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
（一）
沈晨的遗书。
“ 致所有看到这封遗书的人：
首先我想说一声，请不要为我的事而感到遗憾。做出这个选择，其实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当然我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这个对不起是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父母说的，也是对曾经关心过我的朋友和亲人说的，但是对你们说对不起，不是因为我的这个选择，而是因为可能我的死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会给你们带来很多烦恼，不安甚至不适，我在此真诚的说一句抱歉。
陆离，很抱歉，想来想去，我在这个世界上能最后麻烦的人，也就是你了。我身后的事需要你帮我处理，手续可能还比较麻烦。我在公司的办公室里留好了你可能会需要的所有文件，如果还有遗漏之处，你也不得不自己处理了，谢谢。思晨，我知道你很爱妈妈，妈妈想让你知道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要快乐的活下去，你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生命的延续，当然不要延续我生命的失败，我希望你从妈妈的失败中吸取教训能够快乐的生活。我想告诉你的是妈妈真的试过了，可是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尝试之后，我还是只能选择逃避，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无休止的痛苦了。我想你们都能理解，有的时候死是一种解脱，我希望我的死亡，不要给你们带来太大的影响或者牵连，我自己很清楚，我的抑郁症是很严重的，所以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绝望。我来到这个人世间也快四十年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大梦一场，我死了就一定会彻底的解脱，我会变成一个我希望的样子再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抑郁症，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这种身体上心理上受的折磨真的是难以忍受的，我表面上的一切都是伪装，现在，我伪装够了，我没有力气再装下去了。我一直告诉我自己，不管怎么样，我身上还有那么多的责任，我是母亲，是女儿，是一个公司的领导者，我一直在硬撑着坚强，我做什么都是不随意的，我总是希望我能做到最好，可是事实上我就是一个不能够给大家带来快乐的人，我不仅不能给大家带来快乐，反而带来的都是痛苦。
沈曦，我亲爱的弟弟，从小到大我们似乎并不是那么亲近，也许是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在一起成长的而产生这种疏离，可是我想告诉你姐姐心里非常非常的爱你非常非常的惦记你。现在你也成家立业了，姐姐也放心了，我很抱歉，将来照顾父亲的责任都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我更抱歉的是，如果不是我，妈妈现在还会在你的生活里，你还没有孩子，妈妈也没有机会看到他最亲爱的儿子给他生的孙子或孙女，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真的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飞宇，关心，明亮，我最亲爱的朋友们，在这个世界上我能说知心话的人，也就是你们几个了，我很抱歉，这些年来我一直用冷漠对待你们对我的关心。我实际上非常感谢你们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多么希望能够做到像你们告诉我的那样振作起来快乐的生活下去，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太累了，我希望你们懂我，我真的不是轻视自己的生命，我是实在是感受不到一点希望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我们以前讨论过这个话题，对于一个绝症的病人，我们都同意安乐死是最好的选择。我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你们能够了解我生不如死，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很抱歉生前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死后可能还是要麻烦你们，我只有思晨这一个孩子，请你们帮我照料他，我在这里鞠躬，谢谢大家了。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我坚决决定将儿子送出国外的原因，有他在，我总是没有办法执行我自己的计划。飞宇，我知道你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忙，可是我还是要拜托你家里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帮我照料一下思晨，虽然他已经十四岁了，可是在国外生活，他一定还有很多需要帮助的地方。大恩不言谢，我会在天堂保佑你们的，希望来世我们还能做朋友。关心，明亮，我特别感谢你们带我去看医生，但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是这种精神的癌症真的是一个耗时耗财的事情，而且我完全不能够信任医生。责任和道理，我也都明白，但是我的心情完全不受控制，我时刻都感觉到绝望和无力，这种不管怎么挣扎，都会越来越深的陷入黑暗的痛苦，实在是不能再让我忍受了。我想告诉你们，我试过了，但是真的不行，请你们理解我的挣扎和无奈。
