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而悟 （2000年）

二零零零年

 

新年的这一天是晴朗的一天，北京的天空难得是湛蓝的。理想和关心一大早就从学校出发坐上了去关心家的公共汽车。理想还是有些紧张的，在车上，他不停的问关心他的仪表是不是适合温馨父母的口味，见了她的父母后他该注意些什么？关心安安静的笑了一下，“理想，我爸爸妈妈都是非常容易交往的人，你就放心吧”。理想也微笑了，“我知道，能够教育出你这么好的女儿，父母一定都是好人”！关心撒娇的笑了笑，“那当然”。

很快，公共汽车在关心父母做教授的大学门前停了下来。关心和党理想一路向关心家走去，关心的妈妈是这座大学教古典文学的教授，关心的爸爸是教化学的教授。关心曾经好奇地问父母，一个理工男和一个文科女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的父亲幽默的说，也许这就是化学反应吧！关心是独女，在学校出生，在学校长大，身上明显的带着校园气息。关心还没有敲门的时候，妈妈就已经打开了门，她笑着过来拥抱关心：“宝贝儿，你可是回来了，我一直在阳台上看着呢。” 说着又热情的将手伸向了党理想，“理想吧，快进来。”

关心妈妈和关心一样有着让人安心的笑容，理想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减少了不少。无独有偶的是，在关心的推荐下，党理想带给关心父母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一束花。而且，是关心爸爸妈妈最喜欢的马蹄莲。关心的母亲接过理想手里的花，向女儿看了一眼，心里想这肯定是关心的主意，不过难得孩子们会用心的选择礼物。

一阵寒暄之后，大家都在客厅坐了下来。理想这才注意到，客厅的沙发上大大的小小，盘踞着三只猫。安心坐了下来，三只猫都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围绕在她的腿边，安心轻轻的抚摸着它们一边对理想解释道，“这是米大米小和小麦。大米已经14周岁了。可以说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呢”。可以看得出来，关心整个家庭氛围是那么温馨和谐。关心的爸爸叫了一声，一只黄色的小狗，不知从哪个方向冲了进来，对着安心摇头摆尾，几只猫也是习以为常和平相处的样子。关心的爸爸笑眯眯的对理想说，“你不怕小动物吧”？理想也轻松的说：“不怕，我很爱小动物呢”。关心的爸爸说：“那就好！我们家关心就喜欢小动物，说实在的，要不是她的文科实在是比理工科强很多的话，我看，她肯定是想去当兽医的。”

关心撒娇的吐吐舌头，“对呀，可惜我的生物和化学学的都不够好。”

接着，关心的父亲又问了党理想的专业，虽然他是学化工的，可是某些方面和党理想的医学院还是有一些共同的话题可以谈的，谈话的过程中，关心的妈妈进进出出，一会儿去厨房看看正在炉灶上炖的肉，一会儿要回来加入他们的谈话，关心的三只猫和狗也安静的盘踞在家人的脚下。党理想心中突然涌起股暖流，他暗暗的想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家。

关心的父母并没有像所有第一次见到自己孩子未来那一半的父母一样询问党理想的家庭情况，理想肯定这是因为关心是跟他的父母提前打了招呼，所以他们不愿意触动这方面的话题。

他想了想，主动的将话题引到了这方面，“叔叔阿姨，你们的家庭气氛真温馨”。关心的妈妈把眼睛睁大了，看一下他。理想接着说，“我不知道，关心有没有跟你们提过？我从小是在儿童村长大的。”

关心的父母很有礼节的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继续追问。

理想接着说：“我是在婴儿的时候就被遗弃的。据说发现我的时候，只有一张纸条写着我出生的年月日。我当时是被遗弃在一个垃圾箱旁边，可能我的父母，根本也不在意我会不会在寒冷的冬天死去”。

关心的妈妈，赶紧用手抚了抚他的肩头，静静的说：“傻孩子，哪有天下的父母不心疼自己孩子的道理！他们把你的生辰时间写了下来，就是一定还有很多悬心的事情。我想他们一定也很为难”。

理想感激的笑了笑：“我知道，他们都猜测我是一个私生子，因为那天早上，有人看到了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儿在那个垃圾箱旁边，徘徊了老半天...” 理想难过的哽咽了。

关心爸爸也接住话头，”不管你的父母是什么情况, 我们现在也只是一种猜测，但是至少你要感激他们把你生得这么健康，还这么聪明，我听关心说你是你们医学院的高材生，而且你也是个幸运的孩子，北京这么寒冷的天气，一个新生的婴儿居然能存活下来，而且很快的被送到了儿童村。老天一定在保佑你呢“！

理想默默的低下头，眼眶湿了。他是一个非常不爱哭的人。从小在儿童村，他就知道他和学校的同学是不一样的。开家长会的时候，也只有儿童村的老师去学校和他的老师们交流，而且不是每次都能做到的。在儿童村里，一个老师要负责七，八个学生。还记得在他长大的那所房子里，大大小小，有几个和他年龄相同，也有比他小很多的孩子。在他的生活中，缺失和消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他见过很多身体有缺陷的孩子，在学校，他们常常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和嘲笑。理想确实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在生理上没有任何的缺陷，他也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在很多男孩子还懵懂不懂事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自己下了决心，他一定要做一个出色的人。从上小学以后，每一年，理想几乎都考在前三名。他的刻苦学习精神，常常让老师赞叹不已。终于他以优异的考试成绩，考进了医学院。为什么要学医？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心里一直对他同村的兄弟姐妹的一份怜悯吧！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妙手回春，能够帮助天底下所有需要帮助的身有残疾的孩子。

看到理想垂下头伤心的样子，关心的妈妈不由得也湿了眼眶。她伸出手握住理想的手，开玩笑的说，”别看长得这么高高大大的，还真是一个孩子呢。孩子，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要常常来看我们哦“。理想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自认为是一个很善于隐藏，从不直接表达情感的人，但是在关心的家里，他感受到了阳光一般的温暖，这种温暖一下子融化了他内心里一直存在的冰山。他抬起头郑重的点点头，”谢谢阿姨，我一定来”。接下来的话题，是轻松愉快的，作为大学教授的关心的父母对学生心理还是很了解的，他们互相交流着大学里的一些话题，不知不觉晚饭的时间到了。关心的妈妈手艺一流，党理想吃的非常开心，他由衷的赞美：“阿姨，您做饭真好吃.”

“那你常常来吃啊”，关心的妈妈高兴的说。

关心安静的坐在一旁，心里非常满意，看来第一次见面，父母对党理想是很满意的。关心是一个安静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给父母找过任何麻烦。从小学开始，她就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上大学以后，学习成绩也是一路领先，她也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孩子，爸爸妈妈对她一直非常放心，唯一一直有些担心的就是她的恋爱问题，因为她好像没有对任何男孩子有过兴趣，即使是她的几个同宿舍好友都有了男朋友之后。理想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在发生感情之后，关心不太敢肯定父母对理想身世的态度，她知道父母绝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但也知道他们对她未来丈夫的基本期盼，其中‘成长在有礼有爱的家庭’ 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后来，关心还是坦诚的和父母进行了交流，也感动于他们的通情达理。现在她更感激父母对党理想表达出来的爱与温暖，她看得出来理想内心是非常感动的，要不然他不会把自己的身世细节说得这么淋漓尽致，要知道这些细枝末节是连关心都不曾知道的。

 

