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上) -by 连城雪 (耽美)

来源: 新夏 2009-03-23 21:06:14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43718 bytes)
笙歌(上)

1
  “你可知什么是江湖。”
  “不知。”
  “你又知什么是宿命。”
  “不知。”
  “我是谁,你又是谁。”
  “我无法回答。”
  “那你何称第一?”
  “因为我不可战胜。”
  “谁最强,只有死的那个才知道”
  “多说无益。”
  “那,便一曲笙歌吧。”
  “笙歌江南,十里潇潇暮雨,百韵倾城无双,倒也快意。”
  “何谓倾城?”
  “你倒问起我来,不是倾城,是倾人倾我倾天下。”
  .
  岭南林多,放眼,便是铺天盖地的绿。
  深深浅浅。
  行近了,才有花,星点的,绚烂的花。
  最深的,是空,流水淙淙,鸟鸣山涧,忽而扑啦啦的飞去,只留下潺潺的静谧。
  一枚羽毛落在溪中,沾染的半湿,飘游间去了远方。
  世外。纯然。
  若仔细看,那在日光下璀璨的绿中,有时会闪过一颗黑色的明珠。
  许多地方都只存在于流言里。
  貘寨便是。
  似乎知道最多的人,也只能道出它生在南方森林的极深处,被五行花树包围,桃源无门。
  莫说路过的决计看不到,就算是拼了命想往里进的,也只能汪洋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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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到死气的小街,街边房屋都是东倒西歪,用了黑灰的木。
  斑驳,萧索。
  似是无人居住。
  而村外,却是璀璨到极致的桃花林。
  强烈的对比,诡异,迷幻。
  然而一切沉寂,都被突如其来的清脆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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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阿笙,你在干嘛?”
  一个俏丽的绿衣少女跳过来,打了墙角蹲着的少年一下。
  少年回首,竟是冠玉似的面,漆星般的目,只是挤眉弄眼的多了些稚气,更显灵动,他把
  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嘿嘿的贼笑。
  少女似知他调皮,倒也没阻止,跟着蹲在旁边,过膝的水绿小衫极地,隐约盖住白底翠花的布靴,水灵灵的大眼睛朝着少年指的方向望去,不由目瞪口呆。
  只见村东边王胖子家门口竟围了十几只饿狼,灰黑的皮紧紧裹着流线型的肌肉,獠牙绿眼,都是跃跃欲试的往前踱步,越凑越紧,把旧到要倒的小门为个水泄不通.
  “阿笙!……唔。”少女刚要训他,却被捂住了嘴,只剩下大眼睛忽闪忽闪。
  “谁让他昨日欺负你,给那臭胖子好看。”少年呵呵的乐。
  女孩打开他的狼爪:“胡闹,这些野兽是哪里引来的?”
  “喏。”少年随手甩出一包药粉,气得少女直拍他:“你又从爹那偷东西,这肉香粉很难配的,村里人还等着用它过冬呢,再说,王胖子无耻,爹也会为我做主,由不得你来胡闹,你可知这胖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十几只狼能耐他如何,他发起疯来,小心连你一块儿宰了。”
  “姑奶奶,不要罗嗦了,你爹你又不知道,老好人一个,巴不得天下太平呢,再说我堂堂夏笙少侠,怎么能怕一头肥猪。”
  女孩不由的笑起来,眉如新月:“还少侠呢,连我都打不过。”
  夏笙一梗脖子:“那是我让着你,待以后我们踏入江湖,你绮罗还是乖乖的在我后面躲着吧。”
  女孩愣了愣:“你真想出去?”
  “废话,难道一辈子窝在这个丰都似的地方啊,烦都烦死。”
  “可爹说,外面的世界,比貘寨险恶千倍万倍。”
  “我就不信外面家家都是魔头满屋都是毒物,能怎么险?”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大喝,原是木门里蹦出个五大三粗的胖子,袒胸露乳,黑手握着菜刀狂喊:“夏笙你个小兔崽子,赶往大爷裤子里放香,大爷我……!”
  话还没喊完,那些狼便扑了上去,本来附近森林食才就少,外加这胖子身上味道诡异的诱人,一时间纷纷张嘴就咬,险些把胖子压倒。
  岂知王胖子也不是吃素的料,千钧一发之际,笨重的菜刀轻轻一横,灵巧的紧,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两狼便头颈分家,摔落在地,喷出一尺长的血来。
  绮罗看得慌神,抓住了夏笙的胳膊,夏笙倒是笑,鬼头鬼脑的兴灾乐祸。
  转眼间又死一狼,还有两只倒地哼哼,胖子除了胳膊挂点彩外,倒也无妨,只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和不敢冒死再上的群狼对瞪。
  忽然,空中漫遍了一股馨气,说也奇怪,这狼闻了,竟无精打采,不一会功夫,就都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出了村去。
  绮罗和胖子松一口气,夏笙反是如同大祸临头,起身想跑。
  “站住!”
  清朗低沉的男声。
  他似被打了定型针,动都不动,逗的绮罗抿起嘴来,竟也不出声。
  一个高挑的身影飘忽的从房檐落下,掷地无音,蓝黑的长衫,笔直的背,刚硬的脸庞还残留着年轻时的俊朗,只不过被横过眉前的长疤破了相,加上本人不苟言笑,看起来极其恐怖。
  “夏笙,偷窃,该如何罚。”
  “挑水五十桶。”
  “伤人,又该如何罚?”
  “他没……”夏笙一瞪眼睛,话又憋回去:“蹲马步一整天。”
  “那还不快去。”
  “是。”少年垂了头,一起脚,身轻如燕,和这中年男子如出一辙的缥缈,还在发育的细
  直身子,竟让人望直了眼,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貘寨层叠而古怪的层层屋顶后了。
  “爹。”绮罗乖巧的迎上去,搀住中年男子的手臂。
  这时,那清冷到冻结的脸上,才露出丝丝暖意。
  “韩村长。”王胖子迎上来,肥腻的脸上笑嘻嘻的很是谄媚。
  默然横过眼去,胖子停住脚,悻悻的咧嘴。
  男子便和绮罗若无旁人的沿着巷道渐行渐远了。
  房屋林森的小村,又恢复了深深的平静。
  刚才因为恶作剧而有的一点人气,蓦然间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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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远古的传说中,貘,是一种会食人恶梦的神兽。
  它会每一个天空被洒满朦胧月色的夜晚,从幽深的森林里启程,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吸食人们的梦。
  貘生来胆怯,它们害怕在吃梦的时候吵醒熟睡的人们,在夜色中,只会发出轻轻的像是摇篮曲一样的叫声。
  于是人们在这样的声音相伴下越睡越沉,貘便把人们的梦慢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地收入囊中。
  在吃完人们的梦之后,便又悄悄地返回到丛林中,继续它们神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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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名满天下的貘寨,似乎并没有这么单纯美好。
  之所以小村被冠以这个名字,只因村里住的全是江湖中的名刀快剑,刺客毒王。
  虽不说集合了大恶人,却也绝非善辈。
  强者,通常是弱者的噩梦。
  或身负重伤,或看破红尘,或仇家众多。
  他们,都躲入了南方茂密如深渊的森林中去。
  这村,食去了武林的噩梦。
  这村,就是貘。
  貘之所以是貘,还因为它神秘,若常人想入寨一游,简直白日做梦。
  百年来,好奇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就如同现在的村长韩年经常教育子女的话。
  不好奇,方保平安。
  他的子女是谁,自然是夏笙和绮罗,不过,都是拾来的孤儿,让厌倦世事的他动了善心,才在这恐怖而死寂的村子里,过了十六载冬夏。
  绮罗性善,很得韩年的疼爱,但这夏笙却如同混世魔王,四岁就烧掉过半个院子,懂事后更是喜欢跟着村里的毒医赌圣厮混,学了不少下三滥的招数。
  都说韩村长脾气漠然,对谁也不动怒,但对夏笙除外。
  十多年来,村里人似乎习惯了夏笙拖着水桶从村东到村西,站在村外自天明到日暮,狠了的话韩家院里更是哀叫连连,不堪入耳,韩年也怪,对谁都放任自流唯独给夏笙立了十一个不,不偷不抢不嫖不赌不喝不抽不骗不变不杀不伤,最后就是,不好奇。
  古诗里讲,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夏笙能被体罚吓倒那就不是夏笙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淘起来更是变本加厉,今天堵了
  全村的烟囱,明天吃了半村的灵药,当然,大补过甚,鼻子流血。
  今天也不例外,这王胖子从前可是个战无不胜的采花大盗,虽说人长的孬,入村的理由倒是绝了,号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自打见过一位绝世女子,又求之不得,只觉得人生无趣,死缠烂打的放出风信非要进貘寨不可,最后,在林子里饿个半死,被韩年拣了回来。
  鱼吃的久了,难免要偷腥,谁知色胆包天,前些日子竟在村里的酒馆门前捏了绮罗两下脸蛋,这回夏笙不干了,绮罗可是他名为姐姐的好妹妹,晃悠了几天从韩年药房里顺出了肉香散,三十倍的剂量呼拉一下就倒在醉的呼哈的王胖子身上。
  肉香散是韩年弄出来专门在淡季引野兽用的,人闻不太清楚,百里外的动物却能馋得要死。
  结果,一个受惊,一个被罚,谁也没捞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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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啊!爹!我拎不动了。”夏笙抱着水桶摇摇晃晃的冲进院子,还没站稳,就把水往缸里倾倒下去,死狗似的趴在缸沿粗喘。
  为了给他装水用,韩家校园硬是摆了二十余个大大小小的水翁。
  韩年正在和绮罗吃饭,轻轻挑了挑眼:“还有五桶。”
  “就五桶。”夏笙欲哭无泪。
  绮罗却笑:“五桶呢。”
  “你……”他气得手哆嗦,又被韩年的神态顶了回来:“哼。”
  扭头拎起空桶跑了出去,比猴子还快。
  “我就知道他装样是想吃饭,拎了这么多年了区区五十桶还在话下。”小丫头竟也调皮,笑的眉飞色舞,又夹起一块叉烧放在韩年的碗里:“爹,你吃。”
  韩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似是想笑,常年僵硬的脸,却早已笑不出来了。
  却说夏笙摸爬滚打中又挑了五桶回来,赶紧跳到椅子上成了一大碗饭使劲往嘴里塞,要多卖力有多卖力。
  韩年吃饱了坐在旁边喝茶,破天荒地对他说了句体几话:“多吃些,早点睡。”
  夏笙刚想感激涕零,韩年又道:“明早还得起来去蹲马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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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艳阳高照。
  村外绿草茵茵,彩蝶飞舞,桃花落英缤纷的依旧美好,和不远处被灰黑的小楼小阁弄得阴森的貘寨简直是两个世界。
  但站在太阳底下的夏笙可没多少好心情。
  虽说这马步还可以忍受,但浪费时间简直最大恶极,尤其是浪费了去听秦三娘唱歌的时间。
  听说她进村前,是秦城花魁,一手暗器绝妙至极,后被男人抛却,倦了厌了,躲入小屋三年没有照面,后来被人缠得不行,才答应今日一展歌喉。
  自己可是期盼了好久呢,看不见秦淮水,看看秦淮名妓还不行吗,都怪那个不知恩图报的小妮子……
  “喂!”肩膀忽被拍了一下,绮罗笑嘻嘻的转到前面:“阿笙,怎么样,累了吧?”
  夏笙动动眼,不回答。
  “哎呀,我可是听了三娘歌喉,真是绕梁三日呐。”
  一下子没忍住,问了出来:“怎么样,漂亮吗?”
  “那当然,脸蛋饧獾模?⊙?赶傅模?拧??辩猜藁匚读艘环??值溃骸安还??跖肿铀的钦账?沃星槿丝刹钤读恕!?
  “嘿,你知道他梦中情人是谁吗?”夏笙半蹲着手臂举的发麻,还笑得出来:“游,倾,城。”
  “不可能。”绮罗眨眨眼睛。
  “真的,是我上个月灌醉他问出来的。”
  “那可真是……癞蛤蟆想吃……皇帝肉。”
  游倾城,绝不是天下第一美女,甚至只能勉强称作美女。
  但她的剑,却是绝世美剑,天下第一的剑。
  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人,更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剑。
  只不过传说舞起来,风生花落,翩若惊鸿。
  她的剑术,叫“不如不遇。”
  不如不遇倾城色。
  遇上了,或死,或你知道断无更完美的剑术,而落落寡欢。
  所以,不如不遇。
  游倾城的传奇不仅仅在于精妙的剑术,还在于比貘寨更富有传奇色彩的,龙宫。
  洞庭湖底,一日千年,早已不是神话。
  这世上,却有龙宫,只不过,不是龙王坐镇,而是倾城掌权,没有虾兵蟹将,却有血媛妖女。
  没错,龙宫之内,只有女人,并且容颜不老,武艺精湛。
  游倾城是天下第一剑,无人出其右,龙宫是天下第一帮,绝非可成双。
  所以,王胖子看上游倾鸿,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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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西沉,鸟鹊回巢。
  夏笙猛然站直了,连连翻过十余个跟斗,惊的草野间飞起许多彩蝶。
  绮罗已是在一旁睡得昏昏沉沉,听到声音,羽睫眨了眨,睁开眼睛:“又闹什么,站了一天了,还不坐下休息。”
  “你懂什么,现在坐下,肯定腿麻脚麻,还不如翻上几下。”夏笙伸了伸筋骨:“真不知爹何时才能让我们出寨,待在这里,好生无聊。”
  “阿笙十岁就能破了花阵,想出去又有何难?”绮罗伸了个懒腰:“只怕出去了,你会像寨里的人一样,还是想回来。”
  “我轻功不如爹,肯定会被抓住,再说,我才不会像他们那般没用。”
  “这又怎么是没用?”绮罗哭笑不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听说那江南秦城携月楼足有七层,若赶上中秋子夜歌在楼顶献曲,那简直便成天籁,胜秦三娘不知百倍千倍,还有龙宫水晶殿,玉宇浩渺池,就连无生山……”
  绮罗呵呵笑起来:“你定是听了那新来的吴醒胡说,莫提龙宫,玉宇入之无门,单提携月楼中秋夜,又哪是你玩得起的?”
  “我韩夏笙将来必是一代大侠。”他倒毫不在意,一如既往的摇头晃脑:“到时候武功盖世,万民景仰,要我听歌,求都求不去呢。”
  “臭美吧你。”绮罗玉指点了点夏笙额头,笑得璀璨,干净的脸,散下的发,都和这黛然山色别无二致。
  夏笙也笑起来,是少年朗朗清澈的声音。
  不识愁滋味,不染世间尘。
  又有何不好呢?
  一样的云淡风轻,水远天长,谁知道,竟隔了无数个人间天上的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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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天完全黑了,两人才打打闹闹的回到家中。
  意外,韩年竟在院子里,对着花树锦灿,负手而立。
  他的手,全是茧子,粗燥却温和。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谁。
  江湖上,也从未有过一个性情冷淡,面貌丑陋而轻功卓越的人。
  但在貘寨,不问曾经,是规矩,也是死忌。
  “爹,你今天怎么没在屋里读书,晚上天凉,不要伤了风寒。”
  绮罗跑过去,搀住韩年的手臂,韩年温和的看她一眼,又回首。
  “我蹲了马步,不信问绮罗。”夏笙连连摆手。
  “我知道。”韩年淡淡点头:“携月子夜歌,龙宫水晶殿,玉宇浩渺池,无声不周地……你
  们都想去看看吗?”
  “爹,你好奸诈,偷听我们说话。”夏笙瞪眼。
  “是你耳力不济,我本只想叫你们吃饭的。”
  绮罗翘起嘴角嘿嘿,可爱至极:“莫听阿笙的,我们自然要在家陪着爹。”
  韩年却头一回驳了绮罗:“年轻人志在四方,天下最无趣的就是貘寨,除了你们,住的都是活死人!”
  连夏笙都觉出了他的不对劲:“爹……你怎么了?”
  韩年怔了怔,似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许久才蹦出句话来:“他说十六年后要取我的命,自然会取,他说要让我死的难看,那也定是不假。”
  “爹,你讲什么,不要吓我们。”绮罗听那语气冰冷,几乎要哭了出来。
  “谁敢欺负爹,看我不剐了他!”夏笙摩拳擦掌。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韩年摇摇头:“他索命……却比阎王还准。”
  夏笙与绮罗面面相觑,倏忽间,两张如画脸庞都被强光照亮。
  仰头,原是数十枚光弹打入高空,冰蓝的火焰在黑色的天幕上划出道道泪痕似的轨迹,貘村刚刚暗下,此时却如同白昼。
  无人出声。
  破败的房宇上飘来一片蓝色的绰约。
  说飘,是因为那些人轻功卓绝,不见纵身提气,反而像是舞蹈,仙人般的舞蹈,碎雪琼花,衣袂如水,灿然的蓝中,有一抹红,至纯至美的猩红。
  还没回过神来,两个孩子便被韩年拉至身后。
  十几个女子纷纷落地,光弹燃尽。
  除了那与绮罗差不多年岁的红衣姑娘,蓝衣女子都燃起手中的鱼灯,灯壁薄且透明,那光,摇曳着,竟也是冰蓝,她们的容貌,趋近完美,但死气沉沉的,更像是雕塑,绝非活人。美虽美,被那红衣姑娘一衬,却只能被沦为视而不见的背景。
  她与她们不同,苍白的脸,是天山冰雪那种绝望的白,左脸的曼陀罗,是地狱烈火那般绝望的红,毫无点缀披散而下的发,是三千尺青丝似的绝望的缠绵。
  她长相接近于平淡,只一双眼,墨黑的瞳孔竟是两朵深渊色,修长的眼型,微微眯起,整个人便妖异到了极致。
  韩家的院落,在今夜,特别拥挤,特别的杀气重重。
  “你可知我是谁?”姑娘傲然环视之后,开了口。
  “龙宫左史,赫连雩羽。”
  “那你便知我为何而来。”
  韩年点头。
  眼眨到一半,长鞭出手,刹那间,空中尽是鞭剑交错的碧水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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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与她们不同,苍白的脸,是天山冰雪那种绝望的白,左脸的曼陀罗,是地狱烈火那般绝望的红,毫无点缀披散而下的发,是三千尺青丝似的绝望的缠绵。
  她长相接近于平淡,只一双眼,墨黑的瞳孔竟是两朵深渊色,修长的眼型,微微眯起,整个人便妖异到了极致。
  韩家的院落,在今夜,特别拥挤,特别的杀气重重。
  “你可知我是谁?”姑娘傲然环视之后,开了口。
  “龙宫左史,赫连雩羽。”
  “那你便知我为何而来。”
  韩年点头。
  眼眨到一半,长鞭出手,刹那间,空中尽是鞭剑交错的碧水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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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绮罗见雩羽和韩年打了起来,惊的呼叫。
  一把碧蓝的剑忽的横在她的脖子上,是个宫女,她与她对视,那宫女面无表情,眼睛里空空荡荡的黑,手倒是利索,飞快的扭住她一双手腕。
  夏笙也不例外。
  赫连雩羽的鞭舞的轻却致命,手腕一卷,就缠住了韩年的剑,套着红靴的靴风驰电掣中踢了出去,韩年身灵,左一倾身,巧劲抽出长剑,雩羽踹到桃树,几步飞了上去,又转身挥鞭,一时间淡红的花混着殷红的裙,刺目到疼痛。
  短短几个回合,韩年便只有躲的份,这姑娘的鞭法不知如何练就,虽是柔韧的银环蛇皮所制却柔柔的如同缎带,打上去和水蛭般吸住人,摆脱不得。
  夏笙聪明,听赫连呼吸绵长,知是练了精纯内功,撑下去韩年定是占不到便宜,他身体大不如前,只剩下轻功还使得出来。
  “美女,你裙子破了个大洞!屁股露出来啦!”他故意大喊一声,挟持他的宫女未想到这小子竟如此胆大,手收了劲,却来不及了。
  到底是个妙龄女孩,赫连雩羽本已勾住韩年手腕,只待出掌,听了此言不由微微一怔,韩年趁机抬脚十二分力的踢了出去。
  连退五六步,雩羽捂住胸口,咳了出来。
  韩年不追击,面色痛苦的微微喘着粗气。
  她竟也不反攻,而是转身给了夏笙一巴掌。
  抽的结结实实。
  “你个臭女……”夏笙感到剑刃冰凉的贴的更紧,不由收了声。
  没想到,远处却传来一声惨叫。
  而后,一声接着一声。
  把静寂声声的撕裂了。
  这村里住的皆不是泛泛之辈,即便自己毁了花阵,又有谁能如此恶毒,趁机行凶?
  赫连皱了眉头。
  三个宫女会意,闪身飞出。
  她哼了声,挑挑眉毛,说不出的狂狷:“收拾了那帮投机宵小,再取你的狗命。”
  “你才狗命,不要脸,不许骂我爹!”
  一直没说话的绮罗大力挣扎起来,雩羽瞅了冷笑:“他没告诉你他干了什么好事吗?”
  “别说了!”韩年突叫,脸上的长疤扭曲起来。
  吓的绮罗怔在那里。
  赫连雩羽收住了笑意,一字一句的:“你这般无耻下流之辈,倒有对这般金童玉女,他
  们,还真是可怜。”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韩年技不如人,认命了,只是没想到,狂放一世,竟死在你这个小丫头手里。”
  他摇着头,用长剑支住身体,脸色清白如同死人。
  “宫主自是不屑杀你,不然,你早死了千回百回,派我,也是看在旧日情分,给足了面子,你以为你韩惊鸿还是当日的韩惊鸿吗?”
  夏笙望向绮罗,绮罗对着夏笙。
  韩惊鸿,“惊鸿浮影”须臾十里,秦城那翩翩公子,风流倜傥,一掷千金,家中美婢如云,食客无数,吴醒说过的无数武林旧史中那如夏花般的一笔,竟是这毁了容,伤了身,隐匿村野的韩年韩村长,竟是他们十六年来不苟言笑古板沉默的爹爹?
  “启禀左使,是无生山的人,属下已将其全部剿灭。”
  小院里正是一片寂静,刚刚出去的三位宫女便飞跳了进来,她们的服饰于其他人的相似,水蓝的罗衫水裙,但领口袖口都绣了银边,想必地位要高些,不过高不到哪里去,所以夏笙吃了一惊也便不奇怪了。
  “无生山?来干什么?”雩羽瘦长的眼睛斜瞟一眼,脸颊的曼陀罗在夜里熠熠生辉。
  “说是来找一把剑,一把绿色的剑。”
  赫连雩羽不屑的扭头:“无耻匪类,整日只知偷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无声山,武林第一邪地。
  传说山上毒虫怪蛇与美人珠宝的数量同样骇人,弱肉强食,杀戮抢夺甚于禽兽。
  无生山顶,叫不周地,怪石嶙峋,荒凉凄楚,却生着上古神龙,得见者寥寥。
  教主季无行练就食人邪功,殒命无数。
  二小姐季蓝,手段残忍,淫乱武林,几年前下得山来到处搜罗美男少年,更是如妖似魔。
  江湖人,恨他们,唾弃他们,也怕他们。
  能够对无生山如此轻视,也只剩下倾城龙宫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个小姑娘,只让人觉得狂,却不妄,她又把目光转向韩年:“看在你儿女在此,我便给你个尊严……自行了断吧。宫主只让你死,并未说要你怎么死。”
  韩年伤疤又抽动了一下,缓缓的举起剑,飞快的看了看绮罗和夏笙。
  “我不会杀他们,也不会用他们威胁你,你若不自杀,我便杀了你,这是一样的。”
  雩羽又道。
  韩年的剑再次往上提了提。
  “爹,不要听这个臭女人胡说!”
  “爹!”
  见绮罗夏笙如此,他竟扯出一抹笑来,他们从未见过他笑,如今笑了,竟是无比的扭曲与凄凉。
  “我对不起楼月和倾城,多活这许多年,也不过在等今日,终于来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哈哈哈哈!”他还在笑,笑声颤抖,脸上,簌簌划下一道清泪,他们亦从未见过他哭,如今哭了,却是难言的痛苦和抑郁。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他轻声念着。
  韩年,韩念,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你们也长大了,该出去了,包裹我已替你们收好,出寨吧,江南江北,烟雨蒙蒙,那里才是你们的世界。我们缘分一场,就此……别过了!”
  话音未落地,寒光一挑。
  “爹——!”夏笙见了喷出的鲜血,两眼通红,口中一甜,竟也呕出血来。
  鲜血飞速的溅落,溅到绮罗秀静的脸上,她早已昏了过去。
  赫连雩羽漠然的看着一切,此刻,她的表情才是与身后宫女相同的,那般的麻木与不动声色。
  “走。”她道。
  鱼灯幽蓝的光齐齐熄灭了。
  小院,貘寨,又是一片漆黑。
  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气。
  那一片蓝,浩渺生风,夹着殷红的异色,离开,与到来一般轻易的突然。
  夏笙不由自主的寻着蓝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脚下,是韩惊鸿苦心教受的步履。
  果然翩若惊鸿。
  从前夏笙从来找不到爹爹所言的那种如风似雾之感。
  但现在郁结着一口气,反倒运行的自如了许多。
  自己,只是要拦住她们。
  眼看出了村口,夏笙点着瓦片纵身一跃,竟踩过花枝,几步飘渺,抽剑,停了下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赫连雩羽站在树下,墨色油亮的长发随着抬头而倾泻下去。
  黑水晶的眼瞳在眯起的眼中只露了一半。
  看着那个少年,立于桃花树上,细白的脸上有些汗珠,一身白衣,拿着剑跃下。
  夜色中入画至极。
  他很劲瘦,个子高挑修长,所以姿态潇洒美好,竟然让自己一时间,想起了宫主。
  雩羽摇摇头,无人能与宫主相提并论,一定是累得昏了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喝什么雨!”夏笙见那臭丫头停下,赶紧挡在她前面,着急又想不出她的名字,只好随口一唤。
  赫连雩羽微怔,琢磨几遍才知道是在叫自己,不禁愕然。
  自己虽不是数一数二,但在江湖上也算上有头有脸的人,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她缓缓神,挥手:“你们先走,我随后便到。”
  蓝衣宫女们随即起步,几下轻跃,就远去了。
  “你是要报仇?”
  夏笙没说出话来。
  雩羽道:“你爹爹死了,你自然是要怪我的。”
  话虽如此,但都叫她说出来,自己还要说什么,夏笙后退一步举起剑来:“你这个臭三
  八,少说废话,拿命来!”
  啪——
  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听见声清脆的响,然后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赫连雩羽手指缠着鞭子,鞭子在月光下舒快的游弋,倒像是在把玩。
  “你!”夏笙捂住脸:“打便打,你为何抽我的脸。”
  “我不是三八,从未干过一件多余的事情。”
  “你千里迢迢毁了我的村子,逼死我爹,还敢说不是三八。”
  “毁你村子的是无生山的贱人,与我何干,至于你爹……这是他与宫主的约定,但总算是被
  我逼死的。”
  夏笙空举了半天剑,赫连雩羽也不动换,搞得他进退两难。
  “我不会束手就擒,你也打不过我,不如,就这么算了。”
  算了?夏笙一时气结,提剑砍了出去,没想雩羽不躲,收手是来不及了,结结实实的直入了左肩。
  她趔趄了半步,剑尖出了骨肉,忙抬手锁了穴道。
  本就无色的唇,更加苍白。
  血还是涌了出来,把红衣染暗了一片。
  夏笙看着她深渊似的眼睛,竟然失了神。
  “我的父母也是被恶人所杀,自然知道丧亲之痛,韩惊鸿虽罪有应得,但我确实欠你和那位姑娘。”
  “我……”夏笙看看剑上的血迹,再看看脸白唇白的雩羽。
  “我还你们三件事,今日受你一剑,算是解气,别的,日后再说。”
  赫连雩羽又深深吐纳了几次,一提身,依旧飞跃了出去,只是身形不够往日轻盈,惊散了朵朵桃花。
  夏笙跪倒在地上。
  爹爹死了,仇人走了。
  他睁大眼睛。
  眼里,是比夜的最深处还要郁郁的极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林外,却遍地萋萋芳草无情。
  夏笙手腕一倾,往土上倒了一杯清酒。
  清冽的酒,醉人的香。
  “爹,孩儿无用,让那恶婆娘逼死了您,您若泉下有知,还请原谅夏笙不孝。”
  绮罗跪在他身边,只是嘤嘤的哭泣,眼睛红肿得可怜。
  一片桃花瓣悄然落于坟茔之上。
  如往日稚嫩无暇。
  谁知,竟也是花开花落两重天。
  想起从小韩惊鸿便不苟言笑,却对他们极好,手把手的教着写字习武,桃花开了,便带着两个小鬼到山里玩耍。
  摘果子,游泳,爬树,捉知了。
  开开心心的长大。
  他告诉他们江湖险恶,却叫他们做一个好人。
  他的脸吓人,用起轻功来,却比仙人还美。
  每当村里有了新人,他都会讨些外面的小玩意回家,让两个孩子围着又叫又跳。
  也许他当年富贵,莫说家事,就连饭也做不熟一碗。
  十年后,却比村里的厨子还要厉害。
  他要绮罗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却让夏笙学会钟情。
  他说世间绮丽无数,最好的,只有家中一展灯火。
  失去了,才知道他的好。
  他这样好,却被说为无耻之徒,逼的自缢家中。
  什么叫无耻,惹了你一人,就是全天下的无耻吗。
  从前做梦都想看看龙宫水中晶幻奇景,现在,心里只剩下不服与厌恶。
  夏笙眨了眨眼,含住眼泪没落,鼻尖却已经发凉:“你想报仇吗?”
  绮罗哽咽:“我不知道。”
  “不管他是好人坏人,是韩年还是韩惊鸿,他都是我们的爹爹,是他养大了我们。”
  “所以,去杀赫连雩羽,去杀游倾城?”绮罗苦笑。
  夏笙摇头:“至少,应该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绮罗点头,擦了下脸:“离开吧,我们。”
  “到爹爹生活的地方?”
  “嗯。”绮罗看着夏笙:“你说,我们会分开吗?会改变吗?”
  “失去了爹爹和貘寨,我便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怎么舍得分开,又怎么会改变?”夏笙摇头。
  “毕竟,你那么向往外面的世界,你还会有合意的姑娘。”绮罗叹气:“而我,只想留在村里,守着爹爹和你。”
  “那我就不娶媳妇。”夏笙梗梗脖子。
  “傻瓜,你这么俊俏,定会伤了许多姑娘的心,若是不娶一个两个,姑娘们还不把我恨死。”绮罗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见绮罗笑了,他也翘起嘴角。
  两只手,紧紧的握着。
  竟是说不出的坚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破坏,总是比创造与守护要容易得多。
  如今的貘寨,已经在江湖上烟消云散。
  那夜,花树折倒了一半,村里的人,死了两成。
  剩下的,都知形迹败露,本就是老江湖,连夜便逃了。
  等到夏笙走回小巷。
  村内已只剩他们两人。
  破败的房屋更加破败。
  火燃着未灭,到处都充盈着烧焦的气味。
  还有尸体。
  貘寨人的尸体,无生山教徒的尸体。
  惨烈而令人作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他站在血迹斑斑的大街上,打开那封信,是韩年俊逸的字体,信封上只留了夏笙二字。
  信里写,绮罗是他捡来的没错,而他,却是旧交的遗孤,他爹给他起名夏笙,还留了只白玉的笙给他。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皆是旧时恩怨,不要心怀报复而成了心胸狭小之人。
  江南气暖,去江南吧。
  顺便找机会把一个剑匣送到玉宇城中。
  伺机而动,明哲保身。
  不好奇。
  云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教自己的原是惊鸿浮影,蓝田剑术。
  还当作村野小技来学。
  可惜了学艺不精,被一群女人制住,眼生生的看爹在面前自刎。
  仇人就在眼前,却连打都不屑于与自己打。
  还让她演出了大恩大义的一幕。
  好生窝囊,好生无用。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每日因此期期艾艾,想到绮罗,他坚定了些。
  毕竟还有要去保护的人,不能总胡闹着生活下去了。
  立于街口的少年,身高早已窜起,站得笔直,顶天立地的,目光决绝而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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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教自己的原是惊鸿浮影,蓝田剑术。
  还当作村野小技来学。
  可惜了学艺不精,被一群女人制住,眼生生的看爹在面前自刎。
  仇人就在眼前,却连打都不屑于与自己打。
  还让她演出了大恩大义的一幕。
  好生窝囊,好生无用。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每日因此期期艾艾,想到绮罗,他坚定了些。
  毕竟还有要去保护的人,不能总胡闹着生活下去了。
  立于街口的少年,身高早已窜起,站得笔直,顶天立地的,目光决绝而灼热。
  ****************************前情分割********************************
  秦城是近些年才兴起的南方城市,在淮水南岸,如一枝灿然盛开的奇葩,妖娆妩媚。
  特别是到了晚上,水岸灯火幢幢,船桨一划,碎了琼浆。
  四处歌舞升平,莺莺燕燕一朵一朵的美丽忧愁。
  商人,官宦,贩夫走卒,把这里点缀的热闹,也点缀得鱼龙混杂。
  还有些许江湖人,不留声迹的,在酒楼,在客栈,在赌坊,在熙熙攘攘的大街。
  来了停,停了走,让秦城增倍的热闹,也增了倍的神秘。
  人间天堂,谁人不向往之?