爸爸，自从妈妈出事以来你一直不肯跟我说话，女儿在这里给您跪下了，我在心里说了一千次一万次，对不起，可是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我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妈妈再带回来了，我就是个混蛋，我就是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冤家。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就是一个罪人。我把自己的生活搞成一团乱麻，我宁愿这都是梦一场，也许这真的是梦，我来到这世界上走一趟，该得到的得到了，该失去的都是我命里注定的。我对这个世界早已丧失了兴趣，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因为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我厌恶自己，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在世界上消失，省得祸害人间，我活着是没有意义的，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快乐，所以我现在决定自己把自己取消了，我知道这样做可能还是会多多少少对身边的人带来很多影响，但是我真的走不下去了，我太累了。
陆离，原谅我，但是这样做对我来说是最容易的一种解脱，希望你能理解。不理解也没有关系。我谢谢你在最关键的时候回来帮我。我不后悔我们曾经有过的婚姻，更要感谢你给我带来了思晨这个儿子。你的人生还很长，希望你的下一个婚姻找到一个能给你带来快乐的女人。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我相信你会好好对待思晨的，别告诉他关于我的事，就告诉他我是因病医治无效而死亡的。等他长大成人以后再给他看我的这封信吧。
对不起，爱我的人和我爱过的人，再见了，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我希望你们都能见到一个新的沈晨”。
二零一四年的八月是一个很繁忙的月份，首先沈晨和陆离将陆思晨送到了美国做了小留学生。杜飞宇为此倾注了很大的心血帮他们做准备，最后陆离和思晨选定了思晨最心仪的学校，是一个全日制的住宿学校，价钱虽然贵了一些，但是，经济上他们完全能够承担，再加上杜飞宇亲自和学校的招生办公室进行了长谈，她认为这个在东海岸的学校还是很值得一去的。华人不是那么多，所以不会像某些美国学校一样变成了中国有钱的小留学生的聚集点，杜飞宇也检查了学校里的课程设置，和思晨也进行了商谈。思晨看到后很高兴，因为他一直很喜欢打棒球，而这个学校的棒球队还是挺有名的。所以八月初的时候，陆思晨高高兴兴的辞别了父母飞到美国开始了他小留学生的生涯。
沈晨在儿子整个学校申请的过程中一直表现的非常好，她有条有理的处理了很多各方各面的文件，也按时吃饭睡觉服药，陆离甚至一度以为沈晨的精神状态已经大有好转了。自从沈晨母亲出事以后，沈晨的父亲也一直拒绝见到沈晨，但是老头过生日的时候沈晨买了很多礼物陆离都给带了过去，沈晨的弟弟 - 沈曦也都代为接受了。沈曦告诉陆离他也一直在做老头的思想工作，不管怎么说，各方面情况看着还是都在好转之中。沈晨也回到公司开始正常的工作了，虽然很明显的是她的体力常常跟不上，可是在公司的一些运营上陆离并没有看出太大的问题。沈晨甚至又开始去看心理医生了，还是原来关心和明亮推荐给她的那个医生。医生每个月的心理报告也显示沈晨似乎有一些好转，可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沈晨在家里吞食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药。
那一天也好巧陆离在公司上班，早上起床的时候沈晨告诉陆离她身体不舒服就不去公司了。陆离说好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她脸上的神情，当时沈晨看着非常正常，丝毫没有悲切或者古怪的神情，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像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静静的坐在窗前看书，陆离也就离开了。后来还是思晨给父亲打个电话，当时陆离一看手表已经是美国的半夜了，他有些责备思晨为什么还不睡觉，是不是又打电脑游戏了。思晨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失眠了，陆离还笑着说你才多大就失眠？