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挑剔的人生——专访梅丽尔·斯特里普 DAN ZAK

来源: redstone968 2015-03-15 02:03:4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7079 bytes)

无可挑剔的人生

   ——专访梅丽尔·斯特里普   

《华盛顿邮报》2011年12月2日电   

 

  

她本人,外没光芒,内无烛照。穿着宽松的超长裙(maxi-dress),棕褐色短皮靴穿过酒店大厅时,人们也没有刷地看过来。身边陪同着两名助手,一个是35岁本分的化妆师;另一个是她傲慢的公关。这比起别的大牌的排场来确实少得很了。她执拗地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还在工作的演员罢了,仅此而已。

现年62岁的她,三十年的职业生涯里常常被人们冠以“同时代最伟大的女演员”称号。而现在,又被称作“在世最伟大的女演员”。

既然她已无需什么证明,既然她似乎已经无可挑剔,那么“还在工作的演员”梅丽尔•斯特里普是怎样提升演技的呢?

在靠近W酒店大厅的一个房间里,落座后她取下墨镜和发夹,给随手扔在桌上。她一如既往的美。美得好比米开朗基罗手下的一座雕像,遥不可及,又无法看透。在她本人身上找不到一个确定的性格。而对此,她一定又是在扮演那个“在世最伟大的女演员”了。

“我感到更担心了。因为,你知道的,人们的期望太高了。”她说,拨了下她浅色的金发。“我真的很努力工作,我觉得自己打一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我岁数是最大的,我想我得好好做。我必须非常非常非常地努力。我想,这可以作为我的墓志铭:她很努力地尝试过。”

她视线下移,眼神凝滞,就像正盯着自己的墓碑。

“她努力过,”她低低喃语到,耸耸肩,然后发出一串嘶哑的咯咯笑,“你们明白吗?”
 

“沉进去”

我们明白,梅丽尔。

对外国口音娴熟的驾驭,精细的准备,精湛的演技。35年间,46部电影,16次奥斯卡提名。你努力了,也成功了。

她一路走来,从来不乏赞美之声。赞美——在瓦萨学院的一个教授说她的表演令人“拍手称绝”时;赞美——当她还在耶鲁大学攻读戏剧期间,三年里在舞台上出演过40个人物角色,还因此犯了溃疡(涉及到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科特•维尔(Kurt Weill),莎士比亚,克里斯托弗•杜让(Christopher Durang)等人的作品);赞美——1975年,她到纽约初露头角,就被公共剧院(The Public Theater)的约瑟夫•帕伯(Joseph Papp)盛赞为在该剧院登台的女演员中最非凡的。

别说该哭的时候就能哭出来了。帕伯说,她甚至该脸红的时候就脸红。

1979年,她和达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合作演出了电影《克莱默夫妇》(Kramer vs. Kramer )。在1980年《新闻周刊》(Newsweek)的一期封面故事里,达斯汀•霍夫曼就说“她将成为演艺界里的埃莉诺•罗斯福(Eleanor Roosevelt)”。并称赞其为“八零年代的一颗巨星”。那个时期的评论家们也将她视为“美国新一代演员”的先锋:她殚精竭力,在多样的风格中锤炼自己;她疯狂探索,尝试,自信而灵巧。

《苏菲的选择》(Sophie's Choice)中,她就是这样做的。这一年33岁的她跻身名伶之列(译者注:1983年她因《苏菲的选择》一片荣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而她如此精准的拿捏,并不只惟妙惟肖,反叫一些人大失所望了。

“她一如既往地将全副心思和精力投入到工作里”,《纽约客》的葆琳•卡儿(Pauline Kael)在关于《苏菲的选择》的评论文章中写到。“可以这么说,作为一名真诚的演员,她的热忱不允许自己的表演里漏掉任何东西。她并不是寄望于镜头前的流畅自如,而是在预先确定哪些是要摄录下来的。”

来挑刺吧。

她演过工人阶级(《丝克伍事件》(Silkwood))。她演过叙事史诗(《走出非洲》),喜剧(《飞跃长生》(Death Becomes Her)),和动作片(《狂野之河》(The River Wild))。她尝试,而且有时也远非完美。但按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的说法,即使她的那些瑕疵也难能可贵。1995年,他执导过她主演的《廊桥遗梦》(The Bridge of Madison County)。

“当我把粗剪辑的片子给她看时,她说:‘你把我的错误全部展示出来了!’伊斯特伍德说。“我说,‘对呀,可是他们也太棒了’。”

曾拍摄《朱莉与朱莉娅》(Julie & Julia)的摄影师斯蒂芬•戈德拜特(Stephen Goldblatt)说,这种不容置疑的才华源自哪里呢,即使对于她自己都是一个谜。在《朱》里,斯特里普出演朱莉娅•切尔德(Julia Child);而在电视电影《天使在美国》(Angels in America)中,斯特里普一人分饰四角,包括艾瑟尔•罗森伯格(Ethel Rosenberg)的鬼魂。

“我记得电影中有一幕,当罗伊•科恩(Roy Cohn)垂死之际,艾瑟尔出现在他身边。麦克•尼柯斯导演就问她,‘为什么你这样做?为什么你那样做?’”戈德拜特回忆说。“然后她说,‘……我不知道。’我真的觉得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她完全地投入进了这个角色,而那个作为艺术家或演员的斯特里普已然不见了。这是对角色彻底的服从。此时,她已不是梅丽尔•斯特里普了。”
 

“渴望做好”

但在这儿——W酒店的大厅边的这个房间里,她是她自己——梅丽尔•斯特里普。现在离她要出席的美国国家妇女历史博物馆(National Women's History Museum)的庆典活动只有几小时。

至于她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就毋需多言了。她清新淡雅,人淡如菊。在一副入时的直框眼镜后面,她的眼睛好似暗而无采——直到她开始背诵公元八世纪的诗人王维的一首诗。她背诵这首诗是为了证明自己关于艺术家个人声音的某个观点。

“我似一人在空山,”斯特里普以她银铃般的女低音念道,换了下姿势,仿佛在准备着那高处而来的疾风。

停顿。

长得叫人不安的停顿。

“忽闻一人语……”

又一个长长的停顿。

她在空中搜寻的眼光,深蓝,神采熠熠。

“阳光入山林,青苔石上返照我?”