  更何况,迎面而来的两位少年,清秀的眉眼间还有稚气,东瞧西看,这水榭楼台,飞阁流丹,那擦肩而过的执扇公子,牵巾佳人。华美而盛大。
  夏笙一身青,腰间系着白玉笙,身后背着剑匣,绮罗一身绿,手持长剑,挎着包裹。
  水嫩的花颜,手牵手的兴致勃勃,难免要被那些游走市井的人盯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哎,我说这位小哥。”
  一个黑衣瞎子拦住两人去路,眼眶里都是留白,脸褶的像个包子。
  绮罗拉了拉夏笙,示意他绕步过去,夏笙却贼兮兮的了,而后正形道:“先生何事?”
  “昨夜老身连夜占卜,挂相上说今日秦城有异客将至,果叫我等到了。”
  “哦?何异之有?”夏笙眨眨眼。
  老瞎子故作犹豫,扭捏了一会,悄声说:“不妨借一步说话。”
  绮罗一脸无奈,被夏笙拖到算命摊前坐下。
  “还请小哥告知生辰八字,老身好做进一步推测。”
  夏笙胡诌个日子,瞪着俩眼睛对着瞎子。
  半晌,两人都“啊!”的一声大叫。
  瞎子平日叫惯了,何曾听见客人叫过,不由一问:“小哥大叫所为何事?”
  一问,就倒了霉,这夏笙自小触的人哪个不比他道行深,那些异术怪物恐怕瞎子见都没见过。
  “不瞒您说,我二人乃天山玉虚宫的道人。”
  “天山玉虚宫?”瞎子傻了,何时又有了这个门派?
  “本宫以修仙为目的,平日不与外界联络,先生不知也不奇怪,其实本道已八十载有余,近日天象诡异,恐有大祸降世。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贫道才与师姐下山来这江南一遭。刚才见先生印堂满是煞气,恐有大祸!这次祸端非比寻常,乃以火水金木土为基准,变化无穷,防不胜防啊!”
  瞎子也是久经历练之人,他一席话说得天花乱坠,哪里肯信:“不知这火水金木土所指为
  何?天下哪有这等事情,老身觉得……”
  话到了半截,忽然肩上火热异常,伸手触之,竟然着了起来,脸忽得就变了颜色。
  绮罗知道夏笙多半是偷撒了磷粉,这秦城气候炎热……瞎子又穿了黑衣,日头晒了半天不着才奇怪。
  “先生莫慌!”
  只见夏笙站了起来,捧着临摊的馄饨锅就倒,烧了一会的热水把瞎子烫的哇哇大叫,夏笙又故意猛地转身放回锅子,后背的铁质剑匣狠狠的打在瞎子脑袋上,他一个没站稳,直接倒在卦摊的木桌边,木桌本就腐旧,禁不起一压,把瞎子摔在地上,吃了一头一脸的浮土。
  绮罗看的心惊肉跳,夏笙点点头:“这就是火水金木土,贫道说了防不胜防,先生不信,这回上天怪罪了下来,贫道也只能替天行道了。”
  瞎子头磕破流着血,疼的满地呻吟,哪还有力气回答他的调侃。
  夏笙肩膀抽动了一下,拉着绮罗便走,没走出五步,就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满街侧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这个家伙,吓坏我了,小心闹出人命。”绮罗落了座,连连抱怨。
  夏笙不以为然:“多行不义必自毙,谁让他想骗我们。”
  “哎,你呀。”绮罗长发简单的挽起,别了朵水绿的绢花,衬着乌黑的青丝,随着摇头摆摆晃晃,煞是可爱,她又问:“你是从哪里知道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夏笙眨眨眼,左顾右盼了一下,才从怀里摸出几本书。
  绮罗定睛一看,《修仙善本》《隋末四侠演义》《两朵小金花》。
  前两本还能理解,这最后一本……绮罗拿起来。
  “哈哈。”夏笙抢回去干笑:“拿错了,拿错了。”
  “你……净干那不学好的事儿!”绮罗聪明,顿时羞红了脸,纤手拍了他头一下。
  “我说……二位客官,这菜点是不点?”
  夏笙抬头,店小二哭笑不得的瞅着他俩,想必等了半天。
  “有什么好菜拿上来嘛,点什么,说不定你们的破菜老子还吃不惯。”他大手一摆。
  小儿顿时绿了脸,还好平时接待贵人接待惯了,使劲憋出点修养来:“您稍等。”
  “喂……”绮罗拉了拉他。
  夏笙无所谓的摇摇头,满脸坏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没错,他们正坐在秦城最大的酒楼,也便是传说中的携月楼里。
  八扇门的楼口,高堂大殿。
  雕花的窗,红木的桌。
  绵软华丽的地毯。
  大厅的客人也是那般规矩,似乎只剩下夏笙在嚷嚷。
  绮罗的是被他硬拉来的,她不喜奢侈,但携月楼却是夏笙的梦,是他从小到大不断叨念的梦,她不知他为何如此,然而她疼他,总是由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客官,淮安茶馓,蟹黄汤包,红玉列兵,嫦娥善舞,给您上齐了。”
  夏笙美滋滋的点头,拿起筷子便吃。
  一口虾子还没咽下,只觉耳畔全是静寂,抬头,愣是咽不下去了。
  他突然确实相信茫茫天山有个玉虚宫,玉虚宫里飞着修真的仙。
  是两个人。
  前面的身型高而健硕,穿着藏青的长袍,面如冠玉,翩翩然的迈进店来,手握着一把深绿雕金的长剑,气宇不凡。
  另一位,个子更高些,修长而优雅,腰束着暗银的宽带,极细的腰,却是极挺,倾泻而下的月白华服,微微动着,就泛起滟涟的水纹,他的手,纤长美丽,白细到透明,指甲却泛着但而柔的血色,轻巧的拿着一支玉箫。
  夏笙的目光长到他的手上似的,许久才上移,不禁大为疑惑,他竟然带着面具,碎银镶成的面具,璀璨清雅,额处嵌着冰蓝的宝石,而后,他又不觉遗憾,因为面具下,透出两只湖水似的双眼,似乎再不能有第二双眼有这般透彻又这般分明的黑白,流光琼彩,在密而纤长的睫毛下勾魂摄魄。
  待那位青衣公子坐定,对着夏笙恶狼似的光明正大的偷窥投来甚为诡异的一眼,夏笙才记得擦一下口水,观音大士啊,他俩这一身得值多少钱。
  绮罗自然知道这小子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玉足狠狠地踩了一下。
  夏笙惨叫。
  这下俩位公子都回过头来,白衣的漠然又扭过去,青衣倒是一笑,他笑时嘴是微微撇向一旁的,因此,显得特别意味深长。
  “不要乱看。”绮罗又拉他一下。
  “哦。”夏笙也知道这两个主非富即贵不好惹,闷头吃起了东西。
  不吃则已,一吃在貘村一筷子拔三口的毛病又出来了,外加上携月楼果然名不虚传,做的菜清淡可口,鲜香诱人。
  吃的夏笙恩恩恩的连连头,绮罗看了好笑,明明早晨才吃过的,现在又一幅饿死鬼投胎相。
  但他们乐意有人不乐意,邻桌商人模样的老头砰的把茶杯锤到桌上,气呼呼的瞪着夏笙。
  响的满厅都是的吃饭声停了下来。
  夏笙鼓着嘴,四处传来隐隐的窃笑。
  绮罗皱了眉头,她脾气极好,就是看不得别人笑话韩夏笙,一抬手,极小的铁花就飞了出去,准打在那老头的茶杯上,茶杯应声而裂,奇的是,竟也均匀的从中间分了五瓣,齐齐散开,茶水哗就流了下来。
  知是遇上了武林人士,商人自然精明,没说话,招手结了帐就气势汹汹的走出了大厅。
  夏笙又嚼了嚼,瞥见那白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摆弄玉箫,手缓慢的动着,优美之极,他不脱面具,也不吃东西,夏笙困惑:他不馋么。
  但韩惊鸿的多年教育还是有用的,夏笙很快收回了视线,更奋力得吃了起来。
  好奇,总是麻烦的开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嗯,饱了。”
  筷子啪的放在桌上,夏笙伸了个懒腰。
  绮罗早就坐在那喝茶等候,见他吃完,伸手想拿银子结账。
  “不急。”夏笙按住她的手,又开始乐。
  “喂——”绮罗教育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只苍蝇撇进盘子,内里微震,盘里的汤水热了,那小虫不一会就蜷缩起来。
  只见他拿着筷子,信手拍桌:“小二,过来!”
  “来勒~!”
  殷勤的跑到桌前,小公子面色不善,小小姐满脸漠然,再瞅瞅盘子里,店小二刚顺的气又冒上来,脸是一会儿绿一会儿黑。
  “你这店也太脏了,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夏笙的嗓子变了声也是又脆又亮,携月楼的大堂就数他的声音了。
  “客官……这……”
  小二面色为难,店里的卫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出这个乱子,隔三差五就有人捣乱,可是有理说不清的事儿,只好破财消灾,以免坏了生意。
  夏笙脸上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看你怎么办,一顿饭小说几十两银子,这回可省钱了。
  绮罗刚想劝阻,一个清到无瑕的声音彻底让夏笙的小脸拉了下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明明是你自己放进去的,不要欺负人。”
  白衣公子正悠然的擦着水绿的长箫,面具下突然就传出了不高不低的话。
  他的调子绵长,一个字一个字十分清晰,却不拖沓着烦心。
  好像琴师的手勾到了上好的弦,让人流连沉醉。
  青衣喝了口酒,又对着他们一笑。
  但夏笙可没心思陶然,愤愤不平的胸闷,刚想胡搅蛮缠着再战,绮罗却说:“你忘了爹的话了么,不可骗人。”
  夏笙眼睛动了动,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对不起,他不懂事,多少银子?”
  小二感激涕零:“还是小姐您识大体,三十二两。”
  “给。”绮罗递过银子扯了扯夏笙:“好啦,起来吧。”
  “客官慢走。”
  夏笙讪讪的往门口去了,恶狠狠瞅了那白衣服的怪胎一眼,怪胎没什么反应,还是悉心护理着他的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真讨厌,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多管闲事的人!”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行人悠哉游哉,纸醉金迷。
  这是秦城最喧哗的荇元街,两边都是华美的店铺九楼,旌旗高挂,临了街的舞女垂下衣摆。
  小商小贩是不来这里的,穷人也是不来这里的。
  这里,曾是韩惊鸿的世界。
  夏笙还没从郁结中爬出来,又向苍天抱怨了一遍。
  “这事本来就你不对嘛,干什么讹诈人家?”
  “携月楼日进千金,干嘛在乎我们这几两银子?”
  绮罗笑:“你就成了那瞎子,自不量力还想行骗,没吃闷亏就知足吧。”
  夏笙哑口,抓住剑匣的背带往上提了提,说实在的,这东西还真沉。
  “你说,会有认识爹的人吗?”
  “全天下的人都认识爹,我们要找的是了解他的。”
  “到哪去找……”绮罗蹙眉。
  “嗯……”正琢磨着,突然一个黑色物体猛生生的眼前划过。
  夏笙和绮罗身轻,凌空后阅了一步,那些笨的可就惨了,被砸个正着。
  定睛一看,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尖尖的下巴,漂亮得有些像个女孩,之所以这么肯定他的性别,是因为少年衣冠不整,裸露的白皙胸口尽是斑斑点点的红痕。
  他又被摔倒的人推到一边,虚弱的趴在地上,恍然可见秀媚的脸蛋泪痕斑斑。
  “小贱人,敢扫了小姐的兴致,今天这是轻的,还不快滚。”
  一个粉衣姑娘晃出大门,长得煞是可爱,秀发梳成两个团子束在两边,衣服精美大气的银色绣纹在阳光下灿若银莲。
  巴掌大的脸,眉间一颗红痣,声音娇滴滴的内容却极为不堪。
  “哪家的小姐这么不要脸。”夏笙看的不忿,嘴里就嘟囔了出来。
  “你说什么?!”亮晶晶的眼睛从那个少年转向夏笙。
  “嘿嘿,我说你家小姐好生的不要脸面,我只见过男人喝花酒,还没见过女人耍流氓,真不知是何方神圣。”夏笙哪里怕他那一瞪,打开了嗓子,下巴还一挑。
  粉衣姑娘见这少年生的刚中带柔,举手投足尽是说不出的风情,外加有些性格,小姐定是喜欢,便古怪一笑:“我家小姐?告诉你何妨?”她一顿,吐出几个字来,砸的夏笙发蒙:“无生山,季蓝。”
  无生山,无间地狱无生山?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知趣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散了,只剩下几个不怕死的,不远不近看着热闹。
  绮罗本不想管这闲事,一听无生山三字,却暗火顿涌,抽了剑起身就刺了过去。
  粉衣姑娘微怔须臾,但久经沙场,平地起身翻过剑锋。
  岂知绮罗“惊鸿浮影”飘渺一转,惊的她靠左一蹲,拿出武器迎战起来。
  几个动作只是眨眼的功夫,夏笙看着她们刀来剑去,紧张的要死,生怕绮罗有个闪失。
  一时间空中只剩下武器的光,杀意的寒。
  水绿和桃粉融在一起,流水似的越杀越狠。
  绮罗天资聪颖,有肯用功,韩惊鸿的点拨早以学了八成有余。
  粉衣姑娘刀术虽狠,但和绮罗一比举止钝了许多。
  时间一久,就微露败绩,被挑下一层衣袖。
  飘飘忽忽的粉纱从空中飘落下来。
  绮罗一个提气,连环十余剑就杀了出去。
  粉衣姑娘连连后退。
  响的尽是钢铁碰撞之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春江,小心!”
  夏笙刚松口气,顷刻又从二楼阳栏掠出一抹桔色,与那粉衣连起手来,逼得绮罗翻了个身,跳上房檐。
  定睛一看,桔衣和粉衣竟生的一模一样,眉眼分毫不差,只是春江多了颗红痣。
  夏笙心急,也不顾剑匣安危,负着就跃了上去,挑开春江,伸手就扬了把蚀粉。
  这粉是韩惊鸿秘术,遇上女子肌肤立马见血,落在脸上定是毁容露骨。
  桔衣长袖一扫,拂去许多,但难免有着几抹落在手背,出了点点血迹。
  “你……!”她一瞪眼,生气起来:”找死!”
  说着就横刀一挥。
  夏笙轻巧的跳到地上,哈哈大笑,惹得她更为恼火。
  正打的不可开交,楼里忽有女子说话。
  那声,柔美的入骨,妖娆而诱人。
  “秋水,你动了怒,定是输了,快回来吧。”
  语气温柔亲和,好似在安抚,而不是命令。
  但也奇怪,这对双胞胎听了,乖乖的收了手,跳回花楼。
  绮罗落在夏笙旁边,微有些气喘。
  他们对视,很显然,都想到这是谁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季蓝浮窗见影,为数不多的围观者不禁发出整齐的惊呼。
  传闻里她常抢些男子强行那周公之礼,简直被唾弃致死,但见了本尊,又有几个男人需要她强迫呢?
  桃花眼瞅瞅夏笙,浮出了笑,情色却不下贱的笑。
  她长发及地,一袭黑裙,只剩下纤细的美手,白嫩的脸蛋,和半露的酥胸。
  丰润的红唇微启:“敢问公子大名?”
  夏笙歪过脑袋,哼哼了两声,才到:“行不改名做不更姓,韩夏笙是也。”
  “夏笙……夏笙……”季蓝软软的重复了几遍,又笑,眼睛都成了月芽:“韩公子伤了我家的丫鬟,这可怎么是好?”
  绮罗哪肯跟她废话,想到貘寨横尸流火,咬牙切齿:“丑女人,少在那里无耻!”
  “奴家丑吗?”季蓝鲜红的指甲扶上脸颊,笑得花枝乱颤。
  “丑,丑死啦,我家的猪都比你好看!”夏笙接茬。
  “那……我这个丑女人……”季蓝不知从何处拿出把刀来,小巧的,弯的厉害的银亮的刀,她慢悠悠的说道:“今天……就教训教训你们这个两不懂事的孩子!”
  话音刚落,就提脚杀下,身形快的不可思议。
  夏笙只觉眼前一阵银光乱闪,勉强用白玉笙接了几下,手震的发麻。
  都说无生山二小姐快刀乱世,人称“十三冬至”,一般人五步之内就要败手倒地,不顷刻死,却要被刀伤寒毒折磨的比死更加难受。
  但季蓝却无心伤他们,七步,绮罗倒地,九步,挑了夏笙的扣子,他长衫散开,里衣又被划得破不蔽体。
  “哎呀,你们怎么如此不小心呢。”季蓝收了手,巧笑挪揶,果然她使刀绝不过十三步,杀便杀,不杀便罢,但大多,刀下都是死人。
  夏笙脸涨的通红,赶紧双手拉住长衫衣襟,没想到,呆了半刻,外衫也一道一道破落下来。
  消瘦而白滑的少年肩膀在日头下有些微微发抖。
  “真乃春色……”季蓝刚要用刀尖挑了夏笙的下巴,半截,似笑非笑的收了手。
  一件温暖的斗篷落在夏笙身上。
  她用手点着唇线:“今天这风吹的,可比往日都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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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无生山二小姐快刀乱世,人称“十三冬至”,一般人五步之内就要败手倒地,不顷刻死,却要被刀伤寒毒折磨的比死更加难受。
  但季蓝却无心伤他们,七步,绮罗倒地,九步,挑了夏笙的扣子,他长衫散开,里衣又被划得破不蔽体。
  “哎呀,你们怎么如此不小心呢。”季蓝收了手,巧笑挪揶,果然她使刀绝不过十三步,杀便杀,不杀便罢,但大多,刀下都是死人。
  夏笙脸涨的通红,赶紧双手拉住长衫衣襟,没想到,呆了半刻,外衫也一道一道破落下来。
  消瘦而白滑的少年肩膀在日头下有些微微发抖。
  “真乃春色……”季蓝刚要用刀尖挑了夏笙的下巴,半截,似笑非笑的收了手。
  一件温暖的斗篷落在夏笙身上。
  她用手点着唇线:“今天这风吹的,可比往日都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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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笙还僵在那里,尴尬,心情还有些别的复杂。
  绮罗爬起来,不顾得疼,抱过夏笙,娇小的身子,使了最大的力气。
  她以为季蓝要杀了他们,她以为夏笙要死了。
  那一刹那,心跳的有些凝结,后悔,恐惧,什么都涌上来。
  颤了许久,体温的触觉才让她冷静。
  抬头发觉,和季蓝对上的,竟然是那个携月楼的青衣男子。
  玉树临风,武气逼人。
  站在身后,让她特别安心。
  他与季蓝对视,烦恶,甚至有些厌倦的神色在里面。
  “莫大侠赏脸献身,不知有何指教?”季蓝忽而又媚笑,刀却提了起来。
  绮罗微愣,她虽长在山野,但对外界频有耳闻,当今二十岁上下姓莫又让季蓝称的上大侠的,只有清风剑莫青风了。
  “小友何处惹了季小姐,至于如此捉弄?”
  莫青风上前一步。
  季蓝笑意更浓:“他们伤了我的婢女,我的教训,算是轻微。”
  “胡说,明明是你们无生山杀了,杀了……”夏笙脱口而出,话至半截,又不敢道出家乡。
  “杀了谁?”季蓝桃花眼微眯。
  夏笙语结。
  “不管杀了谁,无声山上上下下几万教徒,难道都归我季蓝管么?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如找季无行那个老头去吧。”
  天下能这样称呼自己亲爹的,恐怕只有她了。
  莫青风却微微蹙眉:“有没有你的份,心里清楚就好了。”
  季蓝没说话,抬起到,红润的舌尖在弯刀上轻舔了一下,强烈而妖异的样子简直非人。
  “恶心。”绮罗小声嘀咕了一句。
  季蓝也没理他,把刀抬在莫青风的下巴尖上,冷冰冰的的问:“这么说,在你的眼里,我季蓝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了?”
  “有过之而无不及。”莫青风厌恶的避开。
  季蓝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想打女人,但你未必,所以,你还是赶紧走吧。”
  季蓝笑到不行,眼泪差点出来,弯腰捂着肚子道:“那还真是多谢你,有缘再会。”
  说完,身子一纵。
  黑而妩媚的衣裙隐进花楼不见了踪影。
  街上的人渐渐冒了出来。
  除了有几个侧目夏笙,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阿笙……”
  绮罗担忧的看着夏笙。
  夏笙扯着嘴笑。
  她摸了一下他的脸,没再说话。
  “你们以后小心些吧,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莫青风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绮罗叫住他:“莫公子。”
  他回首,挑挑眉。
  “可否,带我们去玉宇城?”她咬咬牙,说了出来。
  莫青风不置可否的笑笑:“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便知道生人不能进玉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玉宇莫家,天上宫阙。
  如果武林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坚持正义,那便是这里。
  莫言城主曾只身手刃临风岛七十二罪人,成为传奇中的传奇。
  独子莫青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五岁踏入江湖,行侠扶弱,快意恩仇,自创清风剑法,力重速快,近年来的名声不下“不如不遇”。
  老一辈的人已极少现身,活跃于武林的新秀,他是第一人。
  玉宇城藏匿极其隐晦,无迹可寻,外人无可进入,才导致众邪教包括他们的龙头老大无生山久攻而不破,屹立江湖纵步天下。
  传说玉宇城中浩渺池,百里青莲遍开。
  浩渺池中沐水亭,十尺银蔓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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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点头:“只是,我们的爹让我们把一剑匣亲手交给城主,此为遗嘱,不肯怠慢。”
  莫青风迟疑。
  “我爹……是韩惊鸿。”
  英气的眸子微微一闪:“我见你们刚才步伐轻巧奇快,比内力高上不止半点,原来是惊鸿浮影,这就难怪。”
  “现在,可否带我们去了?”
  莫青风微撇着嘴笑笑,语气不似见到季蓝那般冰冷,反是极为散漫:“韩前辈与我爹是故交,既然有物相托,自然是去得,不过路途稍远,而且我那朋友不喜赶路,不如今日先暂做休
  息,明早启程。”
  绮罗点点头。
  夏笙看他们一唱一和的说完,乌溜的眼珠转了两圈,也点头。
  莫青风伸手:“二位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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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时客栈。
  月色浮了上来,照得灰瓦白墙尤为干净。
  过了饭时,前来投宿的人渐渐少了,门前车马稀。
  两个大石狮子伫立守护。
  阔气而威武。
  越过漆红大门向里,是敞亮的大道直通大堂。
  整齐的桌子,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那,闲聊着,稀落倒也干净。
  掌柜八成在算一天的收成,小二倒是忙上忙下的倒水。
  绮罗洗了身子,换下件干净的紫色衣服,柔顺的长发还带着水珠,亭亭的从楼上下来。
  自然天成,浓妆淡抹总相宜。
  莫青风正在喝茶,见了绮罗,微微一笑,英武的眉舒展开来。
  “莫公子。”她走近,微微颔首。
  “不要那么见外,叫我青风就好,坐,吃了吗?”
  绮罗道:“吃了些。”
  “喝茶吧,小儿,再添副茶具。”莫青风招呼。
  “来了。”
  白瓷茶杯稳稳放在桌上,清冽馨香的茶水缓缓注上。
  “客官,慢用。”
  绮罗轻轻品了口,笑:“这茶味道真好,淡而不涩。”
  “嗯,我也特别喜欢,每逢路过就要上一壶,茶叫”长相思”,当时我还不懂,现在想来,总让人惦记的好茶,不就是长相思吗?”
  “那这茶不可与人同饮。”绮罗点点头。
  莫青风微怔。
  绮罗大眼一弯:“人生在世,难免增会恶,爱别离,若是与你饮茶的人不在了,即便还能独自要上一壶,又怎能不长相思?”
  “你年纪轻轻,倒如此悲观。”莫青风不知在想什么,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自小便接触那些失意之人,遇事难免会多想一些。”
  “貘寨,你是貘寨人。”他突然说。
  绮罗翘翘嘴角,没回答。
  莫青风也不追问,转了话题:“夏笙怎么不出来玩逛,这可不像他的性格。”
  绮罗终是笑出来:“八成是白天受了打击,说是睡下了,不肯见人。”
  “这有什么,当年韩信胯下之辱,不依旧当了将军。”
  “他还小,顽皮多,经世少。”
  “你却与他不同。”
  “我是姐姐,自然要照顾他,今日他受了委屈,我却比他还要难过。”
  “无妨,无妨,当年我第一次来秦城……”
  月色是静谧之色。
  窗外竹林,影影绰绰。
  夜风如水,带着暖意,弹响秦城黑暗中的妩媚。
  喧闹的,华丽的,觥筹交错,美人云集。
  但这个地方,千时客栈的一角,安静的不可思议。
  一壶茶,空了,满了。
  两个人,说了,笑了。
  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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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人到秦淮,不登携月楼,不上泛江船,那是一辈子的遗憾。
  但没提的,是沧海巫山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品过此阁的美人佳酿,恐怕就再难寻其二。
  这阁,是秦城极盛时惊鸿公子斥巨资所建。
  当时宾客成流,车马往来不停。
  如今已改朝换代,转手他人,萧条了不少,但桃红柳绿,金盏银杯,仍是天下花楼的翘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今夜,又是春色满阁,老鸨接了一个又一个达官贵人,世家公子,正忙于东瞅西看,忽见一玉面少年,眼眸婉转,稚气未脱的秀挺,两三步就迎了上去。
  “我说这位公子,真是俊俏,不知是想吃酒观舞,还是……”
  夏笙不耐烦地打断她:“来你这自然是要找姑娘。”
  老鸨呵呵一笑:“不知您想找什么样的?我们巫山沧海阁可是环肥燕瘦,有的是美女佳人。”
  夏笙摸着下巴琢磨琢磨,蹦出句话来把老鸨吓了一跳。
  “我要老的,越老越好。”
  周围的人一圈一圈静了下来,到最后大厅竟然鸦雀无声。
  听说过要瘦的胖的懂事的青涩的,这老的可是……
  到底是风月场上的人,老鸨赶紧收回惊愕,又换上腻人的笑脸。
  “您稍等。”
  转身走了,不一会又颠着碎步回来,托着个盘子。
  夏笙见盘子里一个盘金丝的玉牌,拿起看看,上刻“菊色染秋”。
  “三楼,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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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妓院,夏笙捏着鼻子躲过那些刺鼻的香粉脂气,故作镇定的顺着楼梯往上爬,碰到一对一对淫荡下流的随便找个地方野合,就止不住的恶心。
  要是那些女人摸到自己,非吐了不可,还有人花钱找罪受,真是不可理喻。
  好不易的找到“菊色染秋”的门牌,进去了。
  果然一个风韵犹存但很显然不年轻的女人坐在那里。
  夏笙哽了哽喉,估计她当自己妈还还差不多。
  女人迎上来,拜了拜,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却掩盖不住颓色,想必美人如云的日子不好过,如今人老珠黄,未来也是一片飘渺模糊。
  夏笙僵着身子点点头,摸出一锭金子。
  韩惊鸿留了不少细软,夏笙也大咧惯了,倒是把那妓女弄的惊愕。
  “公子这是做什么?”
  哪有问这种话的,难怪已把年纪还在这里混日子。
  “我是想问些事情而已。”
  她抬眼。
  “你在这里多久了。”
  “二十年。”女人缓缓吐出一个数字。
  夏笙倒笑起来,乐的什么似的:“那你一定认识他了。”
  “谁?”
  “韩惊鸿。”
  女人面色变了几变,再不复刚才的木然平静。
  她闭上眼睛,深喘了几口气,才道:“坐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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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茶果酒,她抿起来,都像是很苦的样子,蹙着眉,慢慢的咽下。
  “你年纪尚轻,怎么会问到那陈年往事呢,十六年前,巫山沧海阁被龙宫屠杀,韩公子下落不明,到如今,我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夏笙听她管爹叫韩公子,语气尽是缅怀,就如实告知:”不瞒你说,韩惊鸿,是我的养父,三月前,他被龙宫人逼死家中,不明不白,我也是无奈,没头没脑的寻些故人,想多了解些爹当年的事情。“
  “韩公子死了?”她愣了许久,然后倏忽间掉下泪来,用绢子擦了又擦,才忍住不哭,只是脸变的更加煞白,好似又老了几分。
  夏笙安安静静的看着,没说话。
  女人过了一会,微抬头,细细的打量他,叹了口气:“果然是韩公子养出的孩子,潘安宋玉不能比及,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夏笙犹豫之后,不想让人听说爹的惨状,便点点头:“爹每日饮酒作画,惊鸿浮影境界更上一层,逍遥惬意,只恨那龙宫女人忒狠。”
  “那便好,”女人淡笑:“想当年,韩公子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这秦城的姑娘可是都迷他迷的厉害呢。”
  “嗯……”夏笙点点头。
  “那时我刚来秦城,才十四岁,生有生活来源,贫困潦倒,差点饿死街头,多亏韩公子心善,救了奴家,收为贴身丫环,才让我活了下去,可惜他惹到了龙宫,不知去向后,我也无奈,卖身青楼,到了如今。”
  “爹和游倾城有什么过节?”夏笙终于问出了纠结已久的问题。
  “其实韩公子和游宫主本是青梅竹马,至交好友,都是为了那江楼月,才反目成仇的。”
  “江楼月?”夏笙眨眨眼睛。
  如果说游倾城是倾城剑,江楼月就是倾城面。
  江湖中关于他的流言极少,也最为神秘。
  不知出处,不知深浅。
  只说他长的惊天地泣鬼神,能见到面的,就算是死了也是含笑。
  但似乎见到的人,的确都死了。
  因为他的妻子,就是游倾城。
  游倾城性格古怪,喜怒不定,尤其厌恶觊觎江楼月的家伙。
  让游倾城厌恶了,就是神仙也难活。
  爹怎么能和这样的俩个人纠缠呢,夏笙哀叹:“爹喜欢谁不好,偏喜欢她。”
  女人点头,也是眉眼堆着愁思。
  “听说游倾城长得也不怎么着,就是会耍个剑,爹可真是鬼迷心窍。”
  女人微怔:“你说什么呢?”
  “我说爹没必要为了个暴力婆娘,去挑战那第一美男,结果暴力婆娘护夫心切,让爹两头不讨好。”
  她愣了半天,忽而笑起来,笑的酣畅淋漓:“哎呀,我说这位小公子,你人长得聪明,怎么脑子如此愚钝?”
  “啊?”
  “韩公子喜欢的可不是游宫主,而是那江楼月。”
  “……江楼月是男的。”
  “恩。”
  “我爹也是男的。”
  “恩。”
  “那……那那那那……”夏笙那个半天也没那出来。
  女人抿起嘴:“公子淳朴,这话乱说是我的不是了。”
  “可是……”
  “若有什么不懂,不如到四楼小倌那瞅瞅。”
  “额……?”
  “有人玩女人,自然有人玩男人。”
  夏笙点都绿了,站起来,退了好几步,刚想跑,又想到什么,回来拿出几锭金子。
  “我就这么些了,不知够不够。”
  女人摇摇头:“我并不缺钱赎身,只是赎了身,也没有地方去,公子莫要操心了。”
  夏笙犹豫了几下,又收起金子,逃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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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是信心满载的走进巫山沧海阁,这回可好,得到这么个消息,真不知如何向绮罗启齿。
  夏笙在走廊深吸几口气,又被呛得咳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想到自己头顶正有一群大男人亲亲我我,顿时毛骨悚然,慌里慌张的就想往下跑。
  刚迈出一步,却被人揪住后衣领子。
  夏笙在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里算是很高的,突然这么一下,把他弄愣了。
  回过头,只看到那人的胸口,再抬头,才暗暗吃惊。
  素衣银带,面具下,一双秋水盈盈的看着自己,当然,是冷冰冰的秋水。
  “你……”夏笙此刻对男人分外恐惧,特别是比自己高又看起来比自己厉害的男人,他使劲咽了下口水:“真巧。”
  “不巧,我已经等待一会了。”
  白衣男人开口,碎玉似的声音碾的人心里飘飘忽忽。
  “你跟踪我?”夏笙往后跳了一步。
  他轻轻放开夏笙,修长挺拔的站在那里。
  “不,我是打算找她。”
  夏笙往关着的屋门瞅了瞅,又往后退:“哦,那你请便。”
  “但现在,我打算找你。”
  说着,那门就自己开了。
  还是雕花大床,锦被纱帘。
  只是那女人没了,桌上的茶喝酒也没了。
  男人迈进去,优雅而从容,走了两步,回头:“你进不进来?”
