按下快门。

两位老人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悲伤地抹泪。宋爷爷哽咽起来,手指在照片上画来画去,像是孙女就站在面前,自己正抚摸着她的脸一般。

"不该来的。"宋爷爷仍看着照片,话却是对俞文勤说的,"你们不该来呀,心心能长这么大,现在也不受罪了,我死也放心了。"

他的话很矛盾,俞文勤不明白。他既然看到照片了,也知道失踪的孙女的下落,为什么还说他们不该来?难道自己不该带来这个消息吗?

俞文勤转而又想到是不是老人和孙女之间有什么误会,便像和事佬一样地说:"您放心,等我回去后会向她转告你们的情况,茹……语心会回来陪你们的。"

"不要她回来,不要让她回来!你不要跟她多嘴,我和奶奶好得很,你不要多事!"老人的话说得急,眼泪也直往下掉。他又抚摸着照片上的孙女说:"老伴儿,我们以前做错了事,对不住儿子、媳妇,更是让那么小的孩子就遭了大罪,幸好孩子没事,幸好没事呀……"

宋奶奶在一旁只管用手抹着泪,听了老伴儿的话后不住地点头。俞文勤和许静互相看了一眼,均很疑惑,他们摸不清老人的想法,但从老人的话里倒是知道他们过去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俞文勤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什么好计较的?

"语心现在开了家公司,效益很好,照顾两位老人家不成问题。不如您跟我去滨海,我保证她一定会孝敬爷爷奶奶的。"

他说完还望着两位老人讨好地笑了笑,却不想宋爷爷怔了怔,突然拉长了脸:"我们不会去的,你这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赶紧离开我们家,离开西江。你再待在这儿,只会害了心心。你要是害了心心,我变鬼也要找你算账!"

宋爷爷一口气喘不上来,宋奶奶剧烈地咳嗽着,扶着老伴儿躺下了,才叹了一口气,对俞文勤和许静说:"你们还是走吧,我们一直有人照顾,是心心托朋友帮忙的。不管你们跟我们家心心是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她托付的人,以后也就别来多事了。走吧,快走!"

老奶奶说着就赶他们走。莫名其妙的俞文勤和许静被推到门外,又听见宋奶奶大声嚷嚷着:"不卖了不卖了,人都要死了,还卖什么水果。"

砰——门关上了。俞文勤和许静望着紧闭的门,半晌,才无奈地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俞文勤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觉得两个老人真是古怪极了。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只当宋爷爷病得严重,脾性也跟正常人不一样了。

"喂——"许静冲他喊了一声。俞文勤回过头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头就开始痛了。

许静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歪着头端详了俞文勤一会儿,才讥讽地说道:"有人把朋友老婆的照片放在钱夹里的吗?"

俞文勤无言以对,只低垂着头。许静又嗤地笑了一声,"想不到你是个妄想朋友老婆的低级人物!"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89节:Chapter 2果农(2)
俞文勤的心情本来就糟透了,听到这样尖刻的话,便抬起头恼怒地瞪了许静一眼。许静不以为然,反而把手叉到腰上凶狠地说道:"骗人的是你,眼睛还敢瞪那么大,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儿,让你自己走回去?"

俞文勤自知有错,便诚心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事实上,茹……语心是我的未婚妻,不过前几天她跟我分手了。"想起那天的事,他的情绪更低沉了,说话的语气也很无力,"我没法厚脸皮地跟你说她是我的老婆,虽然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希望她可以做我的老婆。但是能怎么办呢?她不爱我,即使我把心都掏给她了,她还是不爱我。"

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要是我骗了你,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就把我扔这儿吧,算是惩罚我骗了你。"

不想许静在他身后大笑起来,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错愕地看着捧着肚子笑得好不开心的许静,觉得十分尴尬。

"说你傻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冤枉你。我要真生气你骗我,就不会带你来了。"

"什么意思?"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啊?昨晚我虽然醉了,你的话我可是全听清楚了。哪个白痴会相信那么拙劣的谎言?你以为拍电视剧啊,还失忆!况且,宋语心若真是你朋友的老婆,这么重大的事,你朋友怎么不亲自来?"

"你早知道我骗你?"俞文勤的脸涨得通红,被一个女人当面揭穿,还被骂了那么多次,总不是件光彩的事。

许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仿佛不屑回答他一般,只扔给他一个白眼,便绕过他走到车前,"你不想从这儿散步回酒店就动作快点儿,我懒得等你磨蹭。"

俞文勤愣了愣,喜不自胜地加快步伐。

许静一边倒车一边跟他说:"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或许还复杂得很。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既然宋语心的爷爷奶奶不让你来,你以后就别来了,没准儿还真会坏事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明天回滨海了。"

"也好,那晚上你请我吃饭吧,算是我给你饯行。"

"好啊。"俞文勤满口答应,却总觉得这话不大对劲儿,转头对上许静似笑非笑的脸,"女人还是别太聪明、太强势,总是对男人发号施令,还不让男人占点儿便宜,谁敢跟你打交道?"

"这世上总有那种很傻、又很软弱的男人,如果他们没有遇到一个聪明强势的女人……"许静故意瞄了俞文勤两眼,"那他们的一生岂不是完蛋了。"

她的话说完,车子也调好头了。她猛地一脚踩向油门,呆傻的俞文勤被重重地摔到椅背上,这时,她才"好心"地提醒:"别忘了系上安全带。"

俞文勤无胆反驳她,只朝她的侧脸狠狠地瞪了一眼,就老老实实地拉过安全带。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看来电显示是于惠的,就把手机放下来,先把安全带系上,才不慌不忙地接听。

公司的事不能耽搁,过完周末,蔚子凡便独自回了滨海。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星期一的早会,下属们虽然还是在他面前做样子,他却觉得没有从前那般厌烦了。当天的工作效率也很高,下班前就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了。

他坐在椅子上转了个方向,透过落地窗欣赏霞光满天的黄昏。很久没有这样的兴致了,他微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来。

"郝伯伯,叫夏小姐听电话。"

他等了一会儿,把手机换到另一个耳朵,就听到了她的声音:"喂,蔚子凡!"

"你怎么知道是我?"也许恋爱中的人都喜欢说些废话,仿佛只要能听到对方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也不会感到厌倦。

"除了你没人会打到这儿来找我。"夏茹溪说完这句话才坐到沙发上,揉着撞得生疼的脚趾,"忙完了吗?"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0节:Chapter 2果农(3)
"待会儿还有一个和高级主管的短会,然后就没事了。你呢,今天都在干什么?"

"看了两部电影,然后去海滩散步了,你打电话时我刚进门。"

"一个人待着不无聊吗?"他刻意引导她。

"比起前几天,今天是有点儿无聊。不过还好,我能找到打发时间的方法。"

他有点儿失望,"什么方法?"

"看你的东西啊!我在你房间里找到你高中时穿的球衣,看到你得奖的奖杯才知道你的网球打得很棒。"

"还发现了什么?有没有找到你想看的,比如哪个女孩儿的相片,或者写着暗恋某人的日记之类的?"

"我才没那么无聊。"夏茹溪有些心虚,赶忙绕开话题,"下班后你是不是直接回家?"

"应该不会。"

"有应酬吗?"

"没有。"

夏茹溪苦闷地揉揉头,"哦,其实……我也就是问问,你按时吃饭就好了。"

蔚子凡按捺不住地笑出了声,"想我过去为什么不直说?"

"我没有。"夏茹溪断然否认,为了加强可信度,她又补充道,"我又不傻,你到这儿来要开两个小时的车,明天又要上班,怎么可能会过来。"

她懊恼地住了嘴,怎么越说越像是想要他过来。分开的第一天,她始终不能适应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事时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蔚子凡的脸。她是想他来,虽然不忍心他来回开上四个小时的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想见到他的念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了。

"跟郝伯伯说晚两个小时开饭。"

"嗯?"

"晚上一起吃饭,你要等我,就算饿了也不许先吃。"

夏茹溪怔住了。不确定蔚子凡会过来时,想见他的念头占满了整颗心;然而他说要过来陪她,不舍得他劳累的心情又占了上风。

"不要了,你上了一天班,本来就很累,还要开那么久的车,还是周末过来吧。"

"即使很累,我还是想见到你。"蔚子凡温柔地打断她,"是我想见你,不是因为你希望我陪你才过去的,这样说你是不是可以安心了?"

夏茹溪还想劝他,然而她此时握着听筒却说不出话来,也许是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只觉得整个人突然被一种莫大的幸福感包围了。

"子凡,你还是……"

"就这么说定了,我两个小时后到。"

蔚子凡切断了通话,微笑还挂在脸上。女人就是虚伪,明明就想要你过去,满足她了吧,偏偏还要你做出一副是你自己非去不可的样子。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出了办公室。他想着要不要给夏茹溪买几本书或者几张电影碟片过去,毕竟他不能每晚都过去。自己不能陪伴她的晚上,有几本好看的书或者电影打发时间也好。

他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便敛起思绪,维持着平常的表情走到电梯口。等电梯时,他看到走廊的窗户前站着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员工,他记得她是上次在会议室里说夏茹溪快要结婚的女人,便多看了她一眼。

"西江市?你在西江市做什么?"

由于距离不远,她说的话蔚子凡能听得清楚,尤其那个地名是他所熟悉的,他不自觉地凝神倾听。

"我不是要管你,文勤,我知道你要结婚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为难的,只要你和夏茹溪幸福,我会放弃你的。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我关心你也是情理之中……"

蔚子凡忽然抬起头,夏茹溪那天说的话在耳边响起,"我知道是谁做的……这次我也不会追究,我清楚她有恨我的理由……"原来陷害夏茹溪的人就是她,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真是个阴险的女人。他收回目光,电梯已经到了四十五楼,还差三楼,他仍嫌慢,跟这种人同处一个空间,呼吸同样的空气,没有比这更令人倒胃口的了。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1节:Chapter 2果农(4)
"什么?你刚刚去看了夏茹溪的爷爷奶奶,夏茹溪是西江人?"

已经走进电梯里的蔚子凡突然听到这句话,按在楼层键上的手指无意识地使了劲儿,电梯门关上后,他才收回手。他站得笔直,身体甚至没有晃动一下,然而脸上却毫无血色。

夏茹溪挂了蔚子凡的电话,直想着如何打发这两个小时。换了平时,她或许只坐在那儿发呆,两个小时也很快就过去了。然而等待总会让时间变得漫长,看电影总觉得情节拖沓,去散步又不敢走得太远,怕听不到汽车驶来的声音,待在这个地方简直是太难熬了。

快到八点时,她什么事也干不了,频频往露台上去。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上,别说是车,就连人也没有一个。后来她索性拿了条毯子坐在露台上,眼睛就盯着那条路。

郝伯伯来告诉她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她回答说要等蔚子凡一起吃。九点,郝伯伯又来问了一次,夏茹溪仍是这样回答他。她打蔚子凡的手机,起先是无人接听,再打过去时,便被切断了。

他应该是临时遇到什么事了。想到他今晚可能不会过来,自己的等待只是空欢喜一场,她便越发觉得今夜漫长难熬。

十点,她去了趟厨房,闻到菜香便直咽口水,可她仍回到露台上坐着。客厅里的电话始终没响过,她疑心蔚子凡会往她的手机上打电话,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她打开了手机。然而等到十二点,手机和固定电话都静默着。

饥饿使得她的胃痉挛性疼痛,额头上冒出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在疼痛中打了多少次蔚子凡的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被切断了。身体不适时,人总是会胡思乱想,她担心蔚子凡出事了,昏沉的大脑闪过许多不好的幻象。她明明困了,却偏偏强撑着,仿佛只要一睡着,蔚子凡就真的不会来了。

她在寒冷的露台上打了个盹儿,被冷风吹醒后,胃疼已经减轻了许多,人也似乎精神了些。那条水泥路上黑黢黢的,海风穿过林子,沙沙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幽远。露台上亮着昏暗的灯,照出她一个人的影子,她抱着双臂,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冰冷麻木的。

夜即将过去,路上终于亮起了温暖的灯光,昏黄的光束照亮了两旁的柏树林子。那是她不吃不喝等了一夜的车!她应当是带着愉悦的笑飞奔下楼,去走廊上迎接他的,可她却奇异地冷静。他始终是来了,她却在经历饥饿、疼痛、担忧之后,再也找不回最初的热情和冲动。

她慢慢地走向客厅,蔚子凡已经坐在沙发上,抚着额头的手遮住了大半边脸。

"回来了。"说出这句话,她觉得整晚的等候也值了。

蔚子凡把手拿开,侧过身对着她,仔细地看了她很久,目光最后停留在她的眉眼处,"回来了。"

"吃过饭没有?"夏茹溪留意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你的脸色很差,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连问了两个问题,蔚子凡却没有回答任何一个,却是看着她问:"你等了我这么久,打电话我也不接,你哭了没有?"

夏茹溪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而他的话和他的态度让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像是赌气一样,不回答他,反而扔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总看着我?"

"你很像一个人。"蔚子凡不再看她了,往后靠在沙发上,"第一次见面,我就这样跟你说过。你不好奇那个人是谁?我跟她有怎样的过去吗?"

夏茹溪忽然紧张起来,她努力使自己镇定后才说:"我一点儿也不好奇。"

"那可奇怪了,凡是女人都应该好奇男人的过去。"蔚子凡讽刺地勾起唇角,"所以,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让你知道那个人曾经对我做了什么。"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2节:Chapter 2果农(5)
他终于移开了尖锐的目光。夏茹溪的眼睛却还是呆滞地看着别处,手偷偷地攥着衣角,因为紧张,胃又疼了。

蔚子凡解开西装的扣子,在夏茹溪面前脱掉西装,又解开衬衫的袖扣,将袖子缓缓地拉高,一个绿豆大的墨绿色印记呈现在夏茹溪眼前。

夏茹溪仿佛情绪崩溃了一般,惊慌地别开脸,攥着衣角的手无意识地颤抖着。蔚子凡却不放过她,野蛮地捏住她的下巴,拉近了迫使她看个清楚。

"看清楚了吗?"

蔚子凡松开手时,夏茹溪含在眼里的泪水也终于滚落下来。他的脸凑近她,用手擦着她的泪水,"又哭了,我最见不得你哭,每次你哭我总是会心软。十多年前也是,如果你不哭,我怎么会理你?怎么会给你机会,让你把我踢到河里,差点儿淹死?!"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夏茹溪像是被吓到了,抖得不成样子,她控制不住自己,哭出了声音。

蔚子凡把双手搭在她肩上,像是故意折磨她一样,低低地唤了一声:"茹溪……"

夏茹溪不敢回答,绞着双手,眼泪成串地滚落。

"叫你怎么不答应?还是要我叫你另一个名字才答应吗?"

"蔚子凡……求你别说了!"夏茹溪哭着哀求他,脸色苍白如纸。

"好,我不说,让你来说。说吧,当初为什么要把我踢到河里?"他指着手臂上的印记,紧追不舍地问,"如果你没有失忆,应该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吧?"

她当然记得。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一直记挂着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大部分原因是拜那晚所赐。她对他心中有愧,但也是身不由己,甚至再见面,她都不敢和他相认。

用一句最俗的话: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那晚,她会用同样的办法把他踢到河里。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3节:Chapter 3过往(1)
Chapter3过往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此我不记得宋语心,也当没有认识夏茹溪。

那天在公园的河边,她哭够了、发泄够了,要把东西交给他,请求他帮忙保管时,却透过竹叶林的缝隙看到找她的那些人正朝他们走过来。

情况太紧急了,这儿是公园的荒僻处,游人都不会来这儿的,往前走又是高筑的围墙。因为这片竹林很遮蔽,那些人或许还没有发现他们。但只要绕过这片竹林,他们便逃无可逃。她在脑中迅速地估量形势,这儿就他们两个人,即使她不把东西给蔚子凡,那些人还是会怀疑他。只要他们一天没有找出这件东西,蔚子凡就会处在危险当中。

东西是绝对不能给他们的,否则江叔叔就白白地失去了性命。她急得六神无主,蔚子凡仍在问她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她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河面,脑中的念头一闪,"你会游泳吗?"

蔚子凡只在小时候游过泳,而且是在家里的游泳池里,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但仍然回答:"会。"

"会就好。"夏茹溪因为有了办法,在紧要关头居然笑了笑,"你跟我来。"

她拉着蔚子凡走到河边,退后一步对他说:"这条河并不宽,虽然是初春,只要你坚持一下,相信很快可以游到对岸的。"

她的声音很小,蔚子凡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蔚子凡到底年轻,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一个女孩子能危害到他。夏茹溪趁他没留心时,伸出手猛然推了他一把。蔚子凡猝不及防地滑下河堤,然而落水之前,他反应极快地抓住了一根竹子,肩上的书包滑落了。他的另一只手钩住书包,把书包扔到岸上后,便紧紧地抓住竹子。

他从没有这样狼狈过,整个身子悬在河边,双眸惊愕又愤怒地看着夏茹溪。

现在所处的地方令夏茹溪无法知道那些人走到哪儿了,看着这样狼狈的蔚子凡,她心里猝然疼痛,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她这样告诫自己,稍后就从兜里摸出钢笔,拔开笔帽,在蔚子凡试图爬上来时,她攥紧钢笔狠命地朝他的手臂上一戳,然后一脚踹到他的肩上。

扑通一声,蔚子凡直接掉入河中。

他在河里扑腾了好几下,似乎才伸展开双臂划水。夏茹溪不敢耽搁一秒钟,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东西,装进蔚子凡的书包中。这时候,蔚子凡正努力地向岸边游来。她把书包举高,使尽全身力气往河中一掷。书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咚的一声落在蔚子凡前面不远处,顺着水流往下漂走了。蔚子凡再顾不上其他,双臂拼命地划水,追自己的书包去了。

夏茹溪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一边站起身来,见蔚子凡已经游到了围墙的另一边,暗暗佩服他——这么冷的天被推入河里,居然没有大声呼救。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后怕,若是换成其他人,铁定会搞砸的。幸好他安全了,江叔叔拼了性命留下的东西也安全了。等他上岸后,如果打开那包东西,看到那本笔记,或许就会原谅她。

风吹得竹叶沙沙响,她突然失去了力气,飘飘然地跪坐在草地上。

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会因为江叔叔生前的行为而感动,她相信蔚子凡也会的。希望他能保存好那个东西,等她有了能力,再跟他要回来。

她默默地跪坐了几秒钟,拉起地上的书包站起来。那些人正绕过竹林朝她走来,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说:"终于找到你了。"他朝四周看了看,又问,"刚刚我好像听到这边有什么声音。"

她暗暗吐了一口气,捡起脚边的一块大石头往河里一掷,"是不是这个声音?"

那人思索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

"不是好像,就是我刚刚往河里扔石头的声音。"她掏出手绢把手擦干净,"走吧。"

那个男人看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才对她恭敬地说:"我来帮你拿书包吧。"

她把书包扔到地上,径直走了。那个男人捡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土,转手扔给手下,"拿好我们千金大小姐的书包,少了什么当心你的贱手。"说完他便紧紧地跟上她,生怕跟丢了。

这样的经历谁能忘得了?夏茹溪忘不了那惊险的一幕。蔚子凡更忘不了,一个曾经令他心生好感的女生,他原以为她会在他面前哭,对他流露出自己的软弱,那么她对他与对其他男生是有区别的。结果,她给他造成的阴影永远抹不去了。

事隔多年,至今想起来,他仍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

"你承认你是个虚伪狡诈的女人吧?用装哭来博取我的同情,然后把我踢下河里。这样的戏弄让你很满足是吗?你是西江市高不可攀的大小姐,而当时生活在工人家庭的我,被你愚弄是我的荣幸!"蔚子凡静静地说着,语气逐渐变得酸楚,"第二天我被送到医院,养父母以为我只是感冒,当天只打了退烧针就带我回家了。晚上又再次高烧,连续烧了三天,他们才再次把我送到医院,而我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那时我的亲生父亲在国外,接到养父母的电话后,连夜赶来,把我带回滨海最好的医院治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夏茹溪把手指插在头发里,用力扯着头发。

"这么多年了,我总想再见你一面,也许是想听你对我说一声对不起,也许是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也许是想以新维康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知道当年愚弄的那个人是你惹不起的。很可笑吧?凡事都低调的我,居然会有这种幼稚的念头,你应当想象得到,我有多恨你。"

"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就站在我面前,装作从来都不认识我,然后故伎重施,告诉我你有多么悲惨的童年。差点儿出车祸的那次,你是多么的楚楚可怜;带你去看电影的那次,你躲在黑暗里偷偷地流泪,是多么的令人心疼。我同情你,怜惜你,然而你却表现得那么坚强。一个人的时候,我总在想,这样的女孩子就是我想要的。所以,当我看到别的男人在餐厅里向你求婚时,我决定要把你夺回来。"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4节:Chapter 3过往(2)
"在你拒绝我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让我无法放手的话——'让我继续爱你,然后,你忘了我。'你说得深情又伤感,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里来。这儿是我当初养病的地方,那时与我分别了三年的父母都在这儿陪着我,失而复得的感受你明白吗?不,你根本不会明白。你心如蛇蝎,玩弄别人的感情,又怎么能了解你回到我身边时,我心里的感受。"

"你把我禁锢在谎言构筑的世界里。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你就是宋语心,只是我太幸福了,不敢去想幸福被摧毁的后果。每当我怀疑你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你是夏茹溪。我一次又一次地帮着你欺骗自己,可是当我连欺骗自己的机会都失去时,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是该继续爱着夏茹溪,还是报复宋语心?"

"当我知道你是西江人时,我已经退无可退,必须面对你就是宋语心的残酷事实。"他神情茫然地站起身,然后缓缓低下头看着低泣的她,"我爱过你,也恨过你。因为爱你,我不能报复;因为恨你,我不会付出。所以,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此我不记得宋语心,也当没有认识夏茹溪。"

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租房契约和钥匙扔在沙发上。夏茹溪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望着蔚子凡僵直的背影,忽然追上前去拽住他的胳膊。

蔚子凡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她却挡在了他的前面。

"只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她不顾他的冷淡态度,抓住他的胳膊,"当初我那样做是有苦衷的,不要恨我。如果一定要分手,请你……请你把东西还给我。"



51


蔚子凡终于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看了她许久,一双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深深的痛楚。他忽然笑了,笑容有点儿疯狂,"我差点儿忘了,能在十多年后得到你的青睐,完全是沾了那东西的光。怎么办呢?如果我把它给你了,你又可以去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我不想啊,不想你离我那么远。"

他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鼻子、下巴,然后狠狠地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夏茹溪因为突如其来的窒息,憋得脸通红。她强忍着,睁大一双眼睛与他对视,仿佛即便他掐死她,她也认了。

蔚子凡的心像被刀尖戳了无数个窟窿,全身的血液涌了上来,眼睛已然通红,死死地盯着她。忽然,他松开了她,双手紧紧地钳住她的肩。

"我是想放过你的,你却非要逼我当个坏人。你这个冷血到极点的女人,以为只要说一声,我就会把东西还给你了?"

夏茹溪咳喘不止,双眼通红,她勉强地抬起头,好像跟他谈判一般,"那你想怎么样?"

"等我不恨你了自然会还给你。"他觉得再跟她多相处一分钟,得到的也只是更多的失望和伤心。他控制住力道,把她往后推了一把,走上台阶,回了自己的卧室。

夏茹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争吵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细细回味他说的每句话,字字都是侮辱。在社会上磨炼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傲气的宋语心了,别人说几句难听的话还不至于伤到她,可那些话出自蔚子凡的口中便不同了。他那样深切地痛恨她,使她好几次忍不住想去敲他的门,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让他悔恨自己不应该那样误解她。

可是,现在这样不正好吗?她本就担心蔚子凡会卷入这些事情中,就这样分开了,他们完全成了陌路人,他不会再关心她的事,仍然可以过他的上层生活。他现在恨她,是因为他还年轻,对未来还抱着许多浪漫的理想。等他到了中年,有了一个家庭,和所有人一样过着人生中最平淡却最幸福的日子时,他想起她就不会再有恨了。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5节:Chapter 3过往(3)
尽管她这样说服自己,却还是很不甘心。如果没有那些事,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人一定是她。如今她却要忍辱负重,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江叔叔的托付吗?她躲了这么多年,难道付出的还不够吗?

她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忽然觉得冷,想走回沙发上坐下来,然而刚迈出一步,小腿就开始剧烈地颤抖。她不得不又像雕塑一样站着,挺直了背——已经没有了灵魂,那么做雕塑也要像模像样的。

夜太安静了,天际开始露出鱼肚白,林子里有鸟类的叫声。在最清寂、心灵又最脆弱的时候,她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夏茹溪一看是林叔的来电,心里有些愧疚,近段时间只顾着躲藏,倒忘了跟他联系,想他应该担心坏了。

接起电话,林叔便在那头嚷道:"幸好你这时没关机,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手机总是打不通?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茹溪,听完我的话,你要冷静啊。你爷爷今天出院回了果园,院方说他的病情还算稳定,不知道什么原因,老人家到了晚上病情突然恶化,由于抢救不及时,已于凌晨一点五十五分在医院的急救病房去世。茹溪,茹溪……喂,茹溪……"

夏茹溪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手机听筒里还传出林叔焦急的呼唤声,她眼睁睁地看着离自己并不远的手机,整个人就像陷在泥沼里,明明使了劲儿,手却再也抬不起来。

蔚子凡本想着今天不要去上班的,到天亮时才睡过去,能睡着或许因为昨天开了太长时间车的缘故。他睡得也不安稳,听见有人敲门就立马睁开了眼睛。他浑身乏力,困得只想蒙上被子,叫敲门的人滚开。

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掀开被子,心想:我睡了多久?好像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门外是夏茹溪。早上出太阳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她脸上。她的脸苍白得像鬼,黑眼圈很浓重,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一样,蔫蔫的,连声音也有些沙哑。

"子凡,我要离开。"

虽然心里还恨着她,可见到她这副样子,蔚子凡也硬不起心肠来了。

"找郝伯伯,他会安排司机送你。"

夏茹溪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轻声说道:"谢谢你!"然后虚飘飘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饱含深情地对站在门口的蔚子凡说:"我走了,保重!"

蔚子凡的睡意全无,又恨起她来,也不回她一句话,进屋把门摔上。躺到床上,他还想再睡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闭上眼睛就浮现夏茹溪离开前跟他说"保重"的表情。她为什么说得那样郑重呢?昨晚他已经把话说绝了,难道她还想要他挽留她?

这么一想,他更没法睡了。要是她一声不吭地走了,他还不至于有什么想法,偏偏她又做出这样的表现,他简直想顺从她的意思。也许不用挽留,只要跟她说句话就好,说句比昨晚更绝情的话,能让她以后想起来就伤心的话。他突然来了精神,靠着床沿,琢磨着说什么。可他太缺乏这类经验,想到的话都不够力度。

就这么琢磨着,外面响起汽车驶离的声音。他顺手把被子一掀,赤着脚就冲到露台上,只看到银灰色的小车已经开得老远,他即便马上开车去追,大概也追不上了。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蔚子凡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根本不想夏茹溪走,也许把她留在身边,报复她、折磨她才会让自己好受些。管她难不难过,总之将两个人绑在一起,一同煎熬,等他的恨意都消除了,他会重新爱她——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然而他也是个伪善的人,决计拉不下面子做出那种事。他表现得如此有风度,放她离开,往后便只能独自煎熬。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6节:Chapter 3过往(4)
他抓着栏杆的手微微地用力,夏茹溪,你就这样走了,我们就这样结束了,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惋惜吗?

林泽秋在咖啡厅里找到夏茹溪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夏茹溪如此狼狈的样子,他只看到过一回。那还是八年前夏茹溪刚找到他时,当时她还叫宋语心——

那年林泽秋在外办公回到家,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儿坐在门口,脚边放着一个大背包。她穿的连衣裙的裙角又脏又破,黑皮鞋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她仰起脏脏的脸,那双眼睛倒是又黑又亮,充满了希望地问他:"你是林泽秋吗?"

他想不到自己跟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可人家既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就停下开门的动作,蹲下来回答:"我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忽然站了起来,如释重负地一笑,"可找到您了,是江为然叔叔让我来找您的。"

林泽秋两年前得知好友去世的消息,当时他正在国外采访,无法前去吊唁好友,整整一个月他都沉浸在悲痛当中。如今这个小女孩来找他,她跟江为然是什么关系?看她的年纪,应该也有十六七岁了,不可能是好友的私生女,他在心里思忖着。

"你是他什么人?"

"我不是他什么人,但他让我来找您。"她也觉得没有表达清楚意思,又说,"他走之前给了我一样东西,本来他让我把东西转交给您,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东西被我给了另一个人,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林泽秋越听越糊涂,女孩儿也是很懊恼的样子。她舔舔嘴唇,就像是说来话长,她需要喝杯水,再慢慢道来。

"先进来吧。"

他带她进了客厅,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叫宋语心。他叫她坐会儿,她却看着干净的布沙发,半天才说:"我想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林泽秋这才多看两眼这孩子,虽然她看起来很脏,行为举止却不若外表那样粗野。他带她去洗浴间,给她调好水温。足足洗了一个小时,她才焕然一新地走出来,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素白裙子,赤足踩在地板上,边走边擦她那头黑亮的长发。

林泽秋不得不承认,年近而立的他,看到那样漂亮的女孩子也不禁怦然心动。她却不了解他的心思,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对面,用手梳理着头发,"您是江叔叔的朋友,我叫您林叔叔吧。"

林泽秋有点儿不自然地点点头,目光看向别处,"为然为什么让你来找我?"

