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女儿说家事》第三章(36)孤老头怒砸饭锅

来源: 心灵泉 2010-03-05 10:57:45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4699 bytes)

七.卖菜搭档
他们走出走进我的生活,并且至今还鲜活在我心里





36,孤老头恼怒砸饭锅

这孤老头名叫张学思,是我队的菜园主管。我长年担任蔬菜的销售工作,于是我们之间的联系便自然多了起来。

张老头是个老鳏夫,瘦身材、微驼背,下巴上还留着几根山羊胡子。

一般说孤男寡女都会惹出一点新闻,尤其是山野荒村里,人们对男女关系更为敏感,乱七八糟的传闻多的是。或捕风捉影精精乐道,或无中生有大加编排。然而我在杨郎那段时间,却从未听说过这孤老头年轻时有什么罗曼史,也从未听到过他现在有什么绯闻。
我下乡时他就已经显得很老了,到底是五十几岁还是六十几岁,我也说不准。据说他是河南人,但我听他口音不大像。当地人往往把弄不清原籍的外地买卖人都泛称为河南人。张学思解放前就是一个担着货郎担做小本生意的人,还在宁夏马鸿逵的军队里当过兵。可叹他除了糊弄一张嘴之外,房没挣下一间,地没挣下一垄。解放后便落户杨朗四队当了一名光荣的贫农,后来给队里伺弄菜园子,倒还发挥出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把个集体的蔬菜瓜果园务得像模像样。

队上让张学思伺弄菜园子,很可能是看中了他无家无室这一特殊身份,单身一人,即使偷吃也吃不了多少。当然也可能是觉得他的思想品德适于干这份工作。不管当初分配工作的动因是什么,总之他没有辜负队领导的期望,白天在菜地里忙乎一整天,夜晚还要义务守夜,以防备个别农民来偷拿集体的劳动成果。

人常说孤男比寡女更难熬,此话一点不假。女人独身生活虽然凄苦,但比较善于克服困难。男人独身生活就差劲多了,他们料理生活的能力比女人差,而且性格也往往没有女人那么坚韧。

张学思连自己的窝都没有,常年住在队里的菜园子里,那算是真正的以队为家了。他在菜园里的住处我进去看过,那低矮的破棚屋里到处都黑乎乎的,除了那脏黑的土炕上放着一床破被子和脏黑的锅台上放着两只豁豁碗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确是寒酸到了不能再寒酸的地步。

他一个人生活在菜园里,吃饭是没有大问题的,即便粮食不够吃,光是拔几个生产队种的萝卜也能把肚子填饱了,到什么时候也饿不死看仓库的老鼠吧。但对于张学思来说,做饭的燃料倒是个不小的难题。他当然不能如我一般,厚着脸皮,靠着下乡知青的独特身份,到哪个单位借用人家的火炉;也不能像我一样借下地干活之便,去捡头年的麦茬子来作燃料;更不能像其他强壮男人那样进山去砍伐一些荆条来做燃料。他只能捡一些菜地里清理出来的杂草。假如这杂草不能供他一年四季做饭的话,他还会到各处去捡一些腐烂的棺材板子。每年遇到山洪暴发时,他常常跑到两公里之外的冬子河边,去打捞所有他能捞到的东西,其中也不乏有谁家祖宗的棺材碎片。

张学思的这些举动常遭到人们的非议。常言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尤其那些没有能源危机的人家,对他更是多有腹诽。有的人甚至神乎其神地传说着张学思被鬼魂报复的故事。说什么他半夜被鬼魂敲门骚扰,起来察看时又被鬼迷了眼睛,跑出门外时又被鬼魂追打等等,总之说他烧了人家的棺材板,太缺德了,迟早会遭到报应。
其实,我觉得人们之所以如此非议张学思,是另有原因的。张学思为人非常正直,他掌握着生产队秤菜的秤杆子,偏偏他又过于认真地行使自己的这份权利。给社员们分菜时谁的面子他也不买,谁也别想从他这里多拿到一两菜。平时妇女们在菜地里锄草时,他常常悄无声息地来到人们身后,窥测监视那些“动作失常”的妇女,尽可能地防止人们从他的眼皮下偷队里的韭菜。

为了看护集体的劳动成果,张学思还真能想点子。那时菜园里种有几棵苹果树,一天晚上,有两个淘气的大男孩相约半夜去偷菜园里的青苹果。他们蹑手蹑脚来到菜园,看到菜园里一片寂静,张学思所住的小屋也黑灯瞎火的。这两个小家伙急忙抱住树干使劲摇,刚听得有一两个苹果咚咚地掉下来,还没有顾得上捡起来,就见地边的沟里突然冒出一个人,这人大声骂道:“这是谁家的碎坏怂?跑来祸害没有熟的苹果?”

两男孩一听是看菜园的张老头,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张学思毕竟年老体弱,追是追不上的,只能在后边大声叫骂一通了事。幸而是深夜,如果是白天的话,肯定能看到张学思的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原来张学思每天晚上都埋伏在此,已经静候了好多天了,今天终于发现了“斗争的新动向”,只可惜没有当场抓住这两个小偷。从那以后,淘气的男孩子们再也不敢给菜园里的苹果打主意了。张学思的这些行为难免遭到一些人的不满。于是一个个侮辱性的外号便被他接二连三地获得。什么犟侉子、嘲侉子、老瓜怂等等(嘲,瓜怂:都是傻子的意思;侉子:是当地人对河南人的专门称呼,含有很大的贬义)。还有人说风凉话骂张学思像个特务,老是鬼鬼祟祟地打探着,只怕谁偷了队里的蔬菜。

这些非议和嘲笑都不能摧垮张学思的意志,倒是生活上的困苦常常使他万念俱灰。有几次,由于做饭的柴火太湿了,怎么也点不着,干着急吃不上饭,或者是别的什么困难,使得张学思悲观懊恼,产生了厌世的念头。他将做饭的锅使劲一砸,悲声吼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把这种日子还有啥活头呢?”

在好心人的解劝之下,第二天他花九毛钱再买来一口新铁锅,又继续过着与以前毫无两样的光棍生活。如此这般,他将做饭的锅砸了再买,买了再砸。

有一次,当他提着新买的饭锅从杨郎街上走过时,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算了么,你还买新锅干啥呢?下次砸的时候还麻烦得很,不买了不就省得你费劲儿砸它了么?”
张学思听了这种奚落性的话语不理也不睬,只是撅着嘴继续走自己的路,但那脚步声却分明比先前重了,跺得地面咚咚的响,算是一种抗议和反击。

我离开杨郎五、六年后,张学思病故了,他死时距离改革开放仅有一年时间。要不然,他也许凭借种菜的技术成了有钱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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