  面具闪着奇异的光芒,又忽而被垂下的刘海遮住。
  夏笙心里突然打鼓似的紧张,使劲摆手:“不不不,我还有事。”
  “什么事?”男人转身。
  “我……我约了姑娘。”
  夏笙腆着脸说完撒丫子就想跑,没想到在次被人拎住后领,动弹不得。
  这个男人速度快的,让人难以想象。
  只听他恍然大悟似的,半真半假的语气:“我倒是忘了,来这里自然是要找姑娘,好啊,我们一起。”
  夏笙还憋着的冷汗嘀嗒就掉了下来。
  他讪笑回首,男人缓缓摘下面具。
  一张似笑非笑的绝美的脸。
  细致到无暇的肌肤,柔润的眼,英气的眉毛微微挑着,高挺得鼻梁下,粉而薄的嘴唇微微轻启,露出隐约的贝齿。
  男人直起为他俯下的身,晦意的笑更浓了些,看着眼下这个呆呆的有些可爱的男孩,他似乎很久没戏弄别人了,他也似乎很久没有欲望对着别人说话了,但不知为什么,夏笙总让他觉得可笑,天真,又有点怜悯。
  夏笙可不这么想,他看着白衣男人,脑子里浮现出江楼月三个字。
  然后是爹。
  江楼月和韩惊鸿。
  微微发烫的脸腾的就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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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约了姑娘。”
  夏笙腆着脸说完撒丫子就想跑,没想到再次被人拎住后领,动弹不得。
  这个男人速度快的,让人难以想象。
  只听他恍然大悟似的,半真半假的语气:“我倒是忘了,来这里自然是要找姑娘,好啊,我们一起。”
  夏笙还憋着的冷汗嘀嗒就掉了下来。
  他讪笑回首,男人缓缓摘下面具。
  一张似笑非笑的绝美的脸。
  细致到无暇的肌肤,柔润的眼,英气的眉毛微微挑着,高挺得鼻梁下,粉而薄的嘴唇微微轻启,露出隐约的贝齿。
  男人直起为他俯下的身,晦意的笑更浓了些,看着眼下这个呆呆的有些可爱的男孩,他似 乎很久没戏弄别人了,他也似乎很久没有欲望对着别人说话了,但不知为什么,夏笙总让他觉得可笑,天真,又有点怜悯。
  夏笙可不这么想,他看着白衣男人,脑子里浮现出江楼月三个字。
  然后是爹。
  江楼月和韩惊鸿。
  微微发烫的脸腾的就红了起来。
  *******************前情分割线*********************************************
  莺歌燕舞温柔乡。
  这几个字似乎是为男人而生的,但很显然不是为了夏笙。
  那白衣公子把他带到了一间更为奢华而宽敞的屋内,锦面的席,低矮的桌。
  佳肴玲珑盘,美酒夜光杯。
  窈窕佳人声乐齐奏,随声而舞,腰肢细软的诱人。
  几个仅着薄纱的女人依偎着他们倒酒,看姿色,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红牌。
  但屋里最耀眼的,却还是那个白衣男子,笑而不喜,媚而不柔,让人忍不住不看,又让人不敢对视。
  他坐得离夏笙极近,微微抬头,就能看见他银领下洁白净爽的里衣,和弧线优美的脖颈,随意慵懒的把长发系到一边,剩下丝缕,衬着肤色,还是分明的黑白。
  “来,公子。”女人靠得更紧,胸脯简直压到了夏笙的手臂。
  红色的酒在玉杯中晃荡,夏笙躲着她,又靠到那男人身上,更慌乱,便一仰脖把酒倒了进去。
  谁知看着美丽,却极为呛人,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弄得夏笙猛地咳了起来。
  男人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笑,修长的手指端着玉杯,摩擦得缓慢,缓慢,看得夏笙赶快别过头去,有点心惊肉跳,他尴尬的手足无措,便问:“我叫韩夏笙,你叫什么名字?”
  “顾……照轩。”男人一顿,还是说了出来,三个字,玉珠碰撞似的清透。
  “哦……”
  “你们只顾着自己聊,都不理人家。”
  顾照轩身边的女人娇吟的靠了上来,他正衔着酒杯,闻言,悠远的眼神一暖,手就伸了过去,搂住女人的腰,指尖一挑,便开了纱衣仅有的扣子。
  “讨厌。”她好像无骨似的,搂住顾照轩小声抱怨。
  夏笙全身发冷,恨不得自己就没生出来过,好死不死的顾照轩又叮咛起来:“好好伺候韩公子,他可是特地为了你们才来巫山沧海……云雨的。”
  后面的音,扬的极暧昧,夏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坐立不安,平常的机灵气早就吓没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微抖个不停。
  “韩公子这样好看招人疼,能伺候他,那是奴家的福分。”
  惊觉一只软绵绵的摸上了自己,打着旋,一点一点往下。
  妓女都是习惯风月的人,夏笙又是生涩,对这种事一窍不通`,没几下身子就热起来,面色绯红。
  他本就秀美,这样一来,更多了些说不出的味道,顾照轩瞅的兴致盎然,一屋子妓女更是窃笑不已,只剩下紧张到要崩溃的夏笙眼冒金星,没有察觉。
  那女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隔着衣服握住了他的分身。
  “啊!”
  夏笙被火烫了似的跳起来,手哆嗦着只向她:“你怎么,怎么这样?”
  妓女用手绢捂住嘴呵呵的乐:“公子花钱买舒服,奴家自然要让公子舒服。”
  “才,才不舒服。”他一个越身跳到门口,看着表情诡异的顾照轩,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扔下句:“我走了。”
  说完,就窜出屋不见了踪影。
  他大约是没听见身后众女的嘲笑。
  不然,连逃跑的脸都不能有了,得直接撞死在这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夜色正浓,夏笙掠过好些屋檐,停在一个寂静的小院房上,喘了口气。
  凉风习习,蝉鸣不绝。
  一弯如钩新月。
  清冽的空气进入身体,让他冷静了不少。
  刚刚的恶心和恐惧,恍如隔世。
  绮罗说外面危险,果然比毒虫猛兽可怕,人们能和自己不爱的人做那种事情,还有什么坐不出来。
  可惜了顾照轩,神仙似的人,也是那么肮脏。
  还是貘寨好,有桃林,有小溪,有爹爹,有家。
  他想起韩惊鸿,一身清骨。
  即便真如那妓女所言,爹也一定是个执着而坚持的男子,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
  “一会要找姑娘,一会要发呆,你倒是很忙。”
  夏笙差点从瓦片上掉下去,还没做得反映,就被大手扶了一下,飘来淡雅而悠然的香。
  同样是坐在那里喝酒,为什么他如此好闻,自己却一身酒味,狼狈到家。
  顾照轩坐在夏笙旁边,轮廓分明的脸在月色中如天人风采。
  夏笙立马往边上闪了闪:“你要干吗?”
  他又拿着萧,透明的指甲和青玉的萧都流淌着动人的光晕。
  顾照轩没有回答,夏笙确又忍不住问:“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
  “为什么要听说?”
  “因为……你这样的人……”他没说,你这样的人,只怕比任何人都不差。
  顾照轩却好像知道似的:“树大招风,倒不如默默无闻,有个名号又有什么用呢?想让天下人景仰,还是憎恶?”
  “可是当你干了很大的事情,自然会出名的。”
  “没有名,不留名,如何出名?”
  夏笙转转眼珠子,没再出声。
  顾照轩瞅着他鬼精灵似的样子,不知在琢磨什么,觉得十分好笑,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脸。
  夏笙微愣,脸上的触觉又凉又滑,没有男子的粗糙,也没有女子的柔软,很舒服很奇异,一时忘了躲开。
  少年的脸庞,剔透无暇,干净到出乎想象,夜风拂起发丝,把白净的肌肤缠绕了丝毫,顾照轩松手,竟微微的笑起来,他常若有若无的翘起嘴角,这一次,却连眼眸都暖了。
  “那种地方怎么长出你了?”他还是笑。
  “什么地方?”夏笙紧张。
  “貘寨。”顾照轩一脸理所当然。
  “你怎么知道。”
  “你逢人就提韩惊鸿,稍稍用了脑子便知道。”
  “我哪有逢人就提。”夏笙瞪眼睛。
  顾照轩没有纠缠下去,只道:“你以为韩惊鸿活的精彩,就会被所有人钦慕?不,恨他的人,比爱他的人,多得多。”
  夏笙瘪瘪嘴。
  “你刚才逃什么?”
  “我才没有逃!我只是……只是……”夏笙使了把劲儿,说了出来:“那种事情,只能和媳妇做,怎么能随随便便?!”
  “媳妇?”顾照轩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睛都弯了。
  “本来就是。”夏笙梗脖子。
  “那你……”顾照轩用萧扳过他的脸,尖尖的下巴一扬:“知道怎么做吗?”
  “当,当然了!我可是个男人!”夏笙对他调戏小姑娘的表情万分不满,扯个亮嗓子就强调。
  “没看出来。”
  “我……唔……”夏笙瞪大了眼睛,看着极近的男人,他微微侧着头,清凉的鼻尖触到了自己的面颊。
  温暖而干爽的唇反复的摩擦,让他清醒地神志突然燥热了起来,轻轻吻开少年的唇瓣,舌尖碰到舌尖,少年躲开了,突然勾起了他平息已久的情欲。
  蓦然暴虐的吻把夏笙因为惊异而涣散的眼神弄得粉碎,他猛地推开顾照轩。
  空气里只剩下喘息声。
  顾照轩得唇显得分外的红润,星眸更为明亮。
  夏笙怨愤自己不清不楚的晕眩,骂道:“你,你这玩笑太过分了!”
  手有些抖,不小心推落了瓦片。
  啪嗒一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屋内传来叫骂。
  夏笙慌里慌张的站起来,凌乱的惊鸿浮影,飞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顾照轩坐正,没有跑。
  修长的手托着下巴。
  许久,拿下腰间的面具。
  冰冷而璀璨的银,缓缓扣上了绝世的脸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刚回到千时客栈,绮罗就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
  “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么!你跑到哪里疯了!”
  夏笙挠挠头,没吭声。
  “嗯?”绮罗闻他一身酒气,再瞧瞧他微肿的唇,最后飞快的搜出了“菊色染秋”的牌子。
  “不是,你误会了。”夏笙忙摆手往后退。
  “误会?”绮罗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光芒。
  “是……是……”夏笙瞧见在门口看热闹的莫青风,就更不想说了。
  “混蛋!你个不学好的东西!”
  绮罗一个锅贴抽过去,打的夏笙抱头鼠窜。
  清静的客栈大院,顿时被叫骂和哀叫灌满了。
  莫青风摇摇折扇,看得兴致盎然。
  这绝对是温馨而有幸福的一幕。
  虽然对于整夜磨难不断的夏笙,并不尽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婉转而悠远的鸟鸣吵醒了夏笙。
  他几度挣扎,终于掰开了眼睛。
  看来自己起的越来越早了,不久就能达到爹的勤奋标准。
  哼着小曲洗漱完毕,换上新买的淡黄衣服,套靴子时顺道瞅瞅铜镜,恩,尽管恶人当道,自己依旧是风流倜傥,面如冠玉。
  背着剑匣晃晃悠悠的下楼。
  那三个人正坐在大堂喝茶。
  看见他修长笔挺的背影,夏笙如鲠在喉,憋了一口气过去坐下,笑:“我来了,开饭吧。”
  莫青风道:“我们吃完了。”
  “因为等了你半个时辰,怎么叫也叫不醒。”绮罗无奈的摇头。
  “既然他来了,我们走吧。”
  顾照轩慢悠悠的开口。
  莫青风不知为何格外听他的话,点点头,拾起桌上的长剑。
  “可是阿笙还没吃呢。”绮罗发愁。
  顾照轩轻扶面具,美丽的眸子看过去,换得夏笙恶狠狠的回视,便道:“耽误了时间,我也没有办法。”
  莫青风左右为难,这位大哥平时不慌不忙,今天倒想起赶路。
  夏笙哼哼着站起来:“我不吃了。”
  说着出了大门。
  只见四匹俊马立于大院,不,是三匹,和一匹小红枣。
  顾照轩缓缓过去,往雪白的马上一跃,动作好看的很。
  莫青风也牵住自己的黑骑。
  绮罗瞅瞅夏笙,露出个狡猾之极的笑容。
  最后,还是夏笙无奈的趴在小红马上郁闷不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绿水青山,悠悠古道。
  一路上顾照轩在前面挺着个背一言不发。
  绮罗青风走中间,溜溜达达,相谈甚欢。
  只有夏笙的小马吃力的小跑追赶,肚子及其不争气的惨叫,煎熬得他几乎把那个白衣服瞪
  出洞来。
  小人,断袖,病态。
  正咬牙切齿,绮罗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瞅见他扭曲的脸,一愣:“你干吗?”
  夏笙正形:“没事。”
  “我昨天想了想,你也大了,想找姑娘是正常的。”绮罗十分认真:“总比那些蹑手蹑脚的傻小子要好,但也不要玩的太过分。”
  夏笙差点气结。
  “听见没?”
  “嗯。”他重重应了声。
  前面顾照轩肩膀一抖,又一抖,气得夏笙差点把剑匣砸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走了一天,日落时分,终于望见远远的人烟。
  暮暮晚风,带走了燥热,送来阵阵花香。
  是成海的白色小花,摇曳,闪烁。
  绮罗不禁叫道:“真美丽。”
  “那是樗城,我们今日再歇一晚,明日午时就可以到达玉宇了。”莫青风说道。
  “太好了……”夏笙捧着肚子苦苦呻吟。
  气氛正是悠闲,顾照轩却突然勒马。
  白驹一声嘶鸣。
  莫青风暗骂:“有埋伏。”
  话音还未落,一抹蓝影闪电似的向夏笙袭去。
  他趴在马上,抬头惊愕。
  绮罗却爱弟心切反应过来,脱了马镫保护。
  蓝影的手法极快,电光火石之间,绮罗就摔到地上,但夏笙却躲过一劫。
  原是一个近三十的女人,水蓝而华丽的长裙,鱼纹宝剑,脸精致而淡漠。
  她落在树上,哼笑了声,回手又反刺过来。
  莫青风利落的抽剑迎上她。
  清风剑,声如轻风,柔而凌快。
  女人手法阴狠,施剑之时,连放暗器。
  顿时斗的身移影动,让人眼花缭乱。
  夏笙慌慌张张的下马,抱住绮罗,她左肩已洇满了鲜血,淡紫的布料一片黑亮。
  “没事……”她皱眉笑了笑,却突然呕出血来,也顾不得疼,纤纤五指使劲抓到伤口上,深深的嵌进去,小脸褶成一团。
  “有毒!”夏笙脱口,刚想伸手找药,就被一支长萧拦住。
  顾照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依旧的悄无声息。
  他麻利的封住绮罗穴道,轻轻一抬,把她横抱起来。
  “你……”
  夏笙刚想问,只听莫青风一声质问:“不知童右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那女人已被长剑封喉,淡淡一笑,垂剑。
  “我此次前来和玉宇城无关,还请莫公子不要多管闲事。”
  “是吗?”莫青风也笑。
  夏笙见绮罗昏睡,痛色全无,松了口气,对着蓝衣女人道:“你我素不相识,干吗暗下毒手?”
  “我是童初月。”女人侧过头:“我不是要你的命,而是……要那个匣子。”
  龙宫,又是龙宫。
  夏笙愤愤的拿笙指着她:“你们三番几次危难于我……”
  本是大声的说着,顾照轩却道:“算了。”轻飘飘的声音,别人似乎也没有听到。
  莫青风收起长剑:“可惜这匣子是送给家父的礼物,青风难以割爱。”
  童初月飞身上树,一挑细眉:“你真是一日千里,与上次见大不相同,可是,莫公子还是小心吧,我们宫主要的东西,没有夺不来的。”
  “多谢提醒。”
  莫青风拱手。
  蓝衣疏忽间窜入路旁的高林,没了踪影。
  “韩姑娘可好?”他又看向顾照轩,面露忧色。
  顾照轩漫不经心的抱着绮罗上马:“只是中了龙宫的水毒,找个安静的地方逼出来,便无
  大碍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漆成暗红的窗遮掩的开着。
  外面,浓黑,微冷。
  夏笙伸手把它关严,转身叹了口气。
  莫青风安慰道:“别担心,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
  夏笙勉强点了点头,又试图趴到门外偷看。
  客栈的走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俩个。
  这龙宫之毒,自来无解,能瞬间流入血脉,刮骨似的疼痛,顾照轩已经在里面多时了,一直没什么消息,只每次夏笙靠近时,都让他离远。
  这回却不是,夏笙偷摸凑过去,刚趴,门就开了,一时没稳住,靠上了温暖的胸膛。
  “额……”他猛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又五花八门。
  顾照轩没有戴面具,绝色的脸,微微有些倦意,见了夏笙如此,嗤笑:“你急什么?”
  话莫青风听着还好,夏笙可觉得大不是滋味。
  “韩姑娘……”
  “明日就好,我去睡了。”他恢复了不冷不热的声调,迈着优雅的步子进了旁边的房间。
  两个人急忙进去,绮罗已经安恬的睡在床榻上,舒展着眉,犹如婴儿般无暇。
  “他……真厉害。”夏笙咽了下口水。
  莫青风苦笑:“不然,我也不会低三下四的求着。”
  “嗯?”
  “我爹病了,症状奇怪,无人能医,一个月前有人说秦城出了位顾神医,我千方百计的恳求,他才露了面。”
  “你就知道他没骗人?”
  “顾大夫只说不信便罢,我不信不行,不然爹他……”
  莫青风摇摇头。
  夏笙替绮罗掖好了被子,没再说什么,他想起了韩惊鸿,不由有些神伤。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次日,夏笙拼了命的起来想敢顿早饭,却没想到那三人全都睡到日上三竿,竟然结伴下得楼来。
  守着一桌子凉了的菜,他义愤填膺:“你们,你们……”
  莫青风恍然,做到位子上悄声说:“昨日紧急,我一时忘了说,其实玉宇就在附近,却只能等到正午才可进去。”
  “哼……”夏笙闷闷的,使劲张着眼睛。
  绮罗憋着笑,顾照轩却隔着面具瞥着他慢悠悠地说:“眼睛都黑了,你们还真是姐弟情深。”
  夏笙这才想起来,忙问绮罗:“怎么样了?还疼吗?”
  “没有大碍了,只等着伤口愈合。”绮罗点点头,笑:“多亏了顾大夫手法高明,才救了我一命。”
  顾照轩没吭声,透彻的眼眸象征性的微弯。
  “那……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夏笙结巴上了,总觉得这话女孩子气,又觉得非说不可。
  绮罗呵呵的乐。
  “来,”莫青风招呼小二:“把这菜热热。”
  店家麻利的办好,三个人开始进食,顾照轩却还在那里摆弄长萧。
  “你不饿……?”
  夏笙嘴里鼓鼓囊囊,想起自己竟从未见过这大仙儿吃什么东西,最多抿口酒,不由得好奇。
  “顾大夫道骨仙风,吃不得这五谷。”莫青风慢慢喝着粥。
  夏笙翻个白眼。
  顾照轩却右手把萧压在桌上,左手托着下巴,华服长袖水样的垂下,露出劲瘦而细致无暇
  的手腕。
  “饿。”
  清脆暧昧的一个字,把夏笙弄得再也咽不下去了。
  绮罗东看西看,一个包子叼在嘴里,古古怪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用过膳后,莫青风就带着三人出了樗成,往东南行了三里。
  他见了片香樟树,骑着黑马仔细迈了进去。
  夏笙绮罗知道这是五行八卦阵,也没大意,亦步亦趋的跟着。
  顾照轩长萧别在腰间,仰头看了看顿时荫翳的林子,却说:“这些树五年必死,你要注意。”
  莫青风点点头,早已习惯他古怪而渊博的见识。
  又约是半个时辰的路,到达山脚下的一片空地。
  莫青风勒住缰绳,回头面露轻松:“到了,我早说这阵太过复杂,我久不来,又差点记错。”
  “到了?”夏笙疑惑,牵着小马四下观看,无非是绵延的林,巍峨的山,哪里有什么美轮美奂的城?
  绮罗似是悟到,轻笑:“不识庐山真头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6
  顾照轩长萧别在腰间,仰头看了看顿时荫翳的林子,却说:“这些树五年必死,你要注意。”
  莫青风点点头,早已习惯他古怪而渊博的见识。
  又约是半个时辰的路,到达山脚下的一片空地。
  莫青风勒住缰绳,回头面露轻松:“到了,我早说这阵太过复杂,我久不来,又差点记错。”
  “到了?”夏笙疑惑,牵着小马四下观看,无非是绵延的林,巍峨的山,哪里有什么美轮美奂的城?
  绮罗似是悟到,轻笑:“不识庐山真头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前情分割线************************************
  莫青风下马,看了看天色,便卸下腰间玉佩。
  倾身跃到石壁之上,乱藤缠蔓之间摸索了几下,扣了进去。
  片刻,只听得远处轰鸣的石响。
  他收回玉佩,系在腰间,落于马上,带着大家往东行进。
  身边越发的窄挤,直到经过紧容二人并肩的小口,眼前才豁然开朗。
  夏笙走在最后,微微抬头,傻在那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高屋建瓴,墨色山水仙城。
  竹林波涛暗涌,环着那些灰的瓦,白的壁,望不到尽头,也不想望到尽头`。
  有清水,有素花,汩汩作响,流水落花。
  有行人,有农田,怡然安宁,阡陌炊烟。
  不知谁家古曲,悠悠然一曲世外桃源。
  身后突然一阵响动,夏笙才回过神来,原是暗口合闭。
  这玉宇城藏匿山谷深处,周围青山陡峭,机关又是刁钻,难怪外人无望而却步。
  没有传言中的金贵奢华,却更多了种深刻的韵味。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说的,也只能是这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顾照轩似乎心情大好,竟脱了面具,在竹风中扬头,柔顺而纤韧的青丝纷纷扬扬的飘起,长翘的羽睫,落下几滴透明而璀璨的露水,阳光反射的更为流光而溢彩。
  不知为什么,夏笙忍不住地看他,看得心里隐约的酸疼起来,便夹了下双腿,让小马颠倒前面。
  没想到,顾照轩突然一抖缰绳:“驾!”
  声音清澈的回响,绵延不止。
  他超过夏笙时,倾身伸臂,揽过少年细瘦的腰,策马狂奔。
  夏笙惊的忘了挣扎,直觉的耳畔风呼呼的作响,夹着那人的呼吸。
  两边景物飞逝倒退。
  掠过竹海,掠过村寨,向着玉宇最繁华的远方奔去。
  发丝和发丝,肌肤和肌肤,那样近,近的分不清是彼时此。
  夏笙不觉得烦,不觉得怕,反而喜欢如此。
  速度越来越快,他乐出声来,高声呼喊。
  回音荡澈,把山击碎了,把城击碎了。
  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在此后少年的梦里,那个人的影子忽而模糊忽而清晰,但如此狂乱的飞奔,却好似一刀一刀刻进骨子,不曾褪色过分毫,直到,他已不是少年的,很久很久以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白马在一片水域旁停了来。
  喷着响鼻,喘着粗气。
  夏笙离开顾照轩的束缚,跳下马,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扶住大理石的围栏,上面篆刻着说不清的诗文乐谱,飞禽走兽。
  玉宇浩渺池。
  烟波浩淼,茫茫水地。
  白色的莲,成片成片的绽放。
  每瓣花上都有着水滴,每片叶上都泛着涟漪。
  朦胧的池中央,隐约的一个亭子。
  华美虚幻的雕梁画栋,银蔓缠绕,熠熠生辉。
  夏笙忍不住惊叹出声,顾照轩越下马,也踱步到了水边。
  “依旧很美。”
  夏笙闭上嘴,瞅着他。
  顾照轩把手附在栏杆上:“我从前也是像你这样感到奇异。”
  “你来过?”
  他却没回答。
  两个人又看向水雾中的沐水亭,空中掠过一群鸽子,点缀了寂静。
  不一会,身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
  是莫青风和绮罗。
  顾照轩回身上了马,道:“我先去与你给城主看病。”
  莫青风点点头,手放到嘴边吹了个响,顷刻过来几个侍从。
  “我先去见爹,你们安顿好韩公子和韩小姐。”
  “是。”
  说着,二人就骑着马向池后的大殿去了。
  绮罗瞅瞅夏笙。
  夏笙跳上马,坐到她的身后,懒腰一扯:“真累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玉宇城果然和貘寨是天上地下。
  华屋锦被,比那秦城的千时客栈都不知好过多少。
  夏笙进了自己的房,先在大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勤快的把脏衣服都拿出来洗了,他可不
  像那两位大少爷,一件绝不穿第二遍。
  收拾完毕,把剑匣塞进被子里裹裹好,顿时就倒下闷头大睡。
  这一路可累的够呛,他很少骑马,腿磨得生疼。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绮罗却不是,她先坐下喝了杯茶,在瞅瞅这,看看那,最后推开窗户对这玉宇胜景赞叹不已,完全的小姑娘架势。
  一晃到了傍晚,莫青风来探望,脸上不但没有久病逢良医的轻松,反而更加矛盾重重。
  “伯父的病……医不好吗?”
  绮罗小心翼翼的问。
  莫青风抿了口茶,叹气:“能医。”
  “那你……”
  “顾照轩说,我爹他命在旦夕,除非……我渡气给他,再辅以他特制良药,方可保命,否则……”
  绮罗变了脸色:“渡气?那你一身武功岂不白废?”
  “我爹经脉具淤,只有此法,我倒不是吝惜自己,只是……如今天下波涛暗涌,玉宇龙宫无生山彼此制约,保了一时太平,一旦玉宇力殒,无生山素来暴虐横行,游倾城行事也越发古怪,他们若是短兵相接,必定生灵涂炭,到时候,苦的是天下百姓啊,再说,我玉宇几万人,又如何生存。”
  莫青风一席话,听得绮罗也忧心忡忡,她勉强一笑:“或许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你以为……貘寨被毁,只是个不幸的巧合吗?”
  沉默半晌,她道:“若我是你,还是会选择救爹爹一命。”
  莫青风似是极为疲惫,用手捂住眼睛,再放开,英气的眼睛已是一片通红。
  屋内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人生,有很多光华的事情。
  但这些事情背后无一例外,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
  在绮罗眼里,玉宇一下子也并不是那么纯粹的高高在上,而是,高处不胜寒。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边夏笙可没那么多烦恼,睡的那是酣畅淋漓,七荤八素。
  剑匣早踢到脚边歪歪扭扭。
  韩惊鸿若是泉下有知,见了这幕,非得吹胡子瞪眼一番不可。
  烛台被一只优美的手点燃了。
  火光摇曳,亮了一室的酣恬。
  男人轻轻坐在床边,温柔的俯视着梦中的少年,秀挺的眉宇间,一点一点,堆上了从不外露的愁绪。
  他蓦然间想起很多,与自己有关的,无关的,过去的,现在的。
  统统纠缠在一起。
  就像沐水亭上的银蔓,看起来美丽,却是致毒。
  不经意的,手就碰上了那张天真而干净的脸庞,温热柔滑的触觉,让他流连,一时间忘却了自己夜间体寒。
  夏笙皱皱眉头,墨黑的眼睛在白净的脸上睁开了道修长的缝隙,朦胧的神情暖的可爱。
  看到顾照轩,他猛然醒个透彻。
  “你干吗?”夏笙坐了起来,没想一脚踢掉了剑匣,慌里慌张撅着屁股捡回来,顾照轩早已换上了平日的风轻云淡。
  “只是路过,听到你喊叫,进来看看,原来是做了噩梦。”
  “胡扯,我没做噩梦。”
  “那你喊什么。”
  “我喊什么?”
  “顾照轩,你……你个混蛋,不要过来!”他学着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特有的声音,夏笙脸黑了一半。
  他们只是对视,但夏笙总是不敢直面那双分明的眼睛。
  “莫伯父的病……怎么样。”
  “拖得太久,不怎么样。”
  “啊?”
  “除非莫青风渡气给他,才能保下性命。”
  夏笙挠头:“那不是很好?总比我爹要好。”
  顾照轩懒得与这个猴子废话,又说:“莫言明日要见你们。”
  “哈哈,终于可以把这个破盒子交给他,再背下去,我的背都要驼了。”
  “你可知道,这盒子里装了什么?”
  “不知道,应该是把剑而已。”夏笙说:“反正不是给我的。”
  男人翘翘嘴角。
  “但爹给了我这个,可比一把剑好多了。”他拿起枕边的白玉笙炫耀似的晃晃。
  “确实。”顾照轩点头。
  “对了。”夏笙恍然大悟似的往前凑了凑:“你……”他指着顾照轩腰间的青萧:“你能给我吹上一段吗?”
  没想到夏笙说这个,他微怔,然后点了头,卸下萧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白玉的手,清冷的萧。
  薄薄的唇轻启,洌洌萧声就滑了出来。
  如云山雪雾,如松海琼枝。
  如夜色中的寒梅绽放,如夏日里的荷颜静亭。
  少年醉了,浩渺醉了,玉宇也倏忽的醉了。
  天籁,韩音,环彻,绕梁。
  似是永恒,又像绝响。
  悠远漫长的旅程,夏笙忘了眨眼,也忘了说话。
  顾照轩放下萧,瞅着他傻呆呆的样子不禁一笑。
  有些媚气的风华绝代的笑碎了夏笙的凝结,他回过神来,大叹:“你吹得太好听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顾照轩道。
  分明的眸子看向夏笙的手。
  夏笙干笑。
  “你不会?”
  “厄……”
  “可惜了。”很显然那笙不是俗物,顾照轩摇摇头。
  “我要求你个事儿。”
  “我从不为人白白做事。”
  夏笙可怜巴巴瞅了他几眼,顾照轩一脸平淡不为所动。
  “那……那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教我吹笙,我……我教你……嗯……”他绞尽脑汁,最后一拍大腿:“我教你惊鸿浮影~!”
  顾照轩哑然。
  “怎么……那我就不会什么了。”夏笙在身上东摸西摸,又翻出几包损到家的毒物,推给顾
  照轩:“还有这些,你要不要。”
  见他就是从小被绮罗惯的一副小孩样,顾照轩实在忍俊不禁,眸子弯起:“你可以找别的
  乐师,恐怕用不了倾家荡产。”
  “不行,没人比你吹的更好了。”
  顾照轩点点头:“好,不过我既不想学惊鸿浮影,也不想要毒药。”
  他身子前倾,美脸对了上来:“不如……”
  夏笙满脸通红。
  顾照轩却直起身子,整整衣领:“困了。”
  说完就转身一如既往的优雅离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夏笙松口气,哼了一声,收拾起床上的毒粉,要真给了那臭医生,他还心疼呢。
  正检查品质,忽觉光色暗了不少。
  抬头,一抹倩影正站在窗台,裹着夜行衣,看不清面容。
  “绮罗,不要闹了。”
  夏笙嘟嘟囔囔的,好像醉千日被放坏了,不知还能不能用。
  女孩窃笑。
  夏笙猛然一觉声音不对,黑衣已如浮光般掠了过来。
  她手法奇毒,掌风直取胸口,夏笙瞬时把那催眠粉扬了出去,姑娘忙攀着床柱躲开。
  瞬时夏笙已经起身迎了上去,两人身法都轻,打得分外激烈。
  一个翻身踢倒了桌子,茶杯哗啦摔得粉碎。
  那姑娘见形迹败露,也不恋战,转身拉住剑匣猛力一扬。
  夏笙仰身躲开,几个侍从破门而入,黑影已跳置窗口,转眼无踪。
  莫青风赶来,见他无碍,只抬手:“不用追了,此殿戒备森严,她逃不脱的。”
  “可是剑匣……”
  莫青风摇头:“我身上所配名为逐日,那把,应该是追风,它们是爹亲手所铸,但追风早
  已断裂,韩前辈让你们护送它前来,一是给爹留个念想,二也是作为你和`韩姑娘的信物,莫说那女贼逃不出去,就算逃走,倒也没什么大损失。”
  夏笙闻言,点了点头。
  “明日爹要见你们,他身体大不如前,那些伤心事,少提为妙。”
  “嗯。”
  “绮罗去城里夜市闲逛,你若想玩,就去找她。”
  “不了。”夏笙惦记自己的毒物,刚才又似少了许些,哪有心情陪丫头逛街。
  “那就早点歇息吧,去哦去看看那女贼抓住了没。”
  房门又被合上。
  夏笙撇撇嘴,又杀回床上数宝去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走廊又恢复寂静,莫青风附手站在那里,烦乱至极,叹了口气。
  近来,叹气的次数越发多了。
  看着夏笙,说不出的喜欢,也说不出的羡慕。
  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忠,信,孝,义。
  这是一个男人的负担,也是一个男人的荣誉。
  但他常常怀疑自己,不能像爹那样快意恩仇,顶天立地。
  江湖渐渐不详,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处下手,这种感觉,格外的难受。
  耳边传来声隐隐的闷哼,似极痛苦,又在极力忍耐。
  是顾照轩的房里。
  莫青风想到这人,心又沉了几分。
  深藏不露并不可怕,怕的是露了你都不知道有多深。
  其实他早已想到渡气之法,但说着简单,如何度,谁知道,偏偏这横生出来的顾神医知道。
  若不是爹危在旦夕,他又怎会把如此危险的人带进城里?