"江叔叔是被人谋杀的。"她神情自若地吐出惊人的话语。

"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林泽秋厉声打断她。

"我没有胡说!"她腾地站起身,看他的眼睛闪烁着倔强的光芒,而后逐渐转为不屑,"江叔叔没去西江以前和你是电视台的同事,他去西江的原因只有你知道,我不相信你没有怀疑过他的死因。"

林泽秋心头一震,这小女孩儿不惧千里之遥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并找到他,单单这般勇气就不能把她当成一个简单的小孩子,大概这也是江为然会把大人之间的事告诉她的原因吧。

他的语气软下来,用商量的口气说:"我们暂时不讨论这件事,我早就搬了家,为然给你的那个地址,你一定找不到我的。你说说看,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果然吃软不吃硬,听他的语气好了,便慢慢地讲述找来这儿的经过。一下火车,她就坐出租车去了他原来住的地方,自然找不到人。然后她又去了电视台,保安连门也不让她进。她带的钱虽然够花上一段时间,然而坐出租车时,她就知道这个城市的消费惊人,不知道哪天才找得到人,也不敢到宾馆住宿。

就这样,她白天守在电视台门口,遇到人就上前打听。由于单位这两年人事变动大,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两三天也没打听到他的消息。她晚上睡在电视台的大门口,遇到上晚班的人,她也是逐个追问。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7节:Chapter 3过往(5)
"现在想想自己真笨,如果第一天就跟他们说是来找你报料的,我是灭门惨案里的唯一幸存者,他们准会请我进去。只要进了那里面,肯定就能找到你了。"

她说话时口气有些埋怨,头已经困倦地靠在沙发上,眼睛也慢慢地合上了。

林泽秋笑道:"你就是用这个办法找到我的?"

"怎么可能。"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已经快睡着了,"我还是守株待兔,终于逮到一个人,他说你不在电视台,又跟我说了你家的地址……"

后面的话全都含含混混的,林泽秋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便把她的腿也挪到沙发上,又拿了条薄毯给她盖好。他蹲在沙发边,静静地端详着她的睡颜。她只是个孩子,但在林泽秋心里,再没有能说服自己把她当成孩子的理由。

晚饭时间,林泽秋才叫醒她。她规矩地坐在餐桌旁,林泽秋向她介绍了自己的妻子,她低低地叫了声阿姨,便不再像下午那般多话。等林泽秋跟妻子开始夹菜了,她才拿起筷子斯文地吃饭。她甚至不去夹菜,仿佛为了不让他们觉得这屋里多出一个人似的。

饭后,林泽秋问了她一些事。她先将江为然把东西给她,然后自己来找他的原因说了一遍。

"既然没了那东西,我暂时也不能做什么。你不能回家就住在这儿,我会给你联系学校。"

她听完这些话,眼睛却瞄向在客厅里看电视、脸色不佳的他的妻子。思索许久,也许是迫于生活的无奈,她还是点了点头,"我只住到高中毕业,学费和生活费请阿姨记账,等我工作后会还给你们。另外,如果可以,您能不能托关系给我改个名字,再落个本地户口。"

后一件事情虽然难办,林泽秋还是答应了她。因为工作关系,他也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物,只要肯开口,倒也能办好。

她在他家住的两年,他和妻子的无爱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高考过后,正当他工作最忙碌的时候,她已经瞒着他找到了一份低薪工作。他迟迟没有看到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甚至连她的高考成绩也未听她说起过。直到她向他提出要搬去工厂宿舍时,他才去学校问了老师,得知她已经被国内一所名牌大学录取,那所大学还是他建议她填报的。

后来她说录取通知书已经被她撕了。

"读两年高中,只是为了混到成年,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工作。不去念大学,只是为了不要背负更多的债。"

尽管他已经和妻子离婚,尽管他以为他们是可以相依为命的,尽管他把照顾她当成了责任,但在她心里,他始终是个外人。而生活在这个家里,对她来说只是寄人篱下。

这样一个倔犟、坚强的孩子,他眼见着她从少女蜕变得成熟,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始终再没有流露过初来他家时那副落魄的样子。

他知道她内心是很自卑的,所以唯有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才不会被人发现她被自卑紧紧束缚的内心,才不会向别人示弱。

今天她这副憔悴不堪的样子,他原以为是因为爷爷的去世而悲伤,然而一个为亲人的离去而悲伤的人,又怎么会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种时候,他当然不会去问个清楚。

"茹溪,节哀顺变!"

夏茹溪微微点头,把一串钥匙推到他面前,"这是我家的钥匙,房产证放在书房唯一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你想办法帮我卖出去吧,尽量卖个好点儿的价钱。那个人已经从我家搬出去了,东西他没有给我,你有空去找他要回来。虽然他不肯给我,相信如果是你去要,他还是会给的。"

林泽秋心下已有几分了然,她的魂不守舍,大约因为那个人的关系。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8节:Chapter 3过往(6)
"那个人是谁?"

"新维康的总经理,蔚子凡。"夏茹溪念出他的名字,心里便是一阵揪痛。她努力忽略那股痛楚,"林叔,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不可能躲躲藏藏一辈子,所以……"

"真的考虑清楚了?"林泽秋明白自己是多此一问,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当初的倔强和勇敢,只是这一次,她更像是绝望的人那般无所畏惧。

"你找个时间把东西拿出来。这两年房价涨得很快,大概能卖一百多万,还掉房贷,应该还剩四五十万。我工作这么多年,也就攒下这点儿资产。我知道这事儿花钱的地方多,你尽管拿着用。"

"茹溪……"林泽秋越听越觉得她像交代遗言似的,他心里莫名地惊惶。

"江叔叔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当初没有人能救他,如今我们更应该了却他的心愿。"夏茹溪的神情再不若从前那样茫然无主,而是坚定从容的,"我决定回西江。只有我回了西江,他们才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边,而你也更好做事。"

"你疯了?"林泽秋吼道,"回西江?你明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然还说出这种话,你想过后果没有?"

"我想过,但我已经决定了。"她说完站起身。

林泽秋连忙拽住她,硬把她往门口拖,她挣扎了几次也没有挣脱开。

"你是不是想把我关起来?关得了一时,关不了一世,早晚有一天要面对的。爷爷已经去世了,我总不能连奶奶的最后一面也不见!"

林泽秋也许被她眼里的光芒震慑住了,他缓缓地松开手,"在滨海,你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是不是?"

夏茹溪没有回答他,在她垂下眼帘之前,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无奈和哀伤。

"我让你去,但你还是要记住我说的话,人……"

"人活着才有希望。"夏茹溪接过话来,"我知道。"

"知道就好。"林泽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要活着回来,找回属于你的幸福。"

夏茹溪仰起头,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而后对林泽秋绽开一个笑容,"林叔,你忘了吗?我总是在危险关头遇到贵人,然后化险为夷,所以,你不要担心我。"

林泽秋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拥着。她也乖巧地任他搂着。林泽秋的手臂紧了又紧,把这当成了最后一次拥抱,在淌下离别的眼泪前,他松开了她。

"我不担心,因为你很快就能回来。"

话虽这样说,他们却谁也没有如此乐观。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99节:Chapter 3回乡(1)
Chapter3回乡

她疑心在滨海的那些日子只是一个迷离的梦,幸运的是,她终于在梦的最后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俞文勤离别的这晚和许静通宵达旦地喝酒谈心。他把自己跟夏茹溪认识,到向她求婚的经过,没有一丝遗漏地跟许静说了,只略去了他和于惠的纠葛。他承认这是面子问题,无论如何,他希望自己给许静留下一个大情圣、绝世好男人的印象。

许静的一双醉眼瞅着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真是可怜。"

俞文勤趴在桌子上,把酒瓶滚来滚去,"可怜对吧?"他拿起啤酒瓶与许静碰杯,"为可怜人干一杯。"

"干!"许静把酒瓶举得高高的,然后望着他吃吃地笑了,"为了可怜的师妹,我们要一口干下半瓶。"

咚的一声,俞文勤的身子一歪,滚到地上。

许静笑着把他拉起来,"你还不服啊?得,傻子!我今天好人做到底,告诉你为什么她可怜。"许静看他坐稳了,才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你得明白,被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爱着本身就是件痛苦的事。你应该高尚一点儿,爱她就默默地付出。可你呢?偏偏低级地去纠缠她,那不是给她增添心理负担,让她难受吗?你想想,为什么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不是求你帮助,而是拿感情跟你交换?因为你就是想占有她嘛!可所有人还以为她占了便宜,她是个小人。所以,你的父母朋友都不待见她。谁又想得到她是拿自由和将来的幸福作为交换的?你不但不理解她,还任由你那些亲朋好友误解她。她算是有良心了,换成我,非把你的钱花光了,然后一脚把你踹到太平洋去不可。以为自己有点儿钱,就能买到感情啊?哈,说你是傻子,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你!"

俞文勤沉默半晌,房间里只有许静咯咯的笑声。

"我真的很傻吗?爱一个人本来就想占有她啊,我只是表现出来了而已,这叫率直!"

许静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收住笑声,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感情是要用心的,心拐了百八十道弯儿,费尽心思地就是为了给她所想要的,明白不?"

俞文勤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真把我当傻子了?天底下哪有这样高尚的人。"

许静没理会他,只垂头把玩着手里的酒瓶。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脸,嫣然一笑,举着酒瓶说:"先不管有没有,我们为了那样高尚的人干杯!"

俞文勤欣然同意,与她碰过杯后问:"这次干多少?"

"爽快点儿,一口干尽吧。"许静说完仰头咕嘟咕嘟地喝光瓶里的酒。俞文勤也跟着喝光了,两人将空瓶扔到地毯上,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倒在地上,一个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一觉睡到中午才醒,也不知道是谁先爬上床的,幸好酒店的双人床够大,许静的四肢伸展得老开,占了大半张床,俞文勤仍然缩在一角睡着,胳膊悬在床沿。

俞文勤是中午的飞机,醒来后匆匆洗漱了一下,连午饭也来不及吃,许静便开车把他送到了城郊机场。

"往后不会再来了吧?"等待安检时,许静问。

"不一定,你也可以去滨海啊,我会好好招待你的。"俞文勤面对这个刚认识的朋友,心里总有几分不舍,他又强调了一句,"真的会好好招待你的,这不是虚话,只要你肯去。"

"看看吧,如果被爸妈逼结婚逼疯了,我会去找你的,你给我提供一个避难所就行了。"前面的人已经过关了,她不得不站在黄线外向他挥手,"一路顺风。"

"有事别忘了给我打电话。"俞文勤把证件递给地勤人员,冲着她的背影喊。

许静没有回头,只是扬了扬手,朝机场外走去。

俞文勤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失落。他走到登机口,离登机时间还差十分钟,便去书店买了本财经杂志打发时间,然而却看不进一个字。这两天他似乎过得太快乐了,暂时忘却了夏茹溪与他取消婚约的伤心事,一旦回了滨海,回到那所已经没有夏茹溪的房子里,他真的能面对往后的寂寞吗?如果许静在滨海就好了,难过的时候找她喝喝酒、聊聊天,心里就舒坦了。他正想着,手机铃声响了,真是想什么人来什么人,他微笑着接起电话,几秒钟后,笑容凝固在嘴角。

挂掉电话,他拎着行李冲出了候机厅,在机场外截住迎面跑来的许静,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会这么突然?"

许静没顾得上喘气,只是按着他的肩膀说:"我也是刚刚接到医院朋友的电话,今天凌晨去世的。"

"那现在怎么办?"俞文勤因为突如其来的噩耗而没了主意。

还是许静镇定,"你先通知宋语心,其实通不通知都一样,我朋友说她爷爷的治疗费都有人按时缴清,我想应该就是她爷爷说的那个一直在照顾他们的人。现在她爷爷去世了,她应该比我们更早知道。"

"还是要说一声。"俞文勤说着就拿起手机,刚拨通又挂了,"她关机了。"

"你滨海那边的事儿着急吗?如果宋语心不能回来,她爷爷的后事总得有个人料理。"

"还是先处理爷爷的事吧。"俞文勤打了个电话给公司,跟下属交代完后,便拉着许静往停车场去。

"我忘了一件事,"坐上车后,许静说,"果园里的一块地是张越杭给宋爷爷、宋奶奶养老的。老人家去世了,张越杭怎么也得出面料理后事。况且宋语心为什么不能回来看望病重的爷爷奶奶,却一直在暗中照顾他们,这当中肯定有古怪,我们还是见机行事的好,你说呢?"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100节:Chapter 3回乡(2)
"哦,好,就按你说的办。"俞文勤其实根本没什么主意,认识许静后,他仿佛忘了自己在滨海是管理着一家中型公司的老板,而事事都依赖她。

"那我先送你去酒店开房。如果张越杭治丧,想必整个西江市的人都知道,也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去捧场,我们不愁得不到消息,去了解一下情况也不难。"

如许静所料,张越杭隔日便在殡仪馆举行了追悼会。俞文勤两人均穿了全黑的衣服前去吊唁。进门处,俞文勤领了两朵小白花,一朵别在自己的胸口,一朵递给了许静,他们混在人群中进了灵堂。

老人的遗像就挂在墙上,旁边垂着两条雪白的挽联。俞文勤内心十分沉痛,前天还跟自己说过话的人,今天便阴阳相隔了。他看看身旁敛眉凝神的许静,想她的心情大概也跟自己一样吧。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许静在他耳边低声说:"果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好像还有我认识的人,我去找个角落藏一藏。"

她转身要走,俞文勤却一把拉住她,"为什么要藏?"

"西江市又不是很大,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是沾亲带故的。我不像你,是外地人,所以还是低调点儿好。"

俞文勤却不放开她,而是跟她一同转身,"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茹溪的父亲见过我,就这样来了有些唐突,我们找个地方藏身吧。"

他们退到一个角落里,前面有一堵人墙挡着,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许静附在他耳边说:"张越杭的影响力还真大,连记者都来凑热闹了。你看,来吊唁的都是些了不得的人物。"她指着那个刚刚走到遗像前鞠躬的人说,"那是XX局长。"然后又指着后面的人说,"那是XX主任……"许静如数家珍地念着这些人的职位。

俞文勤在滨海市没见过什么领导,来这里倒是开了眼界。突然,他又不乐意地想,我跟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家兴奋什么?我又不是这里的人,管他哪个领导,总轮不到我来崇拜。想着,他把目光投向灵堂内。俞文勤注意到张越杭一直持重的神色有些变化,他的目光盯着门口的方向,而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与老妇人也是愕然地看着门口。原本就安静的灵堂,气氛仿佛更沉重了。并不是因为悲伤,这灵堂内的人大概没有一个悲伤的,他们只是观察着主人的神色,然后保持一致地往门口看。

俞文勤也跟着看过去,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一样大——整个灵堂内唯一悲伤的人来了。

夏茹溪穿着黑衣黑裤,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缓缓地跨进灵堂,眼睛一直望着墙上的遗像。俞文勤眼见着她从自己前面走过,她的神情仿佛很平静,步子也没有丝毫紊乱,他却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悲伤,因为他看到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是紧握成拳的——她在克制住让自己不要失态。

许静当然也看到夏茹溪了,她还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拽着俞文勤的袖子问:"这是宋语心?"

"嗯,她还是来了,只是现在来有什么用,人都去了,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俞文勤想着为她难过,如果早一天回来,她就能跟爷爷说上两句话了。

"真是越来越漂亮啊。"许静有些挫败地说,"幸好我不是她的朋友,跟她一起照镜子,自信心要丢光光了。"

"我爱她并不是因为她漂亮。也许最初是的,可是她有很多的优点。"俞文勤说着又陷入了初识夏茹溪的回忆中,他觉得此时并不适合向许静讲述这些事,尤其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便换了调侃的语气说,"我以为你不会跟那些肤浅的女人一样和人家攀比。"

许静见他说话时眼睛牢牢地盯着夏茹溪,心里禁不住地羡慕。而俞文勤的话又让她觉得自己的羡慕都是多余的,便不再与他说话了,极力以坦然的心态去注意夏茹溪的举动。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101节:Chapter 3回乡(3)
夏茹溪在遗像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旁边立刻有人递给她一炷香。上好香后,她才转身走到张越杭面前。灵堂里这时已经有人交头接耳,或许有人已经认出她是谁。张越杭面色沉痛地拍拍她的肩,欣慰地说:"回来就好,语心,回来就好。"

夏茹溪不语,只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妇人。老妇人却在她看向自己时躲避地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年轻男人。

"妈!"夏茹溪轻轻地叫了一声。

老妇人这才回过头来,冷漠地看着她问:"这些年可好?"

"还好。"

听到她的回答,老妇人便像是丢了包袱一般,对她不冷不热地说:"过去的事,希望你别计较了。"她拉了拉年轻男人,"你要是同意我说的,就叫一声哥哥吧。"

张越杭这时却侧过头来,对那年轻人低声斥道:"俊言,你给我跪下,在爷爷面前,给妹妹跪下!"

张俊言本是呆呆地望着夏茹溪,听到父亲这样一呵斥,立刻诧异地看着他,仿佛不相信他要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给别人下跪。

张越杭又命令了一遍。张俊言想着在这儿下跪,别人一定以为是跪拜那个刚去世的老人家,倒也不丢脸。

"爸爸,不用了,这儿这么多人,给哥哥留点儿面子。何况我欠你们家太多,让哥哥给我下跪,我也承受不起。"

"可是……"张越杭犹犹豫豫地说。

夏茹溪打断他:"爸爸,今天不要说起那些事好吗?"

张越杭仍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对张俊言说:"今天看在爷爷的份儿上,暂时饶了你,回去后再跟你算总账!"

他还要跟夏茹溪说什么,后面吊唁的人已经往这边走过来。

"既然你回来了,就跟我们一起招呼客人吧。"张越杭又对夏茹溪说。

夏茹溪低着头站在张俊言的旁边。上来一个人,张越杭便把夏茹溪重新介绍一番。夏茹溪跟他们握手,谢谢他们的关心,做得有模有样,倒真像是张家的人,是在给张家的长辈办丧事。

俞文勤心疼她明明难过还要敷衍那些人。他明白夏茹溪最不喜欢与人应酬交际,尤其是这种时候。有几次他想冲上去安慰夏茹溪,都被许静拉住了。他又要挪动脚步时,许静再次拉住他,不由分说地往门外拽。

"你拉我出来干吗?"

"不拉你出来,难道让你去搅局?"

"我只是想跟她说两句话,怎么啦?"

许静的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傻子!我问你,她知道你来了吗?如果她问起你在这儿做什么,你难不成回答她'来揭你老底的'?"

俞文勤被她一吼,便傻愣地站在那儿。许静把他拖到车子旁边,"等葬礼完了以后,我去帮你找她,先探探口风。"

她望着对自己流露出感激之情、却动也未动的俞文勤问:"你现在还要进去吗?"

俞文勤摇头。

她大吼道:"那还不上车!"

张越杭已经安排了人守灵,走时叫夏茹溪一同回家。

"我生前没尽孝道,这一晚无论如何是要守在这儿的。"夏茹溪说道。

老妇人闻言上前对老公说:"说得是,就让爷孙俩相处这一晚,明早就下葬了,唉……"

张越杭听罢也不再劝阻,"待会儿我派人给你送件厚衣服来,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回来,我让俊言替你。"

"谢谢爸爸。"夏茹溪环顾了一遍灵堂,"奶奶她老人家呢?"

张越杭叹了口气,"爷爷去世的那晚,老人家就卧床不起了,前两天我让人接到了家里,也好仔细照顾。"

夏茹溪抬起头看他,刹那间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又变成古井无波的平静,"我知道了,葬礼过后,我会回家。"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102节:Chapter 3回乡(4)
张越杭对着态度冷淡的她再也说不出什么,又叹了口气,便率先走出了灵堂。

入夜,殡仪馆很安静,后面的山头就是墓区,猫头鹰叫得格外凄厉,也使得这地方更加阴森可怖。所幸工人们在灵堂外围着一张桌子打牌,偶尔因为赢钱轻呼一两声,让人觉得还有点儿人气。

夏茹溪跪在灵堂中央,仰头看到相框里爷爷的遗容,那相片应该是从家里的相册中找出来的,大概是爷爷二十年前的照片。祭桌上的两支烛火微微摇晃着,相片里的脸变得模糊了,她看不真切,就不再看了。她低着头,把眼睛闭上,痛楚变得更加清晰尖锐。

她紧紧地捏着胸前的衣服,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祭桌上跳跃的烛火,心里只剩下惘然。时间真的在往前走吗?她疑心在滨海的那些日子只是一个迷离的梦,幸运的是,她终于在梦的最后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不幸的是,她没有老死在梦里。

她没有淌下半滴眼泪。或许因为在梦里她总是流泪不止,现在醒过来了,心和眼眸都像干涸的泉眼,越来越坚硬。

她没有看到爷爷年老力衰的样子,没有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照片上的他充满活力,丝毫看不出痛苦。她哭不出来,甚至没有伤心。

重新上了炷香,她对着遗像默念:"爷爷,您知道我又回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我能逃过这一劫,往后一定好好地孝敬奶奶,请您一定要保佑我。"

翌晨,天有些阴,夏茹溪抱着骨灰盒爬了几百级阶梯,在一干捧场的人面前亲手将骨灰盒下葬。

回到她曾经住过六年多的房子里,望着面前一堵蓝白相间的墙,仍记得当年被张越杭带到这儿时对她说的话,"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一夜之间,她变成了千金小姐,从此拥有一间自己的独立睡房,睡房里有书桌,有床和漂亮的床单,还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得到的蕾丝花边窗帘。拉开窗帘往外看,蔚蓝的天空飘过丝绒般的云,下面是个圆形花园。亲戚们都来巴结她,几个以前对她不理不睬的亲戚从那之后常常来探望她,顺便跟张越杭聊聊天——以前他们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客厅的装修比以前更豪华、更潮流化了。在进口羊皮沙发上,一个神情局促的乡下老太婆颤巍巍地站起来。夏茹溪在门口怔了几秒钟,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才举步朝沙发走去。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称呼,却如鲠在喉,她试了几次,才发出一个怪异伤感的声音。

"奶奶……"

宋奶奶的手还捏着衣角,她勉强站直了,白发苍苍的头微微抬了抬,眼泪顿时流下来。或许她还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年应该怎么接近这个孙女,她的手却本能地伸了出去,抚向夏茹溪的脸。

宋奶奶比夏茹溪矮太多了,手还没有触到她的脸,她已经抓住她的手,抓得紧紧的,祖孙俩一起哭出声来。

张家人目睹这一幕,没人吭声,只沉默地听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哭声很快就收住了,张越杭才走近祖孙俩,拍着夏茹溪的肩说:"见面了就好,语心,奶奶身体不好,你克制点儿,别惹她老人家哭了。"

夏茹溪擦擦眼泪,才扶着老人家在沙发上坐下。宋奶奶只管盯着自己的孙女看,也不说句话。倒是张越杭和妻子一直嘘寒问暖的,夏茹溪逢问必答,但也不主动说些什么。

宋奶奶原本就是强撑着到客厅来接夏茹溪的,这会儿已经感到非常疲倦了。小保姆和夏茹溪搀着她回到房间里,夏茹溪本想跟奶奶单独说说话的,小保姆却说要先带她去自己的房间。

夏茹溪给奶奶盖好被子,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103节:Chapter 4家人(1)
Chapter4家人

空中飘散着黑色的纸灰,香烛快燃尽了,父母的脸孔想起来竟是那样的陌生。

卧室也变了样子,看起来曾经被用作客房。蕾丝花边窗帘换成了进口绣花窗帘,梳妆台变成了长形书桌,屋里的小摆件也没了脂粉气。从窗户看出去,寒冬季节,花木都枯萎了,冰冷的大理石铺就的小径衬得景象更加萧条。

夏茹溪抚着自己的手臂,觉得很冷。这寒冷的感觉也不是没来由的,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简直觉得可怕。她猝然转过身,见是张俊言,便直愣愣地盯着他,瞳孔收缩了一下。

"妹妹。"张俊言站在她面前,满面笑容地唤道。

夏茹溪吐了口气,心里仍然怦怦直跳。

"你怎么会到我房里来?"

"我回自己房间,看你房间的门开着,就进来看看。"张俊言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夏茹溪忙后退一步。他有些恼怒地说:"这么多年没见你了,怎么还是一见我就躲?"顿了顿,他把夏茹溪的脸蛋看了一遍,又轻浮地说,"在外面你好像没吃什么苦头,人越来越漂亮了啊。知道为什么我还没有结婚?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的。"

这样直接的调戏让夏茹溪很不安,更觉得反胃。她没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说:"我们是兄妹,你说这种话可别被人听见。"

张俊言碰了个软钉子,却放肆地笑道:"怕谁听见?你以为我怕谁听见?"

夏茹溪恨极了他,倒是很勇敢地瞪着他,"你忘了昨天爸爸还让你跟我道歉,你再这样,我就告诉爸爸。"

两人对峙着,夏茹溪毫不示弱的逼视让张俊言相信她真会那么做。他首先转移了目光,仍是一脸怒容,指着夏茹溪气呼呼地说:"总有一天……你等着,总有一天,爸爸也护不住你!这辈子,你别想再逃出这个家!"话毕,他怒气冲冲地走出去,把门狠狠地摔上。

这回夏茹溪虽然占了上风,却觉得烦透了,便去了奶奶的房间。宋奶奶本是睡着的,听到开门声,又醒了过来。

夏茹溪闷不吭声地坐在床边,宋奶奶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着她的手,声音微弱地说:"怎么回来了?你爷爷去了,不久我也是要走的,你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夏茹溪望着那只枯瘦的手,脸色缓和了些,"我不得不回来,您别关心这些了,好好养身体。"

宋奶奶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是那两个人惹的事儿,冒冒失失地跑来找我跟你爷爷,我就担心会害到你。"

本来心不在焉的夏茹溪忽然抬起头来,"什么两个人?奶奶,谁来找过你们?"

宋奶奶从衣服里面掏出夏茹溪的照片,递给她,"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男的说是你在滨海的朋友,这照片就是他给我们的。"

夏茹溪拿过照片一看,立刻就明白俞文勤来过西江了,可能还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事。回到西江后,她的心仿佛死了,现在又像是被激活了一半,另一半是在为俞文勤担惊受怕。

"他们什么时候去找你们的?"

"你爷爷走的那天。老头子也许是因为看到了你的照片,心满意足了,所以晚上就走了。他哪知道多等两天就能看到你,也能跟你说说话了。"宋奶奶说着就伤心起来,捶着胸口,号啕大哭,"可怜我后半辈子啊,先是送走了儿子、媳妇,还要再送走老伴儿。老天为什么不先叫我死了,好让你爷爷见见你……"

夏茹溪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己也快崩溃了。她抓着老人的手,轻轻地喊道:"奶奶,奶奶,您别这样,别这样……"最后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感到她和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最命苦的,便趴在奶奶的胸口闷闷地哭着。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104节:Chapter 4家人(2)
窗户关得不严实,冬天的冷风从缝隙里吹进来,不久,风越来越大,一波一波地撞在窗户上,像是要把窗玻璃给撞碎了。

第二日,夏茹溪出了一趟门。她跟张越杭说要到西江市里四处转转。张越杭打电话给张俊言,让他从自己的公司里调了辆车来。张俊言不但调了一辆"梅赛德斯",还给配了个司机。夏茹溪拒绝了司机的陪同,拿了车钥匙,自己开车去了市中心。

她在市中心买了香烛、纸钱和当做祭品的水果和卤肉,准备去城外父母的墓地。西江市这十年来城区扩宽了许多,路标牌上的路名,夏茹溪大多不认识,以往那些标志性的建筑物也被新建的高楼大厦淹没了。好不容易下了复杂的立交桥,她又不知身处何方了。一路往前开,房子不那么密集了,她把车停在路边,放下车窗,头探出窗外,望着远处那座大桥,一列火车正轰隆隆地开过去。

她记起小时候曾在桥下生长的杂草丛里摘到过红霉果。过了那座桥就是西江市卷烟厂,她家就在工厂附近的宿舍楼里。知道了自己的方位,她继续往前开车,并看了一下交通情况。这儿的车辆不多,她便决定直接拐到右边的一条道上去。她小心地驾驶着,后面一辆小赛欧却莽莽撞撞地开过来,不轻不重地擦了一下她车子的车身。

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夏茹溪停下车来检视,赛欧的主人也打开车门出来了,是个与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子。女子没看夏茹溪,只是以很夸张的表情望着她的车:"哎呀,怎么撞上了这辆车!"

夏茹溪见车身只有一点儿擦痕,心想也不是自己的车,决定好心放这个女人一马。

"以后当心点儿吧。"说完,她转身要上车,肇事的女人却拽住她说:"等等,这是你家的车吗?"

夏茹溪纳闷她为何这样问,又想到那个家算不算是她的家呢?然后她抗拒地摇头,"不是。"

"那这车一定是别人帮你借来的。"女人一脸沮丧,又指着车牌号说,"听说上次有两个人在酒楼的停车场里见到这么好的车,就站在旁边拍了张照片,结果被车主人张俊言董事长和他的保镖看到了,把他俩打得很惨啊。"女人脸上是惧怕的神情,眼眸里却闪过鄙夷,"拍张照片都被打,我还把车给撞了,这次死定了!"