吃过晚饭，关心的爸爸对关心和理想说：”关心，你带着理想在咱们大学里转转吧，咱们这儿还是有几个景点儿值得一看的。你们年轻人，也应该有点儿单独说话的机会“。妈妈也俏皮的挤挤眼睛。关心回过头：”得了吧，我看是你们俩想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吧”。大家都笑了起来。

理想细心的为关心穿上大衣，有礼貌的对关心的父母说，“那好，叔叔阿姨，我们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年轻的一对手拉手高兴的下了楼。关心的妈妈关上门，对爸爸说，“怎么样？未来女婿的印象？”

关心的爸爸点点头，“我看关心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说实在的，一开始她告诉我们理想的情况的时候，我多少是有些担心的，一般这种父母缺失的孩子，心里都会多多少少有些问题，要么是桀骜不驯，要么是孤独忧郁。可是党理想这个孩子，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好，知道感恩，说话也很坦诚，人也蛮阳光的，你的印象如何？”

关心的妈妈点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

大学的湖边，关心和党理想静静的依偎着。关心什么都没说，理想把她拉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吻上她的额头。“关心，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真的要感谢上天。我要感谢上天，叫我孤独了这么多年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家”。关心甜甜的笑了笑：“理想，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北京的3月，春寒料峭。但是再寒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春天悄悄走来的脚步，长安街红墙前面的玉兰树，已经悄悄的绽放了，嫩绿的小草也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头。就像春天一样，有那么多新鲜的事情已经发生或者就要发生。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三个月里，大消息包括：肚子的父母2月份从美国飞到了北京。表面上是说因为肚子的父亲在北京开一个会议，所以妈妈就一起来观光。但是更重要的目的，其实是和杜飞宇的家人见面。不得不说这次两个家庭的会面，为肚子和杜飞宇之后的打算，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杜飞宇的父母对肚子的父母非常满意，肚子的爸爸是一个严肃但又不失风趣，睿智又不显摆的高大的美国人。肚子的妈妈小鸟依人，虽然当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见识和谈吐还是比让杜飞雨的妈妈满意的，一看就是一个比较贤良的女人。肚子的父母对飞宇的父母也很满意！肚子母亲一点不掩饰自己对飞宇妈妈的崇拜，她以美国人的直率，夸赞飞宇的妈妈能够做到高级工程师的位置，实在让她赞叹不已！肚子爸爸也认为，飞宇的父母一看就是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两个孩子的爱情也是纯真的，他们很放心。父母走了之后，肚子开始慎重的考求婚的问题！求婚这件事，在美国实际上是年轻情侣之间很私人的一件事情，所以尽管肚子知道，很多中国的风俗，在这个问题上，还是露了怯。那天肚子和杜飞宇在肯德基吃饭的时候，肚子突然在餐巾纸上写下了一个问题，“飞宇，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事吗”？飞宇看了看，提笔写下，“我知道，你想给我买一个求婚戒指”。肚子微微笑了起来，“你真是太知道我了。” 飞宇认真的看着他，告诉他求婚在中国是大事，要经过我爸爸妈妈的同意才可以。肚子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种事情还要在一个家庭的场合进行。

“对呀，要不然就成了私定终生了”。飞宇对肚子说。

肚子想了想，慎重的说，“那好吧，下个星期六”。

飞宇高兴的回到家里，向爸爸妈妈宣布肚子向她求婚的事，妈妈当然也很激动，飞宇告诉爸爸妈妈肚子下个星期六来家里吃饭。终于到了星期六，妈妈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丰盛的晚宴。晚上6点，肚子和杜飞宇从郊区回到了北京。酒酣饭饱之后。爸爸妈妈都坐在桌边，期待的看着肚子。肚子的脸红了，局促不安的将手放在口袋里好几次，最后求婚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杜飞宇向他使了好几次眼色，终于肚子站了起来，礼貌的向飞羽的父母道别，说天太晚了，得走了。飞宇失望极了。父母互相看了一眼差点儿笑出声来。

走在路上，飞宇责备的问肚子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要求婚吗”？肚子挠挠头憨厚的说，“我就是觉得好尴尬，这种事情应该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爸爸妈妈在这儿我都说不出口了。” 飞宇也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肚子认真地说，“这是中国的文化，一定要尊重，我知道如果我不告诉你爸爸妈妈就给你戒指，这是对他们非常没有尊重。我道歉，我知道这次是我错了，我好好准备一下，下个周末吧！”

飞宇送完肚子到车站返回家里，爸爸妈妈正笑作一团。飞宇也尴尬的挠挠头，撒娇的捂住妈妈的嘴说，不准笑！再下一个周末，肚子同学的求婚终于正式完成，爸爸妈妈也给予极大的配合。肚子和杜飞宇，还是很激动的，肚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钻戒套在飞羽的手指上，诚恳的说，“飞宇，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的。”

飞宇的爸爸肚子里暗暗的说了一句，“那是因为你现在什么都没有。” 当然，他嘴上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对肚子还是越来越认可的，尤其是见了肚子的父母之后，飞宇的父亲一直相信，儿子随父，他看到了肚子父亲身上的幽默感，责任感，以及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耐心和爱心。说实在的，他真觉得在很多方面肚子的父亲比自己做的还好，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孩子一定是错不了的。当然，肚子的事业一直是他一个心病，他是希望肚子进一步在事业上有所作为的，这孩子聪明是聪明的，博士都已经录取了，但是说实在的事业心好像并不很大，也缺乏竞争意识，非常具备美国年轻人的特点，好像对未来没什么计划。杜飞宇在大院里长大，相对单纯，社会关系也不复杂，为人处事非常直接。父亲和母亲还真觉得飞宇一旦真正踏入社会会无法应付中国一些非常复杂的人际关系，杜飞宇的妈妈说过一句话，也许这孩真是应该去国外定的得命。总之，飞宇和肚子一切顺利，比起沈晨和蔡明亮是幸运了很多。

 

蔡进宝和蔡明亮双方家庭仍是僵持态度。但两个人的工作都非常顺利。明亮继续在公司得到各方面的重视，成为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虽然老蔡是一个比较腼腆的青年人，但是在电脑部技术还是很过硬的，电脑部的经理很欣赏这种埋头干活儿，不多说话的新人，周围的同事也很喜欢他。蔡进宝性格温和，不愿意跟别人争执。虽然有的时候，显得不那么锐气，但是他的外表又很好的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进宝笑起来，有些腼腆，有些害羞，对人又是那么周到，还是得到了公司上上下下，尤其是很多中年妇女的喜欢。所以，这些事情很多是甲之毒药，乙之蜜糖。老蔡父母一向认为自己的儿子，又聪明又帅，性格那么好，心肠那么实，实在看不出世间有几个女孩子能配得上他。尤其蔡明亮总让他们感觉是凌驾于儿子之上的，所以内心深处他们并不赞成两个孩子的交往。更何况，两个孩子从大学二年级起就开始谈朋友，老蔡的家庭过年过节还是想讲究一下老北京的礼节，可是明亮的家庭从来没接过这个话茬，几次之后，老蔡的父母觉得自尊心受了打击，也就摆出更骄傲的态度来。而蔡明亮的父母一直认为老蔡性格有些窝囊，为人处事不大气，没有领导才能。他们觉得明亮喜欢老蔡的唯一原因是他能够满足她性格上的主宰感，而这也正是让明亮父母担心的，尤其明亮的妈妈认为，如果女人对自己的丈夫缺乏景仰感，婚姻是无法持久的。她几乎可以比较肯定蔡明亮在事业上一定会做到比蔡进宝成功得多。她不知道到了那一天，老蔡这样的男人是不是还能满足一个成熟成功的蔡明亮。所以蔡明亮父母根本也没有准备两个人的关系真能走多远。再加上明亮父母都是医生，过年过节的时候随时加班对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所以倒还真不是多么看不起老蔡父母，他们确实是认为和老蔡家见面没有任何必要。

