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传略（19）——跛足儿郎口雌黄
原来袁公见越女轻盈，特从白猿翻飞纵跃之中创下一路剑法以授越女。此路剑法为越女量身定制，行轻灵之道。袁公自身高达沉稳，并不曾习练。后疚于不能及时归还巨阙，令越女将所学剑术传越军兵将，其时，袁公已病重，神智不清，浑未想到军中皆男子，并不适练此剑。今越女对阵欧冶，终察此弊。
越女连日思索，不能得解。终决意还剑之举暂缓，且回闽越，于昔日习剑之所隐居，以所学之剑理另创一套适于男子之剑法以献越王，届时一并归还巨阙。
越女将去，众各依依，尤那胜邪，只觉近十余日乃平生时光之最悦，与越女亲近，哪里肯舍？然人各有志，终不能三人从此不出此山，只得洒泪而别。越女上马，临去，喝欧冶道：“好生待姊姊，若有负她，我便宝剑斩了你的人头！”胜邪一怔，越女已纵马远去。
那越女也是奇才，数年后果创出一套剑法传至越王勾践军中，助越大破吴军，此便是国史上所载第一套有套路可循的剑法——越女剑法。世人顾名思义，以为此剑法仅适于女子，却不知此剑法乃为了越军男子所创，焉有不适男子者？
欧冶、胜邪回转，只感萧索，身边忽然少了一好动之人，便觉四下空茫。胜邪见欧冶连日无事，似已复原，便与其议起出山之事。欧冶欣然，便欲归探母亲。胜邪想及女儿莫邪尚在欧冶母亲处，如今已十五岁有余，不由思之切切，遂欲与欧冶同赴鄞邑。正收拾行囊，出欧冶私铸短剑。当初入得此山，断木起舍、劈木为榻，全赖此剑。胜邪端详此剑，忆起与欧冶初识樟山，曾以此剑挟持欧冶，不由微笑。
胜邪突然“啊哟”一声，倒吓欧冶一跳。胜邪道：“几乎误了大事。你曾言道为你医治的公孙先生，嘱你每十二年赴楚一行，寻人相助疗臂。当年你于访医途中识我于樟山，继而入湛庐山铸剑，错过访医，致有奇祸。自斯时起算，今已至第十二年末，你即应速速入楚，迟则不及。”
欧冶右手抚左臂笑道：“公孙先生所言自是不差，然我早得了贵人相助了。若非姊姊，弟何止死过一回？既如此，还入楚做甚？”胜邪却道：“其实不然。姊姊所为，至多将因我而起之祸患抹去，何谈贵人相助？只问你寒臂之疾可愈？我可有丝毫有助此臂？较之你我初识，臂上疾区反愈加阔了。不入楚如何救治？姊姊本应与你同去，然终须有人将讯息告知你娘亲。弟只管放心入楚，你娘亲处，我自会照应。”
欧冶拿口张了几张，却不知如何反驳。胜邪知他浑不愿独行，乃慰道：“曾记你言道那文种文大哥邀你赴楚都一聚，何不便去践了此约？若姊姊安顿停当，弟尚未归，我自去楚都文种宅所寻你如何？”欧冶无可奈何，只得应允，便闷闷不乐。
于是分装行囊，其实也无衣物，不过干肉干果之类，又将短剑入鞘，置欧冶囊中。忽“叮”地一声，有物坠地，欧冶拾起，似觉相识。胜邪笑道：“此本薛烛之物，你于昏濛之中夺得。原状本非如此，被你左手握捏，竟成此模样。”欧冶便交左手，堪堪一握，忽心有所感，究竟所感何事，又觉飘渺不及。胜邪念今岁所余无多，只是催促，欧冶将那物掷行囊之中。收拾毕，二人共进午餐，也只默默，不发一言。食毕，各自上路，欧冶往西北，胜邪往东北。
欧冶本不欲入楚，今逆愿而行，全无游览兴致，上得官道，只匆匆望楚都郢城而行，只望到得楚都，探访文种，等候胜邪来会。