夏茹溪虽然也憎恶张俊言,不过怎么说现在也是她开着这辆车,听这女人说起张俊言的恶行,脸上不觉露出几分羞愧。她一点儿也不想女人知道自己跟张俊言的关系,只想快点儿脱身,便挣开女人的手,"你别害怕,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女人还是紧紧地抓着她,眼睛斜了斜。夏茹溪敏感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

女人小声说:"怎么会没事?那辆车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夏茹溪顿时警觉起来,狐疑地望着拽着她的女人。

"我是俞文勤的朋友许静,一直想找你来着,但是你家门口那条街上每天都有些很凶的人来来往往,我只好找这个机会了。"

夏茹溪惊讶了一下,正要问俞文勤在哪儿,许静直起身笑道:"我们走到桥下面去,假装商量和解,怎么样?"

夏茹溪锁好车,率先往桥下走。许静看了那辆黑色的轿车一眼,而俞文勤正站在离那辆车十多米的站台上远远地望着她们。

桥洞旁边密密地长着半人高的草,已经枯黄了。桥边是个小土坡,西江市的铁路刚建好时,许多人爬到土坡上去看火车。夏茹溪曾经也被父母带到土坡上去过,羡慕地望着车窗里那些被火车带到远方去的人。父亲许诺她,到放假时,就带她坐火车去北京。那是老实巴交的父亲对她许的最大的诺言,却没有实现。后来西江市又建了机场,人们又去看飞机了。这土坡被人冷落了,成了个偏僻的地方,只有些情侣图清净,偶尔来这儿幽会。他们显然觉得这地方不值得珍惜,随意丢弃易拉罐、纸巾、烟盒之类的垃圾,如今已是脏乱不堪。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105节:Chapter 4家人(3)
夏茹溪仰望着那小土坡,似乎记起了父亲的样子。父亲性格懦弱、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是无能,他在工作上没有丝毫建树。

"这个地方变化很大吧?"许静在她身后说。

"嗯。"夏茹溪淡淡地应了声,"俞文勤在哪里?"

"就在这附近。那天他也在灵堂里,只是你没有注意到。"

夏茹溪秀眉微蹙,庆幸俞文勤没有同她一起来,担心他在这个地方有危险。

"你叫他赶紧回滨海,越快越好。至于原因,我现在没法跟他解释。"

许静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看着夏茹溪的侧脸,"我想,你至少得给他个理由吧?不管你爱不爱他,他是为你而来的,你却连面都不见就要赶他走。"

夏茹溪没料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对俞文勤心中有愧的她倒是语塞了。

"我有我的难处,有些事我不能说,希望他能谅解吧。"

"你对我别起疑心,我在西江市出生、长大,你家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夏茹溪紧抿着唇,并不言语。她仔细想了想,俞文勤是外省人口,那些人不至于对付他,而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呢。"夏茹溪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若是平常人,直接上门来找我就行了,何必大费周折?"

"西江市谁不怕张俊言啊!只要是有关他的事,我不谨慎点儿,没准儿会死得很惨!"许静顿了顿又说,"而且,我只是个小律师,打打离婚案子。凭着职业的敏感,觉得你和张家的内情挺复杂的。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好奇心重,但也不会多事。"

夏茹溪心想,好奇心重的人不会多事才怪了。她决定跟这个女人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那就最好,我的话你转告给俞文勤。既然你说过不会多事,也不用管我给不给他交代了。"

许静也不要求她非得给俞文勤一个交代,原本只是想传达给她这样一个信息——俞文勤是珍视她才来这儿的,不应该对他有所苛责。

两人默默地走回去。夏茹溪见那辆车还在,目光稍稍转移,便看到俞文勤站在远处的公交站牌下。冬天天气本就阴霾,像是弥漫在人心中的哀愁怎么也抹不开。寒风吹过,俞文勤拉紧了大衣,双手搂在胸前,始终望着她们。

这种对望的场景真凄凉。夏茹溪的鼻子一阵发酸,他是在滨海那个气候温暖的城市里长大的,从没有受过这种寒冷。

俞文勤仿佛很想过来,却又有百般顾虑。他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他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迈步时,夏茹溪却转过身去,钻进了车子里。

许静扶着车门,见夏茹溪低垂着头。待她仰起脸来时,许静看到了她颊边的泪水。

"他是个好人!"

许静缓缓松开了手,她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过去,俞文勤究竟爱她有多深,到此时都结束了。

车驶离的那一刻,俞文勤也停下了步伐,眼前模糊的景象里只有许静一个人的身影。她或许是面朝着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她慢慢地朝他走去,什么也没说就把他抱住了。

也许,自此刻开始,伤心的过去都应该忘掉吧,记住这新的开始。

夏茹溪的父母安葬在离城区三十公里的一座山上,坟地在山洼里。冬天下过雨的早晨,浓稠的白雾氤氲在两座凄寂的坟头,一条泥泞的道路蜿蜒而过,通向远处的玉米地。村民们大都沿着这条路去地里干活,但无人顺路去祭拜。坟前因为无人踩踏,野草疯长得郁郁葱葱,已经掩盖了坟头。

夏茹溪把黄纸和香烛放到地上,拨开两边的枯草,用脚踩出一条小径来,才抱着纸和香烛跳下斜坡。摆上祭品,燃起香烛,她一张张地焚烧着黄纸,开始回忆父母的样子。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106节:Chapter 4家人(4)
山上冷风彻骨,淡蓝色的火焰借着风势吞噬着黄纸。空中飘散着黑色的纸灰,香烛快燃尽了,父母的脸孔想起来竟是那样的陌生。她连忙双膝跪地,额头抵着湿冷的泥土,磕了三下才直起身,然后眼神飘忽地望着面前的两座坟。如果当年不发生那些事,父亲这时候或许正在哪个工友的家中下象棋,母亲或许一边看电视,一边唠叨着她的婚事。爷爷也已经去了那边,应该团聚了吧?她的唇轻轻地动了动,目光穿过雨雾,仿佛在跟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对话:我会侍奉好奶奶,她要很晚很晚才会过去。

回到张家,她直接去了奶奶的房间。奶奶靠床坐着,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见到孙女进来,她转过脸轻声问:"去过了?"然后眼角便有泪水淌下来。

夏茹溪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无奈地低唤了一声:"奶奶!"

"你怪我和爷爷吗?"宋奶奶用袖子抹泪,又哽咽地说,"这么多年了,想起你爸爸最后一次来家里,我还给他脸色看,我就……"说着又伤心地哭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夏茹溪抿了抿唇,握紧那只枯瘦的手,"不怪了,这事儿怎么也追究不到您头上。"

"我们也是没办法。你爷爷一直都是骑着三轮车,四处给人拉货,做点儿临时活计才能养家糊口。三个孩子,也就养活了你爸爸。就靠那点儿收入还给你爸成了家。我们也不指望你爸妈那点儿微薄的工资给我们养老,所以你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是骑着三轮车风里来雨里去,给我和他挣点儿生活费。"

宋奶奶几次都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但每次哽咽后,她仍是坚强地开口了:"你爸和你妈那么年轻就死了,我跟你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都伤心得也想死了算了。但是想到还有你,还要给他们办后事,那时候又没钱,买不起两块墓地,只能运回我的老家,在村子后面的山洼里找块地下葬。心心,我跟你爷爷心里也苦得很,这一生哪里有一天顺心的日子?原来想着张家收养你,你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夏茹溪没有去听后面的话,对于爷爷和奶奶,她一直替父母担着一份歉疚。他们含辛茹苦地把父亲养大,没享过一天清福。哪料到父亲无能,死前没能给自己在世上挣得一席之地,死后也没钱买个葬身之处。爷爷奶奶不但后半生都承受着这么大的创痛,还时时刻刻被愧疚之情折磨着。

他们根本不用愧疚,父母的悲剧并不是他们造成的。她也不能一一追究那些将她父母推向绝路的人,因为父母面对命运的压迫时还不够坚强,所以他们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唯一的女儿。

而她这个被命运推向黑洞里的人,究竟有没有值得感激的事呢?应该有的,也许就是她跟蔚子凡的相遇、重逢,并让他也爱上她。

有人说,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你爱的那个人正好也爱着你。如果非要她感恩,那便是这件事了,她黑暗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线光明。

蔚子凡搬回了父亲在市区给他安排的豪宅。从那天之后,他再没见过夏茹溪。他刻意地压制住对她的想念,也不去打探她的任何事。然而,总有那样静谧的夜晚,风吹得书房的窗帘轻轻地晃动。想起以前,自己与夏茹溪各自占据着书房的一角,他们都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偶尔抬起头,便看见夏茹溪正在看着他。她撞上他的目光,立刻惊慌地低下头去。

他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忽然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桌那一端,窗帘下仿佛有个身影坐在那儿。夜风吹起了窗帘的一角,他眨了眨眼睛,那儿却只有一张空空的椅子。他怅然若失地用手抚着下巴,眼睛仍然盯着那儿出神——再没有她了。
Ⅳ 迎面袭来的风暴 第107节:Chapter 4家人(5)
被一种无法抵制的寂寞感击垮了,他拿起手机,拨出她的号码,听筒里传来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他缓缓地放下手机,知道自己那次便已将她彻底地驱逐了。他发呆了很久,鬼使神差地点开网页,给那个号码充了值。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低调地生活,沉稳地工作,只是发呆的次数多了起来。无事可做的时候,他沉默地望着窗外,然后在手机上按下她的号码。

无论拨打多少次,听筒里传来的是那句重复的话。这种联络工具再也无法找到她。

久而久之,他相信这个电话再也不能接通,只是拨打她的电话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他当然也知道,染上一种习惯很容易,要戒掉却很难。

早上,他刚到公司,手机便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看到那个号码,他的心狂跳了一阵,紧张而期待地接起来,却令他失望了,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蔚先生您好,我是XX地产公司的,您租下的那套房子现在要出售,请问您是否还有购买的意向?"

蔚子凡因为失望而有些恼这个人,刚要拒绝,转念又问:"现在要卖了?我可以买,但要跟业主谈谈。"

"是这样的,业主目前并不在滨海,我安排您跟委托人面谈行吗?"

蔚子凡恍然,难怪她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原来她早就决定了要毫不留恋地斩断与这儿的一切联系,甚至连房子也要卖掉了。他却一遍遍地拨着她的手机,现在还要买下她的房子。她决意抛弃的东西,他却要再拾回来,真是傻气又可笑!

想归想,他仍是对那个人说:"待会儿我会派人给你送订金去,你尽早安排我跟委托人见面。"

这个下午,蔚子凡与林泽秋头一次见面。林泽秋将他视为情敌一般,迅速地打量他一遍后,便暗暗在心里较量——年轻有为,外形英俊洒脱,加上不流于俗的高贵气质,林泽秋最后只好安慰自己,两人或许根本没有可比之处。他心知难得这样一个碰面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先拿回东西。

收起遐思,在地产经纪人的热情介绍下,他向蔚子凡伸出手。蔚子凡轻轻一握,淡淡地瞥了林泽秋一眼,"夏茹溪人在哪儿?"

林泽秋被他无视了,虽不计较,也没有大度到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他接过文员小姐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地问:"你找她做什么?"

"既然如此,我跟你多说无益。你转告她,我现在不恨她了,放在我这儿的东西,随时可以来拿。"说完他作势要离开。

"等等!"林泽秋叫住他,又跟地产经纪人说,"您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们想单独聊聊。"

地产经纪人本来就因为他们不是谈房子的事而有些郁闷,林泽秋这样一说,他的脸色有些为难。蔚子凡闻言也转过身子,疑惑地看看林泽秋,又把目光落到地产经纪人的脸上。地产经纪人刚收了订金,这会儿被他盯着看,心里有点儿慌,便起身出去,顺便把门也给带上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蔚子凡坐回椅子上。林泽秋清了清嗓子:"我本来也要去找你的,茹溪让我向你拿回东西。"

"你是她什么人?"蔚子凡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放在你那儿的东西,正是茹溪要交给我的。"林泽秋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恨她,但我想你一定没看过里面的东西,否则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我不会低级到随便去动别人的东西,即使是在她那样伤害了我以后。"

林泽秋看蔚子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里面的东西与你无关。不过,你该物归原主了。"他掏出一张纸条,连同一张身份证递给蔚子凡,"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蔚子凡接过来看,是夏茹溪手写的字条,让他把东西还给一个叫林泽秋的人,并盖了她的私人印章。他把纸条收起来,核对了一下身份证上的名字后,还给了林泽秋。

"她人在哪里?"

"回西江了。"林泽秋的语气隐含着浓浓的担忧,"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

"真回去当大小姐了?"

"我没你这么乐观。你不了解茹溪,也不知道她经历过多少事。大小姐?我倒真希望她有那么好命。"

"难道不是?"蔚子凡仍是嘲讽的语气,但神情已逐渐变得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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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林泽秋见不得蔚子凡提起夏茹溪时一脸的讥讽,想到夏茹溪是那么重视他,也许连她冒着危险回西江都是因为他误解了她。林泽秋觉得有义务为她解释,在不触及那件事情的前提下。
"夏茹溪这个名字是我替她取的。你应该知道她以前叫宋语心,姓随她的亲生父亲。你说她是大小姐,应该是她被收养以后,那家人姓张。"

"她被收养过?"

"十岁那年吧,她遭逢了最大的不幸,父母双双过世。"林泽秋沉思着说,"那事儿得从二十年前说起,茹溪的父母是西江市卷烟厂的两名普通工人,月薪总共不到三百块。以那时哟收入水平,一家三口也能勉强生话,这回双双失业,烟厂许诺一次发给他们的生话补贴还不到五千抉,且一时不能拿到手。
那年的一个傍晚,茹溪的父亲宋志和没吃饭,闷坐在客厅里猛抽烟,母亲辛霞则在表旁边哭表着脸,犹似世界末日。
茹溪,那时还叫宋语心,当车只才八岁,家境虽普通,也是被志和两夫妻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自他们失去工作后,便不如往常一样,晚饭后带如到街上散步,给她买棉花秘或爆米花,除了从早到到晚面对面的啊唉声叹气,他们几乎不做任何事。他们都是初中毕业就出来工柞,一直以来,从事的职业的便是卷烟厂的的流水钱上,简单而繁复的活计。他们没市别的生存技能,学历不够,机关或企业里的工作是找不到了。那时候的就职范围很狭窄,我一份无论好差的工作都要靠关系。有些好心人也给他们介绍过一分工炸,比如志和也做过会计,保全人员,起重工,辛霞当过商场营业员,招待所服务员,但都因他们以前鲜少与社会接触,专业知识或经验不够,年龄又偏大,不能很有效的吸纳新的知积,因此,每份工作都是干一段时间便不了了之。
存款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志和身为一家之生,面对妻女信任的神情,他考虑再三,决定放下身段,买了辆三轮车,厚着脸皮让父亲带着去找点活计。有时是给菜市场、私人小商店送货,辛霞也开始在家按些手工括,织毛衣手套,后来又给都要上班的年轻夫妇带孩子。
起初生活还勉强能维持,虽不如上班时收入丰厚,一天三顿饭和女儿的学费倒是能保征。但圈烟厂濒临到闭,陆续哟与凡人下岗,西江市就业就越发紧张。短短一年,市里光三轮车就多好几百辆,志和人太佬实,不会说话也不会巴结,一天下来接不到几件话计,便只好舍近求远,到城郊火车站附近拉客人,依据长短,每人每趟收个五毛一块的。志和起早贪黑的忙碌,为了多睁几块俄,他晚上十二点还守在火车站,等候凌晨到站的乖客,送完了几趟,踩三轮车的双腿已是疲软不堪,回到家,往床上一倒便睡,早上用水试一试就出门了。时间长了,他的脸上积了黑垢,太阳一晒,污黑的一层油反光。他头发不剪,胡子不刮,一件衣服穿上身半个月也不换下来洗,邋遢得完全符和车夫的形象。
在年幼不懂多的女儿眼里,却觉得父亲变太厉害了。以前他上班时,他穿着于净的工作制服,饭前饭后洗手,睡觉钱也会洗澡,出门前把头发抓得油光发亮,那时候的父亲是很体面的工人阶级。假日里,学校组织学生去烟厂参观,语心和同学聊天,也常常娇傲她说起父亲就在这里工作。
现在,他简直不敢和父亲湘认了。有天中午,她和问学一起回家,经过一个街口,见到父亲正坐雇那辆破旧又生了锈性三轮车上,抽着那种市场上最便宜的,没有过滤嘴的香烟,糟蓬的头发拈满了灰,寒酸得不成样子。他的脚步慢下来,看了眼身边的同学,突然害怕她们知道这个人就是她的父亲,是和她每天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她觉得太丢脸了,趁父亲没落转头看到她之前,她低头勿勿过了马路。

生活往往会更残忍他把人通迫到是投无路。西江市为了雄护城市形象,开始禁止三轮车拉客营运:志和失掉了这唯一的营生,家里已然无米下锅。他开始像亲威朋友借钱,拆东墙补西墙。借得最多的就是他们的父母,两大妻已壮仲手向年迈的父亲拿了好几次钱。
老年人也没多少收入,儿子借钱,把他们村棺材本捅了个大窟窿。两拉佬人家就开始责怪什儿媳妇儿没用,不但没享到他们的福,倒还被托累了。以后儿子在
去,仅冷着一张脸,言语上也不客气。志和面皮薄,也知趣,往后也不再上父母家了o
语心已渐渐样争,也能体谅心疼惊父母。她聪明,成债优秀,在学板成绩特别别好,便常常借口去问学家玩,蹭顿饭吃。偶尔趁人家不注意,顺手往书包里塞个鸡蛋或是馒头带回家,告诉毋亲是问学送的,第二天可以有省掉午饭了o
次数多了,同学的家长也才所发觉,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顶多让自己的孩子少跟她来往,因此,他的父母一直不知道她染上了偷得恶习。没人管束,她的胆子越来越大,顺手牵羊的本事也越来越高,自人家家里拿掉的东西从开始的馒头或胡梦卜,变式了卤茶和鸡蛋。她的百胃口变大,胆量也随之增长。有次到老师家里吃饭,见旁变的壁橱上放着大半包奶粉,她以前也喝的,知道这东西很贵。管不住自己手痒,拿了枕柱书包里塞,老师正好从厨房出来的老师当场抓住,气冲冲她领着她一道去她家,连同她的父食在内表训了一晚了。
志和尽管生活艰苦,却也最瞧不起那偷鸡摸狗的勾当。老师一走,他“砰”的关上门,闪着怒焰的虎目狠狠的瞪了眼害怕得低着头的女儿,抬起腿,一脚把女儿踹到墙根跪下。语心疼得大哭。辛霞心疼女儿,连忙护住语心,也跟着哭了。志和理志上不能饶恕女儿犯的错,感情上上又愧对女儿,毕竞是因为他没用,才使得女儿去偷那么贵的东西。他闷闷她吸完一支烟,也是到妻女面前跪下,一家三口抱着痛哭。

到那之后于心便不再偷东西.志和夫妻还没来不及感到欣慰一张勒令搬迁的通知贴到了他们的门上
演唱在两年后正事宣布破产银行决定拍卖现有资产和土地用以抵债包括值不了几个钱的木质的职工宿舍。

着无不是将一家人臂上绝路,维持每天有米下锅上存在着困难那还能拿出钱出去租房。志和共同妻子商量后决定去烟厂拿回拖欠他们的那笔事业补助。

失业两年他们也曾多次找过相关领导,但都是一句敷衍:在等等。事实上跟厂领导有关系或是给领导送礼的人都已经拿到补助单父母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再则家里实在没钱真要他们拿上好的烟酒送人大概他们也觉得亏了,而不愿意这样做。

他们只能相信再等等就能拿到钱,便一直被拖延延下来。恰逢这两年工资大幅增长,物价也飞涨起来,五年块钱相比两年前,已然贬值不少。志和觉得不能再托了,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笔钱马上拿到手。
他们又去找了相关领寻,哀求并苦述自己的困境.,领寻一脚挠在茶几上,悠闲扣着烟,却做出很为难的样子说:你们上个月来找我就好了,你看,挑这个时候
来,领导和财务都去了省里,忙着和邻市筹建省厂生产点的争,要不,你们再等等?
催他们搬迁的人来得更加的频繁,对他们说话居高临下,少不了威胁和辱骂,志和受尽了屁辱,哪还等得了哟。忿恨之余,他把心一横,决定找说话最起作用哟领导?一西江市卷烟厂厂长兼党委书记张越杭。
那么大的领导不是说见就见到的,被拒在门外多次,志和跟辛霞便每天在张越
杭家附近的那条路上守着。
张越航游客专门的司机,他出门都不必走路的,志和只能冒险烂了领导的车
他和妻子连续守了4天,第五天早上,志和终于看到张越航的专车开过来。他激动冲到马赌中央,双臂伸开,示意车停下。但那车并没有减速,而是车头一拐,开到另一条道上把志和远远弛甩在后面。志和不甘心放过这个机回,跟着那车一路狂夺,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嘶喊:停丰!张书记停车!
这是他留在时间的最后一句话。几秒钟的时间,后面一抽高速行驶的小车,一时来不及刹牛,他的身体往后向车身飞去,后脑括军了挡风玻两,脑浆迸裂混着血水溅在挡风玻璃上。
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他纹丝不动的躺在马路上,路人的瞳孔因震惊而极具的收缩,目光只看到留在玻璃上的黏糊糊的血浆。

这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几秒钟的时间,后面一辆高速行驶的车,一时来不及刹车,将他撞出三四米远.后来几分钟,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下来,马路上车全停了,路上的行人都驻足,把目光投向那个在马路中央上身体上,眼看他撞上护栏,他们的瞳孔才因震惊而极剧收缩,然后看到并列的脑浆涂了一地,灰色的水泥马路被鲜血染红.

辛霞在旁边目睹了一切,她当时就疯了,奔到丈夫的尸体前,只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几个好心人把她送去医院. 语心那时正在上课,班主任将她带到医院时,他看到毋亲发狂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一缕缕的青丝从她的手上散落到雪白的床单上,和绿色的她板上。医生和护土站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语心觉得毋亲的样子太陌生、太可怕了。她走到门口便不敢进去,班主任轻轻推了推她,她才怯祛她走到毋亲身边。说来也怪穆青见到心语后疯狂的面容顿时破定下来。她翻滚下床,猛他把心语抱着紧紧的,然后撕心裂肺她哭出来。
悲痛欲绝的哭声响彻了整层病房,病人们纷纷诵到门口看热闹。语心埋在毋亲的胸前,感觉自己会要被闷死了。她一面大口喘气,一面试着挣脱,就要挣脱出时,
却陡然听到母亲发出肝肠寸断的声音:“爸爸死了,爸爸刚才死了呀!"
身体一僵,蓦然睁大的眼眸迸出两行眼泪,喉咙里里断断续续她发出害怕的哭声
。待她一真正她明白过来时,眼泪便像开闸的供水,倾泻而出。
母女俩袍着哭到眼晴干涩,再流不出泪水了,才允许别人靠近。第一个走近她们的是班主任,他说志和的尸体也运这到这家医院了。在外面等了很久的交警也这时进来,面对孤儿寡毋,也只是安慰,这种时候,他们没法提起公事。

夜里天凉了,语心冻得发抖,膝盖骨也跪得发弃。爷爷又进来劝儿媳妇儿,让孩子先回去休息。辛霞看了眼神充满了渴望的语心终于松了手。语心双腿发麻,已行不能走路了,爷爷只好背着她,向外才走了几步,辛霞又追上来,把语心袍着杯里一两分钟,她用毋亲独有的温柔深深的吻了了女儿的额头,便让爷爷背走了。
凌晨,守灵的人大部份都在打瞌睡,语心的奶奶几夜没合眼,终于撑不下去,被着一条被子,靠着椅子睡着了。辛霞独自是出灵堂,回到住了十来年的家。她做到梳妆镜前前,拿起梳子,把凌乱头发梳理得整齐光泽,往后馆了个髻。镜子里照出一张面容憔悴的脸,眼晴深深的凹了进去。她拉开抽屉,把已经过期两年的化扮品摆到台面上,扑粉,描眉画眼影眼线,涂上口红,精致的装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满意的放下口红她又从衣柜里找出丈夫两年前买给她的衣服,总共也没穿过几次,衣服已抖开,便散发出呛人的樟脑丸味,她穿戴整齐走到屋子中间把头伸进已经接好的椅子上,一脚提滚了椅子。

天刚亮,于心被爷爷叫醒,爷爷向她拿钥匙要先去他家拿东西再到灵堂。她懂事的起床与爷爷一同回家。钥匙在孔里扭了半圈儿就打开了
而她推门的时间却慢长得像过了几十年……
有人说,当人悲仿的时候,时间也停止了走动。
清冷的晨风从他身后吹开了木门,“咚”的一声指到墙上。她看到昨天还抱着她的母亲悬在横梁下,头无力她向下歪垂着,额头与下巴惨白,又略徽发青,双叛和唇却是艳红色,看起来更伟诡异骇人。
她还想再确认是不是毋亲,后面一双手蒙住了她的眼晴。他被身后的爷爷往后拖到墙边,蒙住他眼晴的手刚松开,又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爷爷进了屋里,只剩他一个人站堆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如走到走廊前,踏着木板发出 “吱咬哑哑”的声音。眼前的一初好像都在转动,脱漆的木头栏杆,堆在走廊界头的蜂窝煤,母亲每天做饭的样炉子,还有一台半自动的洗衣机… …她好像坐在摩天轮上,眼前的事物越转越快,耳边忽然响起父亲和毋亲的笑语声,小客厅里她头戴粉纱巾扎成的花,笔直的站在沙发前,练习学板晚会上要唱的歌,父亲母亲微笑着看他,嘴里却说着工厂的趣事… …
然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小小的身体往后倒在地上。
辛霞赶上了与丈夫一同下葬。语心抱着母亲的遗像,沿着那条泥泞的道路走一个大坑前。亲友们把棺材放进早就掘好的大坑里.她没掉一滴眼泪,奶奶在旁边偶尔与她说话,她没有回答.她似乎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了.直到一铲铲的土覆到棺材上,再看不到了,她才做出惊人的举动,猛地跳到坑下,一面用手背抹去一波波涌出的泪水,一面奋力地扒开土,然后用小手死劲儿地拍打着棺材盖.

她哭声很大,嘴里还吐出一些含糊的话语,站在坑边的人听不清楚,直到爷爷也跟随着跳下去,把她抱出来,才听到她一直重复地说一句话:”妈妈,去了那个世界,即使后悔了也不能再回来,你再也不能回来看我了.”
周围的人刊得无不动容,他们用铁锹往坑里洒土,眼泪也不知不觉的落下来。奶奶擦了眼泪,从爷爷手里接过语心,说着一些安抚的话。语心仿佛没听清见,他终于哭闹完了,才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跟奶奶说:“我知道,爸爸妈妈死了,他们不会再活过来了……”
丧事过后,语心沉默了几天,行为忽然变得诡异,脸上也总是呈砚出恐具的神情。渡过了最初的伤痛,他总是想起母亲在横梁下的那幕,尚为年幼的心灵蒙上了对鬼神恐俱的阴影。她常常看到毋亲那张恐饰的脸,起初她还以为是幻觉,后来她再不相信有那么真实的幻觉,她甚至好几次伸出手去棋,触到的明明是毋亲和细滑的皮肤。那张脸太吓人了,她骇然躲到桌子下面大哭,母亲的脸又不见了,但不用多久,那张脸又出现在眼前。渐渐湘信,那是毋亲死后变成鬼来看她了.可是,母亲分明是来吓她的。

她不吃不喝,奶奶整日陪着她,稍微离升一会儿,回来便要到桌子底下,或者床下把她袍出来。她不能再去上学了,爷爷给她办了休学,又常常买些香味浓郁的食物放到她的面前,试图引开她的注意力。这个办法成效显著,一闻到食物的香味,她便寻着味道找过去,然后乖乖她吃东西她患上了嗜吃症。只要一吃东西,就不会看到母亲的脸了。她依赖上了食物,不能停下来,只要没有东西吃,她就感到难受感到恐俱。

志和夫妻死后不久,烟厂领导送来了早该给的五千块钱,又多加了两干块的抚恤金。爷爷棒着那些俄,看着眼神呆滞、嘴鼓鼓的孙女,毫不客气的把来的人哄出去,一边推攮着,一边悲情地说:“人都死了,你现在送钱给谁用?"
西江市的工人连续几天都沉浸在一种悲痛的情绪当中。他们大多也是下岗工人,也仍在为了求生而辛苦地持扎着。就表在他们去世不久的某个晚上,卷烟厂的几个领导在全市最豪华的舞厅包厢里,递拾一位闻机而至的记者一个装有两万块钱的大信封。
择秋说完这些多情,子凡已经带他到家里。天色已晚,子凡默默地起身,到卧室里把东西拿出来,还给择秋。
“她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子凡抬眸望着窗外的幽暗的灯光,那句话此刻在他耳边震响,“贫穷是一件比死还可怕的事,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如亲生经历后才有的感慨。”
择秋低头看着东西,眼里闪过一种睹物思人的悲仿。子凡不知那种悲伤何来,他只沉浸滩刚刚听到的事情里,想起茹溪,怜惜之情哉胸口弥慢开来,他险些没遏制住要立刻找到她的冲动。
“那家人对她吗?”子凡很想知道她后来还有没吃过苦,尽管她当初对他做出那样过份的争,现在他却觉得一定是有理由可以解释的。
“具体情况式我不清楚。”择秋垂眸掩饰自己的表情,以防子凡看出什么端伲。
事情太过复杂,若要单论张越杭夫妇对待茹溪,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知道更多的内情,当初收钱的那个记者是他派去的,志和夫妻的死常被人议论,有知情者也向人叙述原委,对烟厂领导的诸多质疑开始大街小巷传开,已引起了省领导的重视。那个丧失职业道德的记者收了钱后,便为挽回怅张越杭的形象而出谋划策。
他出了个主意,让张越杭权养遗孤,并著手写了 一篇非常煽情的报道。人们看了以后,不但同情宋家,可怜且担心年轻失枯的孤女。张越杭在收养宋语心时,他在电视上泪光闪闪他对全市人氏保证,会视茹溪已出,抚养这可怜的孩子。这一善举,成功的安抚并收买了一颗颗满怀悲悯的心。
不久,破产的西江市卷烟厂正式被省卷烟厂接管,并在距西仁市一百公里的邻市耗资一亿建了新的厂房,作为省烟厂的生产点。一个声名赫赫的大厂,背负着银行几亿的巨款,使上万工人夫业后,能这鲜简单的被偷换成一个生产点,而张越杭依然是定代表人,稳坐新厂第一把手的交椅。
择秋想到这里,十分无奈地长叹了口气,又抬头跟子凡说:“我不知道你跟书茹溪究竟有什么误会,即使你对我而言,只走个陌生人,但是为了茹溪,我愿意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她绝对是值得别人倾其所有去爱的女人。”
说完这句话,他也想到了茹溪交待他卖掉房子的事,他决定再考虑考虑,如果自已能想办法筹到足够的钱,就能不卖这套房子,他相信茹溪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回来。
泽秋走后,子凡一直呆坐表沙发上几个小时,他甚至没有换过坐姿,却也无法沉着冷静地思考任何事.直到十二点钟响,他才自沙发里起身,恍然觉到,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没有跟泽秋问个清楚.他再打电话给地产经纪人,要泽秋的电话号码,地产经纪人火气很大地跟他抱怨:”这个业主有毛病,委托人又撤销了售房代理.”