  果然,不太平,不太平。
  摇着头,走到楼梯口,正赶上追飞贼的侍从。
  “少爷,那女贼不知去向,属下无能。”
  莫青风摇摇头:“算了,她敢来,就能走,再去找吧,明日午时之前,她是出不了玉宇的。”
  “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玉宇和秦城有些相像,那就是无夜。
  愈黑,便愈是热闹。
  尤其是浩渺池的南岸,沿着水,聚满了人和商物。
  从高处看去,就像是蜿蜒的一条金色亮带,十分好看。
  城里的女人都是心灵手巧,喜欢做出些精巧的玩艺到这里摆摊来卖,一来可以补贴家用,二来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就把时间打发过去了。
  “听说莫少爷今天回城了,还带了几位神医,来治城主的病。”
  “真的?少爷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嗯,可不是嘛,自打城主身子不好,他就没少往外跑,兰二她舅从殿里回来,说是少爷瘦了一大圈呢。”
  “你说少爷什么时候成亲,这下可拖了两三年了。”
  “谁知道,少爷一表人才,武功又高,听说在外面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真不知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不是无生山二小姐便好,你知道吗,那女人……”
  绮罗东转转,西转转,听到别人说莫青风,就多留了几步,假装挑些香囊。
  见来了客,女人们忙停止了扯家常。
  “这位姑娘真是水灵,来,看看大娘的头带,这绿的,正衬你的裙子。”
  绮罗见她拿出的丝带果然漂亮,本是洗了头发随意披散,接过往乌黑的发上比了比,正在犹豫,身后却有人说:“挺好看,那就买了吧。”
  “你忙完啦?”大眼睛一眨。
  见到莫青风,摊主可不是一般激动:“不用买,不用买,姑娘喜欢拿去就好。”
  “那怎么好意思……”绮罗想要摸钱。
  “收下吧。”莫青风却道。
  “对呀,不用客气。”
  绮罗还想说什么,却被莫青风大手拉着细臂,拖到一边。
  看看他英气的脸,再看看他的手,没说话。
  莫青风笑笑,又扶住剑:“这里好玩?”
  “嗯。”绮罗点点头,拿着绿色的丝带在手上卷了卷,又散开。
  两个人一起向前边走去。
  灯火阑珊。
  7
  绮罗还想说什么,却被莫青风大手拉着细臂,拖到一边。
  看看他英气的脸,再看看他的手,没说话。
  莫青风笑笑,又扶住剑:“这里好玩?”
  “嗯。”绮罗点点头,拿着绿色的丝带在手上卷了卷,又散开。
  两个人一起向前边走去。
  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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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简朴到单调的房间,白的壁,灰的床,一张木桌。
  散着浓浓的药香。
  深呼吸,苦涩就会慢慢的散开,流转不去。
  莫青风走到床边,俯下身,轻声道:“爹,他们来了。”
  嘶哑而干裂的声音:“扶我……起,起来。”
  绮罗和夏笙对视一眼,他们没想到莫言竟然病的如此严重,貘村里流传的他,是英武而果决的盖世英雄。
  憔悴到包骨的脸,干瘪的肌肤,混浊的双眼。
  莫青风稳稳的扶着,莫言微微抬手,指着前方:“过……过来。”
  二人赶紧两三步跪倒床边。
  他抚摸了绮罗的发,又抚摸了夏笙的脸,哆哆嗦嗦,看着使人感到分外辛酸。
  “好,好,好。”莫言费力的连声说。
  “还是躺下吧。”
  见爹点了头,莫青风放平了他,垫好枕头,掖好被,眼睛里满是忧色。
  “惊鸿这些年……”莫言猛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说出来:“过得……可好?”
  绮罗忙回答:“好,他在貘村当了村长,平日里也是饮酒作画,闲暇时教我们习武。”
  莫言苍黄的手握了握绮罗脉门,长长许了口气:“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夏笙伸个脖子:“我呢?”
  莫言费力的笑笑:“臭小子,不用看。”
  “嗯?”夏笙自视一番,不知所以然。
  “惊鸿去了……是……龙,龙宫?”
  “嗯。”绮罗红着眼眶点了下头。
  “倾城她恨那,恨那,活着,死了……都不易。”
  莫青风开了腔:“爹,别说这种话了,改日我渡气给你,细心调养,您定会痊愈。”
  “混帐!”
  莫言不知哪来的气力,使劲拍了下床:“你堂堂男儿,休得为了情长坏了大事,不然,不然……老夫白养了你了!”
  莫青风大气都不敢出,绮罗左看右看,转了话题:“伯父,你和爹是如何认识的?”
  “那时……”莫言闭上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我二十,他十七,在……在秦城,一起收拾那季无行,觉得……彼此称意,相见恨晚……就拜了把子,此后七八年,都是……都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直到,直到楼月……”
  那被病魔狠狠摧残的脸上,在此刻堆满了平静。
  莫言似是想到了什么流光溢彩而又满载悲伤的回忆,停止说话,眼睛微微的抖着。
  三个孩子也没说话。
  提起来风清云淡的过去,隐去那些大起大落,大富大贵,其实,不过是一个人,和另一些人,和爱,关于情谊,追逐理想,受伤,离开,或者等待。
  后来,莫言又絮絮的问了些别的。
  谈了很晚,直到他疲倦中睡去。
  莫青风请绮罗和夏笙喝了酒,三个人把盏到午夜,才尽欢散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夏笙从前极少贪杯,但今日心情复杂,难免多灌了些。
  胃里灌滚的难受,被莫青风安顿好又自己爬了起来,到厨房找到些醒酒的凉茶喝了。
  “妈的……”
  他摇摇晃晃,又干呕了几下,极其狼狈的扑门进去。
  眨眼,再眨眼。
  酒醒了大半。
  走错了。
  这不算很糟。
  走到顾照轩的房里来了。
  还不是最糟的。
  糟到一定程度的是,顾照轩正在打坐,而且赤裸着上身,腰间只随意围了条白色锦被。
  夏笙的目光扫过他紧闭的目,纤长的睫,高挺的鼻,薄唇,长颈,精瘦的肌肉。
  梦华黑发,雪雾肌肤。
  丝缕,缠绵,妖媚。
  看到他隐隐约约坚实的小腹,夏笙知觉的更热,更难受。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跑,而是关上门,摇晃的走上前去。
  顾照轩没有动,甚至没有睁眼。
  夏笙凑到床边,仔仔细细看了看他,只觉的比粗瞟更耀眼,更不像人。
  “哼……”他捏住顾照轩的脸。
  顾照轩微动了眉头。
  “你不是很能吗,动啊,动啊,保准你经脉逆转,七窍流血。”夏笙说完,似乎对自己十分满意,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瞅上那夹着仙气与妖异的绝代脸庞。
  鬼使神差的突然吻了上去,香香软软,被酒劲一摧,完全没有自制,只是痴迷的细细的吻着,想要离不断入侵的馨香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顾照轩在他的缠绵中猛然睁眼,流光水眸让夏笙微微一呆。
  转眼,少年就被压到床上。
  顾照轩的长发有几缕落在他的脸边,眼神极为清醒,看着满脸红晕迷迷糊糊的少年。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清冷的声音。
  “嗯……”夏笙半睁着眼,躺在床上只觉得是在波涛起伏的大海上晃荡。
  顾照轩吻了他的眼睛,鼻尖,嘴唇,一路向下,修长的手轻轻拉开少年的腰带。
  雪色的肌肤细腻而结实,一存一寸暴露在空气当中。
  但夏笙哼哼两下,就没了反映。
  再看,他已经睡了过去。
  男人深吸了口气,美丽的眼睛闭上,又睁开,让情欲渐渐退色。
  他把脸庞贴到夏笙的脸庞上。
  良久无言。
  一夜清风,新月如钩。
  ——————————————————————————
  “唔……”
  上午灿烂的阳光在屋子里一点一点铺洒开来,流淌到少年的头发上,眼睑上,睫毛上……他吃力的转了个身,头痛欲裂。
  “早知道不喝……”含糊不清的嘟囔声发到一半,夏笙似乎想起什么来。
  片刻,天打雷劈。
  “啊!!!!”
  惨叫一声坐了起来,脸都蓝了。
  他吻了顾照轩,虽是醉的,却无人强迫,然后发生了什么,朦朦胧胧,但总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他自己上前吻了顾照轩。
  “莫非……莫非我也是个……断……袖。”
  哆哆嗦嗦的扪心自问。
  “不对……不对,我喜欢女人。”
  夏笙左右乱摸自己的脸,又狠掐一下,才冷静下来。
  华丽舒适的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他了。
  被细心盖好的锦缎滑落下来,夹着两个干净硬整的信封。
  夏笙拾起来,飘逸清奇的字体。
  一个写着莫青风。
  一个写着夏笙小妻。
  越发蓝绿的小脸彻底扭曲了。
  打开,果然。
  “爱妻,如此热切,欣慰至极,忽遇急事,有缘再续。”
  “混蛋!”夏笙气呼呼的把信合上,千言万语却瞬时挡在牙里。
  因为绮罗又在走廊里叫他。
  从小到大,只要她两个时辰不见夏笙,就一定要找来看看,不然吃不香睡不好,这怪毛病离了家也没改好。
  ——————————————————————————
  “这呢!”
  刚回答立马后悔,手往枕头下一塞,绮罗已经冲到眼前。
  “阿笙?”
  她先是吃惊,然后就含了泪。
  “阿笙……”
  顺着绮罗的目光,低头一看。
  里衣半敞,胸前星星点点。
  “我……”
  “不怕,阿笙,不怕。”突然就被绮罗抱住,她开始噼里啪嗒掉眼泪:“姐一定替你杀了这个贱人!早就看他贼眉鼠眼,不怀好意!”
  感情把他当成了被人欺负的小媳妇,再说顾照轩哪里有一点贼眉鼠眼?
  “绮罗……”
  “呜……”
  “绮罗……”
  “呜……”
  “绮罗!”
  大眼睛里都是水,眨巴眨巴的瞅着夏笙。
  “误会!你误会了。”
  “恩……”
  “昨,昨夜喝多了酒,被顾照轩拉去了彩衣坊,回来糊涂,就睡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撒谎不打腹稿,但夏笙宁死不要让绮罗知道真相。
  绮罗抹了抹眼泪,拉着夏笙站起来,让他走两圈。
  夏笙疑惑照做。
  她这才停止哭泣,如释重负的笑笑。
  “你干吗?”
  “要是……要是他对你做了那种事,你一时也走不了路了。”
  “什么事?”
  绮罗小声:“当然是……交欢。”
  “男人和男人怎么……”
  见四下没人,绮罗咬咬嘴唇,扒住夏笙肩膀踮起脚说了几句,夏笙听得目瞪口呆:“我都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爹说的。”
  “啊?”
  “爹说你生的好看,难免要被坏男人盯上,要我替你留个心眼,小心提防。”
  夏笙无语。
  “没事就好。”绮罗帮着夏笙把衣服里里外外穿好弄平,又开始了唠叨:“但那花街柳巷也莫要常去,风尘女子难免有什么不干不净,染上了就不好了,治好治不好另说,传出去总会让人……”
  “绮罗,你别说了。”夏笙皱眉。
  “怎么不说,出来以后,你自己想想,干了多少好事?别以为爹不在了就没人管你!”绮罗瞪眼睛。
  “嘿嘿。”夏笙干笑,躲开绮罗要给他梳头的手,在枕下摸摸摸,摸出那封没有打开的信:“顾大夫给莫大哥的。”
  “干吗?”
  夏笙把信往她手里一塞:“送去呀。”
  “哦。”
  绮罗转了好几下视线,才慢腾腾的往门口走。
  “努力!”
  夏笙乐呵呵的喊她。
  绮罗回头眼光一横:“闭嘴!”
  这才消失在门口。
  ——————————————————————————
  “这信……有什么不对吗?”
  绮罗小心翼翼的问,自打莫清风拆开看了,就没回过神来,眼有些发直的对着信纸。
  “他写了四个字。”
  “什么?”
  信往绮罗眼下一放。
  “节哀顺变。”
  绮罗也变了脸色,这四个字,很轻易的就让她想到了莫言。
  “顾照轩呢?”
  “怕是走了。”
  “那……伯父怎么办……”
  莫青风手指扣到信里。
  “他怎能如此骗人!”绮罗张大了眼睛
  莫青风没再说话,颓然坐到椅子上,把那张单薄的纸重重一拍。
  高大的身躯,像是猛然间脆弱了,摇摇欲坠。
  至亲之情,放到谁的身上,能无所动容。
  韩惊鸿死前,绮罗也是同样的无奈,同样的绝望,同样的力不从心。
  心里想着,寸寸的痛了起来。
  从前,生命里只有爹,只有弟弟,今天,却第一次为了另一个人难过,在携月楼时,他还那么潇洒无畏,所有的,都很好。
  绮罗迈了几步,蹲了下去,把手附在莫青风的手上,没有说话。
  只是一点温暖,莫青风却好像瞬间就把支撑点都交给了这个小小的女孩儿。
  娘很早就去了,女性,总给他很有韧性的温柔感觉。
  他回握住绮罗。
  此时无声。
  ——————————————————————————
  “少爷!”
  松手,站直,坐起。
  “进来。”
  侍从猛推开了门,有点喘:“少爷,城主他,他……”
  莫青风意识到什么,猛然站起来,飞奔出去。
  “爹——!”
  跑过走廊,撞了人,踢翻了花瓶,乱作一团。
  “爹——!”
  冲进大殿,回荡的脚步,空旷寂寞。
  “爹——!”
  那个充满药香的简朴房间,已彻底沦为死寂。
  风,从微露的窗口吹拂进来。
  带起了床纱,飘飘荡荡。
  莫青风站在门口,再未敢上前一步,只是红着眼,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
  “爹——!”
  泪,刺的骨痛,却流不出来。
  ——————————————————————————
  次日,天下人都知道,莫言莫大侠去了。
  他一生嫉恶如仇,顶天立地,是个毋庸置疑的大英雄。
  就连死,也是痛快到淋漓,拿着用了二十年的剑,纵颈一挥。
  江湖缟素,即便是无生山,也未趁机闹事。
  一个真正的英雄,是值得所有人敬佩与尊重的,包括仇家。
  莫言,有一座城,一个儿。
  他留给儿子唯一的字,就是血书墙壁的,苍劲有力的“侠”。
  玉宇城断了三天的烟火,下了七天大雨。
  莫青风按照父亲生前的吩咐,简单的办了丧事,尽在郊区立下石碑。
  他一直未说话,只是跪着,跪着,跪着,几乎成了石化的影子,没有半点生气。
  绮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法可使。
  所以,人们在祠堂里看到的,总是两个跪下的身影。
  一大一小,一壮一瘦。
  ——————————————————————————
  “我说绮罗啊,你这么跟着折腾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夏笙拔了几口米饭,嘴里鼓鼓囊囊还要说话。
  “不然……?”
  眼睛下黑了一圈,绮罗无精打采,有半口没半口的吃着。
  “好好劝劝莫大哥,总会过去的。”
  “其实……”
  “恩?”
  “其实我想去寻那剑匣。”
  “莫大哥不是说没用么?”
  “傻瓜,”绮罗给他夹过去几片肉,说着:“你弄丢了剑,他当然是要安慰你,爹和伯父情深义重,没看到旧物,是一个难以磨灭的遗憾,所以,我想寻它回来。”
  夏笙鼓鼓囊囊塞了一嘴,好不容易咽下去:“你走了,莫大哥谁来陪?”
  “陪什么陪。”
  绮罗狠狠地推了他的头一下子。
  “我是说真的,他爹死了,肯定不好受,又不象我们彼此有个伴。”
  “剑总是要找回来的。”
  眼珠子一转,夏笙说:“我去。”
  “不行。”
  “为什么。”
  “危险。”
  “绮罗,我是个男人。”
  “你是我弟弟。”
  “我是你哥。”
  绮罗又给他一下:“吃饭你。”
  夏笙斜着眼呆了会,放下筷子。
  他看向绮罗:“我肯定能是要走的,天下这么大,玉宇城给不了我什么,你是女孩子,需要一个家,而我不是,绮罗。”
  绮罗没说话,也扔下了筷子。
  起身就出去了。
  ——————————————————————————
  生气归生气,她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许了夏笙。
  听到他要离开自己,瞬时心里就很难受,很担心,他是个不会照顾自己不会心疼自己的傻孩子。
  没有人能知道她当时的感受。
  迈过门槛,然后掉下了眼泪。
  感觉自己有点像个疯子,就是放心不下,就是从骨子里的担忧。
  他很淘气,但很善良,他愿意相信每一个人,可是天下之大,值得相信的又有几个呢?
  站在走廊深深的喘了口气,便一直走出了大殿,看到明媚的眼光,看到慢慢绽放的白莲,毫秒池水荡漾,辽阔悠远。
  绮罗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她要让夏笙变得独立,也要让自己变得坚强。
  8
  生气归生气,她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许了夏笙。
  听到他要离开自己,瞬时心里就很难受,很担心,他是个不会照顾自己不会心疼自己的傻孩子。
  没有人能知道她当时的感受。
  迈过门槛,然后掉下了眼泪。
  感觉自己有点像个疯子,就是放心不下,就是从骨子里的担忧。
  他很淘气,但很善良,他愿意相信每一个人,可是天下之大,值得相信的又有几个呢?
  站在走廊深深的喘了口气,便一直走出了大殿,看到明媚的眼光,看到慢慢绽放的白莲,毫秒池水荡漾,辽阔悠远。
  绮罗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她要让夏笙变得独立,也要让自己变得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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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郁滴翠的树林夹着小路曲曲折折的向前延伸,放眼看去,只见得明明暗暗的绿中有一点土色。
  人际稀少,静得透彻。
  突然间的鸟雀飞起,野兽经过,倒是给这静谧的氛围凭添了些意趣。
  太阳,越发的火热,炽炎让夏笙有些烦躁,汗湿了衣背,实在顶不住,便四下寻了颗大树乘凉。
  “臭绮罗,给我带这么多东西,路还没赶完,沉都沉死了。”
  他随意坐下,又开始抛弃随身的物品。
  “防蚊虫叮咬膏……面纱?”夏笙一瞪眼:“嗯?我又不是姑娘家的,真是。”说着就随手一撇。话说他出了玉宇,骑着高头大马,驼着四箱行李,晃荡了一个月,基本就剩下点细软和半小包杂物,一路上东西送的送,扔的扔,搞得别人以为是哪家富贵公子发了癔症呢。
  夏笙也没觉得多爽快,不提歹徒山匪一个没见,就连那些大帮大派也莫名其妙消失无踪,他走到哪都是风平浪静,不仅没架可打,连热闹都没有的看。
  当然,这么急着出来,不是为了添乱子,找剑匣也是其次,主要是想知道自己生身父母是谁。
  韩惊鸿旧交甚多,查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但不知爹娘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
  所以他就一路向西,往武昌奔去,那藏龙卧虎,繁华似锦,好打听事儿,再说,剑匣八成是被龙宫的暴力婆娘夺走了,洞庭湖是她们老巢,不信找不到人。
  歇了半晌,夏笙又坐不住了,拎着笙站起来原地耍了一圈,觉得无聊,就爬上树跳来跳去,摘些野果砸鸟。
  也怪这些鸟倒霉,遇上这么个捣蛋魔王,不一会,地上就死了三四只,还有个在蹬着腿抽搐。
  “哎呀,正好大爷饿了。”
  夏笙美滋滋的往下一跳。
  谁知,从对面树林蹭的就蹿出个紫影,风卷残云,眨眼的功夫,抓着小鸟们就窜跑了。
  夏笙顿时不干,抬腿便追,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一时间,万兽慌动,草木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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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死到哪里去了……”
  跑到一片空地上,紫影就彻底没了,夏笙东瞅西看,挠挠头,无奈。
  “你才死了呢!”
  清脆的声音带着不高兴。
  “又是个臭女人,你干吗偷我的鸟?”
  夏笙扯着脖子对声源喊。
  偷鸟贼利落的献身,呵呵的笑:“看你像只猴子,真是有趣。”
  一个紫衣少女,眉眼狐媚,而且有些阴毒,腰间别着几个盒子,头发上的装饰竟然是只银色的缓缓活动的细蛇。
  纤纤十指夹着死鸟,在夏笙眼前晃:“想要吗?想要吗?”
  笑的极其气人,谁知夏笙早就转了兴趣,指着那蛇就一脸羡慕:“这个好玩,给我吧。”
  少女一皱眉,扔了鸟,把那蛇拿下来使劲揪了揪:“不行,小轩是给我虐待的。”
  “小轩?”夏笙立马笑不出来了:“你认识顾照轩?”
  她一翻眼睛:“谁不认识那个贱人?”
  知音难遇,夏笙附和:“对,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少女怪怪的瞅瞅他,然后点着下巴,笑的别有其意:“哦~呵呵。”
  “你笑什么?”
  “笑你像个猴子!”女孩把蛇往头上一扔,叉着腰:“像那般捉鸟,鬼知道要捉到哪年哪月。”
  “不然怎么捉。”夏笙对于别人质疑他最引以为豪的功夫十分不满。
  “傻瓜,看我的。”
  女孩蹲了下去,摸出一小颗蓝色的药塞进还在抖的小鸟嘴里,掐了脖子让它咽了下去。
  说也奇怪,那鸟不一会就停止抽搐,蹭得飞了出去,速度比以前快了十倍不知,而且逢鸟便啄,扑拉扑拉伤雀掉了一地。
  约是一柱香的时间,它也摔落下去,再不动弹。
  “怎~么~样~?”
  女孩得意洋洋的拖着长调回头,等着看那呆子吓傻的脸,这药可是自己精心三年试炼才配出来的,禽兽服食尚且如此,要是给人吃了,就是游惊鸿也奈何不得。
  谁知夏笙拿着布兜四处捡鸟,边捡边兴奋的喊:“你这药太好用了,咱俩一起走吧,这样每天都能吃烧雀了~”
  少女的俏脸顿时拉过了长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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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巍青山,一捧篝火。
  两个年轻人席地而坐,手里拿着用剑穿着的烤雀,吃得不亦乐乎。
  “味道不错,看不出来嘛,你还会做这个。”女孩满意的点点头。
  “那当然了,这是闯荡江湖必备手艺之一。”夏笙说:“我叫韩夏笙,你叫什么。”
  丹凤眼瞟瞟他:“我与你说,你可不许对别人说,也不要在别人面前叫我。”
  “为什么?”夏生叼着鸟腿一愣。
  “因为……我家主子不让说。”
  “那就不要了说了。”
  女孩呵呵的乐:“你这么傻,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杨采儿。”
  夏笙点点头:“你是要去武昌吗?”
  “现在看来,应该是。”
  “你去干吗?”
  “不干吗,转转,你呢?”
  “我要……去龙宫。”
  “怎么去?”
  夏笙把最后一只鸟揪下来:“不知道,看看再说,你知道怎么去吗?”
  “嗯。”
  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小妮子真点头,夏笙吃了一惊:“怎么去?”
  “听说龙宫每年都要修葺,会招些宦人进去。”
  “你……”他一哽,开咬。
  “你怎么都吃啦?我只吃了三只,你吃了十只。”
  “谁叫你吃的慢。”
  “给我。”
  “什么?”
  “嘴里那个。”
  “我都咬了。”
  “谁要吃你咬得,我不让你吃了。”
  “凭什么?”
  “凭……”
  杨采儿一摸腰,才想起来剑在夏笙手里,鼓着腮帮子瞪他。
  “你……”
  “啊!”
  这杨采儿使毒使惯了,出手怪得不可思议,可是她没想到夏笙也有这手,一时间,两人双双命中。
  “给我解药!”杨采儿捂住小脸,感觉手下热热的,怕是肿了起来。
  “你先拿。”夏笙弯着身倒在地上,不知道鬼丫头用的什么药,沾上一点全身上下无处不疼。
  “我不!”
  “你……”夏笙感觉好像要被扯碎了似的,顶起一口气大喊:“你再不给我你的脸一个月也消不下去!”
  “我就不,我乐意!”杨采儿摸出随身的镜子,一看更加火大。
  “哎哟……我要死了……我心脉不好……”
  瞅见他越发苍白的脸,连嘴唇都失去血色,杨采儿左想又想,怕惹出大事自己倒霉,不情不愿的摸出药丸扔过去。
  夏笙哆哆嗦嗦吃了,果然马上好转。
  “我的呢?”
  “什么?”
  丹凤眼一瞪:“解药!”
  夏笙一摊手:“丢了。”
  “混帐!你活腻味了,敢戏弄老娘!”杨采儿气极,飞身拿剑砍了上去。
  夏笙乐得不行,拔脚就跑。
  两个人又在林子里你追我逃了起来。
  月上中天。
  吵醒了寒鸦,踏碎一池夜色。
  ——————————————————————————
  落到河边,夏笙一个转身,韩采儿已经杀了上了。
  “把解药给我,不然别怪我不仁不义。”
  本来是玩笑开够了,可见看漂亮的脸蛋变得跟猪头有一拼,夏笙还是没忍住翘了嘴角,而且翘的十分惹人厌。
  这回韩采儿忍都不忍了,流云似的剑花挑了上去,夏笙仰身一躲,就地打个滚抽出笙,挡了下她的狠击,一声脆响。
  “我说……”
  这姑奶奶哪还有心情听他废话,连出数十招,夏笙躲的极其狼狈,哀叫连连。
  “少给我装相!”
  杨采儿更加窝火,但气急败坏,又没用暗器……还是被捉到空子,夏笙抓住她的手腕,刚想挥掌拦住,掌风却硬生生的停了。
  瞅瞅自己胸前的油手,再瞅瞅夏笙咬住嘴唇的鬼样,杨采儿蹙起眉头,一抬玉足,使劲踢了上去,怒吼:“滚!”
  夏笙直接一个流线,流之前还被扯走了包裹。
  “扑通——”
  进了河里。
  ——————————————————————————
  “王八蛋。”
  杨采儿抖落了那些杂七杂八,在瓶瓶罐罐里中翻找,她本是制毒高手,自会解毒,更会认药,看着了罐碧绿的晶膏,嗅了嗅,盘腿对着镜子抹了上去,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顷刻没有了,风一吹,凉凉的。
  “王八蛋。”又咒骂了句,才消去心中怒气,捂着面颊揉来揉去。
  ……这家伙,落水落得也太久了吧。
  莫非是个旱鸭子?这可不太妙……杨采儿起了身,走到静寂和河边一看,粼粼黑色的河水缓慢流动,水纹分外舒缓。
  “夏笙猪!猪夏笙!”
  喊了两句,依旧没有反应。
  “喂——!”韩采儿急了,几步淌到河水里。
  清冽的水声。
  远处的湖面上忽而荡起了涟漪,她忙跑过去,果然是夏笙冒了出来,甩甩头发,湿掉的青丝贴在月白的面颊上,眸子里堆满了笑,好像在闪光一样,她看的愣了,手脚就有些慢。
  “杨小妞!快过来~看我捡到什么了?”
  夏笙挥着手。
  这回她可窜过去了,神速,美目一瞪:“你叫我什么?”
  “你看……”
  说着,就把一样东西塞给杨采儿。
  是手。
  冰凉的,死人的手。
  杨采儿微怔,但平日大胆惯了,往下一揪拖了上来。
  是一个女人的尸体,皮肤已经泡的不成样子,手臂上系着透明的银环,看不清面容,但她身上的衣服可是江湖人都认识的。
  龙宫的蓝裙。
  “她漂在水中间,既不沉底也不浮上来,真是神奇。”夏笙抹了抹脸上的水。
  “笨啊,那是因为龙宫的臂环重量精妙。”杨采儿嘲笑。
  夏笙眨眨眼,明白了,又说:“这手环……是龙宫的?”
  “对。”
  “所以,她是被龙宫自己人弄死的?”
  “应该。”
  “所以……”夏笙美的声音都抬高了:“她很可能是从龙宫中飘出来的?”
  杨采儿眨眨眼,点头,微笑。
  “喂,拖我干吗?”
  “我们顺着水找龙宫啊。”
  “这水系繁杂,怎么找?”
  “看我的。”
  “嗯?”
  “走啦。”杨采儿扔下死人,尸体慢慢浸没,约是要飘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夏笙忽然拍了她的脑袋:“我的包呢?”
  “少碰我,自己去取,岸上呢。”
  “你去,你抢走的。”
  “真烦人,你肯定是被懒死的。”
  杨采儿不情不愿地走了。
  夏笙偷看几眼,开始在水底下狂搓自己抓过尸体的手。
  ——————————————————————————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水性不错,但这杨采儿闭水功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夏笙跟着她游了一宿,不管明支暗道,杨采儿都能潜下去摸索半天找到前路,倒是苦了夏笙,那小蛇怕淹出毛病来一直搁他手里握着,信子吐得呲呲作响。
  “杨小妞。”
  终于忍不住阻止她游上游下,采儿不耐烦:“干吗?”
  “他有毒么?”
  “没有。”
  “哦。”
  “就是咬了你就得睡上三天三夜,无药可治。”
  “……”
  “轩儿,乖噢~”杨采儿湿淋淋的手使劲揪了揪小蛇的头和尾巴,又进入水底。
  夏笙再低头看,完了,吓瘫了。
  ——————————————————————————
  日头蒙蒙的亮了,天边的云朵染着初升的绚烂颜色,层层叠叠,光芒从缝隙中柔和的撒了除来,一点一点变得强烈而璀璨。
  杨采儿露出了头,夜晚水冷,冻得脸色有些发青。
  “你下去往西南游上一会,见到条人工暗渠,那里应该就是。”
  “你不去?”
  她摇摇头:“我去龙宫干吗,到是你,呆子一个,自己小心。”
  “那……”夏笙撩开挡眼的湿发:“我以后去哪里找你。”
  “一时半会我不出武昌,有缘再会吧。”
  夏笙点点头。
  “冷死了,我可要进城找个客栈睡一觉,祝你被那群疯女人剁成肉酱。”
  她笑嘻嘻的,眼睛弯的像个狐狸,说完就转身向岸上游去。
  紫色的影子越来越远,夏笙上上下下的浮动着,突然大喊:“杨小妞,谢谢你~!”
  杨采儿没回头,发出一个极大声极不屑的字眼。
  “切!”
  ——————————————————————————
  深深吸了口气,夏笙闭住嘴,潜入水底。
  水清澈,漂着一些藻类和水草。
  他睁开眼睛,朦胧间果然看到了那个巨石造就的渠道,渠口宽大,夏笙迅速游了进去,因为不知有多远,所以时间即为生命。
  但出乎意料,三十丈左右,就见了头。
  腿一蹬,麻利的游向前方。
  温度渐渐低了下去,夏笙开始上浮,越上便越冷,身上有些颤抖。
  见了光,他更用力,也更吃力。
  水面以下,几乎是可以结冰的温度。
  终于到了,迎头一上。
  “噗——”他大吐一口水,喘息不止。
  许久,才回过精神,看清四周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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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睡莲,大朵大朵蓝色的水芹花,天刚亮,还闭合着叶子,依旧是胜景。
  远处,巍峨的白色宫殿烟水朦胧。
  夏笙扒住身边圆形的一片浮桥,爬了上去,忍不住张大了眼睛。
  龙宫,果然是龙宫,水中宫殿,神仙处所。
  浮桥飘飘荡荡向远处伸延,远处,是至圣至美的建筑,分散而优美,全部被成海的蓝色睡莲包围,还是寒气飘渺,静而高雅。
  “天啊……这,这游大婶,可,可真富裕。”
  他感叹,咂咂嘴。
  玉宇再美,那是几万人的地方。
  龙宫更美,谁都知道,这是游倾城一个人的城市,一个人的牢笼。
  她十几年未曾现身,人们都说,倾城剑,老了,废了,甚至死了。
  但现在,如斯美景,暗透着不可忽略的威信与地位,任谁看了,还敢怀疑她?
  ——————————————————————————
  正半愣半神游,飒飒风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寻声。
  一抹红云,飘然而至。
  还是深渊的眼,平淡的脸,曼陀罗华妖艳绽着,青丝及地,沾入水中。
  “你倒是很能折腾,如何跑到这里来的。”
  赫连雩羽冷冰冰的打量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少年,似乎变了一些,又似乎还是一个脆玉似的人。
  “你们死人冲下去,傻瓜看不见。”
  “哼,不知道跑到水中间的人是不是傻瓜。”
  夏笙也没好脸色,立在那不动。
  “我听人说还不信,没想到跑进来的竟是你,庆幸不是童使在这吧,不然你只能游着进来,漂着出去。”赫连雩羽道:“我不告诉宫主,你快离开。”
  “不行,我是来找东西的。”
  “什么?”
  “我爹的剑匣。”
  深邃的眸子瞅瞅他:“我们是在找,但它不在龙宫。”
  夏笙不信:“不是你们还能是谁,那女人功夫厉害,一定是龙宫。”
  “笑话,厉害的女人多了,现在风头最盛的厉害女人是季蓝,难道她也是龙宫生出来的?”
  “真的?”