行不数日，见道上行人骤增，皆由北往南，扶老携幼，便如逃难一般。一日晚间，竟与一众楚人露宿一处。楚人热情，邀欧冶同食，欧冶谢过。一老者便问欧冶道：“听小哥口音，恐非楚人，向北而行，且往哪里去？”欧冶答道：“我从越来，往楚都郢城访友。”众人相视一眼，脸现诧异。老者又道：“小哥从南来，不知吴楚之事。由此往北，乃汉水与江水之汇。当下吴、楚各拥重兵相拒于斯。楚兵新败，致我等丧家失园，流落南来。小哥欲入楚都，向北却凶险，不如直往西去，渡江水而涉云梦。”
原来周敬王十四年冬（前506年），吴王阖闾以伍子胥、孙武为将，与唐、蔡共举兵，大举伐楚。楚以囊瓦为将，率军抵御。囊瓦不仁，贪而少恩，其下莫有死志。为吴军前锋夫概于柏举率部一击，大败而走，退向汉水，吴兵尾随而至。时楚军副将沈尹戌方与三国之兵于雍澨死战，以利囊瓦率楚军大部渡汉水以列阵。囊瓦何人？初以楚昭王熊轸为秦女所生而不欲立者也。
欧冶自不愿去疆场看人厮杀，遂谢过老者，立意往西。一女子忽道：“若入云梦，我曾听人言道其间并无住家，反颇多盗贼。小兄弟可有防身之物？”欧冶笑道：“想我并不怀有金银宝物，盗贼图我做甚？”那女子道：“也是道理。言及防身之物，兄弟从越而来，当知越剑之利。曾听人言，我王曾梦中得一宝剑，即出自越人之手。那剑从吴而来，吴曾因此而伐楚，可见必非凡品。”
坐于那女子身侧一瘸腿男子接口道：“此事我却明了。”那女子笑道：“你又明了了？这世上怕是无你不明了之事。”又助那男子整扯衣衫，状颇亲密，似为夫妻。那男子便笑道：“我少一足，能为之事少了，话便多些。小兄弟可曾听过剑道四杰之事？”欧冶摇头，那女子岔道：“偏你典故多多，从不曾听说过甚么剑道四杰。”
那男子洋洋得意，只顾往下说：“几十年前，天上四星宿相继降落凡间，皆生得方面大耳，眉清目秀，且力大无穷，来去无踪。四人皆与剑道极有渊源，称作剑道四杰。四杰之首却是最后降世、年纪最轻的一小哥，名叫欧冶。此子浑身坚如磐石，一双眼睛便大如铜铃，夜放精光，哪山哪石可铸宝剑，那欧冶一眼便知。终在越国山中三丈深处掘得宝石，铸成五剑，无不切金断玉如着软泥。楚王梦中所得即为欧冶所铸五剑之首，名为湛庐！”欧冶初听那男子一味胡吹，全不念方面大耳又如何眉清目秀，不觉好笑。忽提到自己，且为四杰之首，不由一怔。及至听得湛庐剑名，更觉惊异，一张嘴巴便合不拢来。
那男子见众皆侧耳、欧冶讶然，益发来了精神，续道：“首杰欧冶，善铸剑。第二杰唤作袁公，却善舞剑。此袁公时人时猴，剑术鬼神莫测。击则势若矫猴，避则身轻如猴，不屑与凡人相斗，只隐深山与神仙切磋。后得了欧冶所铸一剑，便是神仙也非敌手了。那袁公便脱了凡身，上天找敌手去了。”欧冶心道：“你倒讯息灵通，竟知袁公已然仙去了。”
却听那男子咽口馋唾，又道：“第三杰么，唤作薛烛，善相剑。有四只眼睛，日常只现两只，另两只隐于后脑。一般刀剑自不入其法眼，但有宝剑现世，后脑两眼即开，宝剑之来历，又将何去何从、斩杀何人，薛烛一看便知。因相欧冶所铸神剑，泄露天机，薛烛竟被收押天庭水牢，不复现世。”欧冶微笑，心道：“便只胡诌。坐水牢者哪里是薛先生，套我欧冶头上倒还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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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楚都郢城在今湖北江陵
【注2】江水即当今长江，汉水即汉江
【注3】柏举约在当今湖北麻城一带，柏举之战见《左传.定公四年》
【注4】雍澨约在当今湖北钟祥东