失眠好啊，赶紧看看书，前几天你不是还说英语的课本看得很困难呢，现在正好学习。父子俩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思晨问陆离妈妈最近怎么样，陆离说感觉还不错，但是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在家。思晨说他给妈妈打电话了，可是妈妈一直没有接。陆离不知道为什么心就咯噔了一下，他迅速地问思晨是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思晨也有些紧张起来，他说大概是一个小时以前。陆离当时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匆匆地放下了电话就赶回家里.....也许这就是命运,上天不允许沈晨离开。
沈晨被抢救过来以后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陆离，她疲惫地伸出手摸了摸陆离的脸，“我还活着”？ 她疑惑地问陆离。
陆离紧紧地将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沈晨，你怎么能这样做傻事？”
沈晨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你没有告诉陆思晨吧”。
陆离摇了摇头，“沈晨，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沈晨静静的看着涕泪横流的陆离，她的脸上虽然是一片平静，但是眼睛也湿了。
关心和明亮，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这种情况下大家也什么都不敢说，因为对重度的抑郁症患者来说别人说的什么都可能又会引起他们情绪很大的波动，面对两个朋友，沈晨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还是明亮忍不住，她哭着说：“沈晨，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别忘了，你还是妈妈。思晨这么小，刚去美国，你怎么忍得下心”？
沈晨闭上眼睛将头转了过去，但是两行泪水清清楚楚地流下了她的脸颊。医生向明亮摇了摇头，出了病房，医生叮嘱陆离，关心和明亮，告诉他们不要再给沈晨任何的刺激了。她这种情况需要转到特护病房和心理医生进行配合治疗，同时，家属还要密切关注病人的一切情况，因为沈晨这种情况很可能会再次轻生。陆离将沈晨的遗书递给了明亮和关心，大家都看了后沉默了。
沈晨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在药物的治疗下，她的身体状态似乎好了一些。她一直很平静，也很沉默。医生说，这就意味着她的心理并没有什么好转，大家商量这件事情是不是需要让沈晨的父亲知道，但是老人的身体不好，所以大家也不敢太轻举妄动，最后还是陆离跟沈晨的弟弟通的电话，沈晨弟弟关键时刻还是起到了一个儿子应该起的作用。在一个清晨温暖的晨曦中，沈晨的父亲出现在沈晨的病床前，他一手拉住病床上的女儿一手拉住身边的儿子，老泪纵横。沈晨在记忆里自己和父亲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
父亲看着沈晨，“女儿，怎么可以这样做，我已经失去你的母亲了，你还要让我失去你。你干脆拿刀杀死我算了”。
沈晨从来没有敢想过自己在父亲的心里有这么重要的位置，她默默的看着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哽咽着：“沈晨，我知道你一直很为母亲的死内疚，但是怎么是你的错呢？你母亲是心脏病猝死，说实在的，我是老党员，我不应该这样说，但是这就是命，她的命数到了.....去欧洲也好去美国也好在家也好,到了那个点儿她的命数就到了。如果爸爸说过的一些话让你这么难过的话，我抱歉，但是沈晨，你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样做，你不考虑你的老父亲，还得考虑你的儿子，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够把他一个人留在世界上，而且你让一个儿子知道他的母亲是自杀的这种打击对他来说是一生都承受不了的。沈晨，你不应该这样做，爸爸一直以来不知道你的身体情况这么糟糕，这次陆离也跟我说了，我对这些也不太懂，但是我想告诉你，你是军人的后代，你不应该这样软弱的面对困难，你怎么能够退缩成这个样子？别做一个懦夫，沈晨，你妈和我一辈子都堂堂正正的，面对困难从来没有打退堂鼓的时候，你也应该这样。”
沈晨看着爸爸，脸上的表情开始起了变化，终于她嚎啕大哭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眼泪了......站在一边的陆离和医生眼睛也湿润了。两个星期后陆离把沈晨从医院接回了家。沈晨的父亲和弟弟都在家里等她。沈晨怔怔的看着他们，弟弟告诉她父亲打算搬到她家来住。爸爸说：“反正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沈晨你别嫌我烦。我来了一个是照料你，还有一个我也需要你们的照料，你看沈曦工作这么忙，他自己也有家有业的，我也不能老让他跟我住在一起。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我们沈家的孙子？”
沈晨看着爸爸和弟弟，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微笑了。