  “我从不撒谎。”
  曼陀罗红的愈发滴血的艳丽。
  夏笙侧过头,望着蓝色的睡莲,又扭过来看看她。
  “好吧,我信你。”
  赫连眯着眼笑笑,没什么暖意。
  夏笙俯视着她,忽然觉得她很小,很小,张口就说:“你太瘦了。”又觉得不妥,画蛇添足:“吃胖点,等我练好功夫,自然找你来算账。”
  赫连雩羽毫不在意,冷淡的回答:“好。”
  忽而又变了脸色,猛地推他:“快走。”
  还没反应过来,夏笙就又落到刺骨的水里,知她脸色不对,也没敢露出头来,转了两圈,顺着水流出去了。
  ——————————————————————————
  真正的冷,不是冷到你疼,而是冷到你木。
  木的毫无感觉,就不再知道冷,也不再知道暖,或许更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深深的吐纳,呼出缕缕白雾。
  手,臂,肩,都已经冻的发紫。
  以下,就没在木桶的寒冰里,看不见了。
  这是一个暗而优雅的房间,所以显得神秘,燃着淡淡的檀香。
  同样暗而优雅的女人,倚在塌上,手支着头,闭上目,没有半点生命,却给人恐怖至极的压迫感,不然,你会以为她是个死人。
  赫连雩羽在桶里已经三个时辰了,女人终于动了动睫毛,但没睁眼。
  “冷吗?”
  毫无情绪的两个字。
  “不冷。”
  “冷吗?”
  更倔强的回答:“不冷。”
  女人忽而露出暗至尽头的双目,手一抬,桶里的冰急速冻结,发出可怕的凌乱的声音。
  赫连脸上再无任何反应,她刹那昏死过去,嘴,由无色,至青紫。
  头垂在一旁,长发硬邦邦的,成了一种无法改变的形状,散在一旁。
  女人收了气,揉揉眉头,抬高了声音:“右使知情不报,丈责三十,擅自作了主张,丈责六十,对本宫不诚实,丈责一百。”
  纱帘外的宫女抱剑应到:“是。”
  “现在就罚。”
  蓝色的水袖僵了一僵,又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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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吗?”
  毫无情绪的两个字。
  “不冷。”
  “冷吗?”
  更倔强的回答:“不冷。”
  女人忽而露出暗至尽头的双目,手一抬,桶里的冰急速冻结,发出可怕的凌乱的声音。
  赫连脸上再无任何反应,她刹那昏死过去,嘴,有物色,至青紫。
  头垂在一旁,长发硬邦邦的,成了一种无法改变的形状,散在一旁。
  女人收了气,揉揉眉头,抬高了声音:“右使知情不报,丈责十,擅自作了主张,丈责六十,对本宫不诚实,丈责一百。”
  纱帘外的宫女抱剑应到:“是。”
  “现在就罚。”
  蓝色的水袖僵了一僵,又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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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地跨长江,依山傍水。
  三国时即为要阵,到如今,随着造船日盛,龙宫落址,更加繁华。
  不似秦城的散漫悠闲,也不像玉宇明朗干净。
  它有一种厚重的硬骨,和无数复杂的枝枝叶叶。
  夏笙进了城,东摇西晃,走走看看,倒是有些想念秦淮河水,画舫游船。
  转而又觉得自己小请小调,买了身干净衣服换上,就随着别的江湖壮汉,迈进一家酒楼,吆喝了四两牛肉,半斤烧干。
  吃得起了兴致,又无人可以聊天,就分外注意起了旁人的谈话。
  “听说莫城主……”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这是多早的事儿了。”
  “那玉宇城不是莫青风当了家。”
  “那是自然,要说这莫青风命真是好,家大业大,最近还有了个娇滴滴的未婚妻。”
  “你们这两个井底之蛙,那不是未婚妻,是他表妹。”
  “是吗?哎,总之是富贵命。”
  “那倒是,不说远的没边得了,你们知道吗?昨日城里死了不少大夫。
  “恩?自来只有死病人的,哪能死大夫?”
  “这是我倒是有所耳闻,那些大夫都死状安详,看起来无疾而终,但凑在一起,着实恐怖……”
  “嘿,我猜呀……”
  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另外两个凑了过去。
  夏笙想听,耳朵都快竖成兔子了,迷迷糊糊往嘴里放了块肉,结果是空筷子。
  正过头。
  杨小妞还是全紫,凤眼笑眯眯,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动来动去。
  “你来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夏笙一乐。
  她忙着嚼肉,食指点点脑子。
  “吹吧。”夏笙哼哼。
  杨采儿喝了口茶水,才说出话来:“你倒是很快,两天就晃过了来了,我还以为龙宫得收拾你十天半月呢。”
  “我是谁啊,到哪都有熟人。”
  “恶心,是不是被人打出来的。”
  “当然不是,那没有我找的东西,待的无趣,我就出来了。”夏笙隐瞒掉自己在郊外迷路的事实,大言不惭。
  “切。”
  “你有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夏笙偷偷摸摸。
  杨采儿点头,小银蛇跟着抖三抖。
  “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杀的。”
  “我说真的。”
  “你问这干什么?”
  “当然是行侠仗义,抓住那个恶贼。”
  杨采儿嘿嘿的奸笑:“还行侠仗义,你书看多了脑子坏掉,江湖上哪有行侠仗义这回事,呆瓜。”
  “怎么没有,莫言就是。”
  狭长的眼珠子不屑的一瞥:“我家主人说了,除了你自己做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形迹,不管是看来的还是听来的。”
  夏笙没说话,默默地吃起来。
  “你怎么不问我家主人是谁?”
  “我爹说不能好奇。”
  “为什么?”
  “好奇的人都死得快,我还得当个万民景仰的大侠呢。”
  一顿饭吃的彻底沉默。
  熙攘的大街上往来着许多武林人士,他们和在秦城不同,都露着武器,穿着帮服,让夏笙看得分外起劲儿。
  杨采儿倒是目不斜视,拉着他就往前奔。
  “我们去哪?”
  “去劫镖。”
  “啊?”夏笙停下来,死活不走:“不行,不行,我不能做这种事情。”
  杨采儿侧头对他奸笑:“看不出来,你还保留气节那?”
  “当然。”
  “好嘛,我告诉你,我们……”她小声:“去劫无生山的镖。”
  “是什么?”
  夏笙来了劲。
  “嘿嘿,一块玉。”
  “嗨,真没劲。”他停下橹胳膊卷袖子的动作,垮下脸。
  “那可不是普通的玉,是能吃的玉,治病的玉。”
  “吃?”夏笙摸摸肚子,表情怪异:“你要它做什么?”
  “当然是治病了,我家主人身体弱,唯有吃些灵丹妙药才能延寿。”杨采儿道。
  “你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这个样子……”
  “是……”杨采儿想了想:“是一个心里很苦的人。”
  “莲子啊?”
  “你想死吗?”杨采儿伸手就要抽他。
  夏笙投降:“开玩笑,开玩笑,不过……我们要怎么……”
  “这个嘛……等到没人的地方再说。”
  二人打打闹闹到了郊外,杨采儿路边一站,盘个手四下看望。
  “我们就在这劫?”
  “嗯。”
  “不躲起来?”
  “躲起来干吗?”
  夏笙憋了话:“……”
  杨采儿乐一乐,才道出计划:“这玉其实也不算稀世珍宝,但这几年市面上几乎没有,你知道季无行闭关练功的事情吧?”
  “知道,听说他要拿活人……”
  “对,此功恶毒至极,而且过于阴烈,需要食玉调和,他儿子最近找了块成色非常好的,亲自押往无生山。”
  “季云?那我们能劫走吗?”
  “当然了,他功夫虽好,可脾气极差,逗弄一下,玉就是我家主人的了。”
  “说得容易……”
  “你怕了?”
  “不是,我是怕夺不来,耽误了你家主人治病。”
  丹凤眼弯的诡异。
  “不,我对那小姐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人,她也是个好人……”夏笙被笑的毛骨悚然,摆手否认。
  杨采儿越发觉得夏笙好玩,还小姐呢,但捣乱心理作祟,她正色道:“谢谢关心。”
  夏笙挠挠头,跟着笑。
  等了半个时辰,赶路的人中终于出现了一小队黑衣人,为首的渐渐清晰。
  夏笙看得暗暗吃惊。
  这对兄妹,太像了。
  同样的明亮眼睛,微翘嘴唇,翘挺鼻梁,同样的美丽,妖异。
  不同的是,季云有着英挺的剑眉,和高挑的个子,走起路来,高傲,微微抬着头,目空一切的眼神。
  的确,没人敢多看他。
  除了大大咧咧的夏笙,和漫不经心的杨小妞。
  “呆子,一会儿,你和他打,我偷东西,手脚快点儿。”
  夏笙兴致勃勃地点头。
  “他力大,你不用硬抗,机灵点。”
  “知道,知道。”
  却说季云正大步流星的带着车和属下赶路,忽见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在路边特高兴的对着自己,不由皱了皱眉。
  杨采儿立马跳到路中间,笑嘻嘻的:“季~流~氓~”
  “你是谁?”季云扶住剑。
  “我?”明眸一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顾照轩是也。”
  夏笙差点喷出来,季云一瞥:“你是那医生?顾大夫可是男人。”
  她乐的前仰后合:“谣传,谣传,我打出生就是个女的。”
  “随便你,拦住我们想干吗?”小魔头有点不耐烦。
  “当然是……”杨采儿提高声音:“抢劫!”
  话说这,夏笙就飞身跃上车上的箱子,季云反映极快,抽出剑就和他厮打起来。
  无生山的功夫毒辣狠力,夏笙接的有些吃力,趁凌空翻身之际,拿了话就损他:“你这工夫,照你妹差远了。”
  这可是季云心里的死忌讳,听了立马火大,大有誓不宰他不为人的架势,下手越发致命。
  与此同时,杨采儿几个致命暗器一飞,直接砍开箱子,抓了个朴素的木盒就把两指放在嘴里吹响。
  知道他们调虎离山,但季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对这个东躲西藏速度奇快的少年死不放手。
  风驰电掣的瞬间,天空中俯冲下一只巨大的白雕,好似通了人性,准确抓住木盒就又飞向远方。
  杨采儿跳了老远:“傻瓜,快跑!你打不过他!”
  可季云剑下逃跑何尝容易,夏笙抓住路边树枝打算跃上,季云挑剑一斩,连根断,把夏笙摔的差点骨裂,银白的刃眼看挥下,必死无疑。
  当——一声清鸣。
  剑震了一下,竟然收不住力,直直插入旁边的土中五寸深。
  季云侧首望去,水蓝的裙衫从旁边的荫翳中垂下。
  “洞庭湖域,不要杀生为好。”
  童初月轻飘飘的落到地上,泠冰冰的话简直是命令。
  “右使何必管闲事?”
  “这与你无关。”
  冷眼对冷眼,年纪大的胜了,或者说龙宫胜了。
  季云默不作声的拔出剑插入剑鞘,也不管那一箱金银珠宝,扭头气呼呼的走了,步子迈得比来时更大。
  夏笙早就爬了起来,不吭声,看不出表情。
  童初月几乎是带着厌恶扫视她。
  “你要干吗?”杨采儿跳到她身后。
  右使没回头,声音象是锉冰:“我要……送韩公子一样东西。”
  “什……啊!”
  他捂住脸,还没看清童初月是怎么出手的,嘴角就洇出血来。
  “哼。”
  女人简直像不爱看他,飞身就纵入林间。
  剩下两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哎呦……疼……”
  夏笙敷着脸,躺在床上抑郁。
  “你又如何招惹龙宫了,这女人也是忒狠,不过还多亏了她,不然你小命早没了。”
  杨采儿拿着药搅来搅去。
  “我哪里惹那群暴力婆娘了,都是她们在欺负我。”无限委屈,怎么想也没想明白。
  “来。”杨采儿坐在床边:“我看看,哎呦,肿的真厉害,你也就这张脸能看看,别再打歪了。”
  夏笙瞅她小人得志,意欲报复,韩采儿手指在他伤处轻轻一点,刚起来的身子又倒下满床打滚了。
  “嘿嘿,我才发现她打的真好。”
  夏笙不理她,趴那不动了。
  “喂!”杨采儿推他,还是不动。
  “小肚鸡肠的男人。”鼓着嘴不乐意,谁知夏笙突然就转过身来,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加上脸部肿胀,要多怪有多怪。
  杨采儿愣半天,最后点头:“你被打的更傻了。”
  夏笙没趣,正形躺在那。
  “看你那德行,把这药涂上,好得快,我去给主人配药了,你不要来打扰我,不然轩儿会咬死你,哼哼。”
  杨采儿站起来,跑到窗台边拿起木盒,溜进内室。
  夏笙看了看这个郊外简单的小木屋,没什么意思,涂了药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睡醒了,杨采儿没出来。
  跑到城里大吃一顿,杨采儿还是没有出来。
  又睡,醒了,依旧没出来。
  一连三天过去,小妞都不见踪影,这回夏笙急了,生怕她一不小心被自己给毒死,也不管杨采儿乐不乐意,直接冲到内室门口,推开了门。
  浓浓的药香扑面而来,小屋里雾气蒸腾。
  木桌上散乱的摆着各种草药,一块软玉被削下半角,碎末散在旁边。
  炉子的火缓缓的烧着,蓝紫的焰静寂跳动。
  杨采儿趴在桌上,枕着手臂,呼吸绵长。
  白嫩的脸上还贴着片绿叶。
  夏笙慢慢走过去。
  银色的小蛇从一朵花中游出来,窜到他的肩上,盘成团。
  平日里嬉笑怒骂,挤眉弄眼的胡闹,睡着了,倒是乖巧,像是不知从哪个巷子里跑出的小女孩儿。
  他伸手替她摘下叶片,感觉到面颊有些烫。
  杨采儿忽而坐起来,满脸惊慌:“呀!”
  说着就推开夏笙,趴到蒸锅旁看,才缓缓舒了口气:“还好……”
  “杨小妞,你好像发烧了。”
  “没事,呆子,把那朵雪莲拿来。”
  她接过手去,撕下片叶子,打开锅盖,包住一颗碧绿莹润的药丸,灵巧的几折,放进随身的小盒里,一个一个,也不嫌烦,耐心劲半点不像是那个一会高兴一会生气的杨采儿。
  “你对你家主人可真好。”
  “主人对我我,我就对主人好。”
  夏笙呵呵乐起来,倒是很同意她的逻辑。
  杨采儿全部装好,熄灭了火,站起来。
  “药炼好了?”
  “恩。”
  夏笙走过去,轻轻一抱,就把她弄起来。
  杨采儿满脸惊愕:“你干吗?”
  “你得休息,你累病了。”
  说着,就把她放在外面的床上,盖好被子。
  杨采儿眨眨眼睛。
  “不要动。”夏笙指指她,往外面走去,到门口又一回头:“躺着别动,睡会。”
  她莫名其妙,屋内无人了,想想,忽而一笑,手抓着药盒,倒是安心闭上了眼睛。
  夏笙溜达到小厨房里,找了些柴火,又拿出点米,倒上水,准备做点稀饭。
  谁知道,这玩意可跟烧烤不一回事。
  不是太稀了,就是太干了,要不干脆全糊到锅上。
  折腾了六七遍,才把最后一点米弄的像个样子,搓搓烫的红一块紫一块的手,屁颠颠的去向杨小妞邀功。
  杨小妞倒是吃了,瞅瞅他,什么话也没说。
  “不好吃啊,还是你不喜欢吃?我生病我妹就给我做这个的。”夏笙挠挠头。
  看到他伤的手,杨采儿啪嗒掉下滴眼泪,落进碗里。
  “你哭什么?”夏笙吃惊,然后又阴笑:“被我感动了是不是,是不是。”
  还红着的眼睛不屑的一翻:“替这点米心疼。”
  夏笙满脸无奈:“我不会做这女人的东西嘛。”
  “啊?”杨采儿含着泪笑出来:“粥怎么就是女人的东西?”
  “怎么不是,哪有男人吃这个的。”
  “不然男人吃什么?”
  “当然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谁告诉你的。”
  “书里写的。”
  杨采儿彻底被打败,一脸苦笑:“你以为全天下有多少人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普通老百姓,能喝些白粥,就是幸福了。”
  “可是……”夏笙撇撇嘴:“江湖上大家都在……”
  “江湖……你说的江湖……都是强盗,商人,权贵……”杨采儿叹了口气:“我家主人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再有江湖。”
  夏笙眼神发愣。
  “你这么傻,肯定不明白了,等你长大点,看多了,自然能有所体会。”
  “你也没多大嘛,明明比我还小。”
  杨采儿吃下最后一口,说道:“你一定有个幸福的家庭,而我,五岁无家可归,七岁学习制毒,十岁开始杀人,巧取豪夺,明拿暗抢,不知道做过多少。”
  “……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夏笙表情特别认真。
  “我没苦衷。”杨采儿大喇喇的躺下:“狗咬狗的世界,我当然要做一条比较厉害的,才不至于没有骨头吃。”
  说完,翻了个身,裹紧了被。
  小蛇跟着一甩尾巴,躲到枕下。
  夏笙坐在旁边,冥思苦想,最后摇了摇头,开始推杨采儿。
  “又干吗……我是个病人……”
  她含含糊糊的应着。
  “明天我们干什么好?”
  “当然是坐船去秦城……”
  “啊?”夏笙莫名的高兴:“去那干吗?”
  “赶上中秋之夜,携月楼,子夜歌……别说你不想去……”
  夏笙没再说话,干脆坐在那憧憬起来。
  杨采儿把脸闷住,不由的露出笑意,她开始有一点点明白,韩夏笙哪里好。
  而后,又明白这种好是一种伤人的可爱。
  想到未来,心里隐隐的酸楚起来。
  所以,她无法回身,无法面对,一个只愿让人如初见的少年。
  10
  “明天我们干什么好?”
  “当然是坐船去秦城……”
  “啊?”夏笙莫名的高兴:“去那干吗?”
  “赶上中秋之夜,携月楼,子夜歌……别说你不想去……”
  夏笙没再说话,干脆坐在那憧憬起来。
  杨采儿把脸闷住,不由的露出笑意,她开始有一点点明白,韩夏笙哪里好。
  而后,又明白这种好是一种伤人的可爱。
  想到未来,心里隐隐的酸楚起来。
  所以,她无法回身,无法面对,一个只愿让人如初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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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仍是绮丽的河水,荡漾中的城。
  喧哗的街道,几十年如一日,却又在瞬息万变中破茧,成蝶,过季,死亡,重生。
  秦淮之地,有着让人永难忘却的魅惑妖娆。
  似一个人最青春的日子,最鼎盛的韶华。
  夏笙跟着杨采儿行船半月,靠岸,已是金秋。
  菊,放的正盛。
  天气却仍旧热的人发慌。
  踏上那坚实的石路瞬间,夏笙就像是找到了归属感,连心情都安定下来,如同回到家中,想到爹曾在这里叱咤风云,就泛起说不出的自豪。
  “后天才是中秋,你想先去哪儿玩吗?”
  夏笙买了几个包子,杨采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得……主人……”
  “啊?”
  奋力咽下去,才说明白:“我要去看看我家主人,他前些日子气血受损,这药得给他拿去。”
  “哦……”夏笙挠挠头:“那让她好好养病嘛。”
  “傻样。”杨采儿奸笑:“我要走了,你请我吃顿好的,为了你我也气血受损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
  “谁帮你找到龙宫的?”
  “……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事儿,好吧,你吃什么?”
  “来秦城当然吃携月楼了。”
  夏笙嘀咕:“最毒妇人心。”
  杨采儿一瞪眼睛:“你说什么,轩儿,咬他!”
  “得了吧,我们哥俩好。”
  “你也就跟它是哥倆。”
  “揍你。”
  送走了杨采儿,夏笙又剩下自己一个人,平时不觉得,现在倒是真的很想念那个吵吵闹闹刀子嘴的丫头,除了爹和绮罗,他好像是头回想念别人。
  好像。
  百无聊赖的坐在客栈的床上,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又摸到油纸包里那封和本人一样金玉其外的信。
  “有缘再会……”夏笙打了个寒颤,别说见到顾照轩,就算脑子里出现,都会觉得又可怕又尴尬,他从小就是这样,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特怕男女之事,更别说对方是个古古怪怪的男人。
  手忙脚乱把信塞起来,生怕被人发现。
  结果,出门遇到鬼。
  阴阴凉凉的腔调从后面传过来:“爱妻,想我?”
  当然,其实阴凉只是夏笙自己的感觉。
  他慌张回头,顾照轩莫名其妙的就坐在桌旁,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更华丽,也更有距离。
  银色长袍垂摆拖地,并不繁杂,甚至简约,但裁减的几乎无暇,完整地勾勒出他高挑身材的美感,有种雍容高贵像宝石般夺目而刺眼。
  青丝随意垂下,连往日轻绾的带子都省下了,黑的发,银的衣,静静地对着夏笙绽放开来。
  眨了眨眼,才发觉出最不一样的地方在哪。
  他没带萧,却配上把流畅的剑。
  顾照轩轻轻一挑下巴,笑的意味难辩:“看来,你真的想我了。”
  夏笙回神恼怒:“少废话!谁让你进来发疯的!”说着愤然拍床,手甩到木边,疼得那叫一个激灵。
  收起勾引小姑娘的表情,顾照轩眉眼如画,轻声道:“你。”
  “放屁,大爷几时允许你出现?”
  “不是说……”顾照轩款款的站起来:“要我教你吹笙吗?”
  “我……”夏笙转转眼睛,见他走过来,往后退退。
  “你怕我?”顾照轩停在床边,目光熠熠,又带着捉弄的神色。
  “不是。”夏笙站起来,终于在床上他的身高超过了这个混蛋,大义凛然的俯视:“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你可不要在意。”
  “我在意了。”顾照轩微微一笑:“我是个从一而终的人。”
  夏笙恶心的不行,打了个寒颤:“你怎么和女人一样。”
  他倒不在意,轻轻地歪头,挂了一脸纯真:“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大区别?”
  “有……”夏笙语塞。
  顾照轩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又做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哦,我忘记了,你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我我……”
  “知道就好。”顾照轩转眼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转身坐在床上,靠着软垫,慵懒而悠闲。
  夏笙站的没趣,也迈到另一边,盘腿坐下。
  修长的五指伸了出来,白皙的指尖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泛着微微的粉。
  夏笙愣愣:“干吗?”
  “笙。”
  温软的一个字,夏笙有种错觉,像是他在喊自己的名字,清清透透的声音,在空气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回过神来,才解下,给他递过去。
  顾照轩仔仔细细端详起来,眼睫垂下,指尖慢慢擦过白玉,长发顺着低下的头缓缓垂过去,撒落在衣襟。
  夏笙挠挠头:“你怎么了?”
  他抬头,眼神润泽,似一位长者,看着膝下童子。
  慈爱这个词出现在了夏笙的脑海里。
  两个时辰过后,顾照轩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夏笙憋红了脸,又吹了一声。
  “停。”
  “怎么?”
  顾照轩一把拿过玉笙,道:“你让我平静一下。”
  夏笙瞅瞅他,又鼓鼓嘴,砰的倒下,滚滚滚,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长胳膊长腿通通蜷缩。
  “不学了,不好玩。”
  被隔住的声音很闷。
  顾照轩拉住被角,夏笙又往里凑。
  再拉,还往里凑。
  他失了耐性,抬手扯过被,把夏笙抖落出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顾照轩,瘦高瘦高的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哪来这么大力气。
  “人活着最悲哀的事,不是你不去尝试,而是尝试了却半途而废。”
  顾照轩手一松,锦被掉落在床榻上,他垂着眼,抬着头,一如既往的高傲。
  “可是我没什么天赋,吹得那么难听。”
  夏笙垂头丧气,脑袋一歪。
  顾照轩俯下身子,手支在他的脸旁,语气温柔的滴水:“不是你的错,是我不会教,你很聪明,不要失望。”
  夏笙看着他,秀发沾到自己的脸,痒痒的,不知为什么听他说话,突然就自信起来,突然就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因为莫名的相信他而相信自己。
  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却还要人劝,真傻,夏笙笑出来。
  顾照轩愣愣,低下头,温热附上了他的额头。
  夏笙又傻了,动也不敢动,任他顺着眉心,鼻尖,一点点吻到自己的嘴巴。
  亲一下,又亲一下。
  他搂过少年的脖颈,力气霸道的把他抱起来,肆意翘开他的唇瓣。
  秀美的眼睛眯了起来,黑色的眸子,黑色的羽睫,连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夏笙被他的老道弄得迷迷糊糊,下意识的想推开,却径直被搂进怀里。
  屋内只剩下凝固的静寂,和暧昧到极致的细小而急促的喘息。
  似乎过了沧海桑田,他才放开他,白净的脸泛起妖艳的殷红,眼神尽是秋水动人。
  夏笙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次两次可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每一次都不拒绝?
  顾照轩单手捧起他的脸,又轻轻吻了片刻,爱惜至极的语气:“今天还有事,改日再来陪你。”
  “我……”
  美丽的眼睛一眯,像只狐狸:“不如,中秋夜,我们去荇元街玩。”
  “可……”
  “那就这样,到时见。”
  顾照轩凑过头,舌尖在他的脸上一划,笑的得意,起身飞窗就跑了。
  夏笙纠结半天才回过神来,伸手就往前一砸:“我陪你大爷!”气呼呼的喘息。
  片刻发现,自己把爹给的笙摔到墙上了,屁颠屁颠得捡回来,无意往外一看,脸抽了。
  这是四楼,四楼……他跳到哪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夏笙就把这件倒霉事儿忘的一干二净,因为,绮罗来了。
  两个多月没见,第一次离别,再相见格外高兴,两个人手拉手说个不停,倒是把到哪都很耀眼的莫城主忘在边上,默默喝茶。
  “绮罗,你变漂亮啦,遇见什么好事?”
  夏笙挤眉弄眼的乐。
  绮罗捏住他的耳朵,一瞪大眼睛:“越来越贫了你,少在外面晃,给我回家。”
  “回家?”夏笙笑的更灿烂:“回哪个家?”
  “回……”绮罗瞥他一眼。
  莫青风微笑:“那剑匣……有下落吗?”
  夏笙挠挠头:“没有,我以为是被龙宫抢走,去了那里,结果赫连说不是。”
  莫青风微微吃惊,其实他本就没指望夏笙能帮他找见,只是顺了绮罗的意让她弟弟出去闯荡闯荡,但夏笙竟然误打误撞进了武林第一隐地,不是运气太好,就是高人指点。
  “你进了龙宫?”绮罗忙问。
  “嗯,是一个小姑娘帮我从水路找到的,她人很好,可惜这两天有事情,不然你们还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小姑娘?”
  “嗯,挺多十四岁,她叫杨采儿。”
  莫青风对绮罗轻摇了头,两人心里都分外忐忑,如此幼龄而能进龙宫的人,竟然连名字都没让人听过,还出现在毫无城府的夏笙身边……这像极了一张巨大的网,开始扑向江湖的边边角角,等待坐在最深处的人,将它一把收紧。
  “你们不要想太多,她只是帮我而已。”
  绮罗笑笑:“那她再来找你,一定要介绍给我。”
  “那当然了,我想明晚你就能见她了吧,采儿也要去携月楼的。”
  “都累了,先吃饭,休息好了再说。”
  莫青风优雅的放下茶杯,唤来了远处忙碌的小二。
  每年中秋,秦城就城了最热闹的地方,连平时藏不漏脸的人也会偷偷出头,找个机会混进七层楼台,去一闻那经年流传的美丽天籁。
  所以,在人多的地方谈论事情,必定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人满为患。
  直至中秋,夏笙才知道这四个字的确切意思。
  携月楼七层是旷阔的楼台,雕凤巨柱,朦胧纱帘,一排排矮桌,暗黑的锦缎坐垫,最深处由层层紫色的丝绸挡住,夏笙兴致勃勃地冲过去,大叫:“是不是子夜歌就在里面弹琴?”
  “嗯。”莫青风点点头,带着绮罗找到位子坐下。
  由于来者甚多,谁也不好得罪,便是订的早就靠得前。
  每年三月,前来抢坐的如潮如海,但几个大帮大派,自然还是坐得首席的。
  “哎呀……”
  夏笙满脸失望的坐回来:“那岂不是看不到子夜歌的样子了。”
  绮罗扑哧一笑:“那有什么好看,她弹了二十年琴,想必年岁也不小了。”
  “你懂什么,我是因为她的音乐才想要看到本人,又不是因为她的样子.”
  绮罗笑的更厉害:”还音乐,你听过什么好听的音乐.”
  夏笙想说我听过天下最好听的萧,可是他一想到顾照轩,就闭了嘴,做那哼哼的生闷气。
  “好啦,吃些东西嘛,我开玩笑。”绮罗往他碗里放菜,开始哄。
  “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耐烦。
  “子夜歌,子夜歌,当然是子时了。”
  “啊?”夏笙吃惊:“那我们来这么早做什么?”
  莫青风笑笑:“你一会便知。”
  “可是……”……荇元街……
  “又怎么?”
  “我……我有朋友约我去玩……”
  “什么朋友。”
  夏笙推托:“你不认识。”
  “今天是中秋节,你不和姐姐在一起,还想去找谁?”绮罗不乐意了,又转念一想:“是……女孩子?”
  “不是。”
  “那……”她一字一顿不容夏笙挣扎:“哪,也,别,想,去……”
  夏笙悻悻的吃上了水果:“好吧,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果然,过了半个时辰,本就满了的楼台又挤进些新的人,而后,楼梯口也堆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再过了一炷香,只感觉楼下嗡嗡作响,乱作一团。
  夏笙东瞅西看连连咋舌:“这也太恐怖了。”
  “废话,你当别人说的都是假的,什么叫门庭若市,喏。”绮罗下巴往人涌处一点。
  “可是……乱成这样,弹的再好听又有何用,一点意境也没有。”夏笙越发觉得无聊。
  莫青风摇摇头:“不然,子夜歌抬手之后,必定鸦雀无声,如无人之境,即便传说有多么玄妙,都无法形容那种能让你如痴如醉的感觉,好的音乐,就是如此,不然,又怎么会年年如此,二十年如一日呢?”
  “可是,也有人没来嘛,难道要一会从楼下挤上来,那可真够呛。”夏笙指着旁边空下的两张桌子。
  “傻瓜,你觉得还有谁没来。”
  夏笙眨眼:“好像……讨厌的人都没来。”
  莫青风笑得无奈。
  还没等夏笙再问,一团红黑就从窗口飞入,还带着刀剑清鸣。
  是赫连雩羽和季蓝。
  她们斗的分外狠恶,看得夏笙眼下直跳,季蓝不管她的十三冬至了,赫连也不装好人了,红黑纠缠之间,是招招毙命。
  往前挤的人们呼啦的散开,倒是空开了好大一块地方。
  莫名风食指揉揉眉头,朗声说:“携月中秋不见血色,两位还是以和为贵吧,都是至性之人,何必扫了大家雅兴?”
  赫连又是两剑刺空,一个后翻身,翩跹落在锦缎黑垫上,苍白的脸,血红的花,满是煞气。
  季蓝倒是笑的妖娆:“莫大侠又在仗义了,真令我自感汗颜。”说着弯刀往桌上一插,声音回响,本尊却风情万种的坐下,纤纤食指携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片刻,季云也从窗口飞入,坐在他妹妹身边,没什么表情。
  夏笙和绮罗对视,一起露出恶心的神态,看的莫青风连连无奈摇头。
  “我听说……”坐着无聊,季蓝又拖长了调子:“有人……”
  夏笙听了掩面想跑。
  “确切的说是玉什么城的人,抢了我爹的玉,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有如此无耻的事情,哎哎。”她殷红的指甲划过酒杯,叹气拖得分外惹人厌。
  季云瞅瞅她,不吭声。
  绮罗聪明,咬牙切齿的小声说:“是不是你……”
  “采儿说她要那玉救人,反正无生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夏笙嘟嘟囔囔。
  莫青风更加头痛,只好装傻:“季儿小姐这话可不要乱说,我玉宇城何至于去抢你一块玉?”
  “呵呵,我就说莫大侠你就是那么敏感,又没说是玉宇城,这天下之大,玉猪城,玉狗城什么没有?再说了,那是我爹的玉,和我有什么关系,您一向行得正坐的直,怎么会做这等事情。”季蓝说的他脸发绿,又开始找赫连的麻烦:“不过有些蓝龟可真爱管闲事,明明恶徒都被抓住,却让她放跑了,真是可惜。”
  “龙宫重地,容不得野狗放肆。”
  “你……”季云终于开了口,一个字刚出手就搭在剑柄。
  “技不如人就不要废话。”
  赫连说完突然咳了起来,深邃的眼睛闭上,只留下曼陀罗,在纯粹的白中,如火,如荼。
  想是从前就成手下败将,季蓝压了他一下,他就闭了嘴。
  夏笙却说话不过大脑的高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赫连像是一惊,恍然张开了眼,又摇了摇头。
  季蓝呵呵的乐,大厅里也只剩下了她的声音。
  但灾难却一波连着一波。
  正是连空气都不死不活的时候,大家头顶突然有个少女清脆的怒喝:“顾,照,轩!”喝完啪的又亮又响一巴掌,淡青的身影飘忽忽的落了下来,邪肆一笑,又像灵蛇似的滑跃上去,转瞬,再看梁上,就什么都没有了,简直怪异至极。
  各位高手都为之动容,但最动容的却是非高手的夏笙了。
  刚刚那个少女分明就是杨采儿,她喊得确实也是顾照轩。
  但落下来的男人,夏笙却见都没见过。
  如果说还有易容之说,但还不至于高度,形态都没半分相似。
  所以,他所认识的顾照轩,应该不是顾照轩。
  使劲咽了下口水,夏笙看了看绮罗,她也是分外惊奇,但动动嘴,没说出来,至于莫青风,似是没有反应,默默喝了口酒,放下杯子。
  夏笙又怎能体会他胸内波澜,但江湖就是如此,学不会宠辱不惊,见怪不怪,就永远别想有什么作为。
  江湖看似险恶,真像却远比外表更加光怪陆离。
  年幼之人,如何能够片刻读懂韩惊鸿一生的经验?