 

党理想学业都非常顺利。唯一让理想有点操心的事是学院有两个去美国进修的名额，消息一放出就引起了轰动，各方人士都施展浑身解数，尽管系主任公开宣布他认为最合适的人选一定是党理想，但理想知道虽然算是公派，还有一部分费用是需要自理的，所以尽管理想知道这样的机会对毕业生来说非常难得，可是费用方面确实让他为难。这件事，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可是聪明的关心看出了他的心事，在和理想的系主任谈过之后，她直接向自己的父母求救。父母也明确表示他们愿意支持理想这次出国进修的机会。当然，理想在知道所有的事情后是拒绝的，内心深处他实在是不能接受关心父母的援助，虽然他感激又感动，可是也许是他与生具来的倔强和强大自尊下掩藏的自卑，他坚决的回绝了关心。几个回合以后，关心的母亲亲自来了学校，并且体贴的只单独见了理想，她郑重的告诉他不要想那么多，这笔钱对关心父母来说不会让他们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而对理想来说却可能是影响了他未来事业的一件很大的事。

关心的母亲意味深长的说：“ 理想，请你不要为这笔钱担上任何负担。我在这里不是作为你女朋友的母亲，而是作为你的长辈，作为一个大学老师，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一个人才因为钱而耽误了一些很难得的学习机会。这笔钱算是我们借你的，我们很有信心在你正式工作以后，你一定能够尽快的把它还回来”。

理想还能再说什么呢？只有感动，感激。虽然内心深处，他有很深的不安，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也许是自卑也许是对未来的恐惧，也许也许是觉得自己欠了人情。理想他也知道，关心的父母说的是对的。最后，理想深深地向关心母亲鞠了一躬：“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的”，他郑重的说，并执意留下了一个欠条。关心的母亲，也很理解他的心情，当着他的面收下了欠条 ：“好好干吧，理想，我们最关心的是你一定要用优异的成绩来回报我们哦”！晚上回到宿舍以后，理想默默的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也许我小的时候，吃了那么多的苦，就是因为上天让我知道，我的好日子会一点一点来的。我一定要用优异的成绩来回报关心的父母，我也一定要用我的后半辈子爱关心，这个女孩子改变了我的人生，带给了我太多的幸运。

 

几个朋友之中，其实变化最大的是沈晨。二月14日情人节的那天。沈晨结束了她的处女生涯。也许是那天浪漫的气氛，也许真的是水到渠成，还也许是酒店里比较开放的气氛鼓励着两个年轻人，更也许是葡萄酒的作用和陆离毕竟有过这样的经验，在陆离长期租用的酒店的房间里，沈晨从一个姑娘变成了妇人。陆离当然是交过女朋友的。对于沈晨还是处女这样一个事实，并不惊讶，但是内心还是满足的。他将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暗暗许诺，这个姑娘，就是我余生要一起度过的妻子，情人，和爱人。

陆离和沈晨身上有很多的共同点，他们都出生在军人家庭。从小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两个人都非常渴望家的感觉，都寻求彼此占有彼此温暖的一种情怀。“你就是我的家”。这是沈晨在完事之后，对陆离说的第一句话。陆离很感动，因为这也正是他想说的。“我从此在北京，有我自己的家了”。他紧紧的抱住沈晨。

沈晨至今还没有把陆离带回家里去见父母。说实在的，从小到大，上学，挑选专业，交朋友，父亲和母亲一直对她的关注并不是那么密切。父母的这个家对沈晨来说，是遥远的，是和弟弟感觉不一样的，她常常冷眼看到自己的弟弟，一个大小伙子和父母撒娇，虽然在心里也很想依偎在母亲怀里亲吻母亲的脸庞，可是行动上却真的做不出来。父亲母亲，对她寄住在祖父母身边那么长时间也是一直有愧疚的，可是当时这也是不得已的方式，部队里这种现象太多了。当时他们身边的同事也都是这么做的，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件不对或者不适合的事情。终于父母在北京落脚了，把沈晨接回来以后，母亲敏感的感觉到母女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她非常想去靠近这个孩子，可是她身上的一切都让她那么陌生，好像无从下手，她和丈夫试着谈过好几次，粗线条的丈夫反而认为她是“没事找事”，而女儿也似乎总是可以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几次尝试之后，母亲也累了。何况沈晨独立，要强，学习成绩好，在家里也很有大姐的样子，还真是从来没有让父母操过心。渐渐的，沈晨就活成了一个父母和老师眼里的“典型班干部”，做事老道，成熟稳重。没有人认识到她心底那种软弱和对爱的深切渴望，以及对拥有自己一个家那种深深的向往。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对自己很好，在物质给予上甚至超过了弟弟，可是沈晨永远也做不到靠在妈妈肩头撒娇流泪。她甚至冷静的处理了自己的第一次初潮，而并没有像大多数小女生一样惊慌失措的向妈妈求救。那个时候卫生巾还没有在市面上使用，沈晨永远记得每天清晨她自己悄悄起床处理用过的卫生用品的紧张不安，虽然妈妈还是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而且对女儿没和自己知会人生中这样一个重大改变而默默感到伤心，但还是控制不住母亲的天性。当她关心地将女儿独自带到楼下的花园散步并谈心时，女儿简单地“好。没事。我挺好的。”让她的心都凉了，她再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助和自责。当时沈晨当然看到了母亲的伤心和失望，她也很想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和她促膝长谈，可是自己真的做不到，十一年的分离留给她的是生疏，不习惯和本能的自我保护。

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和陆离相识不久以后，沈晨第一次找到了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小妹妹，被呵护的那种感觉，她喜欢陆离用男性有力的声音对她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她喜欢陆离，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吻住她的嘴唇和额头告诉她她有多美；她更喜欢在陆离身上，找到了那种坚强独立如父如兄的感觉。只有和陆离在一起的时候，沈晨才觉得，自己也可以小鸟依人，也可以不坚强，也可以像小妹妹一样，撒娇放松，甚至耍赖。也许沈晨一向的生活都太要强了，她的骨子里是希望自己能够依赖在某人的肩膀上的，而陆离在家里也是大哥，他跟沈晨有着非常相同的成长经历。甚至还不如沈晨的是，陆离的父母辗转搬家，从一个军营到另一个军营，陆离的童年也是在祖父母家度过的，少年是在父母的忽视中成长的，这两个人就像两只需要温暖的动物，凑在一起，彼此体会着身体的温暖，抵御着严冬的严寒。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陆离非常欣赏沈晨的聪明能干，这个女孩子做事非常有效率，干什么都一点即通。就说明亮公司需要电脑桌的这件业务吧，沈晨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很大的力，帮了很大的忙，兢兢业业将整装生意从头谈到尾，毫无纰漏。陆离欣赏沈晨对工作的认真和对商业商机的睿智！沈晨自己在饭店的销售部本职工作非常忙，但是不容置疑，她已经成了陆离非常好的帮手，陆离也是开玩笑说，沈晨其实才是自己公司真正的CEO。