（二）
二零一四年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一转眼冬天来了。最最难得的是二零一四年的十二月喜事连连，首先是杜飞与父母结婚四十周年，杜飞宇放了寒假之后，就带着凯尔凯思和肚子一起赶回来北京。这是杜飞宇结婚以后第一次在冬天回北京，也是第一次几个朋友在毕业后能一起在十二月见面。同时沈晨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治疗之后，身体和精神都明显的有了好转。思晨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消息，但是爸爸还是告诉了她妈妈住院的事，所以一放寒假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回中国来了。关心的兽医院又一次被评上了年度明星兽医院，她和理想捐助的孤儿院也开始正式动工了。关心父亲的身体也大大的好转了。几个朋友毕业以来很难得的能够这样团聚，大家都高兴得了不得，一场接着一场的聚会，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光。
第一次聚会，是杜飞宇和肚子请客，飞宇的父母看到昔日的几个小姑娘，现在拖儿带女事业有成，身边的老公虽然都有发福的趋向，每个人也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是看起来大体还都是不错的。飞宇妈妈感慨地说：“这时间是什么，一眨眼你们都从小姑娘变成中年妇女了。”
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明亮说：“阿姨您这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呀，现在叫中年少女。”
飞宇妈妈点点头，“你们一路走来，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遇到的一些困难，可是看到你们都能够很好的解决，阿姨真是为你们骄傲。你们长大了，我们变老了。我尽量的学习，可是我知道我的思想还是越来越僵化，原来是我引导我的女儿，现在是我的女儿领导我前进。你看这些微博微信要不是杜飞宇教我，我就真的落后于时代了。现在不会这些东西哪儿行啊，我们过去想也不敢想，现在真的世界大同了，不管你们走到哪里，都这么方便就能够沟通上。”
凯尔在旁边接口，“姥姥我也教你怎么用电脑呀。”
杜飞宇的妈妈高兴地笑着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凯尔的脑袋，“对，姥姥都忘了我们这儿有个小电脑专家了。“
凯尔很明显的对电脑特别有兴趣，小小年纪对电脑的很多东西都操作的非常熟练。杜飞宇很感谢医生的推荐，凯尔的情况决定了他的视觉学习能力要比听觉学习能力强很多，肚子和杜飞宇正确的引导了他的这点，使他在电脑上有了正面的发展而不是像许多其他孩子那样沉迷于电脑游戏中。飞宇曾经开玩笑的对肚子说：”看来你的儿子快要继承你的衣钵了。” 凯思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小天使，漂亮聪明嘴还甜，所以在聚会上，大家都爱她爱得不得了，凯思给明亮的两个女儿带回来很多小玩具，到底还是小女孩知道小女孩的心理，丹青和丹华立刻就迷上了这个小姐姐，三个人凑在一起玩个没完没了，看着这和乐融融的景象，大人们的心里也非常喜悦。关心望着和孩子们坐在一起的理想，心里很酸楚。理想和孩子们在一起时脸上的那种光辉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她的心里很难过。她不想要孩子的决心又有些动摇了，她打算年后再去看看医生。
十二月的每个周末对明亮和老蔡都是那么忙碌。参加完了杜飞宇父母四十周年的纪念，接着是四个好朋友的聚会，接着大家又参加了关心第二个兽医院的开幕仪式。关心的第二个兽医院就建在了自己父母大学附近，一个是更方便的能够看到自己的父亲；第二个是确实现在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学校园里有很多退休的老教授都养小狗小猫。大家都是看着关心长大的，所以关心的兽医院刚开张，就已经忙碌的安排不过来了。送走飞宇一家后，二零一四年的最后一场聚会是老蔡的家宴，庆祝老蔡母亲六十大寿。老蔡母亲在这几个朋友的父母当中，算是年轻的了，二十出头就结了婚，接着就有了老蔡，所以大家都很羡慕老蔡说，老蔡这把年纪了，母亲还这么年轻，身体还这么硬朗。老蔡的母亲在家宴上觉得人生真是达到了圆满的顶峰。左手抱着大孙子右手搂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孙女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尤其是孩子们按着老礼儿给奶奶磕头祝奶奶万事如意的时候，老太太觉得人生太圆满了，还有就是这次明亮的父母也来参加了老蔡母亲的寿宴，还按着老北京礼节带了很丰厚的礼物。这么多年，两家的走动并不是太多，但是彼此也都明白双方都做了很大的努力，所以这次对明亮父母的出现老蔡的母亲还是很感激的。