原来袁公见越女轻盈，特从白猿翻飞纵跃之中创下一路剑法以授越女。此路剑法为越女量身定制，行轻灵之道。袁公自身高达沉稳，并不曾习练。后疚于不能及时归还巨阙，令越女将所学剑术传越军兵将，其时，袁公已病重，神智不清，浑未想到军中皆男子，并不适练此剑。今越女对阵欧冶，终察此弊。
越女连日思索，不能得解。终决意还剑之举暂缓，且回闽越，于昔日习剑之所隐居，以所学之剑理另创一套适于男子之剑法以献越王，届时一并归还巨阙。
越女将去，众各依依，尤那胜邪，只觉近十余日乃平生时光之最悦，与越女亲近，哪里肯舍？然人各有志，终不能三人从此不出此山，只得洒泪而别。越女上马，临去，喝欧冶道：“好生待姊姊，若有负她，我便宝剑斩了你的人头！”胜邪一怔，越女已纵马远去。
那越女也是奇才，数年后果创出一套剑法传至越王勾践军中，助越大破吴军，此便是国史上所载第一套有套路可循的剑法——越女剑法。世人顾名思义，以为此剑法仅适于女子，却不知此剑法乃为了越军男子所创，焉有不适男子者？
欧冶、胜邪回转，只感萧索，身边忽然少了一好动之人，便觉四下空茫。胜邪见欧冶连日无事，似已复原，便与其议起出山之事。欧冶欣然，便欲归探母亲。胜邪想及女儿莫邪尚在欧冶母亲处，如今已十五岁有余，不由思之切切，遂欲与欧冶同赴鄞邑。正收拾行囊，出欧冶私铸短剑。当初入得此山，断木起舍、劈木为榻，全赖此剑。胜邪端详此剑，忆起与欧冶初识樟山，曾以此剑挟持欧冶，不由微笑。
胜邪突然“啊哟”一声，倒吓欧冶一跳。胜邪道：“几乎误了大事。你曾言道为你医治的公孙先生，嘱你每十二年赴楚一行，寻人相助疗臂。当年你于访医途中识我于樟山，继而入湛庐山铸剑，错过访医，致有奇祸。自斯时起算，今已至第十二年末，你即应速速入楚，迟则不及。”
欧冶右手抚左臂笑道：“公孙先生所言自是不差，然我早得了贵人相助了。若非姊姊，弟何止死过一回？既如此，还入楚做甚？”胜邪却道：“其实不然。姊姊所为，至多将因我而起之祸患抹去，何谈贵人相助？只问你寒臂之疾可愈？我可有丝毫有助此臂？较之你我初识，臂上疾区反愈加阔了。不入楚如何救治？姊姊本应与你同去，然终须有人将讯息告知你娘亲。弟只管放心入楚，你娘亲处，我自会照应。”
欧冶拿口张了几张，却不知如何反驳。胜邪知他浑不愿独行，乃慰道：“曾记你言道那文种文大哥邀你赴楚都一聚，何不便去践了此约？若姊姊安顿停当，弟尚未归，我自去楚都文种宅所寻你如何？”欧冶无可奈何，只得应允，便闷闷不乐。
于是分装行囊，其实也无衣物，不过干肉干果之类，又将短剑入鞘，置欧冶囊中。忽“叮”地一声，有物坠地，欧冶拾起，似觉相识。胜邪笑道：“此本薛烛之物，你于昏濛之中夺得。原状本非如此，被你左手握捏，竟成此模样。”欧冶便交左手，堪堪一握，忽心有所感，究竟所感何事，又觉飘渺不及。胜邪念今岁所余无多，只是催促，欧冶将那物掷行囊之中。收拾毕，二人共进午餐，也只默默，不发一言。食毕，各自上路，欧冶往西北，胜邪往东北。
欧冶本不欲入楚，今逆愿而行，全无游览兴致，上得官道，只匆匆望楚都郢城而行，只望到得楚都，探访文种，等候胜邪来会。
行不数日，见道上行人骤增，皆由北往南，扶老携幼，便如逃难一般。一日晚间，竟与一众楚人露宿一处。楚人热情，邀欧冶同食，欧冶谢过。一老者便问欧冶道：“听小哥口音，恐非楚人，向北而行，且往哪里去？”欧冶答道：“我从越来，往楚都郢城访友。”众人相视一眼，脸现诧异。老者又道：“小哥从南来，不知吴楚之事。由此往北，乃汉水与江水之汇。当下吴、楚各拥重兵相拒于斯。楚兵新败，致我等丧家失园，流落南来。小哥欲入楚都，向北却凶险，不如直往西去，渡江水而涉云梦。”