  不好奇。
  不好奇。
  夏笙说不出自己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像放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坠的又累又烦。
  灯忽的熄灭了。
  亥时已过。
  11
  使劲咽了下口水,夏笙看了看绮罗,她也是分外惊奇,但动动嘴,没说出来,至于莫青风,似是没有反应,默默喝了口酒,放下杯子。
  夏笙又怎能体会他胸内波澜,但江湖就是如此,学不会宠辱不惊,见怪不怪,就永远别想有什么作为。
  江湖看似险恶,真像却远比外表更加光怪陆离。
  年幼之人,如何能够片刻读懂韩惊鸿一生的经验?
  不好奇。
  不好奇。
  夏笙说不出自己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像放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坠的又累又烦。
  灯忽的熄灭了。
  亥时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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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中秋,携月楼都会在子夜歌出场之前准备些歌舞。
  蛮腰水袖,在唯一亮着的星点光中,显得特别动人。
  夏笙抬头,走神,喝酒,玩手。
  最后绮罗着实受不了,捏了他一下。
  疼的夏笙闷哼。
  “再闹我看看。”黑暗中她杏眼同样闪烁。
  “我……”
  “干吗。”
  “我想出去。”
  绮罗哭笑不得:“不是盼了好些年了?如今能看,怎么要走?”
  “我和别人约好了。”
  “到底是什么人?”
  “朋友。”夏笙打算采取从前的蒙混策略,一个使劲站了起来:“反正我不喜欢这节目,我玩去啦,你和莫大哥好好看吧。”
  “喂——”
  话音落下,这小子已经窜没了,绮罗咬牙切齿的瞅着黑压压的门口,莫青风笑着往她嘴里塞了块苹果,绮罗嚼嚼,老实掉。
  但夏笙就惨了,他显然不愿意挑战极限出风头,只得用两条腿走出去,可惜这人挤人,又得护着笙,挣扎的差点压坏了内脏。
  “哎,刚才那个就是顾神医吧?”
  “是,可惜咱没看清楚,听说他无病不医,妙手回春,出道区区半年,就被人尊称为医仙啊,这年轻人可了不得。”
  “爹,你还夸他,听说顾大夫可是个花花公子。”
  “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的,你小丫头懂什么,要是能让顾神医看上,那是你修来的缘分。”
  “我才不要,那神医右眼下长了个泪痣,肯定命途多舛……”
  卡在墙角,夏笙听到这句,想起那男人干净到不真实的脸,彻底爆发了,怒吼一声:“啊!毒蛇!”
  本来就混乱的人们更加你推我搡,夏笙径直往前冲,跑到哪喊道哪,还真闯出跳道来,跌跌撞撞出了大门。
  街上华灯已上,人来人往,空气不知比那一楼二楼好过多少,只是天有些阴,月暗星稀。
  他大口的喘息。
  刚要离开,就被人拍了下后背。
  回首,是仪态万方的女魔头。
  季蓝红甲点在下巴上,笑:“怎么走的这么急,小韩?”
  夏笙斜瞟她:“与你无关。”
  “那是,呵呵……”季蓝意味深长:“不过劝你要小心点,知道吗,小心眼的女人不好惹,小心眼的男人更不好惹。”
  “什么意思。”
  “慧根啊,慧根。”她笑着晃着脑袋,毫不掩饰的妖媚,说着,凌步跃上一层屋檐,黑衣飞升至深深的夜色中,无影无踪。
  小心使得万年船,总觉得今夜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夏笙也怕杀出什么教什么帮,专捡着热闹的大街往荇元走去。
  但他忘了,教或帮,前面若加一个邪字,做起事情自然肆无忌惮,无章无法。
  所以,当季云挡住去路的时候,夏笙分外吃惊,不是惊异于他报复自己,而是惊异季蓝肯来警告。
  “哼,你以为自己命硬的了一时,还能硬的了一世吗?”
  他摸出剑来,直指着夏笙。
  “那玉,八成已经被吃了,你再威胁我也没用。”夏笙讨厌他,故意手摊开,也不接招,只琢磨着怎么逃离这是非之地。
  “威胁?我可不干那假模假式的事。”
  “那你想干嘛?”
  剑眉一挑:“杀了你。”
  风驰电掣的瞬间,剑已经如织如网的缠上了笙。
  夏笙知道大祸临头,又没旁人帮忙,使了一百二十个心眼,惊鸿浮影自从学会只把功力用出过一次,就是那夜追逐赫连。
  今天,是第二次。
  本以为这小子功夫平平,季云和他打过,知根知底,就没太过留意,没想到忽然之间夏笙竟然步履异常,身如轻燕,连头发都碰不到他分毫,顿时急了,用处家传至阴刀法,如连环套,生死劫,向少年袭去。
  毕竟武功差异过大,夏笙即便躲的如鱼得水,还是难逃厄运,一个翻身眼看那剑已逼近胸口,暗暗叫苦。
  谁知衣襟里忽而飞出一电金光,以迅雷之势蹭的打倒季云手腕。
  剑眉一簇,脸上顿时翻出疼痛难忍的神色,长剑顷刻脱手落地。
  但他在江湖摸爬滚打数年,手段也非常人所料,左手一翻,硬生生的击到夏笙胸口,自己应声吐了口血。
  天上,已下起了细雨,雨水混着血水,从邪魅的脸上滑落,季云恶狠狠的看了夏笙一眼,封住手臂穴道,拾起剑飞速的走了。
  夏笙依旧愣在原地,季云那个眼神,非深仇大恨不能用出,自己不过抢了一块玉……至于吗?
  他那一掌,疼痛过后,也没什么感觉,夏笙揉揉伤处,大步向前走去。
  这一走,却一个跟头摔到地上,只觉得四肢发麻,五脏六腑似有千万只虫子在撕咬,疼,瞬时就达到了顶峰。
  还奇怪他为什么手下留情,夏笙蜷缩在地上苦笑,只要不动,那疼就会渐渐散开,可是,就这样等着绮罗来救?
  他使劲翻了个身,仰倒在大街上,行人见他古怪,加上这秦城近日高手云集,也不管这闲事,怪怪的看上几眼,就过去了。
  雨,青色的雨,纷纷扬扬的从苍穹落下,打在脸上,凉凉的,聚集得多了,就顺着流了下去。
  他不是顾照轩,他是谁,一无所知。
  也许今日错过,这个人就不会出现了。
  夏笙想到再也不能见到那双分明的眼睛,蓦然间就泛起了难以忍受的酸楚,他从来不知道人的心,出了悲伤和快乐,还会有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竟挣扎的站了起来,迈了一步,两步。
  发疯的就飞跑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决绝而疯狂,俊秀的脸,一身的泥水,湿发粘的一缕一缕,溅起了无数的水花。
  他只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
  反正,今晚,是一定要去见他的。
  荇元长街,十里灯火辉煌,亭台水榭,一路轻歌曼舞。
  雨,下的越发大了,似乎是在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冲刷着秦淮两岸。
  街上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只有那屋檐之下,依旧的歌舞升平,繁华似锦。
  隐隐的乐曲欢笑,更把外面的世界衬托得冷淡凄凉。
  男人支了支手中的墨花素伞,滴雨的伞沿下流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庞。
  他今天穿的似乎特别用心,月白长袍,腰带似水纹淌了下来,绣着细腻的纹路,丝滑的长发,也认真的梳好,垂在肩边。
  宝石般的模样,更加璀璨,只是,衣角湿了,脸也微微的带了倦色。
  还是执着的站着,他就是相信,那少年会来,一如很多很多年前,他相信,那个人,会笑嫣不改的回来。
  时光容易把人抛。
  不经意间,竟也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
  他怕自己忘却,每天都会在夜深人静之时一遍一遍的涂抹着回忆。
  不管,手中的颜料,是不是刻骨的仇恨与倦怠。
  夏笙冲到荇元的时候,就是望见这么一个高挑优雅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站在街头。
  他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蓦然回首。
  微微的惊愕,见到夏笙如此狼狈的样子,脸上没有半丝人色。
  夏笙站住,只觉的天旋地转,狠狠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才强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声音。
  受了内伤,又不管不顾的流转血脉,一停下,甜腥的血就从喉口涌上,顺着嘴角慢慢流了下去。
  在花灯的照耀下更显剔透的脸庞慌了神,男人扔下伞,几步迈了过来,他伸出手想扶住夏笙,却没想,被奋力的拨开。
  夏笙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又是怀疑,又是矛盾。
  “你……你到底是谁?”
  他听了,同样的犹豫。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对望着。
  夏笙的血越涌越多,抬手抹了一下,死活不让他靠近。
  男人动了动眼眸。
  终于吐出三个字,三个他从没打算在此刻说出的字。
  穆。子。夜。
  夏笙如释重负的眯了眼,穆子夜,穆子夜,错过了子夜歌,却有了一个穆子夜。
  他想笑,却在嘴角弯起之前,腿一弯。
  扑通倒下。
  中秋子夜,年年都是传奇,总会被传颂到面目全非。
  今天尤其如此。
  但重点却变了,不是说子夜歌的琴有多么动听,而是无生山大少爷挨了打。
  混迹武林,一山还比一山高,挨打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一个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在琴声正值悠扬之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揪住领子拎起来使劲抽了俩巴掌愣是一声都没敢吭,那就是天大的稀奇了。
  还有什么季蓝幸灾乐祸,子夜歌中途跑路,就更是添油加醋把人物关系说的扑说迷离。
  当然,听到的人十个有九个不信,因为无生山这两年一直在和龙宫犯冲,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过,不信的人可不包括彻底病倒长卧在床的夏笙。
  绮罗每日忧心忡忡,对着夏笙时不时地抹把眼泪,夏笙本来没感觉自己不行,经绮罗一哭,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了呢。
  “哎呀,你不要哭了……”夏笙裹着被开始打滚:“烦死了,烦死了。”
  自打他醒来,就躺在千时客栈,不过房间已经被换成了上等,好吃好喝好药的供着,还以为装穷装惯的莫青风突然大发善心,原来人家早就付好了账。
  这个人家,不过是穆子夜。
  但夏笙死活不说,把绮罗弄得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提起来就抱怨:“我说不让你去,你非去,现在怎么样,还不是惹是生非的命,告诉你,你招谁不都不能招那个不明不白的男人,他连季云都拉起来就抽,还有什么不敢干,青风说江湖风水势将大变,那人……”
  “啊!”夏笙忍无可忍坐了起来,头又昏的不行,苦苦哀求:“绮罗,你千万别说了,再说我就要死了。”
  “别提死……要不是救的及时……你可不就得……”眼睛眨了眨,又湿了。
  夏笙颓然倒下,全身还是疼得很,皱着眉头不吭声。
  “别怕,青风去请顾大夫了,他定是能把你治好的。”
  “顾大夫?”夏笙瞪大眼睛。
  “嗯,这回可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不会再给那个无耻之徒骗了。”
  夏笙想了想一个自称顾照轩的人将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只觉得更加头痛欲裂。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个人正你哭我抱怨,莫青风就敲了门进来,后门跟着个花蝴蝶似的男人。
  第二次见,阳光照得透彻,夏笙仔细端详后,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了。
  他不光全身闪闪亮亮,脸也像个爱照耀的漂亮女人,若不是眉毛很挺,鼻子很高,别人简直难以相信他的自称性别。
  “这位是顾大夫。”
  莫青风抬手介绍,绮罗慌张行礼。
  “不要见外。”顾照轩水凉的眸子一弯,晃晃悠悠的就凑到窗前。
  夏笙死鱼似的瞟着他,顾照轩完全看好戏的神色,笑得不行,忽而又正形转身过去,摇头:“哎,令弟内伤形式堪忧。”
  “那,那怎么办?”绮罗就差跳起来了。
  “无妨,经我细心调理,还是可以治疗的,只希望你们这些日子不要打扰,病人此伤最忌心神不宁。”
  “好……好。”绮罗点头。
  莫青风拉她,她还是不肯走。
  顾照轩也不理会,直握住夏笙脉搏,巧劲一使,把他弄起来,周身大脉按了个遍,翻得夏笙七荤八素,直吐了口污血出来。
  绮罗立马窜过来,给他擦干净,顾照轩摇摇头,坐了个请的手势。
  一步三回头。
  屋里终于静了。
  顾照轩立马献出原形,随随便便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喝茶。
  瞧着他的大红靴子更不顺眼,夏笙索性打算闷头睡觉。
  “哎,你先别睡啊。”很好听的声音,很讨厌的腔调,看来此人以糟蹋自己为乐趣。
  “干吗?”夏笙警惕的扭头:“你要给我治病?”
  “你哪有病?”他反倒满脸意外。
  夏笙彻底干瞪眼。
  “我老大手里不是活人就是死人,哪有半死不活的人?”约是觉得茶不错,顾照轩咕咚咕咚全喝了进去,抹抹嘴*****:“反正他一会要来,不信自己问。”
  “你老大?”
  “装什么傻?”
  “穆子夜?”
  顾照轩翻了个大白眼,看得夏笙有点胃疼,穆子夜盗用他的名字活着,真是件非常之刺激的事情。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想杨采儿,想想顾照轩,再想想他们的老大,夏笙也觉得非常不对劲,但到底哪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就好象看见好几只天鹅在鸭群中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就是死活不肯飞出来。
  “那不关你的事情,后宫不得干预朝政。”
  夏笙一愣,转手抓住茶碗往那个自以为幽默乐的嘿嘿的妖精头上砸去。
  顾照轩一躲,身后哗啦一阵碎片,漂亮的眼睛直跳,特心疼地说:“你打哪都好,就是别打我的脸。”
  夏笙着实忍不了这个说男不男说女不女的臭大夫,挺身跳起来,怒曰:“滚蛋,不然大爷打歪你的鼻子!”
  “啧啧~”顾照轩摸着鼻子连连摇头:“杨猪说得没错,你真像个猴子。”
  夏笙秀挺的小脸都扭曲了,想跑下床打他,头又昏的不行,连晃了两晃。
  “其实,通常意义上讲,你还是感染了风寒,但我不乐意治这种病,你自己挺挺吧。”顾照轩大言不惭,鼻子都快翘上天。
  门轻飘飘的开了,修长的身影迈了进来,声音轻轻冷冷:“你要不要挺挺?”
  穆子夜又是一袭白衣,笔挺的背,精美的脸上浅浅淡漠。
  只是手上带了几条银链,被三个指环固定住,寒光四溢。
  谄媚,顾照轩立马笑得谄媚,跑到夏笙那按着他坐下,很认真地把了脉,摸出张纸来龙飞凤舞开了药。
  单子想递出去,瞅瞅穆子夜,又飞快的收进自己怀里,撒丫子跑出门配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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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通常意义上讲,你还是感染了风寒,但我不乐意治这种病,你自己挺挺吧。”顾照轩大言不惭,鼻子都快翘上天。
  门轻飘飘的开了,修长的身影迈了进来,声音轻轻冷冷:“你要不要挺挺?”
  穆子夜又是一袭白衣,笔挺的背,精美的脸上浅浅淡漠。
  只是手上带了几条银链,被三个指环固定住,寒光四溢。
  谄媚,顾照轩立马笑得谄媚,跑到夏笙那按着他坐下,很认真地把了脉,摸出张纸来龙飞凤舞开了药。
  单子想递出去,瞅瞅穆子夜,又飞快的收进自己怀里,撒丫子跑出门配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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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顿时安静很多,穆子夜慢慢关上门,走到桌前,仔细卸下手链。
  从前,夏笙就觉得他的手很漂亮,现在尤其。
  那么修长,那么优美,银色的细痕随着戒指的开启倏忽间就掉落下来,一双手在阳光下温玉似的清雅。
  穆子夜放下手链,又走到水盆前,把手浸入,不一会,清冽的水就泛起了橙色,那是血被稀释掉的样子。
  夏笙突然就跑下床,窜到他身边。
  白净的手哗啦从水中拿了出来,十指在他眼前晃晃,完美,没有半点伤痕。
  穆子夜似乎觉的很好笑,翘起薄薄的嘴角:“你以为是我的血?”
  说着又把手伸到另一盆干净的水里,洗干净。
  夏笙转转眼睛,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不自禁的害怕,现在站在这里,好生没趣儿。
  有点赌气似的躺回床上,穆子夜凉而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如同被热水浸过,夏笙的脸一下子就泛红了。
  感觉穆子夜走近。
  他把被子拉到眼下,抬眸就看到那张笑的别有深意的脸庞。
  “发烧了?”他轻松的扯下被角,用额头抵上夏笙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夏笙的脸更加红润,穆子夜起身坐在床边,假装恍然:“哦,你害羞了。”语调拖得绵长暧昧,把少年弄得几乎充血。
  屋子里静得奇怪。
  穆子夜坐在那里,一开始是凝视着他,但后来似乎是走神了,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水漾的眼眸飘忽到空气中慢慢凝固。
  夏笙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此时的穆子夜,没有从前装出来的淡薄,也没有最近耀眼的华丽,只剩下,一种很尖锐的落寞,刺的人心忽悠得就疼起来,细细密密的针扎似的感觉,挥之不去。
  “看够了吗?我好看吧?”
  夏笙吃了一惊,穆子夜不知何时回了神情,直勾勾的瞅着他。
  刚有些回温的脸,又热了起来。
  他附上夏笙的脸庞,用食指缓缓摩擦,语气和缓:“我不知道你对我是否好奇,可是很多事情,我都想慢慢的,讲给你听,但不是现在。很久以后,你也许会懂我的,不过在我还没有说的时候,你能不问吗?”
  夏笙一愣,而后点头。
  “那你……”穆子夜又靠的很近,长长的睫毛都能被看的清晰,他半是逗弄半是疑问:“什么时候能开口说句话呢?”
  “老大,药!”顾照轩又冲了进来,他的速度的确不容小窥,但见识就值得商榷了,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男人极其暧昧的在床上,说话就一声比一声小:“药,药,药……”
  明显不是干这活儿的料,颠了一路,洒了一半,手湿淋淋的把碗伸到穆子夜旁边。
  穆子夜还是没离开夏笙的脸,两人对视。
  “要不我喂?”顾照轩试探。
  他这才把碗端住,舀了一勺,放在嘴边慢慢吹凉,递给夏笙。
  已经病得迷迷糊糊了,但眼前隐约闪着那位大红大绿,小韩说什么也不喝,穆子夜又不满意的看了看顾照轩,后者顷刻如释重负,门都不走,谁着窗户就跑没了,夏笙这才张口,但喂了三勺,就已经沉沉睡去。
  缓缓放下药碗,穆子夜伸手给他把了把脉,美丽的一声叹息。
  自己又坐在旁边发呆,过了好久,才拿出一个水晶棒,里面金光闪闪,他小心的取出一只,原是个金色的小虫,与那夜夏笙怀里飞出的一模一样。
  小虫在夏笙剔透的指尖吸饱了血,渐渐变成了红色,一柱香过后,才恢复原貌,爬进了少年的衣襟。
  穆子夜轻轻吻了他的脸庞,起身,度到了桌前。
  他拾起银链,那三个指环的前侧,竟有两排细小的钢刺,附着着暗红色的血迹。
  穆子夜簇起了秀美的眉头,手慢慢合上,却是用了力的。
  银粉,从指尖纷纷扬扬的洒出。
  落在黑色的地毯上,像极了泪痕的碎屑。
  月上中天,绮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从床上爬起来,拢了拢秀发,摸索到桌前燃起烛台。
  适时,就响起了敲门声。
  “谁?”清澈的杏眼圆睁,这个时辰,大家都是睡了的。
  夏笙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
  她急忙跑去开门,见弟弟脸色渐好,才松了口气,放他进来。
  “不好好休息,三更半夜起来闹什么?”
  夏笙挠挠头,坐了下来:“睡的多了,实在没觉,想出去溜达溜达,走到你这,刚亮了灯,就进来坐坐。”
  绮罗找了件外衣披上,笑起来:“从没见过你这家伙月下漫步,怎么,有心事?”
  夏笙迟疑的点点头,垂眉搭眼的。
  绮罗笑得更加好看,纤细的食指朝着他点了点:“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一个人?”
  “嗯。”
  “跟我说说。”
  夏笙鼓了好几次嘴,才憋出话来:“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有什么说什么,你说话我有听不懂过吗?”
  “我原来很讨厌一个人,可是现在,我好像不讨厌他了,但每次见他,我都会紧张。”夏笙眼珠子转转,做了个怪表情。
  “那你……想见她吗?”绮罗就料想他是因为哪个姑娘,便循循善诱起来。
  夏笙听了,摇摇头,又点点头。
  绮罗笑的眉眼弯弯:“你是不是会在意她的衣着,动作,在意她说什么话,如何对你,没事时就会想起他的小细节,你会奋不顾身的帮助她,总忍不住看她一眼,她高兴你就高兴,她受伤你会着急……?”
  还没等绮罗说完,夏笙就点起了头。
  “那你就是喜欢她呗。”
  绮罗如释重负。
  夏笙惊奇:“可是我不能喜欢他啊,这不对。”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对?”绮罗对这个弟弟有点痛心疾首了,当然,她是没搞清状况,不然,事后肯定会想抽自己一巴掌。
  “喜欢就是对的吗?”
  “那当然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他好……”夏笙又开始踌躇。
  “谁说的,我弟弟是最好的,谁敢嫌那是她没长对眼睛。”
  夏笙捉摸捉摸,开始笑逐颜开:“嗯,有他这样的老婆也不错。”说完就站起来,大手一挥:“没事了,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睡。”
  “喂——她是谁啊……”
  等绮罗问完,夏笙早就鬼头鬼脑的没影了。
  有的人,他不做一件事也就罢了,若是决心开始做,那绝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比如夏笙,比如他想明白了自己喜欢穆子夜。
  在床上翘了一晚上二郎腿亢奋不已,回忆起穆子夜一颦一笑更是没半分困意,等到太阳刚冒出半丝曙光,就迫不及待的冲下楼站到院里,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看到莫青风拎着逐日从楼上下来。
  他属于典型的天才加勤奋,晨练晚读数十年如一日,可不像夏笙想起什么干什么没半天重样的。
  见绮罗那漂亮弟弟大清早跑到树下朝着自己笑的诡异,莫青风就开始放慢脚步,又看这小子没有半分想走的意思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只好一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莫大哥。”夏笙分外热情,挥了挥手。
  “身体怎么样?今天起得很早嘛。”
  “我没事了,是来跟莫大哥学剑的。”
  莫青风更是忐忑,他想起勤奋习武,这是吹了什么风?
  “嘿嘿。”夏笙乐的跟什么似的:“莫大哥不练一段,让我观摩观摩?”
  “……好。”莫青风怕惹了绮罗生气,只好顺这个鬼精灵的意,抬剑舞了起来,虽是一套基本剑法,但力道狠准,无半招偏失,和着上乘轻功,竟也是飘飘似仙,引得金桂纷纷如细蝶,落了夏笙一身。
  收招,莫青风讲解:“这套剑术,讲究的是迅捷平稳……”
  夏笙眼神游移,听到声音一回神:“啊?”
  刘海上的桂花掉落了下来。
  “说吧。”莫青风无奈的把剑一插:“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夏笙乐得贼兮兮,凑过来钩上莫青风的肩膀:“和你聊聊男人的事情。”
  莫青风差点喷了,十六岁称作男人勉强可行,但放在夏笙身上决不适用,这世上哪件事情是他能搞明白的?更别说男人的事情。
  “哎呀,不要不好意思,过来过来。”夏笙勾勾指头,莫青风拉着脸照做。
  “你说……”
  莫青风一头雾水:“啊?”
  “我是说……”
  “大点声行吗?”
  “我,我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对他好啊?”
  静默。
  朵朵桂花飘落。
  还是静默。
  夏笙满是期待的凝视莫青风,莫青风废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憋住笑,还是忍不住动了动眉毛:“哦……你说这个啊……”
  “对啊,就比如,你是怎么让绮罗……嗯?嗯?”夏笙屁颠屁颠的暗示。
  莫青风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
  夏笙又喊:“等会儿!”说着跑回去拿了对纸笔,气喘吁吁的回来:“说,说吧。”
  话说夏笙各方意见收集完,包括亲属,隔壁,店小二以及掌柜,就夹着包裹彻底消失不见。
  三天过后,绮罗开始对着莫青风发愁。
  “你说……阿笙跑到哪里去了?”
  “他这么闹,定要是找那位姑娘去,男孩长大了都会这样。”莫青风给绮罗盛好饭,才开始管自己。
  “是吗?……”她支着小下巴,愁容满面:“阿笙越来越爱惹是生非,现在人心险恶,他那么傻,吃了亏都不知道,若是被人骗了,要我如何给爹交代。”
  “好啦。”莫青风拍拍她的头:“就是因为你这么宝贝他,夏笙才不像个男子汉,让他出去自己历练历练,吃了亏那也是财富。”
  “话是这么说。”绮罗为难,撅着嘴胡思乱想。
  莫青风看着可爱,刮了下她的鼻子:“看你个管家婆样,我们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绮罗张大眼睛:“谁,谁要和你有孩子?”
  莫青风笑的很玩味,使劲给她加菜,绮罗红着脸,也不吭声,一味的使劲吃。
  一顿饭就在古古怪怪的对视中过去了。
  两个人,都那么心有城府,而无害于人。
  站的再高,走的再远,依旧是淡然相守于江湖。
  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些轰轰烈烈,浮华幻灭。
  要的,不过是一曲相濡以沫,水远山长。
  晚上,莫青风和几个兄弟帮派的掌门元老叙了旧,喝了酒,高谈阔论,怀古引今了一番,才微薰着回到客栈。
  上了楼梯,隐约的幽香飘过,他微皱眉头,站在那醒了醒,才大步迈过去推开门,果然,季蓝花枝招展的坐在床榻上,像是回了自己的家,见到莫青风大方一笑,也不动地方。
  烦躁的半掩住门,毫不留情的质问:“你又来干什么?”
  “莫大侠来这住一番,机会难得,我这个……老朋友,”季蓝咬字极准:“难道不应该来探望探望吗?”
  “你我不是什么老朋友。”
  季蓝悠然的起了身,曼步轻笑:“您可真是英雄气概,不恋私情。”
  莫青风阴着脸,冷冷的对着越逼越近的女人。
  “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季蓝仰着脸,在黑色绸衣的包裹下似一朵静开的夜昙,因寒冷而微微泛着青白。
  “少废话,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季蓝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长长的指甲。
  “那就走。”
  “不过……我倒是想问问,那个丫头,比我好吗?”艳绝的脸又抬起来,眸子里一池寒水将碎:“她比我更让你神魂颠倒,更让你觉得爽快?”
  “别说了!”莫青风烦躁的转身坐下:“那是我一时糊涂。”
  “好,第一次算你喝醉了酒,可后来又为什么来找我?你时常喝醉吗?”季蓝突然一脸柔顺的蹲在他面前:“还是,你舍不得奴家的身子?”
  白皙的手,抚上莫青风的膝盖,他颤抖了下,但没有躲开。
  季蓝几乎眼含清泪,嘴抖了抖,才道:“其实……我,我们有一个孩子……”
  莫青风缓缓张大了眼睛。
  季蓝看着他,含情脉脉,似乎怀着难以言语的思念和苦楚,却又忽而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积在眼底的泪水都笑了出来,搞得莫青风越发恼怒:“这种话,你也可以随便说,真是……越来越混蛋。”
  季蓝缓了笑,依旧的玩世不恭:“我混蛋,全都是拜你所赐,谁让堂堂清风剑是个始乱终弃,道貌岸然的小人?莫青风,你这样的大侠大义,一定会不得好死,没有善终。”
  “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想想你自己。”
  “青风,我给你弄了些醒酒汤。”
  门突然被拍响,是绮罗。
  莫青风有些慌乱的扭头瞅了瞅,季蓝阴恻恻的弯起眸子,手一拉衣带。
  衣服应声而落,她,却什么都没穿,毫无缺点的性感胴体,软绵绵的就浮到了莫青风的腿上。
  与此同时,门被缓缓推开,绮罗抱怨:“怎么不说话?”
  她察觉不对,抬头。
  托盘脱手,汤水摔的到处都是。
  莫青风被烫着一样,飞速的追出门去。
  季蓝被推倒在地,屋内宁静的死气沉沉。
  许久,她捡起长裙,草草套上,失力的坐到桌旁。
  酸梅的味道淡淡的飘散。
  颤抖的手捂住妖媚的脸庞。
  然而,她既没有哽咽,也没有流泪。
  哭泣的滋味,似乎早就死掉了,尸骨荡然无存。
  绮罗刚冲下楼梯,就被莫青风拉住。
  她回首,干净的脸上已经湿成一片。
  莫青风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他伸出手去,却被绮罗躲开。
  “放手!”绮罗使劲想甩掉他,莫青风却拽的死紧:“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别说你们什么都没有。”
  “有。”
  绮罗撅起嘴,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俏挺的鼻尖都红了。
  “只是从前,是我少不经事,不是现在。”
  “我不管,我讨厌你们。”绮罗拼了命的挣扎,莫青风随她纠缠几下,失掉了耐心,一把抱住绮罗,托住她细美的脖颈吻了上去。
  绮罗早熟,但毕竟是十五六的女孩子,哪受的了他几番温柔逗弄。
  分开时,脸微微的红,只会喘息,而不敢动弹。
  莫青风擦掉她还挂着的泪痕,语气宠溺而坚定:“她只是我混乱的过去,你才是我的现在,和我的将来。”
  绮罗又哭出来。
  莫青风继续惹她:“你才是我的一生,一世,一人。”
  委屈的抱住眼前这个伟岸的男子,把脸贴在他的胸前蹭了又蹭,似乎要溶在一起才甘心。
  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心仪对象的誓言,与谎言。
  那些真真假假,当事的,其实并不在意。
  许多年之后,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最珍贵的回忆与执念。
  践行的,完美。
  失信的,遗憾。
  而它们,都是爱情。
  夜昙————季蓝篇外上
  夜昙
  【季蓝篇外】
  有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世事确实如此,那些至浓至列的东西,往往会因为短暂而虚幻,因为虚幻而有人流连,无人珍惜。
  但是,你的不真实,可否就为我的泡影?
  你的过眼云烟,又如何不算我的铭心刻骨?
  当你淡淡缅怀当事只道是寻常。
  却不知我在苦苦追忆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并不是错过。
  这是错误。
  无生山,无间地。
  江湖至阴,入而无回。
  看似稀薄的毒瘴弥漫,抬头,就是暗紫的天幕低垂。
  一路上巨石嶙峋,怪草从生,蛇虫鹫兽不计其数。
  然而那些已接近枯萎的青灰的树上,却全部挂起了暗红的布幔,闪烁的灯笼,更显得怪异恐怖。
  少年擦了擦沁出的汗水,英气的明目警惕查看四周,才停步回头,对着八个壮汉抬着的轿子喊:“爹,已经过了山腰,我们歇一会吧。”
  嗓音清亮却中气十足。
  “好。”轿内立即有了回答,虽是铿锵,但还是泛着掩不住的倦意。
  少年一身青袍上下穿梭,带人清出块空地,细细撒下驱逐毒物的药粉,才下命放了轿,砍了些树枝生起篝火,热着大家的食粮。
  “风儿,歇一会吧,你也累坏了。”
  莫言已将轿子的门帘撩起,接过侍从的汤药,边喝边叫儿子。
  近几年他的身子时常出些大小病症,早不如年轻时英气勃发,又加上妻子早逝,坎坷不断,所幸有个天赋异秉,勤奋刻苦的儿子,才活的较为宽心。
  “没事儿,爹,这山上真的有神龙吗?”莫青风端了碗粥,站在那吃起来。
  “恩。”
  “孩儿想去看看。”他尚显稚气的脸庞为之一亮。
  老管家听了忙在一旁阻挠:“那神龙性格暴戾,极爱伤人,阿风你可不要乱去啊。”
  莫言手一挥:“无妨,少年人就应该勇力具佳,他被我拖着脚步,怕是早就烦了。”
  “爹,我没有。”莫青风忙摆手。
  莫言哈哈笑起来:“好啦,想去便去吧,莫要误了晚宴便成。”
  莫青风大喜,抬剑一拱手,秀奇的身姿就跃进林子里去了。
  这次,是莫青风头一回出了玉宇城,正赶上季无行四十大寿,广宴宾客,因为平日外人上无生山的机会不多,他十分向往,莫言便第一次应了邀请,带着儿子踏入这江湖中的“鬼门关”。
  但莫青风可没觉出无生山有何可怕,诡异危险的环境反而让他兴冲冲的东瞅西看,大觉有趣。
  提气行了近两个时辰,抄了近路,才到达无声山顶,踏上石地,只觉得眼界顿开,雾气更盛,飘飘荡荡在夕阳之下带着灿烂紫光。
  十七个巨柱擎天伫立,上书古语,雕龙凤,地上凄凄灰草,风吹连片,开着不知名的白色花蕾,一朵一朵犹为美丽。
  鸟瞰群山,绵延而险峻,至高而无边,无生殿巍峨庞大,在天幕下鬼斧神工般,仿佛真成阎罗行宫,通透着彻骨的鬼气与权威,引人不觉敬畏。
  这恐怕是江湖中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庞大的教会了,无生山本是古代高人齐力所建,用于修身习武,不受外世打扰,几十年前才被季家掌权,堕入魔道,做了许些烧杀抢掠之事,沦为武林不齿。
  但强者就是强者,旁人再置喙,若无力改变,它仍可我行我素。
  莫青风眺望这雄奇之景,不禁生出雄心壮志,自感天下之大,任风吹乱一头长发,腰板仍挺得笔直,站在山巅魂驰不已,豪气云天。
  紫色长天忽传几声清鸣,他应声抬头,不禁奇而惊愕。
  远处三点黑影风速逼近,转眼就现出形态。
  莫青风脱口而出:“神龙!”