子凡也没再追问泽秋的联系方式.他的思绪太混乱了,没理清之前,他不急着了解有关茹溪的更多事情.

茹溪自回到张家后,便闭门不出。日子过得太慢,对茹溪而言,她就如同被带上了绞架,已经抱着将死的决心,而行刑的那刻那刻却没到来。所以,他又心生希望,也许事情有转寰的余地她和林叔不一定就是失败者。
她如不若以前那来死气沉沉,偶尔与张俊言碰面,他甚至会微笑,虽然换来的冷脸。
年底,西仁市迎来了几个省里的领导。市政府的新办公大楼竣工,省政府陈秘书长猫带着省长的贺词来庆祝。市长领着十几位基层领导迎接。剪彩后,又浓西江市的五星级酒店接风洗尘,张越杭也位列其中
席上,周市长面带诚恳和友好的举杯:“敬陈秘书长感谢省长和秘书长对本市的大力支特。”
阵秘书长客气地摆摆手,“我并没才做什么。
市长洒了一眼张越杭,再向陈秘书长表情就不像开始那般讨好。他打起了官腔:“虽然我上任不久,也知道多年前西江市卷烟厂能被省未烟厂接管,全凭陈秘书长一句话,我也听说过本市的各项工作开展,都得到了阵秘书长鼎立支特,西江市的展离不开称秘书长,我代表西江市人民感谢您!"
说罢,市长仰首将杯里的酒饮尽。陈秘书长择端着酒杯,脸色起初只有些不自在后来发觉在坐的众人也都不看他,就变得有些难看了。席上还有一部份人两位银行行长以及另外几位干部,则是看戏一般地盯着张越杭。
突然冷场,气氛有些僵硬。陈秘书长尴尬地喝完酒后,便失了胃口,不再向桌上的山珍海味伸回筷子。宴席不欢而散,一行人走到饭店门口,市长又一反常态地握着陈秘书长的手,“今天招待不周,幸好晚上还安排了节目,希望能让陈秘书长尽兴”

陈秘书长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就推却道:“我有些累,今天就到这里吧。
市长并不尽心的说了几句挽留的话,便各自离去了。
张越杭回了趟家又去了陈秘书长下榻的酒店。陈秘书长递给张翅杭一支烟张翅杭给点了火,吐云吐雾一阵子后陈秘书长长缓缓开口,“有问题了。
张鼓杭拿烟的手滞在半空,透过烟雾看了陈秘书长一眼,才惶惑的吸了口烟,静待陈秘书长后面的话。
“省长这两天常跟纪委的人见面吃饭。昨天,我跟省长提起要来西江,他用杯疑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冷淡的答应了。”
张鼓杭仍然面色沉着,只是眼晴却泄露出一丝慌乱,他吸了口烟,“连秘书长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陈秘书长把烟递给张翅杭看,然后叹息

一声:听说省纪委的人去了那里,名义上是视察工作,但有人跟我说,他们已经暗地里找了几个人谈话。”
陈秘书长抽的烟走西江新出产的精品烟,张翅浙,一看烟头便知道他说的是邻市建的新厂。去的是省纪委,而不是市纪委的人,很有可能是陈秘书长也一并被查了,饶是他再沉着,心里也慌乱了一阵子。
“西仁新上任的是市长正好是从邻市调过来的,对那边设的生产点也应该很熟悉。他根李副秘书长是同乡,早上碰到李副秘书书长,他的群子很神气。我猜想是不是纪委已经拿到了什么切实的征据。”陈秘书长摸了两把染黑的头发,话锋一转,“我再过三年就退休了,儿子女儿也早就移民到了国外,想早点退下来,享受几天安逸的生活。把你弄到国资委主任这个位置上,算是我对你进了最后的力。我劝你也早点做打算,先不说那个记者的事被斗出来就是你儿子多年犯下的事,加上巨额国有财产的流失,这些帐一并算后果是很严重的不过我倒可以跟你保证,只要我有能力一定会关照好你儿子。”

张越杭的面部因他的话抽搐了一下。陈秘书长说得再明白不过,他退休以求自保,跟了省长多年,就是念着旧情,省长也会保下他。而自己的靠山只陈秘书长,他一旦退了,就没人再能保住自己了。陈秘书长最明显的用意是,你张越杭反正难逃一死,只要不将我供出来,往后还会替你关照俊言。张越杭紧硼着脸抽着烟,心里有股“万物瞥空”的凄凉,因果报应是终于来了。许久,他捻熄烟,“也不一定非要走到那步田地,
宋家的女儿现在在我家里,当年她跟记者走得最近,应该可以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如果连她也不知道那些资料的下落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当年的事也不会被抖出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那些资料赈灾她手里手里,早就去检举了,不至于这么多年才翻旧案。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上,你先从如那里打听,我也再想想办法。 "


张越杭吃了陈秘书长这颗定心丸,还算满意地回到家.然而,陈秘书长一回到省里,便向省长递交了自己的一份病历,提出病退,到儿子定居的新西兰疗养.

消息传到张越杭耳里已经是三天后,而那时张越杭已无暇亲自往省时找到陈秘书长质问.

茹溪仍是放心不下文勤,怀着能再遇到许静的侥幸心理,她一大清早便开着车在市区里瞎转.

文勤已经在酒店里收拾东西,准备回滨海.许静跨腿坐在一旁,用棉签掏耳朵,”真的下午走?”

文勤折衣服的动作停顿一下,伤感地点点头。

“我请你在西江多玩几天也不行?”许静扔掉棉签,走到他旁边,霸道地把叠好的衣服打乱。

文勤没有如她预料地发火,而是转身坐到床边,用手搓了几把脸,捏着下巴道:“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做什么,她也不需要我。”
“你没听清楚吗?”许静可不管他的伤感,一手拧起他的耳朵,“是我请你在西江多玩几天,你提她干什么?”

文勤被拧痛了耳朵,伤感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粗鲁地打掉许静的手说,“公司还有事,哪能跟你一样,成天闲晃的。”
“那又如何,一个离婚律师闲得很,那代表西江市民风淳朴,夫妻感情和睦,这是好事儿。”她用腿轻轻碰了文勤两下,低头暧昧地问,“真不不多留两天?”

“我---”文勤瞠目望着她凑近的脸,拒绝的话吞了回去,“我,考虑一下---”大概他也觉得被个女人调戏,自己却紧张是很没面子的事,便于工作蓦地抬头,别扭地发问,“你说说看,有什么可玩的?”
“你留下来自然就知道了。”许静站直身体,挨着他坐下来,“但是,若你走了,就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

文勤已经把她三天两头的恐吓威胁当成了家常便饭,许静能这样对他说话算是温柔的了。

“那好吧,我再多待两天,现在去哪里?”

他以为马上就要出门,便开始穿鞋。回头却见许静已经倒在床上,打着呵欠说:“这几天都在熬夜,你等我睡醒再说。”
她一觉睡到黄昏,吃中饭也不愿起来,文勤也只好待在酒店里。茹溪自然是碰不到许静的,兜了几圈就往回开。

俊言这几天的日子很是难受,昨晚被父亲指着鼻子大骂到深夜,心里着实憋火。今天为了躲避父亲,睡到日上三竿,待父亲出门后才起床。正巧在二楼走郎遇到刚回到家的茹溪,便拦住她盘问:“去哪儿啦?”

茹溪爱理不理地应了声,“出去转转。”然后便绕开他走了。
昨晚父亲骂他后,他已经知道目前的处境,尽管他是个耽于色欲的人但茹溪很可能会毁他一生。前途和性命攸关的事儿,对茹溪那点美色的贪恋也变得微不足道了,现在茹溪冷漠以对,自是让他火星三丈。他一把将她扯回来,狠狠捏着她的手腕儿,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地吼道:“我们家养大你,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回报我们?”

茹溪忍着痛,咬紧唇不答理他。俊言最讨厌她这副倔强又死不屈服的表情,他又用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试图用更难听的话来激怒她,“你自己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几年前要不是我妈,你早就上了我的床,看你还有脸见人不?---妈的,你不就是个普通工人生的贱种,忘了是我家给你吃好穿好,让你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你却这样忘恩负义。。。。。如果不是我家收养你,你早陪你那饿死的父母下地狱去了----”

他辱骂得痛快,多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还嫌不过瘾。直到“啪!”的一声脆响,他才住口。捂着发痛的左脸,他侧头看着气得颤抖的宋奶奶,目露凶兆。
这辈子除了他爸外,他没挨过任何人的耳光,也没人有那个胆量。他一时恶向胆边生,松开茹溪,一把揪住宋奶奶的衣领,拳头捏得“咯咯”响,茹溪飞快地抱住他的手臂。

俊言被茹溪死死的拦住,看着宋奶奶还在指着他骂,满身的怒火,激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现出来了。他一把挣脱开茹溪,将宋奶奶猛力一推,只听着一声闷响,宋奶奶孱弱的身体飞出去,头猛地撞击了一下墙根,然后便无力地歪倒了一旁。

“啊!----”尖锐的叫声划破了房里的寂静。

茹溪怔在那里,仿佛经历了很漫长的时间,才走到奶奶身前,颤微微地伸出手探向奶奶的鼻息,非常地微弱,渐渐的,她的指尖发凉,一直凉到心里。

她极轻地抱着奶奶,地板上淌着一滩鲜红的血,托起奶奶的头,温热的粘液至指缝间滴到地上,奶的眼泪汹涌迸出,放到奶奶的胸口上的另一只手,已感觉不到起伏.

一分钟前还活生生的人,已成了一具尸体.

茹溪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剧变,眼睁睁地看着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她抹干眼泪,侧头盯着俊言,布满仇恨的眸子已经通红,表情凄厉得骇人.

作恶的人其实很胆小.俊言仗着父亲的权势,对生意上的对手从不手软,他伤害过很多人,也顶多是致殘,却是没有背负过人命的.待他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对刚死的人立刻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而现在茹溪仿佛要将他活剥生吞的样子,更是将他吓得魂飞鬼散.

他惊惶地向后退了一步,跌跌撞撞地就往楼下逃.茹溪怎么肯就这样放过他,紧跟着追下楼,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追上正在开门的俊言,把刀举得高高的,无比狠绝地刺他的后背.

仇恨已经蒙蔽了她的理智,那一刀完全没入了俊言的肉里,她想着要将他千刀万剐,然而,那刀刺进去后便无法拔出来.徒劳了好一阵,她的理智也在缓慢地更醒.眼睛能清晰的视物后,她看到痛得蜷曲在地上的俊言,顿时也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一般,瘫坐在地上.


七一
门忽然开了,一阵寒冷的空气席卷她全身.阳光流泻进死气沉沉的室室。茹溪呆呆地望着吓傻了的小保姆.还有她身后跑来的四个打手。或许是麻木得忘了一切,对于自己接下来会遭受到的待遇,她没有丝毫的恐惧。
俊言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只负伤的野狗般.发出痛苦的嚎叫。茹溪垂眸看着他,冷酷而鄙夷地勾了勾唇角.她的眼神降了讥讽再看不出其他的情绪,甚至连恨都没有。在她潜意识里.也许觉得地上这只比畜牲不如的东西,根本不配她来恨。或者,她的讥讽的目光并不是冲着俊言,而是对这个混沌的世界,因为她脑子里只有一个诅丧的疑问…奶奶死了,凶手为什么还活着?!
她斜眼睨着冲进来的打手,其中两个已经将俊言扶了起来。他的脸孔因剧痛变得扭曲狰狞.一面怕死地嚎着要马上去医院,一面指着茹溪恶狠狠地说:“把她关起来!”
茹溪被两个男人连拖带拉地塞进车里,为了防止她喊叫.当中一个人紧捂住她的嘴。车子一路到了城外.行驶完了一条窄小的踣,便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周都是被掘得千疮百疾的山.植被破坏严重,灰白的石头狰狞地裸露出来。山下散布着乱石,中间的空地建了一排工棚,废弃的采石设备扔在一旁。
这里应该是张俊言的一个采矿点。茹溪无心为了被毁坏得如此不堪的生态环境惋惜。她被关进其中一间工棚里,微仰头看,石棉瓦破了好几个大洞,或许是被飞石砸的。正想着.便被石头绊了一跤。她趴在地上,借着那稀少的光亮,看到两张生锈的钢丝床.床上什么也没有,一如这个黑暗的工棚,贫瘠得只有两张钢丝床。到钢丝床上坐下.靠着墙.她听到隔壁传来声音,是刚搜走她手机的那个男人,他的声音低沉. “你去山上捡点柴回来,再打电话让兄弟送个睡袋,今天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

另一个男的嗓门儿很粗,“只两个?不给那个女人一个吗?太冬天的,又是荒郊野外,万一东死了怎么办?”
突然没了声音.茹溪闭上眼睛,现在是中午,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冻僵了,还能熬过今夜吗?“以前没关过女人.我也不清楚董事长的意思,”声音低沉的那个男人说,“这样
吧,让他们送两个睡袋.晚上我守着,你再回去拿床被子来,别被其他人知道。”茹溪嘴角动了动.她可以安心了,至少今晚不用被冻死。
一阵脚步声后.又是许久的寂静。茹溪知道那个男人捡柴去了,像夜一样黑的棚子里,只有那几线亮光.而那已经足够支撑她的求生意志。


已不去想刚去些的奶奶,那只会让她丧失生存的勇气。她绝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让他们把奶奶挖个坑随便埋掉!她必须想些其他的事打发时间,能多熬过一天,就多了份希望。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心脏有规律的跃动.眼里流出仇恨的泪水。她想起了很多人,爷爷奶奶.父母.子凡,文勤,林叔,甚至还有江叔叔。唯一有着美好回忆的就是子凡.只有他置身与那些肮脏的事情之外。
自从与泽秋见面以后,子凡总是心神不宁.一种永远会失去茹溪的恐惧感索绕在心头。他常常在半夜里被恶梦惊醒,梦里的情景永远是茹溪额角流着汩汩的鲜血,无力地向他伸出手呼救。他吓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拉开灯,边喘气边抹去额头的汗水,然后蜷在床头发抖。
每到那时,耳边总会响起一句话:还有另一件经死还可怕的事,就是和你分开。如果跟他分开是那么可怕的事,为什么她还不回来?除非?…除非她就要死了!子凡惊愕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他竭力说服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宁愿茹溪是骗取他的感情,也不愿她的生命是真的受了威胁。
若是真的呢?若是她现在真的有危险,该怎么办?他一生都要活在失去她的悔恨中。
他拿起桌上的机票.是明天中午飞住西江的。无论如何,他必须走这一趟。当年她踢他下河,让他险些葬身鱼腹,又差点死于高热肺炎,侥幸活下来,也碍于不能治愈的气喘病颇多顾忌地活着.难道,他不该了解真相么?
茹溪的思绪被隔壁的关门声打断,拾柴的那个人回来了。她听到一堆枯柴落地的声音,一阵混乱的声响过后.又寂前下来,茹溪猜他们已经生好了火,同时,也燃起了她对温暖的渴望.环顾阴冷的棚子,她蜷着身体,四周的空气仿佛冻结成冰。确壁的两个人开始聊天.茹溪听他们说着以前受张俊言指使,关了多少竞争对手,打残了几个检举他挖矿而破坏绿色生态的人,都是些很暴力的事件,茹溪听得难受,对张俊言的仇恨犹如一块巨石压在心上,她真辛望开始那一刀刺中的是张俊言的心脏。
张越杭眼皮跳了一早.中午接到的电话也证实了那是不祥的预兆。他先刭医院里,他的妻子脸色惨白地坐在手术室外,一见到他,便“哇”地声哭出来。俊言正傲缝合手术,借这会儿时间.张越杭找到俊言手下的一个打手问了情况,嘱咐他们好好照看妻儿,便回了家。

七二
屋里死了人,小保姆害怕死了,趁着那阵混乱跑回了家,张越杭开门进屋,走上阶梯的尽头,便看到一具尸体平放在地板上,死未瞑目。他走近些,看到那双瞪得很大、含着对世间无限怨愤的眼眼。他竭力平静地蹲下身,却总感觉背后被诡异的阴影笼罩着,就像是他身后站了一个人,正用一双怨恨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的后背。风拍打着窗户,他吓得跳起来,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儿。
总是经历过许多事的人,他立刻找来一块白色的桌布,盖住了那双令他心惊肉跳的眼睛。张越杭有了末日来临的危机感,自己也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也开始相信因果轮回,自己跟儿子造下这么多的孽,早晚会报应、然而,他也仅仅是心里畏惧,陈秘书长说他难逃一死,那么已经是满身罪孽了,还有什么事是值得去权衡的。
即便他知西江可以只手遮天,市长也得让他几分,然而,在这个强调人权法制的社会,再没有比一条人命更重要的事儿了,现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候,为了不节外生权,他当即叫来两个打手,让他们把尸体抬到郊外的老坟场挖个坑理了。晚上,两人回来报告事情已经办好,张越杭又吩咐他们去找到小保姆,一番威逼利诱后,小保姆拿钱连夜去了外地。
看管茹溪的两人分给了她一个盒饭,冻了一个下午,捂着热乎乎的饭盒,就着那
点微弱的光,她吃着鸡腿肉,心里 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两个人还给她饭吃的人。她不能不想到,这也许是她人生当中的最后一餐饭。
吃完饭后,其中一个男人拿了床被子给她,裹在被子里,冻僵的身体很难暖和起来,过了一个小时,四肢的血液仿佛又开始流动,她才才觉得温暖了一点。


隔壁的两个人一直聊天,在静得诡异的夜晚,使她感到不那么害怕了。正当她心存侥幸,以为今天安全无虞,夜里能睡个好觉时,张越杭来了。
门一开一关,寒玲的风扑到她的脸上,她的心脏也因恐惧而剧烈地震颤着张越杭把蜡烛固定到钢丝床架子上,在茹溪的对面坐下。摇曳的烛火掠过他阴沉的脸,他沉默地看着茹溪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已经把你奶奶送进医院了,让公安机关介入调查。” 他顿了顿,很富有感情地说,“语心,领你到我家来的那天,我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对你和俊言,我太多都护着你,这你是知道的,所以,俊言这次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我仍然遗慨事发时不在家,而现在,也挽回不了老人家的生命。
茹溪初时惊讶了下,悬着心也放回原处。然而,看着张越杭的脸,她又觉得他还有有话没说完,便垂头不
语。
“自从你父母过世后,我们一直是最亲的人.”张越杭又说,“你不告而别那么多年,我和你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你能体会做父母的心情吗?语心,如果你对我跟妈妈稍微有点感情.你说,为什么要帮着一个外人?在生活上照顾你,关心你的是我们.那个江为然什么都没有给你,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他来对付自己人?”
茹溪重重了阖上眼睛,她就知道不能对这种人抱有任何希望,“爸!”她这一声叫得极为讽刺.“为什么您会突然提起江叔叔?他去世那么多年了。”她学着张越杭,装傻充愣。
张越杌怔了怔,阴沉的脸上兀现一分不耐.“江为然死的前一天晚上,不是来找过你,告诉爸爸.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带我去逛街。”
“语心!”张越杭厉声喝道,然后霍地站起身.踱到墙边.又踱回来。他忽然站住,然后坐到茹溪的床边.握着她的手问:“还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我告诉你,你不要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你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煽动,你何须去滨海卖命的工作?我可以供你去国外最好的学校读书,可以给你最上乘的生活条件…以前的事也就罢了.你不能执迷不悟啊,语心,听我的,回到家里来,我支持你创业.保证在三年内,公司的规模此俊言的矿产公司大一倍,你不是有男朋友吗?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也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让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你。”
茹溪默不作声。说不动摇是假的,能够走出这间黑屋,后半生都不用再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地过日于.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如果她靠向张越杭这边,她有的是时间去求得子凡的原谅.然后顺利地嫁给他。
但是,她能在这个时候背叛林叔叔?如果她将一切说出来.照顿她多年的林叔,下场也许会跟江叔波当年一样。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幸福,把林叔推向万劫不夏之境。
何况,就是因为有张越杭权势的庇护,张俊言才那样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奶奶也才因此丧命。张家算得上是她的仇人,她更不能认贼作父,享受着出卖良知换来的安逸生活。
有些罪是不可以宽恕的。她不能怀疑张越杭话里的真实性,残暴的人,性格里往往还有阴险的一百,或许,待她说出一切后,西江市便会多出一个失踪人口。

73

她的心不寒而栗,睫毛无辜地闪动两下,“爸,我并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哥哥这次太过份了…奶奶是我仅剩的亲人,到现在,我脑子里只反夏想着,奶奶死了.她死了…除此之外,什么事我都没办法去想。”
她用手棒着头,伤痛这时才如浪潮袭向心头.奶奶是死了.跟母亲一样,瞪着这个世界离开的。母亲死了这么多年,她再没有见到过,奶奶也是一样,永远都不能见到了。
她的喉咙发出一声悲痛的呻吟,抬起森然的脸.声音嘶哑地质问张越杌:“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纵容他?为什么让他做那么多的坏事?”
张越杭被她吼得身体一晃,中午去世的老人家.还有多年前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也回忆起来。大冬天的.他的额头直冒冷汗,烛火照着他苍白骇人的脸,他的嘴唇动了动,“语心…”抓着床沿的手一使劲,他看向茹溪的眼神带着一丝恶毒,倏忽即逝。
茹溪望着跳跃的烛光发怔,张越杭也不发一语。憎恶跟仇恨的情绪在寒冷的棚子里缓缓消散.张越杭到底年纪大了,受不住冷,加上在这样一个阴冷昏暗的棚子里,他也心虚.不想再待下去,便侧首道:“我只问你,江为然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你别装傻.老实跟我说了,我们就还是一家人,你考虑清楚。”
良久,他伸出于,准备去抚摸茹溪的头发.茹溪一偏头躲开了。张越杭失望地摇头叹气,背过身去走到外面。门刚关上,他招来一个打手,低声耳语几句,便离开了。
茹溪听到汽车驶离的声音.裹上被子正要躺下,门忽然大力地被人推开,那个给她被子,又给她盘饭的打手冲到她面前,扬起手,粗暴地掴了她一个耳光。茹溪被掴得身体一歪.连人带被她滚到床下,额角磕到床架上,她觉得头要炸开了,鼻头涌上一股热潮.鼻血汩汩地流出来。


那人顺手扯走了她身上的被子,门开得大大的,冷风灌进来,她因为头痛,暂时感觉不到冷,只趴在地上.等着头顶的那阵剧痛过去。
“受点儿冷.你的脑子才清醒。”男人说完拿着被子走了。
茹溪听到他们在外面给门上了锁,头痛减轻了蚌,她靠着床坐在地上,腿伸得直直的,手也垂落下来,软得像一滩泥。
这世苦尽早是要受的。她仰起头,擦去鼻下的血清,被掴的半边脸肿了起来,像火烧一样灼热地痛着。她知道.只要现在敲几下墙壁,叫来那几个人,张越杭很快又会回来。说出一切.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她抱着凉透的胸口.蜷缩起采。在安静黑暗的环境里,尤其是遭到虐待以后,人的思想会异常活跃。茹溪想到了很多,例如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尽管从古到今有那么多关于天堂地狱的传说,却没有一个死过的人活着回来叙述他死后的情况,所以,人们才对那种死后的未知直到恐惧。她的父母,江叔叔,爷爷奶奶先后都见了.死者留给世人的只有生前的回忆和一块墓碑。父母死的时候.她年幼无知,即使遭受到那么大的创痛,也没有足够的智慧让她很有条理地去分析伤痛的源头,进行自我医疗。江叔叔是将她从伤痛中解救出来的人,父母去世后.他来到她的身边,耐心地引导她一步步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那时的她,早上醒来,像暴躁症病人一样.在家徙四壁的屋里跟陀螺一样地打转,到处寻找吃的。其实她是必须要找点事做,来忘记父母的死,母亲的脸孔,还有她成了孤儿的事实.在努力忘记这些事的同时,她也忘记了快乐,忘记了生命的意义。
一个没有思想,只有对食物才有知觉的人.就如同一个低等动物一样,寻到食物时,才会产生原始的兴奋。失去思想,也就失去了辨别能力,对于食物,她并不挑剔口味,所以.她吃过盐和味精,甚至喝过酱油。
如果死后的一种可能是全无知觉地长眠于地下.那时的她.不会比死了更好。所有的人,甚至连爷爷奶奶都认为她已经彻底的完了,他们能做的只是,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免许她吃一些正常的东西。江叔叔是那时采到他们家的.他以高价租下了爷爷的一间空房。他总是用温柔怜悯的目光看她.又不若其他人那般,把她当成个没有知觉的怪物。尽管她的双眼永远呆滞地看向一处.脸上除了木然不会有其他的表情,他仍是套每天带她出去荡秋千,跳格子.玩弹珠。虽然大部份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玩,他的身形总在她眼前晃动,他开心的笑容.他夸张的肢体动作,积年累月的,一点一点地刺激她对外界的感官,使她渐渐地回忆起父母死前她会做的一蚌事,就是所有小孩子都会做的事。

74
食物对她失去诱惑力时,她也复学了。江叔叔开始在外面忙碌,他常跟父母以前的同事来往。张越杭收养她后,江叔叔也选择某天来跟她告辞,说要去邻市的卷烟厂工作。
不会是她病愈后对盛情上的第一个清晰的认知。她清楚地对江叔叔说出“不想你走”时,江为然惊讶又兴奋她抱起表情苦苦的她,向她保证下个周末还是会回来看她,并带给她好吃的零食和玩具。
她并不如道江叔叔具体做什么工作。到张家后.上乘的物质条件让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从来没有那样的体验,想要什么只要向张越杭开口就能得到;不想写作业,没上来教训她;看电视到凌晨,也不会有人催促她去睡觉。
她得到了极大的自由,同时产生对物质的贪恋。张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而她,最缺的就是管束。
如果不是江叔叔每个周末回来探望和训诫.也许她会变成另一个张俊言。
俊言对她好得让她意外。到张家时,俊言已经上初中了.张越杭那时也已经去了邻市的烟厂上班。无人管束他们,俊言常常是一连几天夜不归宿,偶尔他会去学校接她,带她跟他的朋未一起吃饭,去录像厅或是成年人才去的舞厅。
他抽烟,喝酒.跟小圈子里的朋友赌博,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感到新鲜,很愿意跟他去见识普通学生见不到的场面。如果课堂上太沉闷了,她甚至会期待放学后在校门口看到叼着烟的俊言。