(译者注:此处斯特里普吟诵的是唐代诗人王维的《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因其英语翻译本身直白,故译者选择直译。)

景象毕现。

现在我们懂了。苔藓。更准确点,它上面的阳光。这正是斯特里普特质的神秘所在。最近,它照到了一些她称之为“重要的,胆战心惊的”角色上。这些角色使她紧张,对她那无懈可击的艺术才能提出了挑战。她最新的动作是在即将问世的《铁娘子》(The Iron Lady)中扮演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

"图片出处http://cn.ibtimes.com/artnews/8034/20111201/meilier.htm"

“从一个来自(新)泽——西的女孩,到英国一个有40名最棒的英国演员的摄影棚,还要假——设是他们的第一位女首相。这简直是,‘哦,我的天,你当自己谁——啊?’斯特里普说。“这次的确冒了很大的风险,却让人激动不已。”

她说,她演的角色帮助了她一点点地了解自己。她会继续挑这样的活儿,仿佛是在完成自己那填图游戏般的自画像。那她怎样契合撒切尔这个人物呢?

“(我们)惊人地相似,”她咯咯地笑着说。“她那种尽职尽责,那种坚持不懈,那种做好,做对的渴望。按信念行事。尝试,尝试,尝试。不断尝试,不断尝试。不要让那些讨厌鬼得逞。不能让他们说你太老了(这些方面,统统都像极了)。”

对于梅丽尔,上了年纪似乎也不错。这五年来,她已经渐渐地适应了这种功成名就半退休的状态;每接手一个机会,都让它成为天籁之音;享受每个角色,哪怕是欢快浮夸的商业制作——而且票房和口碑双丰收。几部作品纷纷破亿元(美金)大关:《穿普拉达的女王》(The Devil Wears Prada)中,她细腻地演绎一个“恶魔皇后”式的时尚主编;《妈妈咪呀》(Mamma Mia)里,她在希腊小岛上大唱阿巴乐队(Abba)的歌曲;《爱很复杂》(It's Complicated)中,她和在剧中饰演其前夫的亚历•鲍德温(Alec Baldwin)旧情复燃,还上演了激情戏。

那些票房,她说,是她依然有活干的唯一理由。就那么简单。

“我同时代的女演员,包括我的好友,现在本应该和我一样努力工作着的。但是,她们没有。”斯特里普说到。“为什么呢?因为对于(那些投资人),她们老了。这让我耿耿于怀。因为那是错的。观众就在那儿,但是不再去剧院看她们的表演了。这些观众早就听信了那派胡言,说她们已风光不再、再无看头。这就像——呃。”

这周的早些时候,她在伦敦参加了一场向凡妮莎•雷德格雷夫(Vanessa Redgrave)致敬的活动。她将后者称之为“一座高峰”。活动中播放了电影《朱莉娅》(Julia)中一段冗长的就餐场景,而此片也是斯特里普从影的首部作品。

“首先,你在现在的电影中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斯特里普说。“那种认为观众会饶有兴致地坐九分钟,只为体验一下镜头里的紧张氛围的想法……老天啦!这些我们热爱的东西现在怎么了?电影!太震撼了。”

她在椅子里往后一倾,舒了一口气,以一种略显奇怪的姿势向自己从事的行当行祈祷状。此刻,仿佛她摊开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张共鸣板(译者注:共鸣板是乐器的共鸣箱上的一种薄板)。她就像一件不可方物的乐器,一把抚而未弹的鲁特琴(lute)——此刻,一收一放,极富一种疲乏的感激之情。

  

“去找个女人”

从这家酒店到罗纳德•里根大厦,她并没有换装。上台也依旧穿着同一件宽松的裙子,随意的发型。她大力宣扬国家妇女历史博物馆的精神宗旨,游刃有余地阐述着准备好的内容。然后,在结束时,她决定来点别的。

"获奖现场,图片来自网络。"  

“正如玛格丽特•撒切尔会说的”,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她降了半调,变成了短促果敢的英国口音,昂起头。恍惚间,给人以一种撒切尔夫人的错觉:她特定的发型,夹克外套,脖子上一串珍珠项链。整个剧场的氛围一下静穆和严肃起来,宛如祈神会在即。而此刻台上的这个女人,生命完满自足,精力四射。

“如果你想找人讨论某事,去找个男人;如果你想让某事实现,去找个女人。”

观众先是惊讶于她的变化之迅速,继而,报以雷鸣般的呼喊声。然后,斯特里普旋即离场,还有那个撒切尔夫人,只留下人们热烈的掌声。

今年肯尼迪中心荣誉奖获得者还有:

• 尼尔•戴蒙德(Neil Diamond)

• 马友友(Yo-Yo Ma)

• 索尼•罗林斯(Sonny Rollins)

• 芭芭拉•库克(Barbara Cook) 

本报记者安•霍纳德(Ann Hornaday)参与此篇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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