沈晨和陆离正式确认关系以后见了沈晨的好朋友们，却并没有见家长。陆离对沈晨没有意愿带他见家长的事情，也毫不在意，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他独立惯了，他也没有很大的愿望一定要见家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呗，他也是这样认为的。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关心，并不多。陆离的父亲母亲生活都是粗枝大叶的。从小一直在部队的食堂，从早餐吃到晚餐，他已经习惯了。对家庭生活的渴望，说实在的，陆离和别人有着非常不同的感受。他也想回家，也渴望有自己的一个家，但是并不喜欢所要承担的约束和失去的自由！陆离的观念是，我不约束你，你也别约束我，这样大家才能一起开心。当然话是这么说，陆离基本的道德观，和责任感，还是有的。陆离常常自嘲，我是一等的好朋友，二等的好丈夫，但是，我一定是特等的好父亲。陆离的少年，并没有得到父母的多少关注。像千万个在军营中长大的孩子一样，陆离是在放羊式的方法中长大的。父亲认为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生气的时候揍两个儿子一顿，高兴的时候一起玩儿枪喝酒。陆离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和父亲在一起有过温情的谈心时光。有一次，陆离在一个外国杂志上看到了一张深深触动他的照片，一张父亲把脆弱的小婴儿揽在怀里的样子，陆离不知道为什么那张照片会让他那么动感情，但是陆离一直渴望有一天自己做父亲的时候也能这样做。

当然，30岁的陆离，万万没有想到，内心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沈晨用平静的语气向他宣布了怀孕的事实。她静静的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琢磨出某种态度。陆离也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终于沈晨用一种失望的口气说，她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不用为她操心。

“不，这是我们的孩子，是老天送给我们的，我不允许你伤害他”。陆离脱口而出。

沈晨抬起头望着他，静静的说了一句，“那然后呢”？

陆离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稍微犹豫了一刹那表现出来，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她：“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们明天就去结婚”。

沈晨并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也从来没有计划这么年轻就要孩子，当然她的内心深处是恐惧而担忧的，她完全想象不出来如果自己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可是陆离的勇气，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我要给他提供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我要让他，在我们，他的爸爸妈妈身边一天天长大。

陆离和沈晨，拿出了做生意上的高速效率和人脉关系，很快搞定了婚前检查，介绍信，准生证等一系列繁文缛节。陆离很快的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母他要结婚。沈晨则是用写信的方式通知了父母。陆离的父母很生气也很伤心，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交了女朋友，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快结婚。但是，儿子在北京，他们鞭长莫及，做母亲的在平静下来以后，给儿子打了电话，问了基本的情况。她告诉丈夫，未来的儿媳妇家庭和他们非常相似，这样也好，儿子一个人在外，总算有人照顾了。沈晨的母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又伤心又失望。她对自己的丈夫，足足哭了三天。到不是难舍女儿出嫁的这个事实，她只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母亲非常失败。女儿的终身大事，都没有和自己讨论讨论。这样生疏的关系，生生割裂了她的心，她不知道怎样去弥补，就只能祝福吧。

沈晨的父母冷静下来，邀请了沈晨和陆离来家吃晚饭，匆匆一面，他们对陆离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觉得他成熟稳重，很懂人情世故。母亲唯一不满的是他们不想举办婚礼的决定。“婚礼还是要举行的吧”？做母亲的担忧的说，“要不然像什么样子”？女儿悄悄的，但是坚决的笑了笑，“我和陆离都不重视形式，而且眼下，陆离的公司，正是创业的时候，说实在的，我宁愿把钱放在关键的地方，而不是浪费在婚礼上”。陆离也是这样对远在南方的父母这样告知的。所以沈晨母亲也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因为她知道，一旦沈晨陆离决定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何况两家父母结婚的时候就很简单，所以对这对年轻人选择不办婚宴的形式，也并不坚决反对。

 

沈晨陆离就这样，简简单单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交付到彼此的手中。当他们真正拿到红色的结婚证的时候，才有了一种真实感。心情还是有些百感交集的。两个人不但潇洒的没有办婚宴，甚至连当时流行的婚纱照也没有去照，双方父母倒是都给他们寄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陆离本来是打算要给沈晨买个大钻戒的，沈晨反而潇洒的告诉他她觉得把钱放入更多的投资和开发对她来说更有意义，陆离也知道彼时他们的生意刚刚有起色，用钱的地方很多。他反复问过这样沈晨会不会后悔，毕竟披上洁白的婚纱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但是沈晨坚定的告诉他，她真的不在乎形式。当然沈晨也不是毫无保留，她多少对自己的未婚先孕还是有些羞愧，加上她的孕吐现象在第一个月实在很严重，所以宁愿别出现让人在婚礼上指指点点的情况。总之，两个人就这样把婚结了，说实在的，他们的生活也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沈晨正式搬进了陆离的房间，早上从他的房间直接去上班，倒是方便了很多。酒店里风气收到了西方文化的很大影响，大家对别人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沈晨其实并没有想把自己结婚的事向任何人隐瞒。但是她也没有感到有必要要向大家宣布，所以一天天的转眼就到北京最好的季节，初夏就这样悄悄来临了。

 

肚子和杜飞宇，在这鸟语花香的季节里。举办了他们的婚礼。婚礼是别致而清新的。飞宇的爸爸妈妈格外通情达理，因为肚子的父亲因为他母亲骨折而无法来中国参加婚礼，所以杜飞宇的父母也没有邀请他们自己的同事和长辈。参加婚礼的几乎都是飞宇和肚子的同学朋友。他们在酒店采取了花园自助餐的形式，这在当时也很让朋友们感到很新奇。年轻人一会儿就自由起来，有的聊天儿，有的跳舞，有的甚至去乐队一起演奏。飞宇的妈妈对飞宇的爸爸说，“我一开始还挺担心这种形式的，现在看来，他们俩是对的，这样的婚礼，又不铺张浪费，大家又玩得很尽兴，何乐而不为呢”！

 

沈晨走近杜飞宇，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同时递到她手里一个红包。在杜飞宇抗议之前，她伏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这是庸俗的礼物，这是最实际的礼物。你们在中国呆的时间不会很长了，我觉得也真的没有必要，送给你一些不实用的东西，这是我和陆离的心意“。关心也笑着说：”对呀，我和理想也是这样想的，当然怕你这浪漫的女人说庸俗，我们把美元给你放在卡里了”。杜飞宇感动的说：“党理想一个人在美国肯定挺苦的，你们真是太好了。”蔡明亮和蔡进宝，很晚才到达婚礼。蔡进宝连连道歉。蔡明亮爽朗的笑道，“我可不是故意迟到的，没办法，临时加班”。杜飞宇也笑着说，“谁叫你是女强人呢，不过，我希望你自己的婚礼可不要迟到哦”。

 

几个女生，好几个月没见了。很快又恢复了，在宿舍里笑成一团的样子。

飞宇的妈妈远远的望着，脸上也浮现了慈祥的笑容：“你看老头子，别看这几个丫头毕业都一年多了，样子还真没怎么变。还跟上学的时候差不多“。

杜飞宇的父亲，一边用叉子吃着盘里的自助餐，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嗯，难得，毕业一年了，关系还这么好，我倒是觉得沈晨那丫头怎么胖了“？

杜飞宇的妈妈，认真的看了一下沈晨，心头不由浮现出一丝疑惑。

 