男女之间的微妙,她也是从俊言那里得到启蒙,出去玩的时候,她常常看到俊言楼着哪个小女生。她觉得惊奇的同时,脸也会害臊地发红,心里却隐隐地有些莫名的兴奋。男女之防.在她心里不再是需要谨守分寸的了。
江为然察觉到她的变化.总是旁敲侧击地教育她。看到他穿着干净、没有折褶的衬杉,温柔而忧稚的样子.她拿出俊言做比较,每次都让她鄙弃打扮得妖鹿鬼怪的俊言。同时,她心里也会发出几分自惭来。
俊言不久便让她反感了。小学毕业后,他也开始像对待其他女孩子一样地对待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搂着她的肩.或是牵她的手。有一次他喝醉酒了,当着很多人的面,先是搂.后是抚摸她的手臂,似乎这样还觉得不过瘾,索性把她拖刭腿上坐着。
看别人亲热感到兴奋.那是一种着好戏的心理,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自己鄙弃的人,那就叫人恶心了。那天她没给俊言一点面子,挣扎一番,双腿刚落地,她就一鼓作气她跑回家.往后便刻意地躲避着俊言。
初中生活,她对生活的唯一不满就是俊言的纠缠,这也算不得什么,俊言惧怕父亲,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何况,每到周末,江为然总是会来找她,带她在公园里散步,或是在夜市里吃宵夜,她总是静静地听着江为然用他那清朗的嗓音讲一些有趣的事。他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博学的人.他说的故事是如从来没有听过的,他讲的笑话也没有一个是不能让她发笑的,他看事情的视角和观点都异于那些庸俗的人。
他才华横溢,愠文儒雅,使她一度认为他是西江市最有学问的人,博古论今,简直无所不晓。她从未想过江叔叔有一天也会跟父母一样地离开她.死亡的来临粹不及防。那十周末,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江为然。在冷饮店里.她吃着冰淇淋的同时,也注意到江叔叔的脸上没有过去的笑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隐藏着浓重的忧郁。他看了她很久,才轻揉着她的头发说:“心心,你想过离开这个地方吗?”
“没想过,”她想也不想地就回答,忽然.她又偏头思索了一下,才以手托着下巴问,“江叔叔要离开这里吗?如果你要离开,就把我也带走吧。”
他很无奈地摇摇头,“我想离开,但是可能走不了了。”
茹溪很多年回忆起这幕时,他会有那种无奈的表情,多半是他已经预料一自己的死,并悟透了死亡本身的意义。后来他带她去了公园.那个偏僻的河边,竹叶被风吹得沙沙地响。他们并肩靠着大石,河对面是一片寂静的林子,幽幽的灯光在林子前闪动,清冷的月升到半空,月辉轻柔地滑动.一个比往常悲凉的夜。
“你总是问我为什么来这个地方,”他低低地说,“我是为寻找一个真相而来的。你父母去世时.我们新闻组接到一个匿名人士的电话,说了你父母的事情。新闻组开会决定,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同事过来调查…很遗憾,他被收买了,回到台里.他颠倒黑白地说你父母只是生活的弱者,这件事没有任何新闻价值,反而是简短地写了一个报道.颂扬张越杭收养遗孤的仁义行为。”
她侧头看他.眼里带着一丝惊愕的愤怒。江为然伸手搭在她肩上,安抚地轻轻一拍,又说:“我和组长私下质疑真实性,商量过后,决定让我再来趟西江。”

75

“来到这里后,听到了很多为你父母感到惋惜和不平的声音。我见到了你,一个让我痛心的可怜孩于。我决定留下来,查清事实的真相。”他转头看她,喉咙里逸出一声叹息. “两年的暗地调查,加上在邻市新建工厂搜集到的证据,我确定了,张越杭曾跟很多官员勾结.贪污挪用公款,致使工厂破产。”他顿了顿,痛心疾首地垂下头,“你不知道有多夸张,仅仅是绿化园区,一棵普通的树居然花了十几万;他们和官员打牌.密码箱里锁的是上百万现金~ 而你的父母,却因为拿不回该拿的五千块钱而失去生命。”
他眼里泛起愤慨的泪光,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久久凝噎不话。
父母的死,她从未怪罪于任何一个人。那蛙贫苦的日于里.父亲为了一块钱,足
足要踩上半个小时的三轮车.轧完大半十城;母亲给别人带孩子,看人脸色,一天也只能拿到五块钱。那么辛苦而勤劳地活着,但那些人呢?只要他们少打一圈牌,把钱还给父母.也许她那对可怜的父母就还活着。
她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愤恨的情绪就快要把胸口胀得爆炸了,江为然抚着她的头发,柔柔地话语让她镇定下来,“我一直不想告诉你真相,就是不希望你产生仇恨和愤世嫉俗的心理。你要记住,尽管世上有那么多良心泯灭的人,也还是很多官有正义或的好心人.不然.我也找不到那么多的证据。”
他忽然不住下说了,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等了许久,她抬泪痕斑斑的脸,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忧伤,“听我说,他们已经知道,我的记者身份.周旋了这蛙天.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回滨海,东西是肯定带不出去的,也太冒险。你还是个孩子.他们应该不会怀疑到你。”
他捏了一下她的肩,私开后又拍了两下,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她茫然伸手.接过来掂了掂,很沉。


“这里面就是?”他微微点了下头.“如果我能顺利出去,会找人来接你,带你一起离开。”他对上她忽然明亮的眸子.偏头避开了那份热切的希望,“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带着这个去滨海.找我的朋友林泽秋。”
她的心骤然一紧.东西从手里失落,砸到她的脚上。他蹲下身拉起来,问了她疼不疼,见她坚强地摇摇头.便把东西装进她的背包里,又拿出纸笔,写下一个地址和电话,“这是林泽秋的地址,他会照顾好你的。”
当他写下那个地址时.其实他就已经在屈服和死亡之间做出了选择。现在想来,他会把她拖进这件事里.是因为他心里那种宁死也不屈服的正义感始终觉醒着。如果当年他交出那些东西,那么他现在也还风光地活着.她也不会知道父母的见是张越杭间接导致的.也如同多年前她患嗜吃症时一样,没有思想,没有辩别能
力地活在富足的生活当中。
如果能像那样活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惜她知道了真相,便不能再欺骗自己,苦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回到那个家,她进卧室锁上门,用裁纸小刀割开缠绕着长方形盒子的透明胶袋,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个笔记本,里面记裁着江叔叔几年来的工作笔记,也有一些个上感想。笔记本下面是账本和资料,资料上都是他几年明查暗访的记录,有些人是她认识的,是父母以前的同事,也有些陌生的名字。她放回那些资料,又打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字迹潦草.显然江叔叔写的时候心情纷乱复杂,涂涂改改了很多次,
捏着笔记奉硬硬的封面.她激动地读完整篇日记,依稀知道了江叔叔害怕的原因…他预料自己会死,想必也有过强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却是骨子里的正义感占了上风,所以,他把东西交给了她。
她清楚地意识到应承他,就意味着将与他一样地陷入危险当中。她还年少,有股无知无畏的冲动.使她愿意牺牲掉本该平静的未来。
她牢牢地记住了他走前叮嘱她的话,“千万记住.如果我死了,心心,你带着这个去滨海,找江叔叔的朋友林译社。”
她把东西用胶带封好,这时的她还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到多么残酷的地步,甚至,她不相信江叔叔会死.她认为那是他多虑了。
张越杭那晚仍在邻市。她躺在床上,黑暗中,如睁着一双闪亮的眼晴望着天花板。只这么一晚.世界全变了。这个她巳经习惯了的家,变得让她憎恶;而她嘴里喊着的父亲,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冷冷地勾起跑角。除了江叔叔,她对这个荒谬世界的一切有种彻骨的绝望。
半夜,她趁着俊言和张母熟睡后,带着东西,赤足摸到后院,打开布满灰尘的杂物间,把东西藏在层层木头之下,盘算着过半个月,再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76
第二天一早,她若无其事地吃完早餐,背起书包去学校上课。放学回家,如照常先回到房间做功课.保姆唤她下楼吃饭。她意外地看到张越杭也坐在餐桌旁。强迫自己敛起憎恨的情绪,她低眉顺眼地坐到俊言旁边。迟迟没有等到开饭,也没有听到谁说话.她才诧异地抬头。张越杭看了她一眼,神色犹豫,像是在思考如何措词。
“语心,你的江叔叔今天早上车祸身亡了。”
她的背僵得发直,眼睛越过张越杭的头顶.望向窗外。尽管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后院的熟悉的寻数仍熬史得棋糊不请。她也无法思考了,脑袋里“轰轰”作响,嗓子里发出零零碎碎的声音.“什么~ 我听错了吧? ”
她拼命地说服自己是听错了,让她窒息的空气里却传来张越杭理智而冷酷的声音: “他是我的员工.我是专程回来处理此事的。”
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惶熬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要往外跑。张越杭却拦住她,把她带到沙发上.抚着她的头发安慰,“我知道他很照顾你,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伤心了,不是还有我们吗?”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她无法控制地朝他大吼,“不如道的是你们,你们永远也不能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否则你们就不会…”理智忽然从歇斯底里的情绪中冒出来,并成功地阻止子她暴露自己,“你们就不会这样来安慰我。”她微弱地补上这么一句。


张越杭也许因她的话有一瞬间的内疚,但他没有线毫地流露出来。当他要接着安慰语心时,却见她已经拨起身,飞快地跑上二楼,“砰”地关上卧室的门。
父母的死,她还不能准确地表达出那种伤痛的感受。江为然的死,则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死亡,带给人的是一种无法战胜的悲伤。
她又一次地选择了逃避现实.不去参加江为然的追悼套,不去看他下葬。她没有做出过激的事来.因为她已经想不出该做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江叔叔也跟爸妈一样,再也不会活着回来。
她平静地认清了这个事实.却不代表能够接受。失去了江为然陪件的日子,她简直变了个人,少女所喜欢的一切,如昂贵的衣服鞋子对她来说不具任何吸引力。一个隐忍悲伤的人.独自缅怀着失去的亲人朋友,注意力会用在了思考上。有人常常看到她望着窗外发呆很久.其实是她的思绪早就游离得很远很远,连她自己也一时无法将思绪牵回来。


夜间强劲的风凶猛地拍打着工棚,荒郊野外,如同是鬼哭神喙,一阵阵地此起彼伏。黑洞洞的工棚里.隔壁的两个人显然已往睡着了,茹溪记不起已经多久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温暖.没有一点人味,也许她死后到了会惊奇地发现.原来地狱就是这个样子。
她躺在地上,对这种环境已经害怕得忘了发抖.也许是在这样一个大冰窖里,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停止了循环。她没有了知觉,只有大脑在模糊地怀疑着自己的腿是不是没有了.但她的脖子僵得不能转动一下,她不能低头证实腰以下的部份是不是都已经消失了。
离死还有多久?她浑浑噩噩地想着,很快吧.因为她的鼻孔好像也要结冰了,她是这样感觉的。一不能呼吸,只需要几十秒的时间,她就可以去另外一个世界了。
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灵魂似乎已经在恍惚迷离中飞出了身体。她好像在做梦,滨海温暖的两居室里.她和子凡坐在沙发上,面前燃着一个大火炉,火光映照着子凡的脸,然后.她抬起头.对面坐的是父母和江叔叔,他们跟子凡说着什么话…她的意识又突然在这刻清醒过来,知道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她就快要被冻死了。
清醒的神智维持不到一分钟,她又陷入幻觉中。恶劣的环境让她的肉体承受了无限的痛苦,美妙的幻觉又使她精神上感到愉悦,不堪负荷这样的折磨,她开始神经错乱,微弱地发出一蛙支离破碎的呓话声。
当她迟钝地察觉到面前站着一个上的时候.她认不清是谁.吃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团黑影。许是她刚刚才梦到子凡,一时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差别。
她微微动了一下唇.用她自己才能听的声音疑惑地问:“子凡?”
那人把一样东西掷到她身上.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茹溪是很久之后才发觉掷到她身上的是一床被子,她的手能机械地动了,才用被子包裹好身体。血液似乎又开始流动了。原来进来的是看管她的人。
回到冰冷的现实.她知道自己还没有死,不管还要受过多少苦,至少她暂时死不了了。她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埋在被子里的脸流出了滚烫的眼泪。

77

子凡自那次奄奄一息,被父亲接走以后,就再没言来过西江这个地方。早上十点、,他走出机场.计程车在同通往市区的高速公路上行驶,淡金色的阳光斜掠过车窗,鳞片一样的薄云飘浮在很高的天上。天空还是和他记忆里一样湛蓝,路边大片的田野里堆着稻谷垛。
到酒店放下行李,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狭窄的小路。虽然一路上感觉这个城市的变化太大,进到繁华的老市区里,仍和从前一样,一谢没有工作的人在街上游荡,这些人看起来是那种常年无所事事的悠闲,而他后来去的国内和国外的哪个城市,都不曾见到这种人。西江人的游手好闲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能饿着肚子一边似是抱怨说着俏皮话,一边又拿着吃饭的钱去打麻桨,或是。到处窜门儿三五个聚在一起海吹胡侃。
这也走个千年旁城,经历过数年的战争磨难,祖辈们都奋起才反抗,最后仍是改变不了被占领,被奴役的命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历史渊源,年轻一辈的人都没有汲取教训--努力也不会成功,不如及时行乐。
所以,这个城市大概是全国资源最丰富,经济发展却最缓慢的城市。
如果不是为了茹溪,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回来这里。

许静带着文勤游览了几处名胜古迹和西江的自然风光,冬天的千年古城在冰霜中傲然挺立。文勤抚摸着古人用智慧建造的城墙,感叹物是人非,千年后,城墙已然完好而建造的匠人们一灰飞烟灭,历史里甚至找不带一丝痕迹。人的生命只是短暂的几十年,而城墙却是永恒存在的。

他郁闷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豁然开朗了,在浩瀚的历史中都不能站得一次之地又何必在短暂的生命力那么重视自己的痛苦。

“除了得到她的爱你还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例如让你短短的几十年后的更精彩;或者,抓紧时间再去找下个值得你爱的人。”站在旁边的许静侧头跟他说。

文勤望了好一会,许静的栓加上那个染上一抹红晕,她别扭的移开脸文勤忽然淡淡一笑,"走吧我有些饿了。”


离中饭的时间尚早,他们先回酒店,许静不像以前那样活多,文勤却一反常态的问起她很多事,许静有问必答,气氛是他们认识以来最和谐的一次。

“说真的我必须得回滨海了,公司的事不能扔下太久。”他们一起跨入酒店,文勤说,间许静的神情有一丝黯淡,她又笑道,“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去跟我玩短时间。”

许静停止步子,转身面向他,扬起脸还他一个微笑,“暂时我还不想去哪里。如果你真的有事可以先离开,有空我会去找你的。”

文勤有些失望,然而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许静表达,他是满杯期望地邀请她去而不是随口说说的。
“许静,我是想--”他想直截了当的跟她说,余光忽然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从他身边走过。他蓦地抬头,望着那个走到门外的身影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是租下茹溪房子的那个人。于惠曾跟他说过,她看到茹溪跟这个人在大街上搂搂抱抱。
文勤猜到他来西江来做什么的,刚刚平静的心又泛起了醋意。许静推了推他,他才回神,见门口的人已经拉下一辆出租车,文勤歉意地看了许静一眼,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许静紧跟在后面,文勤拦下后面一辆出租车时,她也跟着钻进车里。
子凡依循记忆找到茹溪以前住的那个房子,蓝白相见的雅致建筑,他还不知道这里藏污纳垢,装着说不清楚的血腥恶意。满以为马上就可以见到茹溪了,仅下车走到镂花大门外,伸手按下门铃。
门起初只开了一道小缝,然后就开得大大的,一个衣着打扮贵气,面容却恨悴不堪的妇人站在门边,她疑或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陌生人。

“请问,宋语心乏不乏还住这里?”子凡很礼貌地问。
妇人身体抖了一下,子凡看到她脸上瑟缩的表什,不明所以,他只当时看错了。这时妇人身后走来三个人,都挤到门口站着,为首的中年男子目光在他身上巡梭了一遍开口问:“你找语心?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的朋或,从滨海来的。”子凡老实的回答。
中年男子,也就是张越杭,眸里敛聚着算计的光。他猜测这人的身份,千里迢迢地追来这里,也许是因为联系不上那丫头。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的关系绝不会简单。
早就该想到过若江为然真把东西给了那丫头,她不会傻到自己留着,很可能转交给了别人。她失踪十多年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一度侥幸地以为,江为然把东西藏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直至死也没有机会告诉任何人。昨晚回到家他才想明白,语心之所以离家这么多年,近段时间才回到家,极可能是她回来前就把东西交给了一个更能没事的人。否则怎么会巧到她刚 回来没多久,省纪委就去了部邻市调查。
他想不到那丫头的心机竞这么深,自己乖乖回来,让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渐浙放松:了警惕。也许她在回来前就已经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杀个他措手不及,使他连思考对策,疏通关系的时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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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杭敛起后悔的情绪,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容,“语心去了乡下探望亲戚,这两大暂时不会回家。”
“有没才电话可以联系上她的?”子凡问。
张越杭思索了会儿,问:“你找她有急事呜?
子凡不假思索的点头,“是,我想尽快找到她。
那我派车送你去,也顺便接她回来。”张越杭说着转向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
使了个眼色,“你送这位先生去。
子凡始终是把张越杭当成茹溪的家人,年少时也知道茹溪在这小院儿里住了好多年,他没生疑。向张越杭道过谢后,便跟着那个人上了车。
他们一离开,张越杭望着驶离的汽车,又对剩下的那个人仔细的交待了几句,便转身进到屋里,对上妻子害怕的眼神,他甚至没油说一句安抚的话。
车子开到山里的小路上,子凡看到周围几乎没有庄稼地,到处是被掘得石头裸露的矿山,有几条小河的河水已经污黑,水面浮着白色的泡沫。有路过一两处水井,井水干涸,井池里的污泥裂开了几道缝。他开始言了点警觉心,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没有深想,只记起十多年前,也随养父毋到过乡下,那时青山绿水,河水清澈得可以看到蝌蚪和小鱼,而现在,眼见处都是污浊不堪,仿佛空气里都含有毒素。
车在工棚前停下来,子凡才觉得事情不妙。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而在滨海时做的梦也很可能应验—茹溪是真的遇到危险了。这样想着,他手心担了把汗。人一旦产生了危机感,对周遭事物的洞察力也变得及其敏感。他看了眼前排穿着一件黑茄克的司机,后脑下方的颈部育一条食指长的刀疤,从他偏头看向车内的眼神,子凡更加确定了他不是一般人,一个普通的司机不会有那样凶狠的眼神。
子凡回想起他一路上频频看到后镜,这说明后面还有车跟来,极有可能是他的问伙。想到这里,他揪紧了背包,因为要上飞机,他没有携带刀具一类的防身武器,现在他的臂包里只有钱包手机跟护照,而身上穿的也是一件很累赞的羽绒服。
司机已经下车,工棚里又走出来两个人,朝他坐的车走来。他们歪着头,一副如同诗看一只掉进圈套的猎物的表情,断不会是来我他聊天的。
子凡迟迟不下车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故意很慢地脱掉,后面又来了辆车开进来,下来两个人
他自嘲的勾起嘴角,三个人他还有胜算。运气好点,也许还散逮住一个问出茹溪的下落。而五个人
再加上刀棍一类的武器,他活着出去的机率不大。
他镇定地下车,那些人也一脸凶相地朝他围扰过来,大概他们看到他斯文的样子,太过轻敌手上竟没有拿任何武器。子凡又看到了希望,他迅速估量形势,这些人不可能是轮番跟他单打独斗。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为首的制服,才可能占到忧势。
四个人把他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半圆。子凡退到身体抵住车身,越过那沙人,看着站在圈外的那个身材与他一般高的黑脸男人。他抓着背包的带子飞快的扔出去,朝那些人虚晃一圈又收回来。几个人本能的后退躲进,把他围得紧密的圈儿顿时有了个突破口。
不待那些人做出反映,他左脚向后蹬上车身,错力使自己的身体飞出去,右脚在半空一个漂亮的旋踢,挡在他面前的人已经被他踢到在地,落地后他调整好身体的平横,灵活的转个身,快跑两步到那个黑脸的男人前。
黑脸的男人站在外面看清了他的动作,子凡原本打算偷袭他的腹部,那人反应极快的用手挡住了,反倒是伸拳出来,给子凡的右脸一击。
从他出拳的方式,子凡判断他是惯用左手的,便绕到到他身体右边,照他的眼鼻、下腹狠狠地攻击。
子凡以前为了防身,按受的是正规武术训练,而他的对手显然是不懂理论,却因为常常打架,实战经验丰富的那种,打斗时完全不讲章法,只凭反应迅速见招拆招。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呀没办法将对方三两下解决掉。

另外的几个人傻眼了,他们看得眼花缭乱,两人打斗的动作和位置转换得太快了,即使想帮同伙的忙,也不敢贸然上前,怕不小心反倒伤了自己人。而且,他们很笃定的认为,这个看起来很瘦削的男人是不可能打赢的。
然而,不到两分钟,子凡击中了黑脸男人的左眼,膝盖又予他的腹部一次狠击,使对手彻底败下阵来,最后,他捏起拳头以很强的爆发力击中对手的太阳穴后,黑脸男人直直地倒在地上,眼晴因为视线模糊糊而拼命地睁大。
子凡没顾得上喘口气,后面的人一拥而上,围攻过来。混乱中,他看不请形势,更无法冷静的思考,手忙脚乱的抵御攻击就己是很吃力了。
茹溪模糊的听到外面有混乱的响声,昨晚被冻得太厉害了,寒气入到肺腑,醒来时的她的头很晕,全身乏力。躺在床上,听到外面闹哄哄夫杂着呻吟的声音,她才确定外面是打起来了。她不敢确定是不是有人找来了这里,可能是林叔已经知道被关起来了,所以找了人帮忙;也可能是文勤,后来找不到她,就找到这地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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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哪种特况,她都应该振作起来呼救,叫人知道他被关在这间棚子里。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连滚带爬的到了门边,捏起拳头.把铁门擂得轰轰震响,停了手,她便大声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子凡已经应付得由些来累了,挨打的次数比他打别人的次数多了几倍,他的脸上已挂了彩,胸口也痛得仿佛快要裂开了。空气中陡然传来茹溪的声音,他蓦的一征,眼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其中一个工枷的门被摇的晃晃响。。
他疑惑又带着一丝欣喜的喊道:“茹溪?是你在里面?"
突然,他的后脑被人结结实实他打了一拳,眼前一片天旋他转,耳边如响雷一般的轰鸣着。他碎然倒他,像冰雹一般拳头和脚尖落到他的肩上,背上,腿上,皮肤承受着接踵而至的撕裂的剧痛,渐浙的,他的神经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了。茹溪听到子凡的声音便如遭雷般地坐在她上:他想到了林叔和文勤来救他,独独没有想到子凡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不愿子凡被牵连进这事,而受到任何伤害。外面的情况他没办法看到,屏息等了许久,也没弄听见子凡回话的声音,只听到那些人愤怒地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她猜测得到,子凡的处晚一定很糟不,或许--
她不敢再想下去,拼命地捶着门,声嘶力竭的朝门外那 边喊:“别再打了,叫张越杭,不要再打了,你们去叫他来。”

外面沉寂了很久,她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紧接着是开铁门的声音,待那铁门汾开,她迫不及待地拉开门。两个人托着脸上全是伤的子凡,像扔米袋一样的,把他扔到棚子里。
茹溪立刻扑了过去,手抚上他被打得变形的脸,心里一件狡痛。他的黑色毛木上密布着成色的脚印,衣角已经被撕破了,线头托得长长的,牛仔裤上渗出了暗红色的血迹,一脚穿着名牌运动堆,而另一只脚只剩袜子,鞋子已经不知所踪。
她紧咬着唇,眼泪扑获获地滚落。用一种很阴沉很压抑的声音对那沙人说:“告诉张越杭,可以杀了我,但是这个人不能有事, 她抬起脸,决然地道,你们要是再敢动他,就是死兄张越杭也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门边陡然响起一个暴戾的声音,“用绳子把他吊起来。茹溪转头,见说话的走一个黑脸男人,他的脸上有刚添的新伤,也许是被子凡打的。他认出他是看守她的男人之一,很有可能就昨晚给她被子的人。有人已经拿了绳子过来,仰头寻找好挂绳的地方。另外两个人弯下膝,拖着子凡的双腿。茹溪赶紧他们之前,用整个身体护住子凡紧紧的抱着他。

她与那些人争夺着这具生命力已经很衰弱的身体,又低着头,叫人看不出她害怕的表情。她勉强用一种冷笑而嘲笑的语气说:“你们是为钱为了得到庇护,才替张越杭父子做了那么多助纣为虐的事吗?那你们也快活不了几天了。”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黑脸男人走到她面前,“你说的什么意思?
“张越杭却已经失势,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一旦他被查办,为了减轻罪名,你们想,他会不把罪都推到你们头上?"
“说这种话,我们就会相信?
“信也好,不信也好,你们可以先去打听请楚,如果我说的是假的,你们再回来问我们也不晚。”
黑脸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已境开始动摇,他沉吟了会儿,使眼色叫那些人出去。然后他走到茹溪面前,用扭重的声音说:你说的那些很像是危言耸听的话,虽然吓唬不到我,但还是说服了我给你们留点余地。
他用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茹溪,直看得茹溪心又惊起来,才缓缓起身,走到外面。门被锁上,屋子里又陷入黑暗中,只剩崖顶的一线朦胧的光亮照着躺在地上的子凡。茹溪全身松懈下来,适才只是抱着一丝优幸,强壮镇定的先声夺人,她甚至没来得及想,如果失败,他们当真把子凡吊起来,她怎么看得下去?更不去想像她的心奋被撕裂成什么样子。
她拿过被子铺到地上,又把已经昏迷的子凡挪到被子上,俯下身去,贴到他耳边。
没发出声音以前,她的唇就已经恐俱得颤抖。一种不单单只是恐惧的复杂情绪,夹杂着担忧,愧疚,更多的却是无法面对。她不知道唤醒子凡后,会以多憎恨的目光来看她,前一次让他在冰冷的河边过了一夜,染上了痼疾;而这次,他是会落下残疾,还是跟她一同丧命在这里?
他显然不是为了救她而来的,否则,知道她被关雇这里,他不会是那种疑惑的语气。无论如何,她又害了他一次,不会有人大度到原谅一个使他生命两次受到威协的人。
她心虚得不取去看他脸上和身上的伤,仿佛是她丧心病狂地把他毒打了一顿是的。她只能抱紧他,把脸贴到他的耳后,懊丧又难过地喃喃:“你会恨死我的,这次一定会恨死我?”
“谁说的?”
沙哑虚弱的的声音打断了她第几十声的重复,她禁了声,缓缓的抬起头,张圆了嘴和眼晴。透过那抹朦胧的光线,茹溪看到子凡像是想对她笑,然而他只是扯了下嘴角,然后“嘘”了一声。他看起来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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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说了一个字,她发现自己的喉哟发不出声音了.也可能是有太多要表达出的话,惊讶的.难过的.心疼的,愧疚的全绪在了嗓子眼儿,千头万绪化为一声哽咽。
子凡那张脸上,一块块乌青发紫的伤痕,眼睛周围肿了起来,他自己还不知道俊美的脸已经毁了.似乎还想像住常一样露出温柔帅气的笑容来安抚他,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很滑稽可笑。茹溪承认自己也想到了这点,她没有成功地笑出来,眼角一弯,几滴晶莹的泪水落到子凡脸上。
“谁说的?”子凡又问了一遍。他抬起手.微颤着手朝她的面颊伸去,像是要给她揩去泪水。茹溪在他伸到一半时截住,放回他的腰侧紧紧握住,眼泪畸啪嗒啪嗒地滴到他的脸上,“我说的.我都恨死自己了…”
握着他的手被轻轻捏了一下,子凡望着她.眸色温暖而而柔和,“那你是说的,我现在就想着出去后怎么把那几个人给收拾了,还没想到要不要恨你…”他想话调轻松一点,但一看到了她肿起的脸颊眸子像被针剌痛了,喉咙里逸出一声低低的诅咒,“我要知道有人这样对你,那天一定不让你走,在我身边,没有谁敢这样粗暴地对你…”
“子凡,别说了,你越说我越自责…”她泣不成声,“你不如道情况,也许你还要受不少的罪.也许我们推本不能活着出去。”
“是吗?”子凡微微扯开嘴角,他的伤正令他承受着椎毁心肝的痛,然而,他强忍着,也许他能试着安抚她.使她不要那么激动,“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重要的?”
他当然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她死在这里,选样说,只是让她不要那么诅丧,如果失去了信心.那就出死无疑了。
“听我说,茹溪.不要再自责了,不是你非要我来的,我会到这里来找你,完全是因为我放不下你.”他很惊讶自己受了重伤还能说这么多的话,但他说得越来越吃力,声音也开始含混不清.“不知道他们会给我们多少时间,现在我,必须要休息一下,我的头受了伤.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其实他有几次想吐,都忍了回去,他明白大脑受到了程度或轻或重的震荡,应该不算很严重,否则他一定吐出来了,“你在我旁边躺下采.能睡多久是多久。”
他的眼睛往身侧瞥了瞥.茹溪会意,侧身在他旁边躺下未,拉住两边的被头往中间一裹,头放在他肩膀上方。
“很疼吗?”
“别说话了.睡吧!”子凡已经撑到了极限,说完这句,他阖上眼睛。茹溪不敢再打扰他.缩在他身旁,紧握着他的手,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屋里寂静得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偎着子凡的身体,她安稳地闭上眼睛。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在这样一个冷酷得如地狱的地方.她不但没有死在这里,子凡竟然躺在她身边。死活的确不是那么重要了,确切地说,没有重要刭她费精力去想,而活下去的欲望正在迅速膨胀…如果能活下去,她就能一辈子躺在他旁边…这世上不是没有她可挂念的.最让她放不下的就在旁边。
她轻闭眼畔,正要睡过去,耳畔却响起一十棋翱的声音.“茹溪!”
她确定是在叫她,应了一声,欲要劝他快休息.又听到他说:“我刚刚忘了…”
“忘了什么?”她轻轻问。
“吻我!”他不能动,只能低低地命令。
茹溪的呼吸一窒.没肿的那一边脸颧也发起烫末。用手撑起身体,她倾身靠近。他的眼睛仍然闭着.疲累得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沉沉地睡过去。
她的心被怜爱的情绪胀得满满的,绵软地酸痛着,禁不住地用手抚摸着他颊上一块完好的肌肤.将自己柔软的双唇覆上他巳破皮的下唇。
她用舌尖轻柔地舔舐伤口.血的腥甜味浓浓地充斥着口腔,强捺下想吐的不适反应,她持续地吮吸着他的唇.直到他的嘴微微张开,舌尖互相抵触,温情而贪婪地缠绕。这样不带任何欲望的吻,仿佛只是抚慰对方疲倦的心灵,向对方倾诉怜惜与珍视的情感。
久久地,他的呼吸平息下采.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行了,乖乖睡吧。”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茹溪一定会气岔吧?是他自己要别人吻的,未了却说得是别上缠着他不放一样。
然而不知为何.她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涌上一股喜悦,像是一注清澈甘甜的清泉绕过全身,灌注到心田.那里立刻有一朵火红的花蕾怒放开来。
“子凡,昨天到今天我一直遗憾着一件事,”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声音很低,语气却很富有激情. “我遗憾以前没有找到机会跟你说,不管是宋语心还是夏茹溪,都同样爱你.十三年前.我就爱你了,从第一眼看到你。”
她翘起嘴角.要以微笑的面容入睡,一个很沉很疲倦的声音却灌进耳朵里,“傻瓜,初中三年.我唯一记得住名字的人就是你。”
她不得不又眼开眼睛.意外又惊喜地盯着他的耳侧。很快,她眼里的光彩又黯淡下来,还没开始又一轮的为往事自责,又听见他很不耐烦地说:“不是因为你把我踢下珂。”
他真的累极了.还没有进入深度睡眠,又社她的声音吵醒,虽然很不耐烦,却忍不住地要回答她。
“快睡,不许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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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要总是说对不起,”子凡微微皱眉。
“那会让人觉得她的男人不够宽宏大量,”他的声音暗哑.话气里带着一丝玩笑的轻快,“说到这里,我倒要问问,如果他们学三流电影那样.拿我来要胁你,你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他们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一句话也不掺假。”
子凡的胸腔里发出一阵闷笑,“我就猜你会这样说.不过.这样想一点错都没有。”他依次捏着她手指的关节,来回地搂个不停,“真是傻…我说我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其实你把我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如果你一早就妥协,大概不会受这种罪。”
茹溪只笑不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我想他们暂时不会来找我们的麻
烦。”她说了张越杭已经失势,这些人并不笨,他们肯定会先去打听情况,这就给他们争取了时间.“你的伤怎么样了,大概要多少才非恢复?”
“不用太久,虽然被上敲了一根子,并没有打中要害.那阵头晕一过,就不会有大问题了。身上的伤也不是很重,我侧躺在地上,护住了各个要害部位,伤就集中到了背部,腿部和手臂上。不过,要是再多挨几下,估计骨头就得断上一根两根。”这样说只是更合逻辑地安慰她。事实上,他受的伤比说出来的严重很多,胸口痛得像是被撕了个大口子一样.不能到医院检查,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内脏出血了。如果是这样.他能不能活下去,还真是悬得很。