原来周敬王十四年冬（前506年），吴王阖闾以伍子胥、孙武为将，与唐、蔡共举兵，大举伐楚。楚以囊瓦为将，率军抵御。囊瓦不仁，贪而少恩，其下莫有死志。为吴军前锋夫概于柏举率部一击，大败而走，退向汉水，吴兵尾随而至。时楚军副将沈尹戌方与三国之兵于雍澨死战，以利囊瓦率楚军大部渡汉水以列阵。囊瓦何人？初以楚昭王熊轸为秦女所生而不欲立者也。
欧冶自不愿去疆场看人厮杀，遂谢过老者，立意往西。一女子忽道：“若入云梦，我曾听人言道其间并无住家，反颇多盗贼。小兄弟可有防身之物？”欧冶笑道：“想我并不怀有金银宝物，盗贼图我做甚？”那女子道：“也是道理。言及防身之物，兄弟从越而来，当知越剑之利。曾听人言，我王曾梦中得一宝剑，即出自越人之手。那剑从吴而来，吴曾因此而伐楚，可见必非凡品。”
坐于那女子身侧一瘸腿男子接口道：“此事我却明了。”那女子笑道：“你又明了了？这世上怕是无你不明了之事。”又助那男子整扯衣衫，状颇亲密，似为夫妻。那男子便笑道：“我少一足，能为之事少了，话便多些。小兄弟可曾听过剑道四杰之事？”欧冶摇头，那女子岔道：“偏你典故多多，从不曾听说过甚么剑道四杰。”
那男子洋洋得意，只顾往下说：“几十年前，天上四星宿相继降落凡间，皆生得方面大耳，眉清目秀，且力大无穷，来去无踪。四人皆与剑道极有渊源，称作剑道四杰。四杰之首却是最后降世、年纪最轻的一小哥，名叫欧冶。此子浑身坚如磐石，一双眼睛便大如铜铃，夜放精光，哪山哪石可铸宝剑，那欧冶一眼便知。终在越国山中三丈深处掘得宝石，铸成五剑，无不切金断玉如着软泥。楚王梦中所得即为欧冶所铸五剑之首，名为湛庐！”欧冶初听那男子一味胡吹，全不念方面大耳又如何眉清目秀，不觉好笑。忽提到自己，且为四杰之首，不由一怔。及至听得湛庐剑名，更觉惊异，一张嘴巴便合不拢来。
那男子见众皆侧耳、欧冶讶然，益发来了精神，续道：“首杰欧冶，善铸剑。第二杰唤作袁公，却善舞剑。此袁公时人时猴，剑术鬼神莫测。击则势若矫猴，避则身轻如猴，不屑与凡人相斗，只隐深山与神仙切磋。后得了欧冶所铸一剑，便是神仙也非敌手了。那袁公便脱了凡身，上天找敌手去了。”欧冶心道：“你倒讯息灵通，竟知袁公已然仙去了。”
却听那男子咽口馋唾，又道：“第三杰么，唤作薛烛，善相剑。有四只眼睛，日常只现两只，另两只隐于后脑。一般刀剑自不入其法眼，但有宝剑现世，后脑两眼即开，宝剑之来历，又将何去何从、斩杀何人，薛烛一看便知。因相欧冶所铸神剑，泄露天机，薛烛竟被收押天庭水牢，不复现世。”欧冶微笑，心道：“便只胡诌。坐水牢者哪里是薛先生，套我欧冶头上倒还贴切。”
下集：蒙面盗魁弦更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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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楚都郢城在今湖北江陵
【注2】江水即当今长江，汉水即汉江
【注3】柏举约在当今湖北麻城一带，柏举之战见《左传.定公四年》
【注4】雍澨约在当今湖北钟祥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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