草坪上几个姑娘，还是像以往一样叽叽喳喳的，陆飞宇脱掉了脚上穿的高跟鞋，哀叹道：”也没受过这个罪，看来这可能是我唯一穿高跟鞋的机会了“。大家都笑了起来，杜飞宇笑道，”其实我也很想做一个美丽优雅的新娘，但是，这里的代价实在是太多了。我告诉你们吧，我们去拍婚纱照的时候，影楼的工作人员，给我涂上了厚厚的一层化妆品，后来肚子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说真的很不好看。我就不停的在那里擦脸上的粉和阴影，结果人家的影楼的化妆人员很生气，告诉我说如果想拍出美丽的照片，必须要化比生活妆浓很多的妆，真让人受不了。我，真是没想到，我是咱们这几个人当中最早出嫁的，这下我可是经验最丰富的，将来你们都得从我这儿拿到参考，我可以好好教你们哦”。

明亮敲了一下她的头，“我还用你教？你先把脚上的高跟鞋穿好吧，哪有新娘在婚礼上不穿鞋的？高跟鞋这个东西是挺讨厌，可是有的场合又不得不穿，我一开始也是尽量避免，但是现在一些工作宴会，或者去发言，不穿高跟鞋，好像精神气提不起来”。

关心笑起来，“还是在学校好，我去上课，开会，教课的时候穿牛仔裤也没人在意”。

蔡明亮转向沈晨：“对了，沈晨，你们酒店的着装是不是有很多的要求？你们得穿工装吧”。

沈晨，一边吃着一边点点头，“对，也挺烦人的，每天搞得西装革履的”。

关心突然凝神看了她一眼，“沈晨，你最近好像胖了很多，是不是酒店吃的太好了”？沈晨脸红了，她压低声音，对几个好朋友宣布了她的大消息。几个姑娘都不由自主的尖叫起来，惹得一群人都往这边看，沈晨赶紧做手势，让她们压低声音。

“未婚先孕，你父母知道吗？你爸知道还不得打死你”。杜飞宇说。

沈晨说：“别瞎说，我们已经领证了。”

“什么啊”？几个姑娘更惊奇了，“你们结婚啦，这么大的事情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沈晨并没有把这些前因后果所有的细节告诉朋友们，她只是淡淡的说，陆离家在南方，我可不打算跑那么远见那么多我不认识的人。我这个人一向是随性惯了的。我们俩倒是认为，把办酒席的钱投资到我们现在手头的一个项目中去，如果能成功的话，对我们是更大的喜悦。“

”那你们也不打算蜜月旅行吗“？杜飞宇好奇的问。

”蜜月吗“？沈晨将手按到自己的肚子上，”现在肯定不是最好的时机，以后再说吧“。

”那你们呢“？蔡明亮问杜飞宇。飞宇告诉他们，他们俩到现在还没有决定将来是继续在中国呆着，还是去美国发展。几个姑娘似乎话还没有说够。夕阳已经斜斜的照在草坪上了，朋友们都陆续散了。几个好朋友围住飞宇，突然间大家的眼睛都有点湿润。

”小飞鱼，你这一走，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关心有些伤感的说，

明亮的眼睛也湿了，“肚子，我们可把小飞鱼给你了”。

憨厚的肚子将杜飞宇抱在怀里，“你们放心，你们放心，飞宇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杜飞宇的父母，默默的站在这群年轻朋友背后，眼眶也不觉湿润了。终于曲终人散。只有关心，明亮，蔡进宝留了下来，帮助杜飞宇的父母和杜飞宇一起收拾场地上的一些鲜花和装饰物。

飞宇的爸爸，有些不解的说：“沈晨呢？她怎么没留下来”？

杜飞宇说，“爸爸，我们也是刚知道这个震惊的大消息，沈晨和陆离，几个月前就结婚了，她现在怀孕了”。

陆飞宇的爸爸不觉也吃了一惊，这么快？丫头也是，怎么都没让我们知道。谁说不是呢？大家都一番感慨。

杜飞宇有些郁闷的说，“沈晨一直都是这样，不像我那么爱说，什么事情都愿意跟别人分享。但是我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终身大事，她也能够保持沉默。真是不够朋友。”

肚子拍了拍杜飞宇的头：“我的太太，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生活的。谁也不能参与到别人的生活里去”。

明亮点点头，“我绝对统一肚子的意见，而且我相信，沈晨没有告诉我们，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我们就一起祝福他们吧”！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决定要孩子”，关心加了一句，“你们有谁知道他们的公司办的怎么样了”？大家互相看看，都默默的摇了摇头。

杜飞宇的妈妈看到几个姑娘都有些伤感，赶紧缓和气氛：“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工作和生活，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你看我大学的时候，那么多的好朋友，现在几乎来往都没有了，真正是人在天涯，每个人都在忙每个人的事。真正的好朋友，其实不用每天都聊天说话，相隔多少年以后，友谊还是存在的。好啦好啦，你们几个光说，一点儿事儿也不干，看看还是人家进宝好”。

在一边忙着收拾东西的蔡进宝听见飞宇母亲夸奖自己，憨憨地笑笑。

杜飞宇的母亲转向蔡明亮，“进宝这个孩子真的是不错，我也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他是你们这一群里最踏实的一个。你父母还是不太喜欢他吗”？

明亮摇摇头，“阿姨，我真希望我的父母能有您一半的开明！我觉得他们反对老蔡，是毫无理由的。其实我同意他们的看法，如果两个家庭背景相近的话，确实在未来的生活中能减少很多摩擦，可是这都不是百分之百绝对的。我们公司里也有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孩子照样很世俗，您说是不是“？

飞宇的妈妈点点头，爱抚的将手放在明亮的肩膀上，”不过明亮，你还是要理解你的爸爸妈妈是为你好，多跟他们沟通吧”。

 

也许是受了杜飞宇父母的鼓励，也许是见到朋友婚礼的感慨，蔡明亮决定回家好好和自己的爸爸妈妈谈一下。但那一次与父母谈话的经历，让蔡明亮毕生难忘，倒不是说受到的伤害有多大，或者争吵有多激烈。知识明亮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和父母之间确实存在着代沟，同时也认识到，当父母和子女发生意见分歧的时候，最好的办法，真的不是争吵，也不是讲道理，因为每个阶段，对每个不同年龄的人来说，理解层次是非常不一样的。父母那一辈说出来的经验之谈，对年轻人来说是没有经历过的，所以也是不能理解，同时父母认为苦口婆心，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回应，往往会暴怒，激起了年轻人的反叛心理，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带着杜飞宇婚礼的温馨，杜明亮兴冲冲的回到家里，妈妈一如既往的做好了她爱吃的菜。母亲平时是不下厨做饭呢，因为家里有阿姨，但是每次知道蔡明亮回来，她一定会亲自下厨，做几个明亮从小就喜欢吃的菜，她总觉得明亮在公司住宿舍吃食堂是受苦的一件事。妈妈问明亮婚礼怎么样？明亮也很高兴的说，小飞鱼的婚礼真的是挺别致的。她停顿了一下，“我觉得这种花园式的婚礼比起中式婚礼摆好几大桌真的是好多了！以后我们的婚礼可以效仿一下”。

爸爸本来是笑眯眯的听着，听到这里，脸沉下来，“你们，你和谁的婚礼”？

蔡明亮的怒火也一下激发出来，“你说呢”？

妈妈赶紧插在父女之间，“先吃饭，一会儿我们再说这些”。

但明亮的脾气已经上来了，“我不想再说了。我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也不是一个经济不独立的大学生。我今天站在这里和你们谈话，是因为我爱你们，我尊重你们，而不是在得到你们的批准”。