“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他又说,“因为茹溪你坚强得近乎自私,性格独立得让人讨厌,你从不给人添麻烦,准确的说,是你自认为没有给人添麻烦,其实每次你都让人烦恼得很。所以.你必须自私得彻底一点,尤其是这种情况下,不想成为我的累赘那就照顾好自己.一旦有活命的机会就不要放过。”
茹溪的神情开始不安.因为一直同他说话,她险些忘了自己处在这种性命攸关的节骨眼儿上。子凡这样说.恐惧又袭上心头,她的双眼瞬间呆滞,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这样不行.”她霍地坐起身,强烈地摇头,“只要我说出一切就会没事的,他们不敢随便杀人.更不敢杀你…”
她说到最后声气很弱.张越杭没有什么不敢的,十几年前杀了江叔叔,他仍然可以在西江呼风唤雨;十几年后.他的儿子又杀了她奶奶,这样一个满身罪孽的人,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了。
子凡探出手嵌住她的下巴.话气柔和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问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见茹溪呆呆地望着她,以手抚摸着她的脸,“因为以目前的情况,没有什么事比你活着更重要,他可以不去管自己会身陷囹囫的原因,宁可糊里糊涂的遭这趟罪,也匀不出精力去追根究底,他必须打起百分百的精神,着善如何才能周全地保护好她。“别哭”他指去她的眼泪。茹溪却因为他的那句话彻底崩溃了,泪水如同进棚里的雨,落个不停。
于凡的手微用力,使她躺回床上,脸贴着她的脸,缠绵地吻着她的耳侧,叹息一声后说:“要哭就哭吧,哭完声就坚强起来。不要担心我,也不一定我就会出什么事。跟你说这些话,只是因为让你照顾好自己,总是没错的。
再坚强的人,有了依靠后部会变得软弱。茹溪也是如此,即便她相信子凡只是希望她可以强大到保护好自己,然而,她又怎么不能去想子凡会死掉的可能,失去了依靠,那又如何能不绝望?
哭声时断时续,夹杂着子凡试图鼓励她振作的细话,宛如一出最煽情的悲剧,戏已近尾声,彼此的心都被一种悲痛绝望的情绪震憾着。
张越杭到这地步,的确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了,他有死刑犯那种丧心病狂的变态心理,可有人却想劝他回头是岸、陈秘书长虽然主动提出病退,也不是全无忧虑的,对于张越杭这种穷途未路的人,他是再了解不过的。
下午,他打了电话给张越杭,目的既是试探,也是警告。他在电话里说:“老张啊,你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这一生敬畏你的人不少,佩服你的人也不少。听我一句,我会尽力保住你,别再捣出事来了啊。
张越杭冷哼一声,摸了摸两鬓几撮凄琼的银发,“秘书长已经退休,就不必来为这事’儿劳心费神了。
陈秘书长沉默了会儿,听筒里只剩微弱的电流声。他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张越杭显然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不肯轻易罢手,就变换了语气,话重心长又似推心置腹地劝道:“人老都老了,该看开的也应该看开了,死后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权势和钱财这身外之物你更是带不走的。
张越杭半天没说话,只把两只眼睛盯着空白的墙壁,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陈秘书长等了会儿又说:“我的话已经说尽了,也知道劝你也是白劝。昨天晚上,我又梦见那个记者了,当年那事儿,让我这么些年都没安心过,也安不下心。老张,我不相信你就没有受过良心的谴责,喂喂,老张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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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杭把听筒扣回去,手久久地按在听筒上.剧烈地颤动着。他的脸有些灰白.眼睛茫然而惊恐;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请楚这种神态代表了他内心的何种情绪,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头发,想逃避大脑又回忆起的那些事儿,越是逃避,一些零碎的片断却愈加的清晰.七七八八拼凑在一起,让他本就胆胆颤颤的心更疯狂地战栗着。
他已经记不清当年哪来的胆量做出那项决定。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做更多的思想挣扎。知道姓江那小子是记者,而且已经掌握了足以将他跟陈秘书长以及其他相关官员送去吃牢饭的证据时,正值西江领导班子换届。陈秘书长那时还是一个政府办公室主任,不出意外,就是下届的副市长。
当时他虽然是个国营卷烟厂的负责人,因为陈主任以及一干官员的庇护,权势可称得上是一手遮天.而陈主任则更惧怕那些证据被抖出来,前途尽毁。那晚他们在酒店里商量.张越杭是体制外的,姓江的又在他的烟厂里,自然是由他来解决。
他先走老路子,找了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去接近姓江的.一来二往,两人的感情如胶似漆,他以为时机成熟了.便在酒店里设宴招待江为然。没想到姓江的那样硬气,人刚到齐,发观自己的女朋友与他认识,把脸一板,当即就走人了。
动杀机纯粹是没有其他办法了。那顿饭,已经表明他们如道了姓江的身份,跟女大学生也分手了,后来又试过托人给他塞红包.里面的存折有二十万存款,第二天就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罗硬兼施,对别人能行得通的办法,到姓江那儿全碰了壁。张越杭一筹莫展,陈主仕催得又急,不住地打电话来问情况。此时,监视他的人传来消息,姓江的已经有离开的打算。
陈主任说:“赶紧解决了,那宋家的事儿惨得很.抖出来不定有多大麻烦。事也是你惹出来的,当初你要是停了车,把补助金的事给他解决就没今天这世麻烦了”
两年前,如果他知道宋志和拦他的车只为了要回五千块钱.他一定会停车,并让下面的人予以解决。那么绝不至于会引起社会的轰动,而使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破产的卷烟厂。计划是那么完美,却想不到五千块钱和两条人命,勾出了比滔天大浪更光涌澎湃的可怕情绪~ 社会大众的同情和愤怒。险些把他的计划全盘打破,进到暗无天日的牢里.
回忆起宋志和的死,他除了懊悔跟内疚外,还有一个作用是想到了另一个完美的计划,他夏制了一起与两年前一模一样的车祸事故。
没有人起疑,甚至是姓江的亲属和领导来到西江,也只能认同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他还没有给陈主任打电部报告,出事后的两小时内,陈主任便来电话了。张越杭第一次听他用惊骇得不敢置信的话气问他 真的是意外事故?”
张越杭还没有回到西江,派去的人回报他消息后的两个小时内,他一直陷在一种慌乱不安的情绪当中,陈主任这一问,他咽了咽口水,大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总算解决了。
“老张你-¨陈主任说不出什么了,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地叹息一声,挂了电话。
张越杭知道陈主任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什和,姓江的虽然永远不能张开嘴说话了,他们却得担心不要再出新的事端。
清理姓江的遗物之前,派去的人把他的宿舍翻遍了,也没找出相关他们的证据。张越杭心里始终理下了一个隐患,他怀疑过所有与江为然接触过的人,独独没有想到自己的养女,也许以为他那时的思维根本不会相信,江为然会把拼了性命不要的东西交给他身边的人。
宋语心一直是个冷漠孤僻的少女,张越杭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只是怀着一份令她失去父母的内疚,尽力地去照顾她。相处那蝗年,她除了比同龄孩子早熟又少言寡语外,张越杭没察觉出她有什么异样。
善后的事处理完,他才有功夫来注意这个养女,那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他从邻市打电话回家,叫妻子喊语心听电话,准备问问她的学习情况,再者,他也担心俊言仍然在骚扰她,妻子说语心吃完饭就在后院待着,保姆看到她顶着一头的灰尘从杂物间里出来,没洗澡换身衣服就出去了。
他一向多疑,虽然没有过多的往那方面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了人满城找她。找到她的人回报说,她只是去了公园散步,没有接触其他的人,她的书包里除了课本和作业本也没有其他东西,而且,他们也在竹林那片搜过,没找到什么。
内心深处,他对语心是怀着一份歉疚的、然而,为了权势和俊言的前途,他在一条歪路上越走越远,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即使宋语心与当年的事无关,也不能放过她。一旦她出去,为了她奶奶的死,也不会善罢干休。
张越杭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开始是自责内疚,没过几分钟,那种表情完全消失,变换成一副阴狠毒辣的样子、
到最后,连阴狠的表情也没有了。他点了烟,好半天没有吸一口,烟雾缓缓升腾,他的眼睛空洞洞的,脸上只余下了沉沉的疲倦。


83

事态像泡了水的面包,不断的肿胀扩大。今天来的这个人,他不能确定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然而会找到这个地方来,与那丫头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找不到人也不会轻易罢手:他匆忙下了那个决定,也没有考虑到这个人背后还有些什么人,如果他在西江出事,是不是还能遮掩得住。
他从沙发里站起来,就连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看起来也是做得很缓很吃力的。外面已经下雨了,雷呜电闪,一道道青光映照出他的面孔,最后定格自他脸上的是一种厌倦碍无以复加的绝望表情。他很希望有道闪电穿透窗户劈中他的头顶,让他碎然死在这个他已经越陷越深的软泥泽里。
上楼时,餐厅里亮着明亮温馨的灯光,妻子唤他吃饭,原本要摇头的他看到要桌上己经摆好了五个菜,碗筷却只有两副。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便回身走到餐桌旁边---三十年来,他头次想陪妻子吃顿晚饭。
“越行--”他的妻子抬起脸,向来麻木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畏怯。她的眼神犹豫,凝注着丈大双鬓的白发,好一会儿有又开口:“当年.是我让语心走的--”
话没说完,张越杭一个重重的巴掌甩过去,他的妻子先是反射性地捂着脸,眼里徐着泪水。她轻轻的放下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左颊衰老的皮肤上赫然留下几道红痕。张越杭俨然一个被冒犯的国破家亡的君王,心里满是因绝望而恼怒的情绪要发泄。下一个巴掌要甩过去时,他看到妻子花白的头发,扬在半空的手竟然颤抖起来。

他曲起四根手指。用食指指着着哭出来的妻子,抖了半晌,他发出一声既非愤怒也非谅解的无奈叹息—她就是个通奸叛国的军人,他也是奈何不了的。他收回手,默默地站起身,听着那微弱的令人怜悯的哭泣声,如同濒临死亡的哀哭,他像是又老了十岁,步履蹒跚的走出大门。

许静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只找到两个愿意帮忙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检察官,他们又各自拉一个朋友进来。许静和文勤都说不出前因后果,幸好他们一听许静说她的朋友被非法囚禁,性命堪忧,不禁义情填膺,没多追问便表示要帮忙。
当中又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许静向文勤介绍他是刑侦中队的,也是让领导头疼的人物。每每有案子要侦破时,他体内就产生一种无法节制的兴奋,这种情绪往往可以支撑他连续三四天不眠不休地查案;也因为他的这种情锗,办案时只凭一肚热血,不屑于组织上拖泥带水的部署而单独行动。
许静跟文勤开玩笑:“小李干不了两年估计能要脱下这身警服,被组织除名。
她又指着另一个看着,白净斯文,眉宇间却透出一股英气,目光锐利的男人说:“这是赵检,跟小李一样,我们都是大学同学。”
他们带来的朋或也是许静认识的,并不是很熟,碰了几杯酒后,大家放开嗓子囔囔几句,立马跟在娘肚子里能认识似的,称兄道弟起来。
文勤觉得这种话一投机,立刻就付出满肚热忱的交友方式很受用。滨海是个冷漠的城市,即使是多年的朋友,也是坚持有福同享,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佩服许能有这么些朋或,更欣赏这些性情中人,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因为晚上还要行动,一瓶白酒喝完,都自觉地把酒杯倒置,说起正事来。最后,他们经商景一致决定.走司法程序显然是行不通的.受害者也撑不了那么久.只有
冬季天黑得早,又下了半天的雨,白昼的刚一隐没,幽深的黑幕瞬间覆盖盖在广阔的大地之上,潮湿的寒气变本加厉地侵袭而来。夜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几束手电筒的光穿透沉沉的黑暗,光线投射到地上,轻微的脚步声“喀喀喀”,突兀而怪异的响起,听起来似乎有种不愿打破沉寂的克制。
许静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头都缩进大衣领子里,好焐热冻僵的脸。文勤拉着她的手走到岔路口,左边的小路上两束手电筒的光一闪一闪,照着荒芜的田埂,小李和赵检把环境摸清后,便快步走过来,与他们会合。
赵检往工棚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小李直按去敲门,我们埋伏在门边--许静,你自已找个地方藏好,等我们把争情解决了,你再出来。”
“你们小心一点。”许静说完,担忧他看了文勤一眼,轻手轻脚走进草丛里。
五个人关掉手电简,迈着极轻的步子朝工棚的方向走。小李对这种事显然是驾轻就熟,他走得比别人快,也没有发出声音来,只一会儿就站在门前。等后面的人到齐,都分别靠门边站着,他抬起手敲门。
“里面的有人没有,有的话出来接受检查。
“检查什么?”屋里才个人回了话。
“最近有个外地的犯罪团伙流窜到西江,我们要搜查嫌疑犯是不是躲藏在这里。
“我们是本地人。
“如果是本地人就挨个出来登记。
“那你们等一下。
朝门大约堆两分钟左右后打开,一个男人扶门站着。小李拿手电筒超他的眼晴一晃,趁他用手挡时,抄起手电往他头上猛的一敲,一手将他落地上,闪个身儿就进了屋里。


八四
站在门两边的人一涌而上,手电光束齐刷刷地照着屋里.加上小李刚撂倒的那个,总共五个男人.三个围在火边,还有一个躺在床上,这会儿已经惊惶地坐起来。
文勤不会打架,他被同伴格到最外围,很快就开始了一场恶斗。
子凡和茹溪在小李敲门时就已经醒了过来.他们兴奋地跟彼此对望。茹溪一天没吃饭喝水,兼之昨晚受冻.入夜体温骤升,全身灼灼地痛着。她怕影响子凡休息,没有呻吟出声。这时陡然兴奋,勉强也撑不下去,眼前骤然闪过火光跳跃的幻觉后,便一头倒在子凡怀里。
张越杭接到来电报告说有公安检查后,便打击了公安局询问,得知流窜团伙、搜查嫌犯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当下带几个人,乘车火速赶往正闹着事的郊区。
赵检和小李已经制服了两个人,给他们上手铐时.另外三个人趁机窜到屋外,被尾随而来的两个人缠住.随即又打了起来。文勤眼见余下的一个人去开另一间工棚的锁,便偷偷地跟了上去。
门被推得大敝开来。正因茹溪发高烧而焦虑不堪的子凡抬起头,只见一团黑影旋到床边,他还未做出反应,伤痕满布的脸上又重重地摆了一拳。顾不上痛,怀里一空,茹溪不见了.他的心也狠狠一沉…
一束朦胧的光线照进屋里.子凡顺着那道光迟钝地转头,耳边传来两个声音,一个是射出光线那头,文勤惊慌而激动,又混合着愤怒的叫嚷声;另一个是…他的心急剧下坠,沉到黑不见底的深渊…茹溪发出摧心毁肝的呼痛声。

外面的人全都在这时进了棚子,与子凡同时看到残忍的这一幕…茹溪面朝上仰躺着,一个粗壮的男人扳过她的左手,匕首锋利的刀刃哧啦一下地削过她的手心,手掌裂开一道大口子.白肉外翻,很快又被血水染红。
他一连削了两刀.手电筒的光照着茹溪顿时失去血色的脸,还有因痛苦而紧拧的眉头。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文勤先一步奔过去,然而,他在离茹溪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那人已经把刀刃按在她的脖子上。
相较于急躁的文勤.子凡既没有痛心愤怒地冲过去救人,也没有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紧抿着唇.神情专注地盯着茹溪和那个男人,就连手电筒的光束射到他的脸上.他的目光也未移开,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阴鸷而冷酷地注视。
这样的形势.只有他一个人看清,茹溪贴地的右手摸索到一个馒头大的石头,偷偷抓在手里。子凡意识到这个人挟持茹巨后并没有说过话,仔细一看,那人拿刀的手微微发颤。
他忽然转头问文勤:“你一起来的真的是警察?”
文勤点点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小李。子凡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一个看不清脸部轮廓的男人,跟他说:“他们大概不相信你是警察,你亮一亮证件。”
小李从认袋里掏出证件晃子晃,银色的警徽在黑暗里闪着铿壳而神圣的光辉。挟持茹溪的男人惊惶地一怔.原本蠢蠹欲动的人也规矩地站着。子凡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管他们背后的人势力多大,下面的流氓对警察却天生有着一种恐惧心理,那么他也没有胆量当着警察的面杀人。或许就连他挟持茹溪,也只是基于一种抢人心理。至于那毒辣的两刀.可能是气急破坏。
显然,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优势。这时一个男人走进来,子凡借着微弱的光,认出那是下午被他打倒在地的人。
男人一进来就用他粗重的声音说:“警察查的是外地犯罪团伙,却抓本地人,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们非法拘禁,故意伤人这也算是误会?”小李冷冷地质问,又拨高声音。“还不把人放了.难道要再加一条绑架罪?”
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没让手下放人,也没释解什么。小李按捺不住,又说了一通关于绑架犯罪的严重后果.却没有说服对方,男人始终不动如山站在那里。
沉默地对峙了几分钟时间.子凡余光瞥到茹溪的手缓缓抬起,他突然大声道:“别上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根本不可能放人。”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后面一声惨叫,挟持茹溪的男人棒着头歪到一旁。早做好准备的子凡一个箭步窜上前.抓到茹溪的右手,把她扯到自己怀里。
屋里又是“平平砰砰”的打斗声。子凡转到一个角落里.执起茹溪受伤的左手,从被子上撕开一块布条给她包扎。同时,他还要防着那些企图近身的人。后来文勤挡在他们面前时.子凡才能专心志致地缠绕布条,看着血浸染到面条外面,他的痛心和愤怒也是这时才表现出来。每当听到茹溪微弱的呻吟,他的双眉便拧到一起,神情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只剩下三个人.还有一个是头部受了伤的,赵检和小李跟另外两个朋友,挨个将其余两个人制服.铐在床头。
小李狠踢了其中一个流氓的屁服,还未松口气。许静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见里面的情景愣了一下.便急急地说道:“我看到路上闪着一排车灯,大概是他们的同伙来了。”
“MD,”小李啐了一声.“老赵,你扶一下那个男的,我背那个女的;许静,你在后面锁门.赶紧撤!”

八五
小李说完蹲在子凡面前,子凡犹豫了一下.便把茹溪扶到他背上。赵检过来问他:“还能走不?”
子凡点点头,赵检拉着他的胳膊要扶着他。子凡却收回手.指着已经对着茹溪出门的小李说:“我自己可以走,你们保护好她,她才是这些人的目标。”
他的手撑着墙站起身,胸口的撕扯的疼痛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已经减轻了些,便走近一个被铐着的人.脱掉他的皮鞋给自己穿上,迳自出了门。
许静在后面锁上门,其中两个人往右侧的小路离开.赵检和小李一行人住早已探好的一条比较偏僻的山路走去。为了逃避别人的视线,他们都关了手电,脚下的路全靠摸索。偶尔抬头往前看.山里树木的黑影层层叠叠,起一阵风,一大片的黑影左右来回地摇晃波动.竟然有种漂在广渺的海上的错觉。
枯草和树叶踩着悉悉卒卒,下了雨的路滑,子凡受了伤,而文勤则是不熟悉山路,他们落后了一些。文勤走在前面,忽然问道:“你没事吧?要我扶你吗?”
“不用了,我还行。”子凡简短地回道。
他们沉默地往前走了段路.文勤停下来,搀着他的手臂,感觉到子凡别扭地要推开他,便说道:“你省点力气.中午我都看到了,再说,你还要照顾茹溪。”
子凡挣脱的动作一滞,就随他搀着。两人尴尬地行了段路,文勤又说:“我真不想扶你,如果再早些时候多好.我知道你要骗走茹溪,一定会把你推到山下去。”
子凡只勾了勾嘴角.没回答他。文勤换了种满不在乎的语气,“你怎么办?准备娶她?她的脾气很坏.话说回来…”他望了眼把他们落下好远的几个人,“西江女人的脾气都不怎么好。”

“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子凡终于开口,“我不如道她以前受了多少苦,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今天能平安无事她逃出去,她这一生都会幸福。”
“那可没准儿.你能保证你自己不伤害她?”文勤用讥讽的话调问。
“遭遇过这些事情.甚至连命都差点没了,以后只要想起今天,我还有什么不能包容的?”
文勤怔了怔.低头看路.也不再说话了。拐过一道弯,地势变得平坦,前面的人已往打开了手电.一条小路蜿蜒向下。子凡知道这应该已是山腰,离危险比较远,暂时安全了。他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现在说这些还早.她发着高烧,又受了伤,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我现在就担心不能及时治疗。”
“不会有事的。”文勤肯定地说。
后来他们再没有交谈过。
用了两个小时.他们才走到公路上。小李和赵检一路上换着背茹溪,这时下山也已经累得腿打颤。赵检脱下大衣铺在地上,把茹溪放到大衣上躺着,子凡立刻蹲下身,轻唤了茹溪两声,没有得到回答。
“她已经陷入昏迷当中了,”赵检说,“也好.可以减轻点痛苦。”
子凡忧心如焚地紧皱双眉,“医院离这里多远?”
小李和赵检面面相觑,两人又同时看向偎着文勤休憩的许静。许静硬着头皮上前,蹲在子凡旁边道:“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是一个小镇,镇卫生所的医疗条件不好,如果他们治不好.照样会转到城里。”
子凡闻言双眉拧得更紧了。许静又说道:“而且…哦,我必须要跟你们道个歉,我们只能帮到这里.赵检和李警官都必须尽快赶回城里。张越杭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他们不在城里.肯定会被怀疑,而我…我的父母都在西江,若是被人发现今晚的事有我的份儿.他们也很危险…”
子凡抬手打断她,“不用说下去了,你们己经帮了太忙.要是再连累你们说不过去。这样,你们先搭车回城.我再想办法。”
“虽说帮不到什么.就这样扔下你们走,我们也做不出选样的事,”小李也走过来蹲下,他拍拍子凡的肩膀.“也算是生死患难了,我拦辆去省城的车,五个小时车程,你女朋友应该撑得住.到了省城,你可以送她到大医院治疗,也脱离了张越杭的控制。”
小李说完憋实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子凡望着他,一时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他想道谢时.小李已经站到公路的另一边跟赵检打了个手势。两人拿出自己的证件,向远处开过来的一辆长途载客车招手示停。
运气还算不错.这辆长途汽车是要途经省城的。子凡抱起茹溪走到车门前,见小李出示了证件.正跟司机说什么。他转身问文勤:“你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文勤走近,看了眼茹溪.摇摇头说:“相信你能照顾好她,”说着他退了一步,站在许静旁边.揽着她的肩说,“她是因为认识我才拉着朋友冒这个险的,我不能扔下她一走了之。”
许静仰起脸.惊讶又欢喜地望着他,脸颊在黑夜里微微泛起红晕。她低下头,轻轻踩了文勤一脚,“颠倒黑白.你来西江都是我在照顾你,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张越杭父子发现.估计这会儿都被剁成肉酱了。”
文勤被数落,好像线毫不觉得失了面子,只是侧首迎上她凶悍的目光,淡淡微笑。子凡也轻轻笑了声。
这时小李从车上下来.告诉子凡可以上车了。文勤从衣袋里拘出手机和钱包,把手机和一叠现金塞到子凡的裤袋里,“回到滨海后,记得把“新维康,所有的培训任务都交给我们公司做。”

八六
子凡怔忡地望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释怀地点了下头。
赵检走上前来,子凡借着车灯,这才看清他斯文俊雅的脸.完全不像那个在工棚里对罪犯下手粗暴狠辣的人。他微笑着说,“听说你是大企业的继承人,我们可是冲着这个才冒险救你的。要是我跟小李因为这事儿被开除了,你得还我们一份人情,看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个法律顾问什么的事儿…小李嘛,虽然没啥能力,人还莽撞,给他个保安当当.想他是能胜任的…”
话没说完,他的肩上就重重地挨了小李一拳。被赵检这样胡说一通,小李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把胸膛一挺.讷讷地跟子凡道:“别听他胡说,我们就是看不惯有人邈视法律,无法无天.才插手管这档子事的…你快上车吧,就算我们倒霉,被处罚了,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来。”
子凡凝神看着小李轮廓坚毅顽强的脸,又仍是一脸嬉笑的赵检,脸颊微红的许静,最后停在文勤脸上.他的眼神依然充满爱恋地望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茹溪。子凡突然间喉咙一紧.仿佛有很多话梗在嗓子眼儿,很艰难地,他才轻声说出一句:“我记住你们了.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转身上了车,找到一个空铺把茹溪放下。车徐徐地开动,他把手支在车窗上,跟站在路过刚认识的伙伴挥手道别。