  巨大骨翼,流线身形,利爪微蜷。在空中盘桓了几圈,便闪电似的俯冲下来,长嘴尖喙让人看得更为清晰。
  莫青风瞪大了眼睛,神龙固然难得一见,但还不至于让玉宇大少爷说不出话来,在那最大的龙脊上,分明坐着个小人!
  巨兽在不远处平稳落下,惊起阵阵土气草屑,大地为之一震。莫青风这才发现,这神龙比自己所想要大的多,最小的也有三丈之长。
  一轻影从神龙背上跃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崖边的莫青风。
  原来是个奇异的美丽少女,只着短裙长靴,腰极细,腿极长,随随便便的楼在外面,黑亮似玉的长发轻挽一边,几缕细碎青丝衬得脖颈细长优美。
  莫青风看愣了几眼,才上前行礼:“在下玉宇莫青风。”
  少女上下打量,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是季蓝,爹说玉宇会来人,果然来了。”
  “久仰无生山大名,能前来一见……”
  季蓝不屑的打断他:“是久仰恶名吧?少说那些客套的了。”
  莫青风摇摇头:“不,我当真是想见这不周地的神龙,虽是亲眼看到,却仍有些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生物。”
  季蓝用手拍了拍龙背,啪啪作响:“没什么神奇,一样是吃了喝,喝了睡,不过少见而已,就被视为神灵,它们若是作恶,自然会有人得而诛之。”
  莫青风无奈笑笑。
  “怎么?”杏眼亮色一闪,季蓝抬着下巴:“不对吗?”
  “确有些偏激。”莫青风回答。
  “哼。”季蓝也不与他纠缠,只道:“一会儿晚宴就开始了,迟到爹会不高兴的,我要回去,你呢?”
  “不妨一同……”
  “我说你说话能不这么恶心吗?”
  “如何恶心?”
  “虚伪!”
  无生殿,身临其境,更觉得其宏伟辉煌,建于临近山顶的平旷山野之中,芳草环绕,花容成海,四方柱支起殿门,灰色墙地,鲜红地毯铺就成大道,踩上去绵软无声。
  季蓝晃晃悠悠的在前面带路,莫青风小心翼翼的跟着,对于角落房梁无数盘绕的毒蛇连连皱眉。
  “这里阴凉,又无天敌,它们便喜欢来。”似有读心术,少女回过头来,抱着手说。
  莫青风点头:“有些可怕。”
  “是吗?还好。我看什么都差不多。”
  “我家有浩渺池,沐水亭,十里白莲,银色水蔓,那个便十分漂亮。”
  季蓝眨眨眼。
  “真的。”莫青风生怕她不信:“你可以去看嘛。”
  见这少年十分较真,季蓝又笑起来,脸顿时便艳过了娇美的花瓣。
  待二人进了大厅,宾客基本坐定,人不少,数十张桌子都满了,但却出奇的安静。
  季无行坐在最里面和莫言寒暄,出乎莫青风的意料,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凶恶丑陋。端正的坐在那,一袭精致黑衣,反而更像个读书人,只是眉眼有些狂狷。
  “爹!”季蓝跑了过去,极其亲昵的搭上季无行的肩膀。
  莫青风缓缓跟上,彬彬有礼:“季伯父。”
  季无行脾气不好,却是敢爱敢恨,瞅这小子根骨奇佳,不由喜欢了几分,点点头。
  季蓝却不认生,围上莫言:“这位就是莫大侠了吧?听说玉宇城有千番奇景,小蓝好生羡慕。”
  莫言无奈苦笑,知是儿子不够沉稳,起了显示炫耀之心,也不留情面:“风儿,休得妄言。”
  过了一会,又来了个冷面少年,长得与季蓝有几分相似,但脾气甚为别扭,旁人听他是大公子季云,也没说什么,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季无行却又不耐烦:“龙宫在搞什么鬼,来便来,不来便不来,答应了又不出现,真惹人厌恶。”
  清澈的女音从殿口传来,荡出回声,相比说话者内力浑厚无比:“季教好大的脾气,还不是礼物难找,耽误了时间。”
  说着,蓝雾带着红云,凌厉的轻功借着殿柱便把人送到眼前。
  原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龙宫右使童初月,她两步站稳,松开手里的红衣小女孩,冷然一笑:“饶了大家的雅兴,失礼失礼,季教,莫城,近来可好?”
  一桌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只捡了两个最重要的草草问候,便坐了下来,弄得众人脸色皆为不善,她倒也不在意,招了招手:“雩羽,献礼。”
  那小女孩面色惨白,眼下刺着朵血红的曼陀罗花,眼睛却生的万分漂亮,挺多十岁,瞳仁已经深不见底。
  雩羽利落的打开肩上的小包裹,拿出一个狭长的盒子,左手腰间一抖,抽出剑来,轻巧撬开长盒,人眼还未看清,一排珠子便齐齐横躺剑锋,浑圆的淡蓝,竟然稳如泰山。
  “这是从深海蚌体取出,熄灯后呈海蓝色,是为夜明珠极品。”雩羽的童声分外可爱,收了珠子,把长盒递了过去。
  季无行使了个眼神,下人飞快的收了礼物。
  “妹妹好剑法,不如和姐姐比试比试如何?”季蓝看的心痒。
  小女孩面不改色:“剑是用于杀戮防身,怎可随意杂耍。”
  季蓝哈哈大笑起来,童初月听得更是高抬了头,不可一世。
  莫言摇摇头:“武艺切磋可促使功力精进,无妨,风儿入世尚浅,不如趁着今日,受些指点。”
  三大帮派自来明争暗斗的厉害,除却游倾城不知深浅不问世事,谁强谁弱大家心里都隐约明白几分,现在,岂不是试探后辈的大好良机?
  莫青风与父同心,立马站了起来,持着剑对向季云:“还望哥哥指教一二。”
  季云满是不屑的瞅了他几眼,也不动地方。
  “云儿!”季无行看不下去,低吼了一声,才把儿子唤起。
  两个年轻人到了厅内空旷之地,莫青风又是行礼,季云仍旧甚无兴趣。
  拔剑,相击,电光火石。
  季无行看的皱了眉头,童初月也是颇为吃惊。
  莫青风身法轻快流畅,出手狠重,闻所未闻的特异剑路几乎把长剑自来相生相克的优缺点融合无痕,莫说轻敌的季云,即便是这位大堂之内云集的各路高手,又有几位能胜出。
  众人还未从惊愕中回神,季云剑已脱手。
  当——掉在地上。
  季无行缓缓鼓掌,响亮的声音在大厅分外空旷:“果然英雄出少年,贤侄天资聪颖,不错,不错。”
  季云漂亮的眉毛挑上一挑,依旧无半分服气:“那有什么,我见过比他更好的。”
  “回来。”季无行大概不喜欢他,语气一直不善。
  待季云坐定,季蓝便笑盈盈的摸出弯刀:“莫公子厉害至极,蓝儿也想讨教讨教。”话音刚落就飞身上去。
  她的刀快如疾鹰,内力至寒,连着五招就把莫青风逼至边缘。
  少年空身跳回,知是遇上劲敌,也不再留情,手腕动的越发迅猛。
  势均力敌,让人紧张,也让人享受。
  季蓝两年来未遇敌手,今日一逢,打得越发来劲,但性情使然,招式华丽而复杂,时间久了,绝不比莫青风功底扎实,刚想俯身偷巧,却不料抬眼他一个直刺,后推已是不及,花火之间,就要中了胸口。
  莫青风也没想到她会弄巧成拙,硬生生的收了剑。
  结果,她的刀惯性一划,过了他的右臂。
  血飞溅出去。
  落在空中星星点点。
  莫青风后退两步,用剑支着身体,硬是咬牙没倒下去。
  “对,对不起。”季蓝头一回正了脸色,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
  虽觉的手臂剧痛无比,莫青风还是深深喘息着忍下,不愿丢了爹爹的脸,却不知那刀上啐了寒毒,能顷刻渗入肌理,把人活活折磨而死。
  莫言忙使了个眼色,侍从冲过去麻利的替莫青风包扎上药,季无行也命人拿了解药,好一顿折腾,才让他坐回了位置。
  这少年,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武功,人品,毅力,都给大家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清风剑,就是在那一晚,开始名扬天下。
  人们纷纷上前敬酒,他也海量,端杯便喝,热热闹闹了许久。
  却不知一个少女,出奇安静的坐在旁边,心里的环,忽的动了一下。
  过去没人知道,未来的很久以后,依旧无人知道。
  有的秘密,就是要腐烂致死的。
  在这个世界上,你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能决定很多事情。
  多到你难以想象。
  “小姐。”
  婢女见到季蓝,谨慎的行礼。
  季蓝摆摆手,指着里屋:“他睡下了吗?”
  “恩。”
  “行了,你下去吧。”说完,她就迈步进了去。
  奢华而颜色凝重的寝室内,还泛着淡淡的酒香,莫青风脱得只剩下雪白的里衣,睡相安然。
  季蓝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瞅着他苦笑:“傻瓜,爹爹是想要我出名,你杀了出来,他如何能让你回去?”
  少年还是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的丝毫不像喝醉了酒。
  “不回去……”季蓝伸手点了点他的面颊:“更好。”
  她想起他的君子风范,赤子之心,竟然是说不出的喜欢,原以为,自己是讨厌那番正派的,但他为她受了伤的刹那,心境就已脱离控制蓦然沉沦。
  几乎可以预见,多年后,他是如何风度翩翩,快意恩仇,被万民敬仰,而高高在上。
  自己呢,自己会是如何?
  季蓝闭起了眼睛,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似乎却更加明晰而尖刻。
  不愿再想了。
  她明白,对于自己,一切都只有得到和得不到的分别。
  轻轻吹熄了灯,季蓝脱掉靴子,慢慢上了床榻。
  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
  手,抚摸上那张刚刚长成的英气的脸庞,唇,悄然附上那片柔软。
  莫青风醉的迷糊,隐约觉得一股馨香扑鼻而来,嘴被轻巧的滑开,进入了凉而可爱的深吻。
  忽然间的清醒,手下意识推了一下。
  月光笼过房间,季蓝风情万种的跨坐在自己身上,衣服已经掉到腰间,两条修长的腿,被映的明媚而雪白。
  “你……”莫青风刚吐出半个字,就又被封住了口。
  情窦初开,心里又干净而空荡,经不起半点挑逗,身体强烈的有了反应。
  季蓝边细密的亲吻,边用身体缓缓摩擦他的坚硬。
  莫青风呼吸急促的几乎要爆炸,最终还是抬起了手,翻过身,把季蓝压在了身下。
  两个年轻的刚刚绽放的生命,一夜疯狂到天明的春宵。
  她那个时候始终是笑着的,即便流了眼泪,也不肯放弃翘着的嘴角。
  人太过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真的是一种幸福吗?
  她要他,她要他,然而换来的永远是清透的苦楚。
  昙花放了一刻,却教怀念永恒。
  还记得莫青风醒来,见到怀里的已经成了女人的季蓝,是多么慌乱。
  反是她安慰,生生的把莫青风父子当晨送下了山。
  走时,她挥一挥黑色的衣袖,转头转的潇洒无比。
  季无行不知如何思量,终于不顾儿女阻挠开始练那一直犹豫的食人邪功,引得江湖一次次血雨腥风。
  半年后,莫言病倒,卧床难起,青风开始掌管玉宇事务,忙的颠三倒四。
  时间哗啦哗啦的冲了过去,似乎什么也么发生,又似乎早已经物是人非。
  再相见,已经是两年后的中秋,他们,十七岁。
  携月楼的约会,头一次出现了大派幼年的场面。
  莫青风,季云,季蓝,赫连雩羽。
  面对面的坐在那里,共饮一壶佳酿。
  赫连依旧的冷若冰霜,季云不知神游到何处,倒是他们,寒暄了寒暄,心思千回百转。
  铮铮绝响的琴声过后,子夜歌悄然离去,大伙也纷纷散了场。
  季蓝已经不穿小时那奇异的服饰,但举手投足间,风情仍与旁人不同,她没动,坐在那低垂着眼睛,翘着长长的睫毛。
  莫青风走过去,坐在旁边,沉默半天,只问:“你好吗?”
  季蓝瞅瞅他:“好,怎么不好?”
  “这两年,我很忙。”
  “我知道,清风剑莫大侠么。”
  莫青风不好意思的笑笑,季蓝也笑,眼神妩媚动人。
  他一时间没能忍住,倾身就吻了上去。
  世家公子,从小自然少不了女人,可是季蓝给他的感觉格外不同,他总是想起那个少女,在暧昧的深夜如何用双腿勾住他,发出破碎而意乱情迷的呻吟。
  季蓝没躲闪,也没再主动,只柔柔软软的让他吻着。
  莫青风却动了情,拉下了她薄透的衣裙。
  他们缠绵到地摊上,季蓝的手,勾下了桌上的酒杯,馥郁的香气洒了一室。
  这里刚刚待过很多人,又要担心会被打扰,因而分外刺激。
  眼看着季蓝眯着潮湿的眼睛几欲昏迷,他也没再忍耐,高潮中,烫灼了她的花心。
  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汗津津的,抱着这个女人却很舒服。
  莫青风不是一个没有节制的人,相反,他能冷静的操控自己所有的行为,但在这样的季蓝面前,他不想,他就愿意疯狂下去,去做那个自己都不熟悉的自己。
  季蓝闭着眼睛,湿掉的长发粘在了脸庞。
  细心的替她弄好,莫青风声音有些沙哑:“跟我走吧。”
  季蓝笑,还是闭着眼睛:“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莫青风想问,但其实,他很清楚。
  “什么都别说。”季蓝终于看着他。
  正沉默着,小二带着人跑到门口,莫青风条件反射似的抱住季蓝,用衣服遮盖了他。
  “干什么?”他没好气。
  小二一看这玉宇公子衣衫半裸,满脸情欲,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样子,不由吓傻了眼,再瞅瞅他怀里的女人,虽然看不到脸,但那两条腿,我的妈呀……小二咽了下口水,脸更红了。
  “站那干什么,出去!”莫青风发了脾气。
  “是,是。”
  一帮人逃跑似的没了影。
  季蓝露出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莫青风本就没离开她的身体,这么一动,又有了反应。
  圆月高挂,银辉洒了下来,笼罩住携月楼顶无止无休的欢爱。
  也许,除了他们,再没有谁,能知道这玫瑰色的接近罪恶的秘密。
  夜昙————季蓝篇外下
  细心的替她弄好,莫青风声音有些沙哑:“跟我走吧。”
  季蓝笑,还是闭着眼睛:“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莫青风想问,但其实,他很清楚。
  “什么都别说。”季蓝终于看着他。
  正沉默着,小二带着人跑到门口,莫青风条件反射似的抱住季蓝,用衣服遮盖了他。
  “干什么?”他没好气。
  小二一看这玉宇公子衣衫半裸,满脸情欲,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样子,不由吓傻了眼,再瞅瞅他怀里的女人,虽然看不到脸,但那两条腿,我的妈呀……小二咽了下口水,脸更红了。
  “站那干什么,出去!”莫青风发了脾气。
  “是,是。”
  一帮人逃跑似的没了影。
  季蓝露出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莫青风本就没离开她的身体,这么一动,又有了反应。
  圆月高挂,银辉洒了下来,笼罩住携月楼顶无止无休的欢爱。
  也许,除了他们,再没有谁,能知道这玫瑰色的接近罪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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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缠绵缠绵数日,又以莫青风的离去告终。
  而季蓝,在这个中秋正式出道。
  七天后,连挑了江北九个大小帮派,血染滔滔江水,冤魂无数,金银成堆送往无生山顶。
  十三冬至,让金秋提前进入了寒冷。
  目睹她杀戮的人,一定会以为见到了地狱修罗。
  瘦高的女人,黑衣飒飒,雪白的脸上挂满了鲜血,拎着一把银色弯刀,抬手,就是生命满是折磨苦痛的终结。
  坏消息总是传的无比之快,几乎每个人都开始认识了一个叫季蓝的女魔头,嗜财,无心,血债累累。
  邪教崛起,自然天下欲将讨伐,被无生山推向风口浪尖的,除了玉宇城,还有谁呢?
  莫青风反应冷淡,被亲爹叫去训了一夜的话,半月后便铁青着脸离了家,到武昌和各派前辈去商量对策。
  他本不想对她不利,无奈季蓝犯了众怒,爹问:你在犹豫什么?
  犹豫一个只有两面之缘,却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女人?
  莫青风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
  有很多比血缘更让人忌讳的东西,比如立场。
  雪骢蹄急,两旬就到了汉水郊野。
  莫青风远远看见灰色厚重的城池,想到将来之事就无比头痛,想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便翻身下了马。
  牵着缰绳,深春四月,草木都已茂盛起来,绽放了好些野花。
  他行至水边,用清冽洗了洗手,便找了片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发了许久的呆,才看到天上飞着很多漂亮的纸鸢,是孩子们出来踏青玩耍。
  旷野中回荡着尖叫欢笑,回声阵阵。
  他们在齐声念一首童诗,反复而绵长。
  流水何太急,深宫天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莫青风听了,开始笑笑,而后觉得很累很累,深深吸进了一口清冽的和着花香的空气。
  流水何太急,何太急。
  什么都未来得及拥有,就要刀剑相向。
  从前听人说,情何以堪,不明白。
  现在懂了,又似乎太迟太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莫青风微怔,却没有回头。
  “你果真来了。”季蓝像是看好戏的语气,完全事不关己。
  她晃荡了几步,看了看那个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挺拔的背影,眯着眼,坐了下来。
  “莫大侠,想怎么收拾我?”随着年龄更加舒展的眉眼,全然是半真半假的笑容。
  “不要再这样了,我知道你不想做哪些事。”莫青风无奈至极。
  “你错了。”季蓝滑稽的晃晃脑袋:“我想做,没有人逼我,我喜欢如此。”
  “为什么?”
  季蓝理所当然的看着他:“你身在江湖,还问我为什么?”
  “难道江湖就是去杀去抢吗?”
  “难道不是吗?”
  莫青风感觉话不对题,扭正了头,冷冰冰的说:“不是。”
  “怎么不是,我去杀那些蠢猪,你这样的大侠来杀我,不然,江湖风平浪静,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会感到无趣吗?没有我们来当坏人,谁让你来名扬天下,万古流芳?”
  “简直……不可理喻!”
  莫青风不知道哪来的怒火,渐渐的抬高了声音。
  季蓝没再吭声,默默坐在那里,对着江水凝固了眼神。
  她总是肆无忌惮的大笑或生气,极少面无表情,细看起来,这个人见人怕的女魔头,其实拥有一个瘦而单薄的背影,看着,让人觉得心酸。
  他握住了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季蓝回了神采,很认真的说:“我知道你觉得我是被执念缠身,你何尝不是呢?知道我为什么不肯你走吗,因为,你不过是想把我带到你的世界,而不是去寻找那个让我们可以平衡的未来,莫青风,如果不让你追名逐利,不让你越走越高,不让你光芒万丈当那个正义的化身,你愿意吗?如果你点头,我马上就可以抛弃无生山,离开我的家,我们,走出江湖。”
  肺腑内的话语,一句一句,却正如季蓝所料,没有半句回答。
  季蓝又笑起来:“你看,你不肯,凭什么来指责我,就因为你是侠者而我是恶人吗?”
  莫青风摇头。
  “真恶心,是就是,我最讨厌你的虚伪,你虚伪的家庭,你虚伪的习惯。”
  “少提我家。”
  “哼。”季蓝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莫青风叫住她:“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我……我不杀你。”
  有些停滞的背影因憋住笑而抽动起来,季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真是谢谢你!杀我?你能吗?”
  说着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消失草野。
  留下他一个人,嗤笑一下,又嗤笑一下,彻彻底底的沉默下去。
  明明知道会变成这样,却因为太美丽,而目睹了夜昙的盛开。
  同样,我们也必须面对它的凋谢,和枯萎。
  五月,大帮长老齐聚武昌,声讨无生山。
  季蓝带了万名教徒,一夜之间,血洗龙城。
  老人,妇女,幼子,不放过半个。
  只要与那些正义之士沾边,全部生灵涂炭。
  朝廷震怒,民生不安。
  到处都是烈火,死尸,和仇恨。
  大乱,来的是如此仓促。
  莫青风见了一个被野狗分食的小男孩,终于吐了出来。
  不周地的奇特少女,原来真真正正是一只暴兽与魔鬼,他和她好像曾经离得那么那么近,却在只这一天,从头到尾的认识了,震惊了,绝望了。
  莫青风蹲坐在街角,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你爱她吗?
  你爱她吗?
  不知道,只是希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是希望,她不要存在了,再恐怖的死去。
  而那个让她退却的人,应该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再看那张明媚的脸,竟也成了让堂堂七尺男儿惧怕不已的事情。
  终于,他还是和她相遇,武昌城上,拔剑相击,却再不是幼时玩笑,清风剑打败了十三冬至,狠狠一脚,把她踢下城楼。
  季蓝没有半丝沮丧,满身是血的倒地,还是笑的灿烂。
  莫青风站在至高处,威风凛凛,像他爹一样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她成了败寇,而他,是英雄。
  只是从那天起,他不再看她的眼睛,她,也只叫他莫大侠。
  季无行亲自把女儿救走,三大教派长达两年的刀光剑影就这样由一场决裂开始了。
  季蓝在山上修养了半年,才消了伤,开始温习刀术。
  每日,听到的或捷,或丧。
  无数的人开始走进了无生山,又有无数的人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
  都像是隔着一层纸似的,在她开满闲花的小院里,并没有特别真实。
  她从来没想过称霸武林,天下第一,她做那些事情,是在和他作对,是在逼她,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承受不住了,终于一脚把她给蹬了下去。
  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像个大笑话。
  上赶着倒贴,然后让全天下的人看着被毫不留情的抛弃。
  一场梦,做了三四年,思了五六载,用手揉一揉,其实只有那么一点,风一吹,什么都剩不下。
  季蓝复出,武艺精进,更加没心没肺,豪赌大杀,让任何男人都惊怵三分。
  她开始喜欢少年,越漂亮越朝气蓬勃的少年越好。
  她喜欢的是让他们在自己手里一点点失去生命的感觉。
  在世人眼里,无生山季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淫魔罗刹,其实,她真正给过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世人死也想不到,想到了也是死都不信的人。
  她不曾后悔过,她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
  不过有时候会想,他,后悔吗?
  细嫩而好看的手剥着晶莹剔透的葡萄,圆润的果肉露了出来,被颤颤巍巍的送到一直媚笑到发冷的唇边。
  季蓝瞅了瞅膝下这个有些羞怯的少年,觉得好生无聊,便张开嘴,吃了进去。
  少年看的脸都红了,自己凑上来索吻,却没想季蓝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肚子,顺着惯性摔了出去。
  又是这样,玩了两三天,就自我感觉良好,惹人生厌。
  季蓝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倒在塌上,手轻轻一挥:“弄出去,烦。”
  春江点点头,细瘦的胳膊拎起小男孩就下了楼。
  本想就这么睡过去,没想到一个少年的声音格外响亮:“嘿嘿,我说你家小姐好生的不要脸面,我只见过男人喝花酒,还没见过女人耍流氓,真不知是何方神圣。”
  季蓝听了,不由笑笑,换了个姿势:“秋水,去看看。”
  一身橙衣的丫头去了又回:“是一男一女两个十五六的孩子。”
  每次听到这种年纪,季蓝的心就格外的软。
  让俩个丫鬟斗了一阵,没想到那男孩调皮的可爱,季蓝伸了个懒腰,起身晃到窗前:“秋水,你动了怒,定是输了,快回来吧。”
  美玉似的面容,仰头看着自己,愣愣的,精致而纯净。
  季蓝看着他,模糊的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少年仰着头和自己相遇,只是他的心太大,太满,太杂。
  如今,她已长大,他也不再涉世未深。
  那些好的,坏的,幸福的,和苦痛的,忽而潮水似的涌上。
  想起自己被他从武昌城楼上打下受了伤,满身是血的被爹带回家中,任是谁都拦不住,抽刀砍碎了不周地的所有白色蜀葵,那些素的,绿的,纷纷扬扬落得漫天漫地。
  她吐了口鲜血,染红了纯然无暇的花的尸骸,倒地大哭,嚎啕大哭,声音变得撕裂而难听,几乎盖过了天边的龙鸣,传来无止无休的回响。
  蜀葵的碎片逐渐被风星星点点的带走。
  爹说,这种花,本就不适合成片连海的种植。
  它们的意思,是梦。
  那梦曾经在某一晚热烈盛开,而后消失无形。
  季蓝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不哭,不回忆,不要可怜兮兮的纠缠。
  妖艳的脸贴在泥土上,沾了湿的泪,红的血。
  好似就要这么湮灭了不再回来。
  流水何太急,何太急。
  【完】
  15
  绮罗早熟,但毕竟是十五六的女孩子,哪受的了他几番温柔逗弄。
  分开时,脸微微的红,只会喘息,而不敢动弹。
  莫青风擦掉她还挂着的泪痕,语气宠溺而坚定:“她只是我混乱的过去,你才是我的现在,和我的将来。”
  绮罗又哭出来。
  莫青风继续惹她:“你才是我的一生,一世,一人。”
  委屈的抱住眼前这个伟岸的男子,把脸贴在他的胸前蹭了又蹭,似乎要溶在一起才甘心。
  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心仪对象的誓言,与谎言。
  那些真真假假,当事的,其实并不在意。
  许多年之后,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最珍贵的回忆与执念。
  践行的,完美。
  失信的,遗憾。
  而它们,都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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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阳高照,金桂飘香。
  秦城四季绝色,但这样的天气分外怡人,大街上自然熙熙攘攘,出来闲逛购物的比往日更加多了起来。
  月杅坊的琴,素云斋的画,佘记笔墨,晶照绵糖。
  到处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吆喝,交谈,欢笑,在耳边融成一种极为快乐的声音,引着你过去,奇货珍宝,看了便流连忘返。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心情不错,比如这个穿着白衣蓝靴,东瞅西看,精致如瓷器的翩翩少年,他张着星耀的黑目,越逛小眉头越紧,最后简直是愁容满面而且怨声载道,受了天大的罪一样。
  杨采儿吃着橘子跟了他好半天,实在忍不住,窜了几步使劲拍了下肩膀。
  “谁?!”夏笙一个激灵,回头见是这个古灵精怪,才松了口气,还以为季云依旧怀恨在心又不打算放过他。
  “紧张什么,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夏笙故意警惕的四下瞅瞅,才向杨采儿勾动手指。
  女人的好奇心都重,杨采儿一个没忍住,踮起脚伸过脑袋。
  谁知夏笙猛然俯下身朝着她耳边大喊一声:“不告诉你!”
  转瞬,就挨了一脚。
  杨采儿捂着嗡嗡的耳朵,收回腿瞪他:“你要死吗?”
  夏笙拍拍衣服,乐的眉眼弯弯:“我就不告诉你~”
  “爱说不说,谁稀罕。”杨采儿伸手把橘子皮朝他砸去,头上的小蛇为之一颤。
  夏笙扭头躲开,忽然想起什么,热情起来:“杨小妞,我正找你呢。”
  杨采儿分外不信任的瞟瞟他:“什么事儿?”
  “我想问你……”
  “恩?”
  “我想问你穆子夜住在哪里。”夏笙憋了一口气,速度奇快的说了出来。
  紫裙小姑娘恍然大悟的拖着声音哦了声,没有下文。
  “你也不知道啊,”夏笙挠挠头,又耷拉下小脸:“算了,算了,我自己去问吧。”
  杨采儿差点气结,指着他:“你傻啊。”明显拿把没找着好对象,又怕这小子真到处问她主人的事儿,只好甩甩手:“我告诉你,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乱讲,不然会害死我你知道吗?”
  夏笙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杨采儿这才揪住他的衣领小声嘀嘀咕咕起来,夏笙听的连连称奇:“他住在老鼠洞里吗?”
  “……你,这叫障眼法你懂个什么!”小毒仙狠狠给了他一记眼刀。
  “都拿山啊树啊的障眼,没听说过……”
  “行了,打住,憋着别讲。”杨采儿擦了把冷汗。
  夏笙撇撇嘴,道:“知道了,我走了,你慢慢玩。”
  “诶?”杨采儿一愣。
  “有事再会。”夏笙往前迈了好几步,又回头,一本正经的:“别跟踪本少侠,小心刀剑无眼遭到不测。”
  杨采儿哭笑不得站在原地,从袋子里又摸出个橘子开包,嘴里嘟囔:“真不知道没有我谁会遭到不测,满世界照看你我容易吗我,这个傻子。”
  夏笙绕到了下午,才看好一家店溜达进去,掌柜见来了个小公子样的贵客,忙迎上来:“不知客官需要点什么?”
  “我要买玉。”夏笙道。
  “啊?我们这不卖玉啊。”掌柜莫名其妙。
  “叫玉媛坊不卖玉卖什么?”夏笙也莫名其妙。
  “这玉媛是美女之意,我们卖的是女子的金银首饰。”
  夏笙愣,他除了吃住几乎没自己买过东西,平日又不爱看书,哪懂得那些乱七八糟,知道错了倒也有些不好意思,抬起腿想往外走。
  入网之鱼哪能让它跑掉,掌柜花蝴蝶似的挡住夏笙:“不知公子要玉做些什么。”
  夏笙大言不惭:“送我老婆。”
  这就好糊弄了,掌柜乐的俩眼睛堆到一块儿:“哎呀,这您可是来对地方了,这年头人人都送玉送翡翠,好无心意,令爱一定不喜欢。”
  “真的吗?”夏笙对这种事儿更是一概不知。
  “这我能胡说吗,您不如看看我这的首饰,肯定有……”
  夏笙大手一挡:“不行!”这女人的东西穆子夜哪能要,不把他踢走才怪。
  掌柜久经沙场,根本是自说自话的拿出一个硕大的盒子,打开来大肆介绍:“公子快来看看我们玉媛斋新近制作的项链,诶,您看这个,小巧精致,最适合……”
  满眼闪闪亮的银色,夏笙一下子瞧的神游,最后定在一个很长很长的细链上,上面整齐的坠着大小不一的木槿花形状的吊坠,好看的不得了。
  “这个好玩。”夏笙一把抓起来。
  “公子好眼力,这个……”
  没等他自夸,夏笙又打断:“多少钱。”
  掌柜多少年也没遇上这种主,五个指头颤抖一伸。
  明亮的眼珠转了转,又想想穆子夜优美白皙的脖颈,夏笙拿着钱袋哗啦一倒:“给你,多了我也没有。”
  五十两整碎不一的银子璀璨得要死,掌柜一扫收入柜台,拿个小木盒把项链装上,笑得老树开花:“您走好。”
  照莫大哥教的,买好礼物就应该去做客了,夏笙仔细回想杨采儿的描述,兴冲冲的直奔目标。
  荇元街东路口上一里,三颗桂花往左第六条岔路,见了篱笆强就朝右拐……
  几近傍晚,夏笙才见到了传说中的白墙绿瓦。
  好几户人家连在一起,看似七家其实还有个无门小院在中间,他蹭蹭蹭上了香樟树,东跳西跳最后往五尺外那没盏灯的墙内使劲一蹦。
  扑通——
  准准的掉进了水池。
  “杨,噗——”夏笙吐了口水,呛着骂:“杨采儿你个臭丫头!”
  忍着笑意的清凉声音从头上响起:“爱妻,这么有精神,病好了?”