父亲的声音低沉的可怕：“蔡明亮，请你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我的态度就这样，因为不管我的态度多么柔软多么好，结果也是一样的，你们毫无理由的反对老蔡，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身。一个人的出生有选择吗？难道你们周围认识的所谓知识分子的家庭就没有市侩的人吗？你们认识多少胡同里长大的人，怎么能够一棒子打死所有的人？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个背叛爷爷的学生，可能和老蔡有着相同的成长背景，但是这和老蔡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这样做只让我觉得你们反而是狭隘的可笑”。

母亲心急着息事宁人，“明亮，你这样说是不公平的。我们是反对蔡进宝，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庭背景，我们主要认为他的性格和你的性格真的是太不一样了。在漫长的婚姻生活中，婚姻和爱情，是非常不一样的。 我们希望你结了婚就白头偕老。离婚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会引起莫大的伤害，这就像爸爸妈妈，以我们的经验和对你的了解，看到了你未来路上的一个大坑，可是不管我们怎么说，你眼睁睁的就要往里跳，我们难道不心疼吗”？

那一刹那，明亮不是不感动的，母亲一向冷静理智，很少说这样和明亮感性的谈话说，可是接下来父亲的言论，激发了明亮更大的怒火。

父亲说，“蔡明亮，你从小做事，就是不管不顾。只是看到了眼前的，没有看到将来的隐患。作为一个男人，我没有在蔡进宝身上看到任何能吸引你的特质。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他作为一个小男人，对你的唯唯诺诺，满足了你对他的控制欲和管理欲。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这个男人在事业上，永远都不可能做出成绩，也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那么当有一天，他的外表不再英俊，他在事业上一无所成，我不知道你对他的爱是否还能持久？到时候再加上他的家庭会给你带来的无尽的烦恼。那才是真正的雪上加霜”。

蔡明亮对父亲对自己的男朋友是小男人这样的评价，非常不满大声的嚷嚷着：“我们在一起好几年年的感情了，如果你是如此轻视我对男人的鉴赏能力，我只能深表遗憾！老蔡是一个温和的人，但绝对不是没有男子气，是，也许他的事业上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可是我看到的是他的稳扎稳打。这世上有多少人是杰出人才？我们谁又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说实在的，那么杰出的人才也未必能看得上我”。明亮说着说着哭了，“最后我想说的是，尽管老蔡的家庭背景对我来说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至少有一点，我觉得他的家庭比我的家庭要强。那就是沟通和温情”。

父亲暴怒，“你是觉得你在这个家没有得到任何的温情和沟通吗？如果我们不想跟你沟通，我们在这里和你多费什么口舌？”

蔡明亮轻蔑的看了父亲一眼，“如果您也觉得这样没有必要的话，我完全同意。我们对这件事情沟通了这么多年，无法达成共识，我认为我们可以说是无法达成共识了，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呢”？

蔡明亮愤怒的甩上门，跑了出去，并没有看到身后母亲含泪的眼睛和父亲担心的神情。明亮一个人在街上无目的的走着，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泪水，在这一刻，她真不知道该去找谁，总不能去打搅新婚燕尔的杜飞宇吧？沈晨大着肚子，也不合适，关心呢？还生活在她的象牙塔世界里。杜飞宇一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独，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老蔡的声音：宝贝，就是打个电话提醒你，明天要下大雨，上班的时候别忘了带雨伞。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大声抽泣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老蔡急着问，

蔡明亮跺着脚说，“你快过来接我吧”。

老蔡急忙问她在哪里？蔡明亮无助的靠在车站的车柱告诉了老蔡地址，抽泣着说，“你快点来，再不来你就见不着我了”。

老蔡还真是吓得半死，放下电话没一会儿就从大老远的家出现在蔡明亮面前。蔡明亮完全不顾自己女强人的形象一头扎在老蔡怀里开始痛哭，老蔡稍微有些尴尬，望着周围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他轻轻地把蔡明亮推出自己的怀里，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蔡明亮抽噎着，把她和父母的对话告诉了老蔡。老蔡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但是表面还是温和的说，“明亮，不要和父母起这么大的冲突，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老蔡的越是这么说，明亮越是觉得自己对不住老蔡，自己父母一点也不为他人着想，固执己见。她暗暗下了决心，恢复了平日果决的神情，她扬手叫一辆出租汽车。

老蔡问：”我们去哪里“？

”你别管了，跟着我吧“。

出租汽车，在国际饭店门前停了下来，老蔡纳闷的问：”这是要做什么“？

明亮牵住他的手，”老蔡，今天我们在这里开房。“

老蔡顿时吓得三魂丢了六魄，蔡明亮提停住脚：”老蔡，你今天要是个男人，就跟我进去开房”。

那一刹那，老蔡不是没有犹豫，说实在的，他对蔡明亮父母的态度也是不满意的。虽然他不赞同自己母亲的说法，把生米煮成熟饭。但是，对明亮的大胆的要求，他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但他的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他微微弯下身，眼睛对着明亮的眼睛诚恳的说：“但凡在任何一种其他的情况下，明亮，我非常愿意，可是绝对不是在你和父母赌气的情况下，这不但对他们是不尊重，对你自己不负责，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明亮沉默了，片刻才低下头，任由老蔡拉着她的手，离开了酒店。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过去了，不管生活中有多少顺利和不顺利，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转眼间又是秋末了，杜飞宇和杜子，终于完成了漫长的文件工作，陆飞宇获得了临时绿卡。在经过了几番思量之后，小两口决定回美国。飞宇的爸爸妈妈也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肚子的事业，和杜飞宇的事业，对他们来说一直是，担心的事情，飞宇的父母认为肚子继续在中国教小孩子英语是浪费了他的才能，飞宇支教也算圆满完成，圆了一个她的梦。但是，生活是实际的，他们不可能一辈子漂浮在自己的梦想之中。所以他们对女儿出国这件事情是非常赞同和鼓励的。

 

这一天是杜飞宇的告别宴。除了沈晨实在是抱歉的因为在外地谈生意不能参加，这几个好朋友又凑在了一起。细心的关心带来了理想写的很长的一封信，是他出国留学以后的很多看法和想法，希望对杜飞宇能够有帮助。蔡明亮和老蔡给飞宇带来了很多书，和她爱吃的小吃。飞宇又感激，又难过，说她打包的东西已经快超过行李限量了。肚子接了过来，连续的感谢，而且说：“不管我们要多付多少超额的行李费，这些也必须带上”。当大家得知，杜飞宇连从小到大的毛绒玩具都单独背了一包时，不觉得都笑了起来！但很快，几个好朋友抱在了一起，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干什么傻丫头？” 老蔡尽量控制住自己，拉开这几个女孩子：“可以了，我们又不拍电影。小飞鱼，快看，这是沈晨和陆离让我帮他们给你带来的东西，快打开看看，是什么”？杜飞宇接过老蔡递过来的包，打开后哭得更厉害了，包里是四只毛毛熊，每个熊的衣服和饰品都是不一样的，一看就知道是沈晨，明亮，飞宇和关心的不同风格。几个姑娘抱在一起，越哭越伤心，蔡明亮一边抽噎，一边尽量笑起来，“飞鱼，你这是去美国，下乡的时候，我们也没哭成这样，这是干什么啊”？

肚子走上前把姑娘们拉开，认真的对她们说：“现在，通信这么方便，又不像原来。就几乎一年才能通一次话。我们常常发个电子邮件呗”。虽然这样说，肚子的眼眶也不禁红了。

蔡明亮对肚子认真的说，“肚子，小飞鱼就真的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对她好。”

肚子也郑重的，“我真的真的，非常高兴在中国认识大家，我们一定会常常回来看望你们的”。

 

终究，像老蔡说的一样，每个人人生的道路，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要按着命运的安排，走上自己的轨道。茫茫夜色里，蔡明亮和蔡进宝并肩，走在他们熟悉的长安街上。蔡明亮神情低落，垂泪不已，这还是第一次老蔡看见坚强的明亮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无助。他爱怜的抱住明亮的肩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明亮突然抬起头，“老蔡，是不是所有欢乐的日子都这么短暂？是不是人生就总是这样，聚少离多？”

老蔡爱怜的刮刮她的鼻子，“你说的太伤感了。人生本就短暂，所以来不及哀伤。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天天都是快乐的日子”。

“可是好像某个人会在你的生活中突然消失....”