张越杭晚了一步,手下的人在四周搜查未果.天寒地冻的.又是夜里,不管张越杭再怎么震怒.他们也不肯再住深山里去。张越杭无奈,望着苍凉的野外,仿佛这就是个阴森森的地狱.一处没有生命的死寂之地。
他清楚事情已经大到不能收拾了。回到家中,他在客厅里枯坐一夜,窗外的夜仿佛更黑了,风吹得漫天遍野的黑影住他席卷而来,呼啸的风声诡异像是鬼魂的嚎叫,在他耳边震响。不如道过了多久,他才敢抬起头,房子的灯光更得黯淡凄凉,窗外泛起微蓝,阴云散开.一缕令他悲哀的阳光渗透进屋里。他望着墙上反光的大镜子,里面照出了他苍老憔悴的脸孔,那曾经威严得使人生畏的双目,此刻竟含着恐惧的泪光。
子凡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像这样漫长。五个小时车程,茹溪一直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她的眉头始终难受地紧皱着,抱着她只觉得抱着一个火妒,她的体内就像是有一团火焰往外窜一样.是烤着骨髓和皮肤。不知道她有多难受,幸好,她的神智不够清醒。车一停下,子凡抱着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茹溪被推进急诊室,他在走廊上焦虑不安来回走动.路过他身边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起先还不觉得,中途他离开一会儿去洗手间.一抬头看到镜子里那个鼻青脸肿,衣服脏污破旧的人,他习惯地往后看.身后空无一人。他忙掏出文勤的手机给滨海的秘书拨电话,讲完电话,才有勇气走出洗手间。
两个小时后,茹溪被诊断为急性肺炎,转到了单人病房。医生劝子凡去包扎一下,他置若罔闻.静静地坐在床边,盯着茹溪那只被包扎得严实的手。刚从那种可怕的坏境里逃出来.他的神经仍然紧绷着,仿佛离开茹溪半步,她又会受到伤害似的。
茹溪慢悠悠的睁开眼睛,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痛.阖上眼睛,泪水就从眼角滑落下来。回到这两天她已适应的黑暗当中,额头被覆上一只柔软冰凉的手,她想起来,就是子凡.又睁开了眼睛。
窗帘子已经拉上了,房里的光线很柔和,子凡一脸担忧的凑近,“已经退烧了,或觉好点儿没有?”
“这是哪里?”她环顾四周,照了照眼晴。
“医院里,”他坐到床边,手探到她的腰侧,紧紧地搂着她,这才觉得紧张,“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茹溪用右手环着他的脖子.也用力地回抱他。眼里有着不可名状的欢喜,一会儿又掉下泪来,颤着嗓子说:“真的?真的已经出来了?”
“嘿,别不相信.所有的痛苦都过去了。等你痊愈,我就带你回滨海,”子凡撑起身体,手指划过她的脸.“你可以去见你的朋友,还有你公司的员工,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要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进食。
难掩心痛地皱起眉.他俯下身吻了她的额头,喉咙里逸出一线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往后,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就是获得自由了.茹溪有些怀疑。父母和死,江叔叔的死和放在子凡那里的东西,禁锢了她二十多年.那种每天担心着被迫害的日子,终于过去了。茹溪抿着唇,忽然猛烈地摇头.“还没有,林叔跟你拿走东西了吗?他不一定能斗过去他们。”
“你别激动.”子凡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镇定下来,与他对说,“我跟你保证,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你什么都别想,把病养好,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会处理的。”
连日来的伤害.她的情绪已然超出自我调节的范围之外。她透过眼泪凝视着他,他坦然平静地迎接了她的目光。相着了许久,茹溪把脸埋到他的肩窝里,低低地逸出细碎的哭,“奶奶死了,在我面前被人杀死的。”
子凡身体微倾.更紧地搂住她。他没说话,也知道茹溪并不需要他为此表露出任何情绪。能安慰她的.只是抱紧她,让她把悲痛的负担分给他,相信他会为她做任何事。

茹溪又昏睡过去.子凡的手抽离她的身体,手指沿着她的明显凸起的颧骨,滑到尖细的下巴。难以置信.才一个月不见,她竟然消瘦成这个样子。他懊悔刚刚不该让她想起伤心事。


秘书走进病房的在情很戏剧话 ,老板的糟糕的形象要视若无赌就已经憋得很辛苦,走近些看到床上睡着的人有几分眼熟,他揉着下巴回想,嘴巴筱地张大,实在憋不住了,嗓子里发出一声咳嗽,立刻又对上佬板不悦的目光,只好继续憋着。
子凡看到门外站着六个人,叫专护进来交待几句后,就示意秘书和其他人全站到门外,白己也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公司原来的行政部经理夏茹溪,“子凡明知秘书认出来了,还是正式做了介绍,“调你们过来,就是为了保护她,回滨海以前,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秘书端详着老板的脸,对他脸上流露出的怜爱之情感到意外。他对老板与那位夏经理的关系已有几分了然。暂时,他还不敢对老板和夏经理遭遇到了什么事,担心自己会对此产生好奇,而他显然不能这样,作有等旁板吩咐他一些事特做,也许会从中了解些眉目。
子凡从他手上按过换洗的衣服,“你先找间酒店住下来,我这几天就待在医院里。”
他折身去了洗浴间,打算好好清理一下白己。门正对着一面大镜子,他看到自己的神色冷凝,,脸上那些伤却徒增疲惫,一副滑稽的样子,连他自己.也摇头失笑,心想着尽快要让脸复原,最好是她醒来时,可以像变魔术一样变回以前那张顺眼的脸。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到二楼、,找到护士给他的伤处林了药叱,到这时他才想起肚子早饿坏了。正要打电话叫秘书去买点吃的回来,又想到比他饿了更久的茹溪,突然失了胃口,“ 刚摸出的的手机又放衣袋里,这时,手机却响了,接起来听竟然是茹溪虚弱的声音。
他一鼓作气跑回病房,茹溪歪头看到他,原本紧张的神色放松下来,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去哪了?”
“就在楼下”子凡做到床边,“不相信我以为我丢下你走了?”
“哪有,我只是—”茹溪欲言又止,专溪的望着子凡,脸上流露出羞赧之色,“只是以为一醒过来就会看到你。”
“结果看到的走个小姑娘,所以,你很失望?”子凡接过话头,茹溪越加羞涩的过头去,嘴角却带着笑。子凡心里一高兴,把茹溪的脸轻轻扳过来人就吻住她。
专护去买了粥回来, 子凡接过碗,一勺一勺她喂给茹溪。这个举动多少有些肉麻,何况旁边还有人看着。茹溪不好意思张嘴,偏头把目光移到专护脸上说:“把碗给小云吧?
子凡不答理她,照旧把匙羹送到她嘴边,“吃饭时别说话。
茹溪本来就饿极了了,反正是拒绝过了,既然他丝毫没有妥
协的意思再说什么倒觉得是讨回了一个便宜。心安理得她吃下半碗粥,胃有些疼,子凡不说什么她也不想吃了。
茹溪养病的日子,子凡脸上的淤青红肿开始消散,俊美的脸和棱角分明的五官,总引来扩士频频投来的仰幕的眼神.无奈他平时不轻易出病房,能碰到他一次实在罕见.,也就只能给人留个去想。
“医院里都传遍了呢,这间病房里住着一个漂亮的女患者,家属也英俊,两人看
起来感情很深,也J好登对啊。”专护小云跟茹溪说。
“是吗?”茹溪把水杯递给小云,挑眉看着被女医师缠住的子凡,表面看来他们
是在讨论她的病情,子凡问得很仔细,女医师答得更仔细。好半天穿白大褂的女医师翩然而去
子凡走到床边,茹浮就笑开来,
“女医师接触过多少病人,帅哥气的男病人也不少吧,怎么就根那些没见过男人的一样。”
,也许她是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
子凡不动声色听着她刻薄的嘲讽,这两三天她三不五时地就要闹上一回。他果没有问过刚刚那个女医师,他或许会根以前一样,只笑笑就敷衍过去。这次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茹溪,平静的神色反到高深莫测,叫茹溪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数落两句她也无趣的闭上了嘴。
他拉起她的手,仍然盯着她问:“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一直陪着你?
茹溪顿时哑口,她黯然地调开视线,望着窗外半晌。
“我想出院。”
“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二‘”子凡仍然甩那平静得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说。
茹溪仿佛听见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了,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这几天以来最熟悉的那种莫名焦燥的情绪堵在胸口,她就像个满满的煤气灶,期待有人狠狠的摔到墙上,完美地爆发出来。
还没有想到她就那样做了--'掀开被子下床,赤足拼命的往外跑。子凡却拽住她的手很粗暴的一把扯回床上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气“哪儿也 不许去”
紧接着,专护小云看到自已刚刚才说的感情很深的两个人在床上相互撕扯,准确
地说,是茹溪胡乱挣扎时小云觉得那就是
撕扯压制着她的子凡的衣服、头发。太野蛮也太不雅观的一幕,小云觉得那是最没素质的夫妻打架时的真实情形。
连续一阵玻璃瓶碎裂的声音,空中飞溅起药液和玻璃碎片,床头柜上的几大瓶葡萄糖粉身碎骨的分散在地板上,小云一面蹦蹦跳跳的躲开那些伤人的碎玻璃渣子,一面疯狂的盯着女病人手里高举的药瓶或水杯。
“哐当!”连电话机也被摔到子凡脚边,他闪躲了一下,茹溪趁机赤足跳下床。眼看就要赤足
踩上一片锋利的碎玻璃,子凡一个箭步上前踩上那块碎片,茹浮的脚则是安全地落在他的脚背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的脚背上,锋利的碎玻璃割破了他的脚踝。
小云见惯了病人发无名火的情形,也对躲避伤害习以为常,然而子凡脚上的那道很深的口子却让险些叫出出声来。
她适时地捂住自己的嘴,吃惊的看着子凡仅是皱了一下眉,就拖 着那只流血的脚,把茹溪摁回床上,自己的身体覆上去。从他的身下响起一串歇斯底里的叫嚷:“我想出院我不要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要跟这些陌生的人接触。”叫嚷声夹杂着嚎啕无助的哭声,她的声音渐弱,转为嘤嘤的哭泣,“你离开一会儿,我就担心你把我扔了;有两个人进来,我就害怕是那些坏人找来了;晚上你一睡着,我就从恶梦里醒来,梦见你被他们打死了,我知道该相信你,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怀疑。子凡,带我回滨海吧,你说过回去后就不会有人来伤害我了--求求你,带我回去!”
子凡缓缓的松开大哭的她,眼里满是怜惜:他坐起身,把她拉到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你肯说出来就好”
“对不起,明明就是一起逃出来的,你也没有扔下我,怎么还能去怀疑你呢?

,刚刚医生也说了,你不信任我才是正常的,这代表你有那种病态的依赖心理。你只是因为遇到了那些事加上生病,情绪不大稳定。等我们回滨海就好了。
他用手擦干她的眼泪,不急不徐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摊在她眼前说,你看,这是晚上回滨海的机票。’
茹溪怔怔地望着那两张票,迟钝的抬起头,露出小孩一群迷惘的神情。子凡撩开遮在她眼前的乱发,深情地凝视着她,然后坚定地吐出承诺:“我们一起回去。”
小云已蹲在地上收拾碎玻璃渣子,看情形猜测他们不会再打起来后,她从医药箱里拿出绷带和药酒,又跪在地上检查子凡脚上的伤。
“幸好玻璃渣是刺进去的,伤口不长,不用缝针。蔚先生,我先给您包扎一下吧。
两个正享受着几天以来最融洽的气氛中的人,因他一语都低下头。茹溪一眼看到地上的血迹和他脚上的伤,募得回想起刚才那幕,愧疚得简直想杀了自已。子凡倒是简单的应了一声,便抬起脚,给小云擦药。
药酒涂在伤口周围,免不了会渗到伤口里。闹腾的时候不觉得多痛,这会却是痛彻心扉,仿佛心被人攅住了,狠狠往外拽样,生死活扯的疼着。着。
茹溪见他J 忍痛忍得眉头打了个结,下唇被咬得发白,额头都冒出冷汗,更是愧疚得无以言以对,心里权衡着是不是要马上一头撞死在墙上。只有几秒钟,他又忘了以死谢罪的荒唐主意,为子凡心疼起来,擦药和包扎的整个过程,她的心就像是话生生地被凌迟了一便。
小云去洗手间清洗,子凡卫.门一关上,就很自觉地回过头安慰:“现在己经不那么疼了。”
茹溪双唇一撇,像犯了弥天大错一般,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手臂“哇”地哭出来。哭声高低起伏,既自责又难过,状似一时还收不住,倒使不会哄人的子凡无计可施了。
“怎么办子凡?怎么办?我怎么会是这种混蛋?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子凡差点笑出来,一对上他那张满是自责的脸,他忽然明白,内疚恐怕又成了她的一项沉重的心理负担。
“别哭了,你先给我倒杯水,再把地上的碎玻璃收拾了
他一说,茹溪当脚止位了哀哀的哭泣,很用力的点点头,“好!然后赤足跳下床折到床头柜前倒水。
几秒种后她愧疚的说:“没有被子了你等会会我去找护士拿。”
他很有精神的抬起脚就要往外冲。子凡拉着她道:“算了,等会儿让小云去拿,你先收拾地上的碎玻璃吧。
哦,哦好,他一秒钟也不耽搁的弯下身,捡地上的碎玻璃。
子凡摸了下巴叹息一声,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的头顶笑了笑,便仰躺在床上慢悠悠的说,穿上鞋,小心点,别扎着手和脚了。”
“嗯,不会的,茹溪继续用右手麻利的捡着碎玻璃头也没抬的说,:“你累不累,累就睡会吧,睡着脚也不会疼了。”


子凡听到他的话,侧身把脸理在枕头里,防止自己笑出声来。笑够了,他才又一本正经的发号施令“那你快点收拾,收拾完了陪我睡会儿。”
“嗯,好,好,你等一会儿,一会儿就收给好了。
现在无论子凡说什么,她都惟命是从,并且还是带着很愉快的心情去做这些事。子凡歪着看她忙碌的身影,暗自想着:希塑这家伙一觉睡醒,内疚能减轻一些,他可想不出有多少要他为自己做的事。
下午做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肺炎已经根除手上缝合的伤口已经愈合状况良好,医生嘱咐过一个礼拜每天擦药,半个月大概就可以拆掉纱布了。
小云和秘书收拾好行李,
子凡和茹睡便在几个保镖的保护下去了机场。两个小时的
航 程,他们补于回到了双方都感到安全的滨海。子凡一路牵着他的手从机场走来前来按机的车里,上车便情不自禁地把茹溪拉到杯里,激情而热烈地拥吻。


“终于回家了。”他说。
这一趟家回得多么不容易!
回到子凡的住宅,是位居顶层的三层豪华复式样,屋内明亮宽敞,相比起茹溪去过的那套海边别墅来,这里只有潮流简约得让人觉得冷清的装修,少了那种心旷神怡,令人神醉的热带风精。
“为了以房万一先住在这里,而且你也要习惯,也许我们会长住。”子凡洗完澡换了套衣服
清爽地坐在茹溪旁边。
一股茶树油的清香味飘进茹溪的鼻子里,,从进屋那刻起的不安渐渐散了。她朝子凡无所谓地点点头,给她这种房子住,好像还是委屈她似的。不过他也能明白子凡为什么不愿意住在这里,房子太大就显得孤独凄清。他也没时间打理这套房子,住这里就必须得请个工人,以他孤傲独立的性格,大概不习惯有人常年照顾他。
吃过晚饭,人放好水,茹溪不听子凡的劝告,坚特要去洗个澡,子凡拗不过了只好吩咐佣人先放好水
并让小云用保鲜膜裹在缠了纱布的手掌上,以防进水,
伤口感染恶化。尽管整套房子安装的是中央空调,暖气很足,洗完澡出来,客厅里的高档家具
排列的整齐有序,桌面上都太干净了,没有一点杂乱的东西摆放着,给人的感觉是这房子刚装修好,还没有人住过一样。难怪子凡会喜欢她的小家,里面的每样东西都是她亲自买回来,家居摆放也是她费心思布置得的。也许他并不是不喜欢这套房子太大.而是因为没有人为他和这个家花心思。
回到睡房,子凡坐在椅子上看书,腿翘到桌子上。茹溪进来后,他拉过她的手,给她拆手上的保鲜膜,手摸一摸,纱布没有浸湿,才又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摊在手中的毛巾托起他的黑亮柔顺的发丝,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揉搓着,做得却是那么自然和捻熟。对着镜子,看到她灿若含星的眸子,称着那张病泱泱的脸,他的心不自觉地疼了一下。
“很累了?”
茹溪轻轻摇头,手摸了一下头发,水珠被毛巾吸干了,微微的湿。她抓住他的手扣在胸前,头往后靠着他的胸口,“还好,可是刚回来,兴奋得没有一点睡意。”
子凡把毛巾扔到桌上,手搭着椅背,“那我陪你。
“你不累呜?我病了这些天,你也没怎么休息。
“习惯了,以前加班也通常是几天几夜只打个盹儿, ”子凡拉她起身,“坐沙发上吧,我帮你吹干头发。
茹溪跟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把头枕在他腿上,暖风吹到脸上和发丝上,她的眼皮越来越重,似睡非睡得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被抱到床上,盖了
被子,额头上承受了一个湿润的吻后,床边的重量一轻鞍,她本能的伸手去抓住子凡的衣角。
“我没睡着。”她勉强睁开一双迷蒙的眼晴。
子凡看着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和思绪游移不定的神情,此时的她分明是很脆弱很无助的,说出的话却不是要他陪她。
他不知道她的伪茉是否在很多年前就娘成了习惯,苦不说苦,累不说累,伤心难过都是用一种漠然的神情来表现。如果听不到她的哭声,没有听过她的故事,没有与她亲身经历过劫难,或许永远只会对她产生一种可怕的误解--以为她是个冷酷无情、虚伪狡诈的女人。
很奇妙的,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子凡急初的想对她表达他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其实他早就打草好了,这个念头在他潜意识里恐怕已经转过千百遍,只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不顾一切地紧紧搂着她,今生今世一刻也不松手。

“傻瓜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他的手从她的腰后穿过紧紧的环住,健硕的身体完全覆
盖住她的,吻上那双仍然极力想显露自尊和顽强的眼晴.他低沉而嘶哑地呢喃
“要多久你才肯相信,跟我在一起与从前不一样了,我是绝对可以保护你、让你依赖的人。”'
“我没有不相信。茹溪被他抱得太紧,沉重的躯体压着她.慌乱的心跳大概已
叫他知道这是句假话。要怎么跟他说,自从江叔叔死后,人她便不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可以保护她到永远。谁让她是个不吉利的人爱护她的人都先她离去,除非她也以死求得解脱,除非她只能孤零零的在世间的泥潭里挣扎。
子凡,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怕—”她的声音微微发怵,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并非她惧怕死亡只是害怕她还活着,最爱的人却先离开留给他无法战胜的悲伤而自己仍然深陷在那个迟早会没顶的泥潭里。
胸口像是被剜了个大洞,剖出的心己经痛到麻木, 她也想忽以万分笃定的态度回应:不相信你还能够去?相信谁?
她不相信的是这个荒唐阴暗的世界。时光是太无情又伤人的床西,一路滑过,在她心上刻下的深深浅浅的伤痕,让她笃信自己的生命不会出视奇迹般的阳光。
温暖只有一刹那,尔后又是她熟悉透了的冰冷和黑暗。
她回应着他激烈的吻,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绝望与他缠绵,挥霍者此刻不多的温暖。落地窗外夜色渐浓
顶层豪宅仿佛与天幕相接.她的身体和灵魂虚飘飘的,游
离与现实世界之外,身体四周也仿佛缓缓筑上一道屏障。他对子凡的热烈越发她无所感知,拥抱他的手麻木地垂下。
睡衣扣子被解开时,她却陡然睁圆眼晴,灵魂坠入的那个世界,往事纷至杳来,如问一幕幕令她诡异不安的幻觉在眼前闪过,顷刻前温暖被驱逐干净。
又是那种令她恶心得反胃的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承载着罪恶和淫欲的大床,不会少了她熟悉的黑暗,她的手被反剪在臂后,空寂里的房间里响起衣帛撕裂的声音
“茹溪,茹溪--”子凡抓着她左手的手腕,防止她无意识的挣扎再次碰到伤口。
他叫了她很多声,然而都是徒劳,只能任她疯狂地挣扎。
她这种狂乱迷离的眼神她曾经见过,那次他开车险些撞到人后,她就是这样的眼神,整个人都像是被禁锢在另一个悲伤的世界里,有一层日积月累的隔阂使她总是要在许久之后才能冲破,回到真实世界。
终于,又如上次那样,在挣扎的精疲力竭之后,她像失去了灵魂一样躺在那里,空洞的眼睛划出一颗晶亮的泪珠。
他重新把她抱回怀里,在她耳边重重地叹息。多久,这些事什才会真正成为过去?
当她转过脸来,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时。子凡吃了一惊.还以为他会同上次一样.直到睡过去,神智也不会清醒过来。
“茹溪,听得见我说话吗?”他轻声问。
看了他良久,茹溪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一头扎进他怀里。她是不是已经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子凡心里还存着疑问,倒不敢再莽撞了。
“我该告诉你那些事,茹溪的声音很低、微微颤抖 ‘虽然我总希望你离这些事远远的,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我想把你推得远一点资.在关健时刻,终究你是没逃过。我不能对这个世界怀有感激之情,对你,却倾注了我少得可怜,也是所有的情感。
子凡不语,静静的等她说下去。
若溪调整了一下身体,把头枕在他的臂弯处,愣愣她望着大花板好一会儿才说:“第一次来滨海,我也年是从那个家逃出来的。住下来一晃就是八年。大多数时候,我都忘了过去的事情,有时甚至疑心以前是不是真的那么悲惨地活过。这并不是说明我乐观现,恐惧和悲痛其实是残留在了心里更深的她方,一旦勾起,就变成了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我完全不能自已--”
她的声音听起来作空渺,像是从遥远的海面上飘来.让人产生一种无法遏制的欲望,想漂洋过海去追溯那神秘而悲哀的起源。
子凡凝神听着她协用凄婉的声音诉说那些他已经知道的事,然而她亲口说出来,那些在她人生中纷至杳来的悲剧,竟惨绝人寰到让她毛骨悚然.他知道了更多的事,她年少时唯一的温暖江叔叔,以及他的猝然遇害--"
同样残忍的事,经历过不同于打了防疫针。江叔叔死后,我的意志也,几乎随他一同死去了。如果不是他留下的那件东西,如果不是答应了一个死者生前唯一的嘱托,在
在知道父毋死的真相后,除了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当时的那个家。
她仰头逼回泪水,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死 到临头的人还有爱情,这听起来很荒谬是么?并不完全是这样,在我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也许你想不起来那个下午,在图书馆走廊上,我刻意与你巧遇很多次后,你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子凡拼揍起一悠模糊的记忆,在校门口、在学楼大堂,教室前的走廊上,总有个陌生越来越熟悉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她每次出现的角度都不一样,有时候是看墙上的黑板报,轻轻一旋身,匆匆忙忙地看他一眼,忙又羞涩地低下头去;有时候是自墙角出来,经过他身旁时,偏头看他一眼;也有那种情况她已经走到他前面去了,又忽然转过身,目光一对上他的,又越过他,看到一个认识的同学,便走回去,走过他时,仍投给他很熟悉的一次注视。
不能否认,也许就是那么频繁的眼神让 他记住了她。图书馆走廊上再一次相遇时,他才会回头,也因此才会记位她,甚至十多年后,一直记得她的名字。就连后来的重逢,他也是以一个名字来判定她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事隔这么多年,我还记得你那天穿着一件炭黑色开裙的校服,黑色的皮鞋,鞋尖沾了点灰。我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敢抬头看你,先是看到你宽洁的前额,秘视线慢慢往下移,是你浓密又很英毛的眉毛,再对上你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就慌忙移开了脸。”他脸上带着平静而羞涩的笑,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代 ”是不是我用了太多的的修饰,你觉得那不是真实的,还觉得我在胡编乱造?事实上,还远不只这
些呢,我记得更远的床西,图书馆楼下的槐花开了.吹来阵风.带着槐花清甜的香味,也是那阵风,把我额前的发丝吹到眼晴里,我本能的眨一眨眼看到的就是你的背影。
她又回到了那个与现实隔阂的世界里,沉思的诉说那段美妙的感情”真是好段的一次相遇对么?为什么我还能说得这么详尽?因为我不知道偷偷地回味过多少次,每次回想,都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子凡低头看到适才冲动时,她睡衣上面两颗被他解开的扣子。,
长指一伸,伶落的扣上。对比她纯真的暗恋刚发生的那幕尽管是情之所至,仍是显得粗鄙不堪。
他在她的颤头额下一吻,沮柔而真挚的与他她视,仿佛这温馨的画面才更符合那段回忆的场景。
“在我心里,你是美好得不可企及的,我那乱遭遭的生活当然不能让你涉入进来,江叔叔出事时,你也快毕业了。我既无心再去思考对你的感情,同时也清楚,你离校以后,这段感精也永远只能珍藏了。没想到那么巧的,那晚我想把东西转移到一个安全地方时,竟然遇上你了。如果张家的爪牙没有找到我,或许我就把床西交给你,以后再跟你拿,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更不会让你险些死掉--”
她把那晚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遇,记挂在子凡心里十多年的解释,他终于给他了,简短的一句话:她为了保护他,迫不得已。然而他并没有为这个解释而懊悔白己对此怨恨了很多年。这个心结早在他没发觉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也许知道她是宋语心后,赶是走她的那晚;也许是拨她电话不通后,不断的产生她坐书房的某个角落的幻觉,醒后什么也抓不住,独自舔偿着寂寞与失落的衣晚。
结果不应该就是这样么?当他爱上她的时候,就不再认为她是个虚伪狡诈的女人。他甚至想过,她有来不及对他说的苦衷。弄夸张一点,也许在十多年前,他就这样隐隐地为她开脱。
谁让他无法忘记她,便只好耿耿于怀。
那晚虽然平安度过了。我却还记挂着你是不是平安的离开公园了,后来很多天里都没有传出有人溺水身亡的消息,我放心了,却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你了。”她任然平静的微笑,微笑里含有一丝庆幸,逐渐转为悲凉。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被家人接走了就担心那天他们会不会有所怀疑,进而查到你。我提心吊胆的过了几个月,张家一直没什么动静,他们对我和以前没什么差别,我猜你还应该是安全的。
张越杭对她撤下防心,她却觉得这都是平静的表象:张越杭冒着风险谋害了江叔叔,却没有找到相关证据,相信他也是寝食难安的。
茹溪回想起那些,很不可思议,她居然做到了,张家没有对她产生怀疑,她暗地里攒零花钱当路费,假日里去书店里看地理杂志,了解滨海那个陌生的城市。
张家虽然富裕,张毋却不会主动地给她很多的零花钱,她毕竟是被收养的,不能跟张俊言一样,缺钱的时候就跟毋亲讨。节假日虽然有张越杭的下属给她压岁钱,一年也就一回。她通过一些书籍杂志,了解滨海那个城市收入高访费离,要长久地在那里待下去,必须厚积薄发做好万全的准备。

何况,爷爷奶奶也在西江,她要走也得带走他们。。
她的计划是读完高中,考上一所外地的大学,那时张越杭的戒心应该完个消除了,她再借口让爷爷奶奶去探望他,然后带他们一起消失。
“这个计划最终也胎死腹中。”她勉强一笑,神精也变得凝重。
女孩儿发育后一年一个样,高中时她已经出落得很美,张俊言的私生活也越发的放浪。张母管不住他,平时也就遵照张越杭的话,防着他对养女做出什么不能对大众交待的事来。然而,张母总不能整天整夜守着他,张俊言常常见缝插针的对她性骚扰。
“平时他都回来的很晚.,我也是早早的回房反锁门睡了:那天晚上,大概是八点多钟,张太太跟保姆在一楼客厅里看电视,。我洗完澡要回房睡觉,居然碰上一向晚归的张俊言。他照样对我纠缠不休,嘴里喷出浓浓的酒酸味.我都要吐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哪知道他醉醺醺的一推就坐地上了。我没理他,从他身上跨过去就向卧室跑,可还是没能在他追来前关门--”他很是羞于启齿,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幸好,我当时大声叫喊,张太太及时阻止了。”
子凡的脸因为愤怒微微发青,从他紧握成拳的手可以看出,
他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发怒。这种已经过去的事发生时他也不在他身边如今只能是默默的听着。若是幼稚得把怒火发泄出来
骂一堆无用的言词,反而让茹溪嗽到更加屈辱。
“当天晚上,张太太怕他不甘心再来惹事,就 陪我睡了一夜--”她们俩大概都是一夜没睡,张母不时地 翻身叹气,有时候还会发出几句抱怨的咕哝声,茹溪知道她是对自己不满,张越杭近几年对张俊言的放荡不成气深恶痛绝,如果不是亲生儿子,估计早就撵出家门图个清静。张母也许没有错归到茹溪身上,然而总发生类似的事儿,她烦不胜烦,自然也就嫌茹溪是个祸害。
天亮时,她叫醒若睡,用手理了两把头发,那双总是在张越杭面前流露出怯懦的眸子,在早晨的阳光下有着坚定的光泽,“你应该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家里了,我给你一笔钱,去哪儿都行,越远越好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初听时太兴奋了,没有权衡就点头答应。然后她想到了爷爷奶奶,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想着去了滨海,再想办法接他们出来。
“张越杭到滨海找到我时,我才知道,张太太软弱怕事,张越杭找到我时张俊言侵犯我的事她提也没提,只说我是离家出走。这样一来,张越杭对我又起了疑心,等林叔找了可靠的人回西江打探到访息,我才知道,张越杭明着在郊区弄了片果园给爷爷奶奶养老,实际上是让他的爪牙把爷爷奶奶监视起来。而那时的我,即使心焦,除了扳倒张越杭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窗外黑森森的夜空有种深不可测的神秘,屋里突然静下来,子凡也沉默。他们忽然不知道如何批继续下去。茹溪或者认为该说的事已经说完了,而子凡则是情绪太过复杂,若一个人经过那么多事还能坚强地活着,别人的安蔚便是廉价无用的。他甚至不能再将心里那些“相信他”的话再说一遇,那同样是很廉价的帮助和宽慰。
“在滨海.虽然总要为一些争名夺利的事烦心.并会做出一些违背心愿的决定
,可我觉得那是最正常不过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茹溪侧首瞥了子凡一眼,再次打破了沉寂,有时候会想,也许永远不能再见到你了吧。被关在工棚里,设想了千百次,如果不能跟你重逢那些证据,那些证据你设育给林叔,张越杭至今在西江仍是一手遮天、当然,他有可能某次政治异动的变更中成为牺牲品,可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毕竟都过去二十年了,谁还能找出证据说明明他买凶杀了江叔叔,林叔现在掌握的切实证据也顶多能证明他贪污受贿,我爸爸枉死街道头,妈妈不能面对悲剧和未来的艰辛而自杀,江叔叔被谋害,这些都不能一命偿一命,况且,杀死我奶奶地张俊言.他还能逍遥法外。我绝不忍忍受这样的收场,只要我还活着--”

