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共同体
任何社会都有同质化的倾向,科学的客观性是在“知性”的类同吸纳机制下建立的,科学仅在同质系统中才能运作,科学的目标是建立现象的同质性,而经过精心分类的思想观念是试图将所有构成世界的要素同一化。
社会主体的权力执行是在于排除“异质”。“今天社会的同质性是由占有生产资料,或者拥有购买生产资料的货币拥有者所主导”,因为 “同质性被确立于占有者与占有物之间”。在现代,是资本的同一性占据了“神的位置”,它是新的“大写他者”,而工具理性和科学成了它“普照的光”。
当社会主体致力于建构“同一”的封闭系统时,它所排除的是外來势力,它所压抑的是内在的底层阶级。社会主体对于底层的内在异质性,它执行的是兩种控制形式:一是透过内置责任、规训、服从的原则,建立同构型;再则,就是透过外在的异质性对象,以“神性”来集结大众的情感。在这种结构中,主体被固定在一个绝对而崇高的位置,大众则因为参与了共同体建构,而随之涌入了向上的主体位置。
巴塔耶以神圣与牺牲的概念,來说明这种共同体的底层结构,尤其是,作为底层的大众为何会进入“共同体”的疯狂。
不可碰触的神圣性具有异质性特征,人性总是在追求精神,而人的根本状态是“虚无”,也因此畏惧孤独,并渴求与精神对象的沟通。神圣是一种经历“整一”时刻的经验,人在空间投射出神圣与丰足的影像,这种投射的基础,便是在寻求建立一种神圣共同体的欲望。
由此,社会的主体如果含有了宗教性,主体就存有于“神”的位置,呈现出某些“异质性”特征。主体经过“神性”化的虚拟,使其更呈现了在整体上的完美,从而轻易的凝聚了大众的情感。然而,政治的权威原则必然具有道德训令的压抑。当任何“主体”要以命令式的“整一”主控情势时,便会携带着具有威胁力的壮丽,以更为暴力的方式投射于人类精神的“虚无”之中。这也是巴塔耶理论转折的关键之处。也因此,巴塔耶认为,与社会共同体的任何沟通与連结,正是建立封闭系统的起点。
遗憾的是,人类并没有觉察到同质性建构过程所深嵌的暴力性。就是在二战以后,这个世界的战争仍然没有中断。一位在越战中被俘的美国军人,被俘期间被关押在竹笼中,他述说如何以对上帝的信仰而坚持。演讲后,听众自发地排成一条长蛇,逐个地上前表示慰问,女士们的眼中含满了泪水。她们关心的是美国人在这场战争中所受到的“不公正”。耸立在特区的越战纪念碑,也许就是美国人对越战态度的缩影。
在主体神圣丰足的影像中,个人总是映照到自身的匮乏。人性的内在分裂,使人带有了一种撕裂性的情感。在“我”之内必然存有“他者”,这个“他者”是无數个具有异质性的“我”。而采取主控位置的“我”必须将这些异质的“我”驱离。朝向神圣的投射具有绝对的吸引力,存在的异质就显露了荒谬,而让“我”的主控永远处于焦虑之中。因此,牺牲自身便成为了捕捉“神圣”的形式。牺牲的意义在于将自我赠与“神性/主体”。若将“牺牲自我”放在对统治意识臣服的脉络,我们便可以理解底层大众是如何的让“自我”进入了主体的位置。
如此,原本归于异质的“神圣”进入了主体,而引入了另一种形式的“同一”,进而“重新”建构了社会的同质性。其引发的强烈道德认同,因为靠近了神圣,与主体同一,不能碰触,不能质问,在这种神圣的共同体结构中,社会主体是以道德的命令式(moral imperative)决定了个体的“自我”要出现的方式。在这样的结构之下,屠杀也可以被高尚化,自由而不负责任的暴力以及血腥杀戮也成为了神的荣耀。
这种以共同体形式所表达的自主性(autonomy),尤其是以基督宗教为典范的神圣共同体所讲求的内在性。是显示在我之中,这种在我之中的内在,是一种具有强烈本质主义色彩的“本内主义”(immanentism)。本内主义想肯定的是共同体内在深处的某种本质性内核,或某种单一性。因此,这样的共同体是本内的,对外在的不开放,自我封闭在内在的本质之中。
这种绝对的本内由一个共同体来显示和建构,拟造一种虚拟的本内同一性。“本内主义共同体”隐藏的巨大危险,是让客观性偏离真实,使客观性成为了一种幻象。本内主义企图从超越的客观性中内化出一种单一的本质。这种既本内,又超越的共同形态具有强烈的排他性本质,这是因为“本内”在根本上就是排斥任何的“外在”。由绝对内在意志所主导的政治是一种趋于僵化的真理,“当一致性融入了圣体,共同体就已经失去了活力。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