老蔡急忙制止住明亮，”不要说的这么不吉利，什么突然消失，小飞鱼出国是一件多好的事啊，她的性格就很适合去外国居住“。

”我不是说飞鱼这件事，我只是在想， 人生真是短暂，你永远无法预料到明天的事，有的时候，我常常这样问自己，老蔡，我们相爱是因为我们永远都会这样相爱吗？还是有一天我们也不再爱彼此了？觉得累了乏了？”

“我希望我们的爱情，就是爱情，我不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知道我愿意和你度过每一个今天，你也是这样吗？” 老蔡停下脚步，担忧的看着明亮。

“当然”，明亮抬起头，认真的对老蔡：“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有的时候，当我看见，一对老年夫妇，肩并着肩手拉手，慢慢的走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总是会涌起非常感动又酸楚的感觉。多少的情侣真的能够走到人生的尽头，有的人爱了散了，有的人爱情让他们走在一起，可是，身体健康的原因，又没有一起走到白头。飞来的横祸，感情的变故，这些真的不是我们任何人能够预测的事情，所以我总是很羡慕那些能够白头到老的爱情”。

老蔡让明亮也说得伤感起来。他拉住明亮的手，“明亮，我们都不知道明天。我们珍惜每一个今天吧 ”。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种离别情绪的影响？这一天，这一对相恋了将近五年的年轻恋人，终于走在了一起。年轻的身体的结合是那样新奇和激动，很快的让他们忘却了离别的忧伤。在黎明的光芒中，明亮先醒了过来。她轻手轻脚的起床。披上睡衣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老蔡黎明中酣睡的样子，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流！我的丈夫，老蔡温情的想，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当然，现实是没有这么浪漫的。那一年的酒店，还是管理的比较严格的，头一天晚上，蔡明亮和老蔡用各自的身份证开了单独的房间。所以，蔡明亮在快手快脚的穿上衣服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悄悄地吻上了老蔡的嘴唇。老蔡一把把她拉在怀里，“不要走，明亮”，明亮用手指竖在嘴边，做了嘘的一声。“我真得回自己的房间啦，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楼下吃早饭”。

望着明亮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老蔡叹了一口气。这一天他等了那么久。交往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是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爱明亮，也非常非常尊重她，这一次只能说是真的水到渠成了。

周六，早晨的酒店，早餐处廖廖无几。老蔡和明亮，坐在桌子旁边，眼睛里的爱情是什么也遮挡不住的，这一顿早餐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明亮想，这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吧！突然明亮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明亮看了看手里的电话，向老蔡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电话里的母亲正在焦急的问她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明亮有一刹那的犹豫，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果决，她清楚地告诉母亲她和老蔡在一起。这样的清晨，和老蔡在一起，母亲自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问明亮是不是回家吃中饭，是不是在家过周末，明亮简单的说好，我稍后就回去。

老蔡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安，倒是明亮，坚定的握着老蔡的手，像老蔡点点头。两个年轻人走出酒店，默然无语。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啊！早上醒来。温暖的，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躯体，让老蔡觉得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意义。而且从这次新的体验，他似乎发现了一个新的明亮，娇羞，性感。这种感觉老蔡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不知不觉走进老蔡父母的胡同了。明亮撤出自己的手给了老蔡一个大大的微笑，“你到家了，我也该回去了”！

老蔡依依不舍得说让我送你吧！明亮摇摇头，一边摆手示意一个出租车停下，“我自己坐车回去，你快走吧”。不知道为什么，明亮非常害怕这个时候，胡同里走出老蔡的父母。像所有刚刚经历了第一次的女孩儿一样。她是害羞的，胆怯的，也是幸福的，在出租车里，向老蔡摆摆手，给了他一个飞吻。出租车向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这边，老蔡打开自己家的房门。父母和弟弟正坐在桌边吃早饭。母亲犀利的看了老蔡一眼：“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他的脸都红了，赶紧掩饰的脱下自己的大衣，和围巾，呐呐的说，“加班儿”。

母亲笑了一下，刚才老蔡和明亮依依不舍告别的情景，都让正在胡同口堆大白菜的母亲看了个正着。她回来就已经告诉了自己的老头子，看见儿子和那丫头了。“我敢给你担保，已经是咱们家媳妇儿了”。

父亲问蔡进宝还要不要吃早饭，老蔡三步两步躲进自己的房间，一边说我休息一下。母亲进了老蔡的房间，发现老蔡，正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母亲拍了拍他，“进宝，想什么呢”？老蔡赶紧坐了起来，“没，没想什么”。

母亲并没有戳穿他。笑了笑，“下周一，正式结果就下来了，咱们家的这个房子，加上咱家的人口能拿下三套房子来。这下看那家的丫头还牛什么？”

老蔡温和的笑了笑，“妈妈，从来也没有人说我配不上明亮，明亮也从来没牛过什么，这真的都是你自己心理作祟。”

母亲的嗓门尖了起来，“我的傻儿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那丫头的家里要是真的看得起你，能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跟我们联系过，他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说实在的，就是盼着有一天你们俩能断了”。

母亲得意的一笑，“不过我看这回生米煮成熟饭， 她家还能怎么样？”

老蔡的脸红了，尴尬的将脸转向了窗口。妈妈也就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走了。

同一时间。明亮也正在自己的家里，和父母进行着同样的谈话。

母亲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虽然什么都没说，眼底的疑问已经显示出来。明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坦诚的望向父母，“我昨天晚上一直，和老蔡在一起”。她特意加重了一直两个字。明亮不是不胆怯的，因为她清楚的看到了父亲眼里的怒火。父亲的手微微颤抖着。母亲站在了父亲和明亮之间，随时准备安抚双方。最终，父亲什么也没说，低下了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的背影，一下子显得那么苍老。望着父亲消失的背影，母亲垂下头，泪水划下了自己的脸庞。“亮亮，你终于是这样做了”。

望着母亲的泪水，蔡明亮不是不内疚的。她走上前，抱住母亲的肩膀，“对不起，妈妈”。

妈妈叹了口气，摇摇头，轻轻推开她的手，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走了几步，母亲停下来，没有回头，但是清楚的说，“亮亮，我希望你能够认识到，现在，对你们两个来说，要孩子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蔡明亮又急又羞连连带跺着脚，“妈妈，你说什么呀？”