她说这些话并不是咬牙切齿怀着一枪愤怒和仇恨语无伦次,而是用
平缓的语调,条理清晰一字一句他地说出来,却更让子凡心惊。他这样冷静的态度,不知道
是承受了多少次在生死之间反复的抉择和煎熬,才能够超脱生死.如果他没猜错后面她会说的话--

“所以子凡,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不能因为你被卷进这件事里,就依赖你,等着你来保护我。我不能再承受一次最爱的人先我而去的悲伤,尤其在这种时候,会彻底击垮我的意志。”她顿了顿,伸出手搂住他的膝,“因此,即使你为了自保外,还有保护我的能力,我也必须保护自己,不出什么事故,可是,我太弱了,也想不出该怎么做。”
子凡非常意外,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收回搂着他的手,枕在后脑下面,“坦白说,我以为你会说出另一番话,例如跟我分手之类的。”
“我那
样做过两次,把你推开,结果还是社你受了连累:”她顿了顿,又低声说,“对不起--”
“并不是责怪你。自从你的江叔叔死后,你就变成了一个绝对独立的个体。我能
理解。”子凡翻个身,吻了吻她的发顶,“尽管你那样想我很高兴,但是我还是要说,除了跟着我寸步不离以外,你不需要做什么。”
茹溪蜷起身子,把头理在他的胸口,“你上班怎么办?
“也跟我一起:
“可是一”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一种异样的感觉自胸口缓缓地漾开
仿佛是听懂的暗夜里花朵的细雨彼此间有了一个来自远古深奥却不言而喻的神秘约定
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黯淡了。他炙热的目光穿透迷蒙的水雾望进她的眼灰深处,衣衫无声的滑落,手掌一寸一寸的游移在.清凉柔滑宛如丝缎的肌肤上,空气中甜腻的气息浓稠的似乎 永远也化不开来。
阳光从不对滨海吝备,炎夏暴雨阵阵,雨脚刚收住,一双无形的大手已殷勤地给城市上空被了一层明媚耀眼的金沙;冬季北方天寒地冻,滨海却是一连几个月的阳光普照,天空蔚蓝,云絮洁白而飘逸。
滨海人才抱怨着生括在这个城市要承受高强度的压力,离开以后,却会想念这里纯净的天空,和与天空同一颜色的大海。
茹溪吃完回到滨海后的第一份早餐。工人收拾餐桌,她让出空间走到窗边。坐在窗边的子凡端着一杯咖啡,腿上摊着一份早报,晨光落在他未干的湿发上,黑发更其乌黑油壳的色泽。
这是他们正式同居的第一个早晨,茹溪走到子凡面前仍恍若梦中。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大礼盒,束着金边蓝丝带。
“你先去换永服,我看完这段新闻就出门了。”
他把沉重的盒子造给茹溪,脸被报纸遮住,阳光之下面对面仍有几分尴尬和无错。

茹溪没问,进卧室里打开盒子,是价格昂贵的某名牌毛衣,黑色紧身束腰,袖口往外敞开,配一条新教掇有亮片的丝巾和铅灰色动长裤,敲好展现出茹溪完美的女性身段和高贵优雅的气质。

“还算合身。”子凡换了套黑色西服,风度超然的倚在门边。
“什么时候买的?”茹溪眼里充满惊喜她问。
子凡微微一笑,并没有答她,只招了下手,示意她过去。茹溪依言走到门前,他揽着她,俯在他耳边道:“该走了跟我回家一趟。
茹溪原本跨出的脚又收了回来,看着
一脸诡秘微笑的子凡,她的神情迷茫而胆怯。子凡复又拉她往前走了一步:“原本是昨天晚上就要回去的,我担心你太累
应付他们太辛苦,才约了今天早上见面。”

茹溪沉默着,胸口起伏不平,子凡在外地遭受暴力伤害的事老董事长应该有所耳闻,或许她住院那段时间也是不断的催促的回滨海,父母对子女的担忧一想便知,子凡心里想必也是着急见到父毋的,好容易回到滨海了,游因为顾及她有延迟了一夜。
而今他还有可以退缩的理由吗?
这位政界商界都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茹溪尽管在他的公司里工作了近六年时间,有幸见面的次数却是十个手指头便数的过来. 蔚仲凛事务繁忙独生子未能接任重任以前经营公司还要忙于应酬各行各业的交际。

走进被环山掩隐的古朴大宅,沿着翡翠绿的人工湖,曲折狭长的青石板小径延伸花木扶疏的几进式复古房屋,让人联想到几百年甚至是更久以前名人隐士的居所。很难想像,闻名遐迩的通讯业大亨就坐在其中的一间房间里,几分钟后,便能一窥她真实的生活面貌。

会客厅的光线灰暗,竹窗子的缝隙透进几道晦暗的光线,目光触及到的是些暗色家具,摆放着不知年代的各种古董。从阳光明媚的室外乍进屋里,茹溪的心因过度紧张而微微一颤,所幸子凡一路都牵着她的手,给了她抬头正视这一家之主的勇气。

蔚仲凛头发灰白,宽阔的额头有几道明显的横纹,正襟危坐在褐色真皮沙发上,浓眉下是一双老成持重的眼睛。他的脸和神态跟子凡并无多少相似之处,子凡俊美的耀眼,冷漠而疏离;葳仲凛五官平凡,一幅惯于克制的沉稳面孔。

葳仲凛旁边的中年美妇便是蔚夫人,年近五十,保养得当,如同三十岁的女人那般风华无限,韵味十足。子凡的外貌大约是遗传自母亲。另一侧沙发上坐着一个年亲女人,大概在三十岁左右,貌美成熟,衣着颇具品味,茹溪看出她身上穿的那件大衣,与自己穿的这套出自同一家顶级的时装设计公司。她不由得看向她的脸,竟有几分眼熟,仔细回想,上次文勤在法式餐厅上求婚,偶遇子凡,那位与他共进晚餐的女伴不就是她?

她的心脏被撞疼了一下,一路上好容易骨气的勇气瞬间化作乌有,调头 若不是子凡牵着她的手,险些就克制不住地调头往门外逃了干脆。

葳仲凛和蔚夫人以不同的目光打量着茹溪,牵着严肃,后者好奇;也许是茹溪除了漂亮以外,在没有其他的内容供他们审视的,蔚夫人先移开目光。泪光闪闪的向子凡说:“可算回来了,这会吃了大苦,我光是听到就担心害怕的 哭了,你是怎么听过来的呀?”

“妈,打电话时不都已经说了没是嘛。”他牵着茹溪到沙发上坐下,工人端了茶上来挡住了子凡望向父母的视线,他的头侧了侧,揽着着茹溪说, “幸好我及时去了,否则没人知道她受着什么样的虐待。”

蔚夫人眉峰微微聚拢,撇了眼茹溪。茹溪局促的低下头去,不叫人看到她的脸色。蔚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世上胆大包天的人真是不少。”说着,她看了眼丈夫,示意他说点儿什么。

葳仲凛揉揉下巴,,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架子端得十足了才慢悠悠说:“夏小姐,你尚在公司时.我做了个让大家都不大愉快的决定,现在--”他的话音威严的双眸里聚集了精光朝茹溪射去,“现在子凡救了你,就算是一笔勾销了吧。”'
茹溪的身子微微一抖,子凡察觉到了,便抓着她的手放到膝盖骨上轻搓,然后递给父亲一个责怪的眼神。蔚仲凛视若无睹的喝茶、把那双常年为公司事务殚精竭虑的眼睛隐藏凫凫的水雾之后。蔚夫人抿唇不语,会客厅里的空气像胶水凝固了一样。


一声轻笑逸出,茹溪抬头,那个年转女人眼角的笑容还未清退,她难堪得快要恼怒了,这个家里的空气简直叫她窒息,这儿的人和她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暖气仿佛只在他们的周围聚拢,她全身发冷,手指头更是冰冷得直哆嗦着。

这时门外又是进来一个年纪很轻的男人,端正清秀的脸孔,西装领带他穿得一丝不苟,头发梳的整洁得更是让人看了就想上前去揪一把,将他浑身身上下齐整的秩序打
乱一番。他带着端正的笑容走到女人旁边坐下,坐得规规矩矩了,才问:“怎么就见你一个人在笑?"

这个小插曲让茹溪暂时忘记了难堪,只盯着那个男人和女人,女人的两手已经挽住了男人的胳膊男,笑得偏头往他肩上一靠,茹溪的脸子混乱得跟浆糊似的。

“我笑什么?”或许是一本正经的眼睛都盯着他,女人也渐渐笑的没趣,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其实是没什么值得她笑得。她掩一掩嘴,换了副端庄的面孔,然而看起来很假,“其实呀没什么好笑的,不过客人不了解爸爸,所以有点紧张。”

茹溪不悦的咬咬唇,尽管低着头,她还是感觉到那张新鲜面孔也对他投来了注视,心里一阵烦躁。幸而子凡看出了他的克制,清理清嗓子跟女人道:“别太过分了。她现在没心情来猜你们的用意,你要 好心就直接了当的吧。”

“夏小姐你应该记得我吧”女人说,“那擦在西餐厅里别人给你下跪,你可是猛盯着我和子凡看的。”
茹溪这会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轻轻挣脱出子凡握着的手。子凡握住不放,气不过瞪了女人一眼,被她不甘示弱她蹬了回来,还振振有词的跟他说:“是你叫我直截了当的。”

“姐!”子凡是真得有些生气了。
茹溪却因为这满是怒气的声音而猛然抬头,压心里的巨石轰地一下全碎了,灰飞烟缭地弄不清状况

“行了行了我不逗了。”女人收住笑声跟茹溪正经的道“那天我刚回国,住那间酒店里,顺便让子凡陪我吃顿晚饭,谁知道你一离座子凡跟着就要去洗手间我等多久他都不回曰来,只好自己回房间了,哈哈对了,我是她养姐,这位--”她指着旁边的男人说,:“是我老公曲辉,你应该隋子凡叫他姐夫--”

“别听她瞎说,曲辉才27岁,.年纪比你还小,叫名字就行了。”子凡往后一靠,腿伸
得长长的,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用一副慵懒的神态来表示对夫妻两的蔑视。

时蔚夫人微微一笑,插嘴进来道:“说了多少遍,年纪再小也该叫姐夫。”她的声音在吵闹声中显得格外的温柔和蔼。
茹溪神色迷茫的望着她的脸,徒劳地想挣扎
出这团混乱的思绪,好像刚明白了点儿什么,又更糊涂了。

“夏小姐,我们一直担心子凡,见到他没事总算宽了心,也没来得及欢迎你来做客,请包涵。

意科之外的道歉让茹溪慌乱,又有些受宠若惊,她摆摆手,连说了几个没关系,蔚夫人不住地客套着道着歉,眼见着形式没完没了,”

蔚仲凛说道:“午饭还早,说说正事把,子凡刚回国不久,他的能力言限,夏小姐,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希望能尽快解决。

这家人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她心想,以前也见过文勤的父毋,她马上能从他们的神色和语气里感觉出来他们不喜欢她,然而现在没有很尖锐的言辞,也没有很热情的表示,这样不咸不淡的她心里完全没底。




他的同伴低头呵出口气,搓了搓没戴手套的手,“听说恶少进医院了,那之后就没见过这大门敞开过。”他朝同伴走近了些,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度,要告诉别人,还有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有个在政府工作的亲戚说,市长下了决心要拔这个瘤。”

“都烂成这样了,还拔得出来不?就算拔出来了,谁知道又会不会长出个新瘤来,咱们还不是照样受痛?"
“不管长不长新瘤,拔了旧的咱们总还才点儿盼头不是?
“唉,你说得对,一真要拔了,我炮送他上路。
“咔一一”男人压抑地笑出声,另一个也咧开嘴无声地大笑着。
他们越走越远远,身影渐渐模糊在清晨的薄雾中,留下一串仿佛生了锈的铃铛在微风里响起的暗哑笑声。
透过那重重层层深锁的门
张越杭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那上乘羊毛质地的西裤紧紧包裹着两条微颤的双腿,
他狂吸着猛烟,踱几步又坐回沙发上,拿起茶几上那几张纸再看了一遍,眼睛绝望的合上,板上,复睁开望着对面神色忧患的俊言和他多年的伙伴—那个穿着黑杰克的男人他的组织常年替张越杭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这些都是真的?”他问
男人把手上的护照和身份证给张越杭,指着照护照上的小照片说:“那天关的人的确是他,我查了他的身份,滨海市“新维康”票团的总经理,是老板葳仲凛独生子,蔚仲凛不但是优秀企业家还是省政协委员,我们惹到了惹不起的人。”

“新维康?我在国外时酒听说过,同学也有在这家公司工作的。”俊言抢着补充,脸上竞还隐隐有些兴奋,似乎他很为自己的见识多广而得意。”新维康有几万名员工,主要生产销售—”张越杭的是陷落在儿子的脸上,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那恶又无奈的神情仿佛只要一见到那无知的脸

就要忍不住地要骂一句:怎么会有这样的蠢材?
他把护照,身份证一样样地摔回茶几上,脸上的皱纹像是更深了些,如同一个苍老得濒临死 亡的人,无意识地低声喃喃:“到头了,一切都到头了。”

茹溪回到“新维康”的办公大楼,当初她很不名誉他被子凡撵走,如今她个又被子凡拖着手跨进来。阔大的办公区,并未如她想像中那样要面对一张张讥讽漠然的面孔。显然,子凡早就体贴地打点过了,一路走到子凡的办公室,只有少数几个短短的注视了他们几秒钟,便低头干活,连一个嫉护的眼神也设有。茹溪做了充足的心里准备,能这么平静地渡过,简直让她感到有些失望了。

茹溪最不想见的人是她。这个念头并没有盘踞在她的脑海



里多长时间,只是在是廊上碰到她的那一刹那,她对这场重逢自然而然地心生厌恶。
。恨一个人,甚至是厌恶一个人,那个人都需要在自己心里占有一定的份量,刻薄点说:于惠还不够格。
许久不见,他对衣着的品味似乎提无懈可击、干练明丽的印象--她如果对方是个对时尚触觉不太敏感的人的人。
茹溪一眼就眼出她是东施效颦,大概是在短时间内恶补了时尚杂志上明星模特的穿衣打扮风格,款式倒是符合,颜色和整体的搭配就让懂行的人见笑了,简而言之于惠想通过来改变自己,却是一个错误的尝试,她看起来不对劲极了。

显然,她虑伪阴险的性子也没有改造过。茹溪
看着那张热情过度的脸想着。如此,她也不妨耐助性子,同于惠不咸不淡的聊了两句,想寻个机会一走了之。
“你跟蔚总在一起了,那文勤呢,他一定很伤心吧? ”
不知怎的,茹溪限不合是以的想起了善良机敏,胆大仗义的许静,.忍不住地对于惠不耐地勾勾唇,若不是死里逃生的经历让她心怀感激,也因此有了一颗宽容厚道的心此刻他真会讥讽这个女人一两句,文勤身边的人轮也轮不到你。
她有资格这样刻薄,若不是于惠三番两次的将她的照片散布到网络上,张越杭怎么会找到她?她又何至于次次被逼得走投无路,甚至险些丧命于西江。而她那无辜可怜的奶奶也不会死--

霎时间她不能抑制的对于惠充满了恨意,问时,心底又冒出一个声音:该来的迟早会来。源于本性的善良慢慢占了上风,犹豫了一会她竞然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捻头—宽恕面前这个愚蠢的女人吧,她其实很可悲。
良久,她的手被人班住:子凡待她松开手后,指腹轻揉着那几道深深的印痕,沉着脸对于惠说:“于经理,麻烦你去一趟人事部,我想.一个心术不正、极力钻营的人不适合待在倡导宽容友爱的公司里。”话落,他把茹溪落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递给她,换了副低柔的嗓音说,“走吧,文勤刚刚给你打电话,说他回滨海了,约了我们见面。”
茄溪怜悯的看了脸色苍白的于惠一眼,同子凡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
她和子凡满以为会奋见到许静.到了约定的地 点,却见文勤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迷离恍惚的盯着面前的一杯咖啡。他们走近了文勤侧头露出一个微笑,眼睛却仿佛还看着某个很遥远的弛方,一时回不过来神。
他站起身主动握了子凡的手.像两个熟识的故人,拍了拍彼此的肩膀。子凡一坐下,茄溪就问文勤:“许静呢?许静为什么没来?"

文勤没应,过了一分钟,他有抬起一双略微失神又自责的眼晴,“她说暂时不来。”
茹溪隐隐有猜到了原因,没有追问下去。三人喝着茶,文勤与他们说起了小李和赵检的情况,那天他们回到西江不久,便有人来探问,赵检和小李一口咬定在同学家(许静)家里打牌,也就顺利地蒙混过去了。他又说到许静那天找他俩帮忙营救茹溪的经过,言辞间自然地流需出一抹自豪.随后又是一副很失意的样子。
“你是怎么认积这一个聪明的女孩子的?”茹溪笑着问。
“当初你失踪后--你的养父来找你”我听说你是西江人,就想去那里打听你的过去,说到这里他不大自然地看了子凡一眼,而子凡也想起来,茹溪失踪的那段时间
正好是他跟去了海边别墅。两人为有悠避讳,子凡索性留给他们一个叙旧的地方大方地坐到另一桌去。
“我们在酒吧里认识的,起初我当她是个不正经的女孩子,就带她回酒店了。仿佛是为了极力否定当初那此荒谬的想法,“她正好跟你是校友,说了些你的事我请她帮忙打听你爷爷奶奶的住处,虽然当时没报什么希望,,可是她很热心的帮了忙,帮了我许多。
“她帮你是因为喜欢你吧
“我想也许是一见钟情吧,虽然我想不通像许静那样优秀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喜欢
上我--”他说着脸上也散发出明糟糕的是,“我现在还不能给她承诺,因为还没有忘记你。”
他蓦然抬头的瞬间眼里印着深深的痛楚。茹溪的心口猛然被壮疼,茫然不知所措得望着他,“文勤”
“呵--”他苦涩的干笑一声,”这样说并不是我还坏着某种期望,也不是要让你内疚为难。我是为了许静。如果一开始遇到的是她,不用怀疑,我爱她会像爱你一样深。”
茹溪不忍看他那样失魂落魄的神态,在她犹疑的握住文勤的手后,心
里依然没有停止自责。
“其实许静的性格跟你很近,我分不清是移情作用,还走发自内心地喜欢。她的一颦一笑都令我想到你,有时候甚至会把你们搞混。我想,我若要毫不含糊的爱她,就必须要有一个单独的空间来彻底忘却对你得感情。彻底的忘记--”他重复了一逸,无助得看着茹溪,似想从她脸上找出他要抓住的东西,“你不会怪我吧?"
“不,不会的。”茹溪轻轻摇头,“我现在很幸福。”
文勤把目光落在邻桌的子凡身上,“我知道,”他缓缓抽出被茹溪握着的手,每缩回一寸他的神情就多了一份留恋。,“这是我给不了你的所以我不再期待了。”
但我们是永久的朋友,你在我心里跟子凡是同等重要的。”茹溪说。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错过自己的幸福。

下午的阳光犹她金色的瀑布,流到城里的街巷里。他们在巷口分别,文勤眸子在璀璨的阳光下含着真诚的祝福,沉静的回首微笑。
决定放弃一段感情的时候,他己经明白,唯有放手让爱的人获得幸福,才会在往后的某一天里,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茹溪和子凡没有回公司,他们决定去看看对珍梅,没有通电话,就直接去了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公司。她现在很喜欢这种充满了未知的感觉,去的路上,她和子凡说起自己的猜测:“也许那写间写字楼已经换主人了,珍梅 要真这么没用,那我的眼光也太差劲了。”一会儿她又说,“会不会她拉到好几个大客户,我一去就变成百万富翁了。”
隔着玻璃门,茹溪看到前台小姐已经换了一副陌生的面孔,她的喉咙一紧,害怕的心怦怦直跳,一旁的子凡拍了拍她 的肩,指着前台小姐头顶上方的公司LOGO打趣说:看来,你成百万富翁的可能性又多了一点”
他们推门进去,茹溪正要让前台小姐通报,旁边响起一个迟疑的、不大确定的声音:“茹溪姐--
她方抬起眼眸,还未转身就被结结实实的抱住,珍梅的手箍着她的脖子激助她叫着:“真的是茹溪姐,你终于回来了。”
茹溪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安心的怀抱,那是她送给珍梅的一瓶法国名牌香水,仿佛回到了一个安心的怀抱,她全身放松将下巴搁到真没的肩上。
“嗯,我回来了”
在内间办公的员工这时都聚拢到了门口。珍梅松开茹溪仍抑制不住兴奋地跟前台小姐和员工说:“我们的老板回来了。”
有几个佬员工上前围住茹溪,七嘴八舌地问候。珍梅拨开他们,拉着茹溪便往里间跑,她等不及了要知道茹溪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有公司的一大堆的事要向她报告。茹溪却顿住步子,把丢在身后的子凡拽上前,跟珍梅介绍道:“等等,别忘了还有个人--我男朋友。”
珍梅看到那个仿佛所有光华都聚集一身的男人,他微翘起唇角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炫目,那双漂亮的眼晴却泛着月光一报清冷的光芒。真是个英俊又奇怪的男人,明明就站得那么近,却让人觉得冷漠又遥不可及。
也许,没有哪个女人会对这样一个男人存有非份之想,显然,他就像那种画报上的男人,倾注再多的爱慕也得不到回应。
珍梅赧然一笑,“你好!真实没想到,你跟茹溪以前的男朋友差距好大,当然是他比不上你。”
她的话让子凡嘴角的笑容扩大,珍梅更羞惭了,茹溪则是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她拍拍珍梅的肩,“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公司的情况怎么样了?”茹溪到了里间 ,喝着文员倒来的茶问。
“销售额逐月稳定地增长,由于你当初联系的供应商价格低,又发展了一些新的客户。”
“很厉害呀。”茹溪真心地夸赞道。
“那也是你当初给了我机会,何况,我没有做什么,倒是李先生帮了我不少忙,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李先性,说的是李文翔吧,她可不会忘记那段同李文翔周旋的日子。以她对李文翔的了解,除了利益以外,另一个让他热忱助人的动力就是色了。难道当初李文翔没有从她这里捞到好处,就掉转头找珍梅了。

她也相信是另一个可能,李文翔再没有见过她,甚至是下落不明,适逢珍梅接替了她的工柞,长期相处,滋生出感情也是正常的。

她原想跟珍梅问个清楚,给些合适的劝导和建议,转而又想,这些事都是需要珍梅自已去经历的,她有那样的过去,心恐怕也坚硬得很.受伤的未必是她,再则她要适应新的注活,就得学着如何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也别总是顾着工作,你这个年纪,有合适的男孩子也该考虑一下了。”她说完轻轻地嘘了口气,仿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或许她想用一个唠叨的毋亲对女儿的形式,表达她对珍梅的关心
.
珍梅听了她的话.绞着两根手指头,把头把头垂得更低,她听着自己麻木而沉重的呼吸声,唇动了几下,像是要说出什么难言之隐一样,然而,最终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大概没有哪个男人会接受我的过去。”

子凡一直听她们说,这会儿屋里突然静默下来,静得仿佛窗外阳光的流动都有了声音,撇到茹溪一副找不出合适的话劝解为难的样子,他想起来的路上,茹溪与他说起有关珍梅的的那些事,还有下车前她的那句:她要得到幸福简直太难了,可是,我依然希望她可以。

“你要让别人按受什么?”他问,“如果是你现在的样子,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按受。关键是你自己能否忘记那段过去,若是连你自己都不能,那么你永远都是过去的那个人,也不要期望什么了。"
珍梅的眼里闪动着疑惑受伤的目光。茹溪忙搂着她的肩说:“他说的没错,你现在是这家公司的管理人员,只要有足够的自信,付出更多的努力后,你还会变成另一个人,无怜你以后遇到哪个男人,他参与的是你的未来。”
聪明的男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既然无法穿越时间,把她从污污不堪的世界里解脱出来,便只能释怀。虽然这样想没错,然而,珍梅有没有那种运气碰到这样一个好男人呢?
茹溪觉得,子凡的建认才是最现实的,彻底隐瞒那段过去,谎话说得多了也变成了真的了,如果连珍梅都以为那些岁月是虚幻的,别人更加不会怀疑了。
子凡照样给她们留了个说私话的空间。在珍梅的追问下,茹溪随意聊起了子凡的背景,还有昨天他们去看的电影,子凡很绅士的 替她拿着爆米花和大衣,出电影院
,又体贴他为她披上大衣,她说子凡照顾她简直无微不至,她相信世上再没才哪个男人比子凡更完美的--她叙述的时候免不了有些夸张,偶尔也会心虚地想:我这
是跟她在炫耀吗?随后又立刻否决:不,不是这样,只是我太幸福了,这种幸福已行超出了我的预期,所以不得不将幸福夸大,听着的人才会体会得更准确些。
她原本只想说两三件事就打住了,觑见真没的神情仿佛很为她开心,她便管不住自已那张源源不断往外倾吐的嘴,子凡的优点似乎到明天也说不完似的。
她也并不是要每个人能体会她内心的喜悦,就如同品酒气味最浓烈的往往是你端起酒杯送往唇边的那一刹那;而幸福,却是你还在期待却已触手可及的时候。
以往的她像一只被关在屋里的蜜蜂,一鼓作气地朝着花草摇曳、阳光明媚的地方飞去,每次却都是撞在玻璃窗上,现在,那扇窗户打开了,她即将飞出去,到那片被阳光照耀的花丛中去了。
与泽秋见面的那天早上,子凡接到从上海传来的好消息张越杭家的小保姆先一步被警方找到,已经在当日被带回西江录口供。
“比我想像中的顺利多了”泽秋欣慰的说,“我还在寻找新一轮的证据,为然留
下的那些资科不能证明张越杭雇凶杀人,'
“能找到吗?”茹溪问。
“难!”泽秋深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二十年了,当年的目击者不好找,车祸肇事者也早就被送到国外。不过、再难我也要找出来--’”他的鼻尖忽然一件刺痛,红红的眼圈儿里模糊了一层水光,哽咽了一下。他的声音更有力,仿佛每一下都敲到了实处,“我对不起为然,这么多年了,他冤死这么多年了… … ”
“林叔--”茹溪拍拍他的手背,“不能怪你,他们的势力太大了,而你手上也没有证据,所以,你别自责了。
泽秋敛住自己失态的情绪,把脸别开,牙齿咬了两下唇,慢吞吞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差点忘了,房子我没卖,现在看来,有你男朋友一家介入,也不需
要花到什么钱,钥匙你拿回去吧。”
手里的钥匙很冰冷茹浮握住,钥匙尖儿戮着手心的疼仿佛能提醒她,是真实的,一切都结束了。
“茹溪!”
“嗯?”
泽秋的视线落到邻座那个喝着咖啡的身影上,他优雅的的神态没有丝毫不耐,一个小时,他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偶尔看看这里,看到茹溪说着愉快的说着话,他便过头去,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前二十年吃的苦老天会在后半生加倍补偿你:
茹溪很自然的看了子凡一眼,子凡也恰好回过头米,交融乡」一块儿,.柔和而泌叹劲空问.
淡金色的阳光在周围缓缓流动,他们的目光交融到一块,柔和而温暖的空间不能再多出一个人。
张俊言和张越杭拘捕归案,两天后,警察到张越杭供出的郊外坟场挖出了茹溪奶奶的尸体。与此同时,当年西江市卷烟厂国有资产流失案也在审理当中。



茹溪和子凡回到西江,奶奶的尸体被火化后理葬在爷爷的墓地旁边。茹溪在爷爷奶奶坟前默默的跪了很久,待她站起来时,两腿因发麻险些又坐回地上,子凡眼疾病手快的扶住她。茹溪伏在他的肩土、紧要的牙根直打着颤,两行透亮的眼泪疯狂涌出。
紧紧拥抱着她,子凡把一枚戒稍悄悄地套走她的左手的食指上,然后握紧那只冰凉的手,“让我照顾你!"
山头冷冽的的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清了.一缕罕见的阳光从山的那头照射过来,静静的照耀着寂静的矮松,茹溪微眯着含泪的眼,看着指间那晶莹透明的光芒,轻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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