寿宴上一片喜气洋洋，其中的一个小故事是老蔡的母亲就如以往一样，一得意就容易办错事儿。老蔡的母亲给老蔡弟弟的儿子打了一个小金锁片，原因是老蔡母亲一直带着一副最传统的小金耳环，是两个小金环，这大孙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奶奶的耳环特别喜欢。每次奶奶一把他抱在怀里他就会用小手去摸奶奶的耳环，摸着摸着就睡着了。于是老蔡母亲一狠心一咬牙就把祖传的一个金手镯拿了出来，重新给孩子打了一小金锁片，这大孙子肯定是金命，一定得戴金。这孩子一直是老蔡母亲亲手带的，特别有感情，所以打金锁片的时候老蔡妈也没有想那么多。当时老蔡的父亲还提了一句，“三个孩子呢，你就给一个孩子礼物好像不太好。” 老蔡母亲说都有都有，老蔡父亲也就没再问了。
哪知道在寿宴上孩子们给奶奶磕完头以后，老太太拿出来的就是一个金锁片。她给了大孙子之后又给两个小孙女儿一人一个小银手链。老蔡的父亲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看着兴高采烈的妻子也不好说什么。老蔡的弟媳妇儿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说：“妈呀，太让你破费了。一个小孩子你给他这个会弄丢的，到时多可惜”。同时，她侧头看了看丹青丹华手上戴的银手链，没敢再说什么。老蔡心里暗暗叫不好，希望这件事情赶紧就打过去，所以忙着给几个老人敬酒。偏偏丹青就说了一句：“弟弟的和我的不一样。我喜欢弟弟的。”
这时候明亮走了过来，老蔡的妈这会儿才有点反应过来，真怕这个儿媳妇儿会说出什么，同时自己也责怪自己考虑的太不周全。没想到明亮笑盈盈地把丹青抱在怀里，“我好喜欢丹青的小手链呀，你有没有谢谢奶奶这么漂亮的礼物，妈妈都想要一个”。
“可是我更喜欢弟弟的礼物。” 丹青嘟着嘴说，“为什么弟弟的礼物比我的好看？”
明亮笑了起来，“我也喜欢，可是你知道吗？那是男孩子的东西呀，女孩子要带女孩子的东西，你看你的手链上面还有一个小花呢。你忘了飞宇阿姨家的凯思姐姐上次就告诉你在美国，男孩子的玩具和女孩子的玩具，男孩子穿的衣服和女孩子的衣服都不一样的，连男孩子盖的小毯子和女孩子的小毯子都不一样哦，凯尔和凯思用的叉子和盘子都是不一样的。”
丹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她想起来了，上一回一起吃饭的时候，妈妈送给凯尔和凯思两个玩具，凯思的是一只粉红色的小猫戴个黄色蝴蝶结，凯尔的是一只黄色的小老虎戴个粉红色蝴蝶结，本来在中国小猫就是小女孩的玩具，小老虎就更趋向于是男孩的玩具。可是因为小老虎身上有一个粉色蝴蝶结，凯尔就坚决说它是女孩子的玩具，凯思也同意。后来飞宇阿姨好像也是对妈妈说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玩具是不一样的。“对，对，我是女孩子，我和妹妹应该跟弟弟不一样。” 丹青大声宣布，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生日宴会结束以后，老蔡和明亮送公公和婆婆回家。婆婆在车上有些担心，她先是感谢明亮和老蔡给她办了这么好的宴会，也因为是有点内疚，老太太夸张的说：“这么好的儿媳妇，我们老蔡家真的是哪辈子修来的。老头子，我这辈子真的是知足了，现在闭眼我都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明亮没有说话，老太太就接着说：“明亮，真不是妈偏心，这老话都是说男金女银，女孩子戴银的对身体好，排毒。”
明亮在肚子里暗笑了一下，“妈呀，你可真会编，我怎么没听过这样的老话呀？”
但是现在的明亮，可是今非昔比了，她微笑着，“可不是，我知道，而且妈你知道不，其实我就喜欢银白色，你看我从来都不戴金的。”
老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是很快又憋住了，老蔡心想：那是，媳妇儿从来都只戴白金和钻石。但是他打心眼里还是感激明亮的，觉得她越来越成熟懂事了，就像她自己说的，跟老人较什么真呢。
下车的时候婆婆又说了一遍，“明亮，这些年你给妈花这么多钱买东西，妈心里都有数。真不是我偏心啊，其实我也特别想带丹青丹华，但是我知道你们有科学育儿法，你妈还是医生。进宝弟弟呢，没你们俩独立，老婆呢也不是北京人，所以我们才帮他们带孩子.....但是你们让我带我也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也知道的，对吧？”
明亮说：“当然知道，谢谢妈，但是丹青马上就上国际学校了，丹华呢，我们还是让带丹青的保姆带着，这么多年都处出感情来了，您老人家忙碌了一辈子现在也别把自己搞得太忙，带一个孩子就够了，您的心意我都知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老头老太高兴的下了车，老蔡父亲说了一句：“进宝还真挺有福气的。”
车里，老蔡再也忍不住了，“媳妇儿，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你了，这销售总监不是白当的，真的是什么人都能让你哄高兴了。”
“那是，” 明亮瞥他一眼，“少废话，开车去我家。你记着我的好哦，今天我爸我妈可是自己打车回去的，也跟你们家人热闹一天了，咱们今天回我妈那儿，明天早上起来带我们家老头老太到远郊走走吧。”
老蔡高兴的说：“媳妇儿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没二话，绝对全心全意。”
明亮嘘了他一声，“轻点，孩子们都睡了。”
老蔡回头望了望在车后车座里熟睡的孩子们，又望了望身边的明亮，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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