母亲转过头，“你记住，任何时候，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都在这儿”。蔡明亮低下头，泪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时间飞逝，一转眼，又到了2000年的年底。杜飞宇走了已经有一个月了。朋友们陆陆续续的收到了她的电子邮件。她用一向轻快的语调，告诉大家美国的天有多么蓝，湖水有多么漂亮。她和肚子，住在肚子的父母家里，在院子里经常能看见小松鼠来觅食。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新奇，朋友们在信件里，也能体会到她正在用那浓浓的好奇心体会着生活中的一切。另一件，对几个朋友震惊比较大的事是沈晨在11月底，产下了一个健康，而漂亮的男婴。像她静悄悄的拿证结婚一样。当朋友们还各自忙各自的，孩子的问题在他们生活中似乎还那么遥远的时候，没有人想到，朋友圈中的第一个婴儿就这样降临到人世了！蔡明亮在听到消息后尖声叫了起来，第一时间告诉了老蔡这个消息。她责备的说，“沈晨这个人，怎么做事情总是这样神秘，让人意料不及。老蔡，你今天不加班吧，我们下班后一起去给小宝宝买礼物吧”！

其实婴儿的降生，对沈晨和陆离，也是一个意外。沈晨的整个怀孕过程极其顺利，除了头一个多月，之后她再没有过多孕吐，也没有很多孕妇的担心，沈晨一心扑在他们刚起步的事业上，常常工作到深夜。陆离担心过几次，可是每次去产检的结果是母亲和婴儿都能得到医生的夸赞，他们也就不在意了。直到那一天，陆离一大早上就离开家开车前往山西的一家工厂，走的时候他再三叮嘱还有一个星期就临盆的沈晨待在家里，哪也别去。说实在的，沈晨不想让陆离的父母来照顾她，陆离是理解的，毕竟自己的父母和沈晨没有什么来往，可是沈晨同样也拒绝了她自己母亲提出的帮助，这让陆离颇有不安。结婚后因为都在北京，陆离逢年过节过生日已经去了沈家几次，不能说‘亲如一家“， 他认为相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沈晨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真的行。” 沈晨母亲的失望陆离也看到了，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沈晨的倔强，独立，是他一直欣赏的，但是也是他有时隐隐担心的。沈晨不像一般女孩子，总愿意分享自己的感觉，她也很少和陆离耍小性，撒娇，虽然她告诉他她喜欢跟他撒娇，可是陆离真没感受到。很多时候陆离倒是希望她能像杜飞宇那么直率透明，喜怒哀乐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也知道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他，爱上她也正因为她特有的性格。总之，忙碌了一天的陆离终于腾出功夫给沈晨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的是她平静的告诉他她正在医院待产，陆离又急又气，质问她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沈晨依然是淡淡的语气：“有医生呢，一切顺利。你忙完了？那小心开车”。陆离飞车赶回北京，终于在孩子降生之前赶到了医院。看到儿子的那一刹那，陆离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反倒是沈晨，平静的握住他的手：“孩子叫陆思晨好不好？” 当然，沈晨除了孩子哪一天出生没有准确的计划以外，所有其他的一切都早已准备的井井有条，孩子的婴儿用品，名字，陆离都没来得及操心沈晨就已经办好了。

 

2000 年的圣诞节，就这样悄悄来了！这一年北京的街头到处张灯结彩，比春节过得还热闹。几个好朋友打算今年的圣诞节聚一下，是因为圣诞节正好是陆思晨的满月酒。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在这几个阿姨手里传来传去，说实在的，接过孩子的时候，明亮心里百感交集，倒不是因为对孩子有多爱，只是她真的没有想到，沈晨这么年轻就做了母亲。

老蔡倒是真的对孩子爱不释手，他一会儿，亲亲孩子的额头，一会儿摸摸他的脸蛋儿，

陆离不禁笑了起来，“老蔡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对孩子就这么感兴趣”。

老蔡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我一小就长在胡同里，孩子特别多，也挺奇怪的，我特别有孩子缘儿，胡同里的小孩儿都愿意来找我玩儿”。

关心拿出照相机，“给我们的小思晨拍点照片吧，到时候，给小飞鱼寄过去，小飞鱼不是抢着要当干妈吗”？

沈晨笑了起来，“你听她的，哈哈，干妈？我就觉得咱们几个里头孩孩子气是最重的。想不出她怎么当妈。”

蔡明亮抢过话头，“我是真的觉得她挺幸运的，碰上肚子这么个又耐心又细心的男人，挺难得的”。

“对了”，陆离对关心说，“我们收到理想寄来的礼物了。真是要多谢他，一个大男人这么细心。你别说美国的婴儿产品真是好，所有的小衣服都是纯棉的，摸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最关键的是好多婴儿产品，真的是好体贴周到，你们没当父母不知道。这样也好，我们先走一步，给你们建立一些经验，等你们有孩子的时候，我们就成了你们的万能字典了”。

关心安静笑了一笑。“理想哪知道那么多，他是和小飞鱼商量，小飞鱼又向她婆婆请教，所以才这么有经验”。

大家关心的问党理想在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关心说，“老师一直夸他呢”。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关心托腮想了想，“明年吧，差不多快暑假的时候的时候，他说他大概就能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

同一时间，在大西洋的彼岸，杜飞宇过了一个非常难忘的圣诞节，很多很多第一次的经历，第一次，见到家里的圣诞树，第一次知道布置圣诞树，还有这么多的讲究。第一次吃到婆婆，亲手烤的烤鸡，做了各种甜点。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肚子这么喜欢在厨房做饭。中国的时候肚子也常常小露身手，可是毕竟厨房里没有这么大的烤箱。婆婆一边在厨房忙活，一面笑眯眯的对小飞鱼说，“你看我这个三个孩子，就是你的丈夫从小最喜欢帮我干活儿，其实我也知道他是家里的老二，生姐姐的时候，做父母的都又兴奋又激动，生老二的时候，似乎就没有那么激动了，而且当时也正好赶上爸爸工作的很多变动，以及升迁的问题，我们心思没放在他身上那么多。他从小就让着姐姐，接着他弟弟又出生了，将来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家里的老小真的不是父母想存心惯着他，就是可能年纪大了，而且心里知道这是家里的最后一个孩子，不知不觉在很多方面就会宠着他。姐姐哥哥也都让着他。所以这家里中间的孩子就是最懂事的。看，你嫁的这个丈夫，真的是我们家孩子里最好的”。

婆婆一边说，一边又好奇的问小飞鱼，“为什么你们家只有一个孩子呢。是因为中国的一个孩子的政策吗？说实在的，我真不理解这个政策。我们家生老三是个意外，不是计划范围内的，可是，我就觉得，家里至少要有两个孩子，因为父母总有一天，会离开人世的，那个时候有个兄弟姐妹，感觉是很不一样的，你看我吧，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我从小就羡慕，能有兄弟姐妹”。

杜飞宇闻着烤箱里飘来的各种香味儿，看着满眼的漂亮的圣诞装饰，心里又高兴又难过，她真的想家了。肚子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悄悄的把杜飞宇拉在一边，将她抱在怀里，“你是不是想家了？宝贝儿”？

“是”，杜飞宇眼泪掉了下来。

“小傻瓜，这里就是你的家呀”？肚子试图安慰她，

“我知道，爸爸妈妈对我都很好，可是我想我的爸爸妈妈，我想北京，我想我的朋友们。”

肚子，连忙紧紧的把杜飞宇抱在怀里，“我懂，我懂，我特别理解，你知道吗？在北京的这几年，我也是平时好像无所谓，一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就特别觉得孤单。很想念家人”。

婆婆这时也赶到楼梯拐角，紧紧的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傻孩子，你是不是想家了？这就是你的家呀”。

杜飞宇反过身抱着婆婆，心里暗暗感激，都说婆婆和儿媳，是世界上最难处的关系，但是自己是多么幸运啊！

公公这时候也识时务的拿出了照相机，“来，我们一起多拍些照片给你爸爸妈妈寄过去，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