  夏笙立马老实,目光顺着月白长袍隐约露出的干净白靴渐渐往上,穆子夜翘着嘴角,俊雅的脸庞在朦胧的夕阳微光下如梦如幻。
  是个雅致到无声的地方,粼粼的净池,飘着几抹淡绿浮萍,池中小亭,亭边水榭,圆柱支着竹制凉台直接生在水上,泛着融融金光的白纱被风拂起,露出几分屋内的精致华丽,池边的小块陆地,生着灿烂的花树,绚烂的柔瓣如雪花簌簌飞落。
  他这样的人,就该住这样的地方吧?
  很美丽,很特别,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还没等他反应,穆子夜就蹲下轻巧的把少年从水里抱了出来,清水流满了石阶。
  夏笙脱开他的手,紧张的后退两步:“我没,没事。”说完,就脆脆的打了个喷嚏。
  穆子夜微愣,也不管夏笙涨红了脸,二话不说连拖带抱的就把他弄进了房里。
  “去准备热水,再找身干净衣服。”
  边吩咐着房里表情淡漠的丫鬟,边把夏笙放在锦被书籍随意堆放却干净馨香的塌上,穆子夜转身四下找了找,又说:“拿块棉巾过来。”
  夏笙水嗒嗒的往床下跑,怎么看穆子夜今天都像是有点乱套。
  “坐回去。”
  “都湿了。”
  穆子夜眨了下长长的睫毛,修长的身子又过来,按住夏笙就开始解他的衣服。
  “干吗?”夏笙顿时满脸通红,蛮力使出来,推了他一把。
  “当然是……”穆子夜似是转念一笑,把夏笙笑的更像个熟透的苹果,小韩心下感叹,我老婆这么漂亮,以后可是怎么办才好,想着想着,自己也乐出来。
  穆子夜反倒不解,秋水盈眸安静的看着他。
  夏笙一不做二不休,解下腰间的盒子献宝似的递到他眼前,心上惴惴不安,琢磨着今生第一次送礼失败了可是怎么办,嘴里只好咕咕的:“送给你,不是太好,不过我觉得送你挺好的。”
  话说完了才觉得有点不对,没敢看穆子夜表情,自己脸就先垮了一半。
  穆子夜在秦城待了不少日子,瞧见那盒子上配着雕花的篆刻玉媛坊三个字,心里顿时一晃,这傻孩子,不会径直把自己当成女人了吧?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拉住夏笙的手就按在自己胸前。
  “我知道,我知道。”夏笙被他结识的肌理烫到一样,抽回胳膊:“我就是……”
  基本不会表达,悻悻的收回了盒子:“算了,我给绮罗回去。”
  瞧见他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穆子夜忽而就软了俊挺的眉眼,把盒子从夏笙那拽过来,打开拿出一看。
  朵朵木槿花在银光中绽开颜容,美丽的手指动了动,它们就跟着晃来晃去。
  “很漂亮。”他说。
  夏笙抬起眼。
  穆子夜又道:“我很喜欢。”
  夏笙顿时就乐的跟什么似的,少年的精致五官在刚燃起的烛火中完全舒展,熠熠生辉。
  “真可爱。”穆子夜前倾着身子,轻轻一啄,让夏笙的脸庞随着温柔的亲吻渐渐变得烫人。
  丫鬟非常不是时候的小步进来:“主人,准备妥当,韩公子可以沐浴更衣了。”
  夏笙一动跳下了床,不太好意思的往前走了几步:“我自己去,自己去就行。”
  穆子夜有些扫兴的挑挑眉毛,哪知道夏笙突然回身,蹦过来对着自己就是笨拙的一亲,亲完拔腿就跑出了房。
  他有些怔住的坐在微微湿掉的床上,摸摸嘴唇,对着空气愣了会,又摸了摸嘴唇,转而露出了让人不知所以然的绝世笑容。
  囫囵吞枣洗了个身子,夏笙对自己擅自决定的老婆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果然漂亮的人对外表都特别细致,不光竹筐里放了好些五颜六色的精油浴盐,就连池子里的水都飘散着挥之不去的淡淡花香,哪像自己,几十年如一日,舀瓢凉水一冲,绝对的大老爷们做派。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他穿的衣服都那么大,自己穿上要绾两圈袖子还得小心别被绊倒,这简直是天道不公!
  夏笙套上穆子夜的衣服对着铜镜纠结了好半天,直到几乎要被浴室蒸汽弄的要晕倒,才咬着牙开门出去。
  果然,守在外面的丫鬟看了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主人请公子去进餐。”
  “哦,我自己去,你不要跟着我。”夏笙左顾右盼的问:“在哪?”
  “在……在您摔进来的地方。”
  她装的很正经,但明显跟杨采儿有异曲同工之妙,夏笙愤然瞅了一眼,起身就往前方的水榭越去。
  穆子夜住的地方尽是零零散散的漂亮小屋,连个过道都没有,到处是浮萍水木,落英缤纷,看来那些不谙轻功之人,只能选择游着来回。
  过了三四个竹房,眺望到穆子夜的白色身影悠然坐在池前的软榻里,夏笙屁颠颠的惊鸿浮影翩然而下,他似乎一惊,手里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分明的眸子看向还带着水汽的少年,对着夏笙热得粉润的脸庞温柔一弯:“爱妻穿什么都很好看。”
  夏笙顿时脸红脖子粗:“我,我才不是你爱妻,你是我老婆!”
  穆子夜停滞一下,薄唇笑的更为惬意,温玉似的脸庞惊艳绽放:“这不重要,阴阳者,天地之道也,看来爱妻是明白孤阳不生,孤阴不长的道理了?”
  “我……”夏笙这方面内怯的很,穆子夜更是觉得他干净可爱,身子起了起:“要不要我带你去巫山云雨舒服一下?”
  明着是讲他那回在红楼现眼的笑事,可暗着巫山云雨的意思可是人人都懂,被穆子夜那种语气一挑,顿时暧昧到家,夏笙硬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逗趣够了,穆子夜又看着站的一动不动的小丫鬟:“开饭吧。”
  再是调皮的人对着他也会听话,夏笙挠挠头,想到杨采儿那鬼丫头遇着她主人是什么小狗样,不禁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也许夏笙永远不会明白自己那种超脱于性别和年龄的绚烂,像是阳光之下清澈见底的潺潺溪水,没有半分杂质,星点做作,穆子夜每每都会觉着幸福,幸福之后又泛起些说不出的哀愁,是不是不识愁滋味只不过韶华中的片段,而前路漫漫,长风几万里,不见有人还。
  几个雅致的小碟摆了上来,夏笙瞧见那美味珍馐不禁乐的忘乎所以:“哎呀,我最喜欢吃这些了,你也喜欢啊,真巧。”
  淮安茶馓,蟹黄汤包,红玉列兵,嫦娥善舞,五颜六色的陈膳,在白瓷上很是漂亮。
  穆子夜满脸的宠爱,伸出修长的手亲自给他盛了碗白亮清香的米饭,递了过去:“吃吧。”
  夏笙胡乱跑了一天,早就饿的不行,很没样子的扒了几口,抬头盯着穆子夜嘴里鼓鼓囊囊的说:“你怎么不吃。”
  “我不吃荤。”
  夏笙使劲咽下去,探头瞧一瞧给他夹了口青菜。
  穆子夜摇头:“我也不吃熟物。”
  明亮的眼睛耷拉下来:“诶?那你多无聊,这菜很好吃的,和携月楼差不多。”
  “这就是携月楼的厨子所做,喜欢就多吃点,你都病瘦了。”
  被他坦然的温热眼光弄的发窘,夏笙一副游离相,马不停蹄的吃饱了肚子,丫鬟们又撤掉盘子上了水果。
  “我,我给你削。”
  夏笙无事献殷勤,抓到手里才想起平日都是绮罗给自己弄,硬着头皮一刀下去红亮无暇的苹果顿时破了相。
  穆子夜看着好笑,接了过去,小银刀在他手里格外听话。
  看着果皮轻巧巧的下来,衬着他白皙的手指,不知为什么,夏笙有些脸红。
  更是神奇,几下横割纵切,完整的苹果忽而就散开,像一朵绽开的莲花。
  透嫩的薄片送到嘴边,夏笙只觉得心跳几乎停滞。
  如果几个月前有人跟他说,这世上能有人让他如此慌乱而紧张,见或不见都像是糟糕透了的事情,他宁愿去相信自己会穿裙子。
  夜幕下粼粼水波清明,柔和,头顶上的细小白花,被蓦然到来的晚风一吹,顿时小院就如秋雨笼罩,如入仙境,不似人间。
  夏笙被自己莫名的激动搞得难受至极,突然说:“对了,我是来找你学笙的。”
  16
  穆子夜看着好笑,接了过去,小银刀在他手里格外听话。
  看着果皮轻巧巧的下来,衬着他白皙的手指,不知为什么,夏笙有些脸红。
  更是神奇,几下横割纵切,完整的苹果忽而就散开,像一朵绽开的莲花。
  透嫩的薄片送到嘴边,夏笙只觉得心跳几乎停滞。
  如果几个月前有人跟他说,这世上能有人让他如此慌乱而紧张,见或不见都像是糟糕透了的事情,他宁愿去相信自己会穿裙子。
  夜幕下粼粼水波清明,柔和,头顶上的细小白花,被蓦然到来的晚风一吹,顿时小院就如秋雨笼罩,如入仙境,不似人间。
  夏笙被自己莫名的激动搞得难受至极,突然说:“对了,我是来找你学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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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好的音乐,是要绕梁三日经久不衰的。
  可是夏笙觉得,所谓动听,一定要是,那人那景那时光年。
  所以,这世上有万人空巷,也有知音难觅。
  他真正的开始打动他,就是从指下清越的天籁开始。
  动听,一定要毫无旁贷的心灵才演奏的出。
  落花萧萧,笙歌漫漫。
  净水涤荡过的夜,凡尘出落下的人,清影起舞,彩云归暮。
  夏笙干净的脸疏忽间就划下泪来,爹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多疼多苦,他从来不哭,可是此情此景,他水晶一样的心灵,根本不知道如何承受。
  透明指尖停了下来,穆子夜有些惊愕,漂亮的瞳仁完全显露。
  少年赶紧擦了一把:“这曲子真好听,我想起我爹来了。”
  要他说是因为太美,又得被嘲笑,只好把爹拉出来垫底。
  “春江花月夜。”碎玉的声音想起,眸子却暗了几分。
  “啊,我知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夏笙开始显摆。
  穆子夜轻笑:“春江花月夜是曲谱,你说的是张若虚为之填的一套词吧。”
  “哦。”小韩没趣的挠挠头。
  静默了一会儿,穆子夜突然问:“你很想他?”
  “谁?”
  “你爹。”
  “当然了,我爹什么都知道,总带我们到山里玩,十岁的时候,他教会我剑术,我自己一个跑到郊外打了只豹子,这么大。”夏笙一比划,两句就跑题,想到他这么高雅的人一定不感兴趣,又蔫头蔫脑的坐那不动了。
  谁知穆子夜却笑出了声音,朗朗然格外的好听。
  “你可知当年韩惊鸿是天下首富,挥金抛玉眼眨都不眨,秦城十里长街百间店铺都是他的玩笑,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惊鸿浮影惊艳世人,是个一等一的人物。”
  “我知道……可是,可是后来我们生活的也很好。”夏笙强调。
  “嗯。”穆子夜点头:“有你陪伴他定然生活得很好,他一定很爱你。”
  “可是,他更喜欢绮罗,总是罚我这罚我那。”夏笙挠挠头。
  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穆子夜笑得很开心:“傻瓜。”
  笑了一会又静下脸色:“爱你的人那么多,你却什么也不知道。还好你从不觉得自己不幸。”
  知道他只说自己想说的事情,夏笙没有多问,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好像使了多大的劲似的,说道:“那,那你呢?”
  穆子夜很故意的挑起眉:“我什么。”
  “没事儿……”夏笙低下脑袋,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刚起身,忽而被大力一拽,直接摔到穆子夜的身上,他摸小狗一样摸摸夏笙:“走哪里去,该睡觉了,多休息病才好得快。”
  风采无限的脸庞显得特别无辜。
  夏笙洗漱好就坐在软绵绵的宽大床榻上发呆,照莫大哥所说自己应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可这不走了应该怎么办,不会,不会……根据他知道的极其有限的间接经验,男人应该想的事情顿时就从脑海深处跑了出来。
  “哎呀,不行,不行。”他赶紧跳下床榻,转而穆子夜仙子般的脸又晃在眼前,要是,要是他满脸春色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夏笙只觉的鼻腔发热,打算逃跑的脚就一步也迈不动了。
  做坏事和当君子的深刻抉择把小韩弄得万分纠结,最后他终于圣光浮顶,脱口而出大声谴责自己:“你怎么能这么坏!”
  “谁坏了?”
  穆子夜迈进门来,端着碗味道奇异的东西。
  “没事,睡觉。”夏笙叽里咕噜爬回床上,却被揪住后领,白瓷碗递到眼前,穆子夜温声说:“先把药喝了。”
  “还喝药——我病好了——”夏笙脸顿时皱成一团,回味起顾照轩狠心给自己煮的汤药,差点又吐出来。
  穆子夜自然知道他想什么,笑的如春风拂面:“那时很急,我已经收拾掉他了,这碗是甜的。”
  “你做的?”夏笙很怀疑的吊着眼睛。
  “嗯。”
  一把端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后悔。
  “这么好喝你怎么不早说。”他极其留恋的看着空空的碗底,什么都不剩。
  “药有什么好喝难喝,你喜欢甜汤我叫人给你弄便是。”穆子夜收过碗:“我还有事,你先睡吧,合身的衣服已经找来了。”
  夏笙眨眨眼。
  穆子夜没忍住亲了他一下,又一下,又一下,才风度翩翩的离开小屋。
  满脸通红的裹住被子,都是他的馨香味道,夏笙第一百次的在心中呐喊:我老婆这么体贴,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
  喊着喊着就喊到梦里面去了。
  满是彻骨寒气的地窖,堆满了蓝灰色的巨大冰块,中间一张玉石圆床,腾起凉到冻结的梦华雾气。
  穆子夜打坐当间,退却了衣物,结实而劲瘦的肌理全部暴露在空气的包围之下。
  汗水,从白皙无瑕的皮肤一点点渗出,聚合,滴落。
  似是极度痛苦,秀挺的眉头蹙起,脸庞却依旧平静,深深的吐纳,吐纳,吐纳。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的顶门被缓缓打开,下来个小巧的紫衣少女。
  黑白分明的透彻眼眸露了出来,杨采儿上前给他披了件外衣,小心的擦掉汗水。
  “不用了,一会洗洗便好。”穆子夜淡淡说道:“拿回来了么?”
  “嗯。”
  “有谁打开看过?”
  “时间紧急,应该没有,如果有,也是不顾上面命令的赫连雩羽。”
  “她……”穆子夜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说:“先放着吧,下回小心些。”
  “您的身子……?”小丫头难得乖巧,小心翼翼的问。
  穆子夜摇摇头:“已无大碍。”
  “都怪那个傻瓜,打断您内修。”杨采儿翻了个白眼,小下巴一扬:“从玉宇回来都多久了,每天遭罪,我真看不下去,应该把他也扔进来关几天感受感受。”
  “他很聪明,你不知道。”穆子夜倒笑起来,汗湿的有些失去血色的脸说不出的好看。
  “切,切。”杨采儿一百八十个不满意,就差把五脏六腑都切出来了:“我看您是鬼迷心窍,硬把个猴子看成天仙。”
  “天仙?天仙也不如他好。”穆子夜笑的越发俊美:“好了,不要胡说,去看看他的病好了没。”
  丹凤眼一瞪:“他哪有病,跑的比小狗还快,我看是脑子有病,我跟了他一大天他竟然给我钻到女人店里去受骗,我不干了我,还不如到无生山当奸细轻松呢!”
  “跟着他多好玩。”穆子夜简直是气她一样眼神都软了起来。
  “哼。”杨采儿一抱手大为不满。
  “快去,万一爱妻把被子掀开冻着就不好了,我头有些疼,想自己静一静。”
  杨采儿只觉恶心的要死,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晃出去,顶门忽悠一下盖上,地窖又是彻底的寒冷寂静。
  穆子夜呆了一会儿,明眸再次紧闭,直接躺到寒玉床上休息。
  缕缕青丝散了开去,在优美的颈间,在月色的缎上,如同夜的最深处惊起的黑色燕尾蝶,与辉月同舞,共沧海一色。
  留海滑落,触到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穆子夜忽而舒展了嘴角,苍白的笑容,宠溺却如深春的蜜糖,浓浓的弥漫无际。
  和情人最幸福的事,不是众人面前的倾诉衷肠,不是整日相伴不相离,更不是争吵负气和好反反复复,而是,我醒来,你就在我身边,安然的睡着,长长的睫毛被阳光染成金色,平日里或哭泣或流泪的脸蓦然间静寂甜美,无忧无虑。
  夏笙此刻就这样一下子幸福了,他迷迷糊糊的瞧见穆子夜和自己近在咫尺,呼吸平缓,手臂紧紧相拥。
  不是惊艳,不是紧张,而被某种瞬间蔓延的满足和快乐占据掉所有神智,小韩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了。很久以后,当他真真正正一个人的时候,受伤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孤独的时候,都曾无数次的回忆起这个瞬间,他以此变的坚强,虽然他从来不提起。
  穆子夜还是睡着的样子,手却滑了下去,握住他的脉门,似是安心了,把夏笙的头往自己胸前紧紧按了按,冷清清的脸温柔起来。
  夏笙愣愣,犹豫再犹豫,终于伸出手去,有点怯意的回抱住他。
  “爱妻,连小姑娘都比你胆子大。”穆子夜闷笑,心情却被弄的大好。
  本来就慌,听了夏笙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缩了回去,小脸涨的通红,使劲回想自己那少的可怜的见闻。
  穆子夜终于睁开明媚双目,支起头,捏了捏他面颊,两个人美丽的长发被雪白的锦被点缀的清新到绚烂。
  夏笙瞧见他衣服披的随意,露出大片肌肤,更是神色闪烁,不知该往哪搁。
  “你应该……”穆子夜笑得暧昧,忽而就俯下去轻咬了下他的锁骨,夏笙没防住,抖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推开他,蹭到窗边五路可退,手边摆边抖:“不要,不要,这样不好。”
  穆子夜还是半躺半坐的看着,流畅的五官英气中夹着妖媚,半眯着眼睛:“怎么不好?”
  明明就一副勾引人的样子,偏偏夏笙就受不了这种勾引,结结巴巴:“会……会……会疼。”
  “没关系,不疼。”穆子夜分外大度。
  “那……也不好。”
  “会很舒服。”碧玉落盘的声音继续安慰。
  “我不想舒服。”夏笙基本只想着怎么逃跑了。
  穆子夜觉得好玩的不行,又问:“你不想让我舒服吗?”
  “想。”夏笙说了立马改口使劲摇头:“不想,不想。”
  穆子夜出乎他意料的使劲把少年拉到身下,按住他的肩膀,表情温柔如流云,嘴角却意味深长的媚弯:“爱妻,从了我吧。”长发随着动作倾泻而下。
  晨光细雨似的洒满小屋,给他们镀上了一层美好的光晕,窗外池水汩汩,鸟鸣清澈,几片落花飘置床榻,落在夏笙的脸庞。
  穆子夜轻轻捻下素白的花朵,眼前那美而不自知的少年带着他怀念的神采,陌生的诱惑,原本的玩笑如潮水涌来势不可挡,成了他的怦然心动。
  修长的手指把落花放在夏笙淡粉的唇边,倾然吻了下去。
  让人心纠的细致和挚爱顿时淹没了少年微弱的挣扎,他情不自禁的仰起头,接受着馥郁芬芳的柔软,不规则的啃咬有些刺痛,却更让他迷乱,喘息间淡甜的小花就随着吞咽划入喉口。
  修长有力的手一下就拉开他的衣带,抚摸上夏笙光滑的脊背,如同拨弄琴弦,带起一圈一圈细微呻吟的涟漪。
  送净衣的丫鬟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那位韩公子令人脸红心跳的清哑哀求。
  “疼……出去……唔……疼……疼……”几乎带了哭腔。
  他不知掩饰,叫床只能挑起男人更深的情欲,穆子夜似乎是在隐忍,又似乎过分动情,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低沉:“你好紧,不要乱动。”
  静寂之中又是甜腻的亲吻之声,隔了许久,床榻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
  丫鬟偷偷窃笑,拿着衣服离远了些,站在那等了起来。
  谁知道,一等就是日头越午,夕阳低垂。
  门缓缓的开了,穆子夜出现在门口,一看就是随意穿上衣服,绝美的脸情事未褪,妖娆胜过天边晚霞。
  “热水,换了床褥,再煮些羹汤。”
  他拿过给夏笙准备的新衣,又想起什么,补充:“把上个月送来的那个药……”
  小丫鬟贼嘻嘻的挤眉弄眼:“知道啦。”
  说完亭亭的走了两步,拐个弯就开始半跑半颠。
  穆子夜听着她的脚步声,无奈,又关上门,寻妻去也。
  雨云之事,初尝上瘾,遇爱难收。
  他们似乎把这两个忌讳都犯了,连续几天耳鬓厮磨,碰到一起就分不开,直到实在失了力气便伴着月色日光相拥而卧,亲爱至浓。
  世人的眼光,未来的路途,夏笙不会想那么遥远,穆子夜想到,悲哀中更加珍惜现在,不舍得放手。
  有人会因为身近而心远,有人会因为相亲而愈发相爱。
  他们很显然是后者,只是要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固执而坚持,有朝一日,若是明白当初,唯一的遗憾与悔意,只会是怎么没有离你更近一点,抓的再紧一点,不然,怎么会被时光涤荡过后而碎了万水千山。
  “傻瓜,起来!起来!”
  小巧的手捏住夏笙的鼻子,他皱着眉头拂开,转身又要睡下。
  杨采儿翻身跳上窗台,把帘子一拉,透彻的金色阳光晃眼的利害,夏笙眯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干吗,好困……”
  “你是猪吗,睡了那么久还不醒!”小丫头没完没了的守着他,怨气十足。
  夏笙全身酸痛,加上懒病又犯,说什么也不动弹。
  丹凤眼斜瞟了瞟,忽然一声谄媚:“穆夫人。”
  顷刻有效,夏笙一下子坐直,脸都绿了。
  杨采儿扯了个鬼脸,笑的酒窝深深,扯弯拔腿就跑。
  夏笙提气追上:“你找死,臭小妞!”
  水镜映着一青一紫两个年轻至极的优美身姿,萍踪清影,滑过水面,飘飘似仙。
  凉风洌过衣角,秀发随之飞扬。
  月痕剑,白玉笙。
  相击鸣声回荡,惹得几树闲花飞散。
  杨采儿落于水亭之上,个子小,身转的大气,迎着那个不染凡尘的少年,打斗却是赏心悦目。
  俩人玩了一会,夏笙就累得不行,收起笙大大咧咧的往亭内石桌一座:“你倒底干吗?”
  杨采儿瞪眼:“你都睡成大神了,今天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夏笙不解。
  “重阳节你个傻瓜。”她利落的一收剑。
  “重阳节有什么好过的,要不要我往你头上搭片糕?”夏笙呵呵的乐。
  杨采儿鼓着嘴瞅他几眼:“去登阳明塔啦,人多,还有集市,很好玩的。”
  夏笙来了精神,明眸一闪:“走啊,走啊。”
  “可是主人说我们不要随便出去。”
  “管他做什么,又没签卖身契,走。”
  杨采儿狐狸眼一弯,奸计得逞。
  17
  水镜映着一青一紫两个年轻至极的优美身姿,萍踪清影,滑过水面,飘飘似仙。
  凉风洌过衣角,秀发随之飞扬。
  月痕剑,白玉笙。
  相击鸣声回荡,惹得几树闲花飞散。
  杨采儿落于水亭之上,个子小,身转的大气,迎着那个不染凡尘的少年,打斗却是赏心悦目。
  俩人玩了一会,夏笙就累得不行,收起笙大大咧咧的往亭内石桌一座:“你倒底干吗?”
  杨采儿瞪眼:“你都睡成大神了,今天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夏笙不解。
  “重阳节你个傻瓜。”她利落的一收剑。
  “重阳节有什么好过的,要不要我往你头上搭片糕?”夏笙呵呵的乐。
  杨采儿鼓着嘴瞅他几眼:“去登阳明塔啦,人多,还有集市,很好玩的。”
  夏笙来了精神,明眸一闪:“走啊,走啊。”
  “可是主人说我们不要随便出去。”
  “管他做什么,又没签卖身契,走。”
  杨采儿狐狸眼一弯,奸计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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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九,重阳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相守之人,自要欢聚,形单影只,也忍不住要在欢闹之处沾染些五谷之气,以慰孤思。
  阳明塔座落于秦城西北,本朝所建,高九层,上雕羊神,用来衬景。
  秦淮之地山少路平,高塔轻易就引了人流前来。
  塔下几路小摊小店,卖些利口零食,新奇玩艺,也是一趣。
  路旁丛丛落落的桂花金枝,香甜四溢,美不胜收。
  杨采儿拉着夏笙东逛逛西瞧瞧,吃了不少甜糕,乐得眉飞色舞。
  难得他们能玩到一起去,买够乱七八砸的零杂,两人又比赛登塔,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那木制楼梯险些就要被乱步踩碎。
  夏笙兴冲冲的跑过一阵风,手往九层的护栏一拍,哈哈大笑:“杨小妞,我赢啦!”
  杨采儿蹦了过来,鼓着嘴不高兴:“你故意把我往男子身上推,不算!重来!”
  夏笙一抱手:“你也可以把我往姑娘身上推啊!”
  “你就是个姑娘!”杨采儿翻个白眼,输了心里郁闷的紧,哼哼着:“我走了,你自己待着吧。”
  夏笙哪里会哄人,拉着眼皮:“走呗,走呗,带着你真麻烦。”
  “你……”杨采儿气结,一跺脚,转身就没了影。
  夏笙挠挠头:“真走啊。”
  四顾一看不见踪影,想她心灵脑快,不会受什么欺负,索性转身欣赏起秦城美景来。
  碧云天,黄叶地,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辉。
  高阁小院,错落有致,漫漫草叶,一望无边,秋水盈盈远去,霞光血晕长天。
  夏笙深吸一口傍晚凉气,心情开阔,倒是想起韩惊鸿教的那两句诗来。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好像他死时,嘴里依旧叨念。
  谢眺,谢眺。
  爹怀的,是谢眺,还是江楼月。
  起初听了男子之爱,觉得大为惊异。
  其实,那与男女之情又有何不同呢?
  若说要有不同,也许,是更纯洁,也更决绝。
  少年明眸皓齿之间,竟染上了一抹愁色,秋风浮过长发,一缕青丝掠在嘴角,抖了抖,垂下眼睛,留海纷纷扬扬的好看而干净。
  一双有力的手臂忽而环上了他,夏笙回神,侧头看到那张璀璨的银制面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乎已经不习惯穆子夜遮住脸的样子了。
  “不让你出来,不听话。”穆子夜眼眸带笑,语气也无半点责备,绕到他身边。
  倒是夏笙不好意思,嘿嘿一乐。
  “我在想我爹。”夏笙又看像远方绵延的城池。
  “你那样离不开他吗?”
  “也不是。”夏笙摇摇头,抛开那些烦恼,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穆子夜刚想说,不知为何,话又收了回去,只道:“有些事情路过,遇上采儿,她说你在这里。”
  “她生我气了。”
  “是么?”穆子夜眨眨眼:“我看她和一群小孩儿玩的正高兴。”
  夏笙听了,望天无言。
  穆子夜伸手除了面具,展现出那张天人般的脸庞,似乎透了口气的深呼吸起来,手支住木栏,永远那样修长而笔直。
  夏笙瞧他玉质神采,忍不住用手触了触那凝脂雪肤:“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总遮遮掩掩。”
  “不喜欢别人盯住我不放。”
  夏笙哑然:“戴这种面具还不是会被盯着……”
  “少很多。”穆子夜正过脸,表情坦然,大有自己比那璨银耀眼的意思。
  “嗯,嗯。”夏笙忽然乐起来:“我老婆不随便给别人看。”眉眼生动可爱,穆子夜心中悸然,倾身就吻了他,一吻又分不开了,两人在至高处相拥缠绵,顷刻间全然忘却众人的眼神,给这塔顶抹上了一层美丽而禁忌的颜色。
  夏笙本来就没有力气,又不如他老成,渐渐的身子全部倒在他怀里,呼吸急促,面色粉白,越发多了些性别难言的楚楚姿态,穆子夜眯着美眸看得心像被烧灼了般欲望蔓延,几乎要把夏笙揉碎了似的用尽力气抱得更加紧密,就在此时,忽然一声怒意盈满的娇呵惊醒梦中人。
  “阿笙!”
  仓皇间穆子夜就被推开,夏笙错愕回首。
  绮罗表情几近扭曲的站在那里,贝齿咬着嘴唇,气得全身都在颤抖,莫青风满是无奈,用手拍了下头,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间,空气冻结。
  “无,耻。”绮罗死死盯着穆子夜,最后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来。
  围观的人相当有默契,嗡嗡的就开始窃窃私语。
  穆子夜倒笑得风情云淡,翩翩公子的模样,拉住夏笙的手就往身后藏,轻飘飘的反问:“你这话从何而来?”
  绮罗俏丽的脸庞全是阴云,她自然知道有些人你说什么他都能用两句话不着痕迹的抹杀掉,到最后还是被人看了一场热闹,所以嘴动了动,没说话。
  夏笙根本不敢吭声,他自来就不想让绮罗知道,更别说亲眼所见,而现在显然是最糟糕的情况。
  又僵持了片刻,莫青风正色面对夏笙:“跟我们回家说吧。”
  穆子夜一样不买他的帐,挑着眉:“回家也是跟我回家,与你何干?”
  夏笙还是不出声,匆匆瞟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别处,
  绮罗立马湿了眼眶,扭头便跑。
  这回把夏笙的男人气激出来了,他无意识的甩开穆子夜,却被他一把回抱住,扶住脖颈就吻了起来。
  夏笙心急,想着此刻他怎么还能做这种事情,扭着头爆发了,把穆子夜往后推了一步,转身往塔下冲去:“绮罗!绮罗!”
  穆子夜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走神,依旧是眉如远山,目送秋水,旁人不敢直视不敢多言。
  只不过远山载愁而深沉,秋水融忧愈悲伤。
  子衿如我心,轻动便飞扬几乎飘散。
  他慢慢带上璀璨虚幻的面具。
  睫毛抖了抖,黑白分明流光之色就紧闭了。
  夏笙绮罗自小一起习武,轻功相仿,绮罗气急,夏笙着急,竟是一连追到桂树尽头,手才拉到一起。
  “绮罗!”
  “别碰我!”她用力一甩,强忍住泪盯着地面。
  “我……”夏笙不知如何措辞。
  莫青风知趣,离了好远。
  绮罗深吸了好几口凉气,才拼命出了笑意:“和我回去,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忘了他,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那怎么行!我没错!”夏笙脱口而出。
  绮罗彻底气到了:“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和……和那些小官娈童又有什么区别,还不肯认错,简直……”
  “才不一样。”夏笙也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说我。”
  绮罗看看他,犹豫几次,把话了说出来:“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顶天立地,在别人身下婉转承欢,拿什么去面对世人。”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能面对世人的。”
  “我觉得!”
  夏笙惊愕:“所以,所以你才生气,才容不得我们,就因为他是个男人,让你丢脸了?”
  绮罗像是极其厌恶的扭头。
  “那爹也喜欢男人!”夏笙一着急就把话说了出来:“爹喜欢江楼月!他也让你丢脸了?”
  “你少胡说!”
  “我没胡说!”
  绮罗望向他清澈见底的眸子,腿晃了晃,像是极为疲惫:“好,好,你喜欢男人,你喜欢男人就找个好男人,谁都可以,就不能是那个人。”
  “为什么?”
  “你觉得他是普通人吗?”绮罗简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傻弟弟:“他会把你害的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夏笙自然相信绮罗的每一句话,他认真的想了想,抬头说:“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他。”
  像是一口气憋在心里要把自己堵死似的,万般无奈,绮罗咬住樱唇,语气决绝:“你喜欢去吧,有了他就没有姐姐,除非,你离开他,否则我不再理你。”
  夏笙却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扔下手里的东西屁颠颠的过来,而是后退两步,全然的不敢置信:“你怎么这么霸道?”
  绮罗执着的盯着他不放。
  “我要是说,有莫大哥就没有我……你愿意离开他吗?”
  绮罗出乎他意料的毫不犹豫:“我愿意。”
  夏笙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了句:“我不愿意。”
  而后倔强的背影就越走越远了。
  绮罗一直含着的眼泪滴答滴答,花瓣似的小脸哭成一团,她后悔自己这么笨,为什么要和阿笙吵架,拿话去欺负他。
  可是,要怎么让他知道自己的担忧呢。
  就像护着一直颤颤巍巍的小黄鹂,一个不经意,就让它扇着稚嫩的翅膀飞走了。
  爹说你要照顾弟弟一辈子,原来照顾一个人这么难。
  他会和你生气,会不高兴,会离开你。
  天空那么高远,它要漂泊到哪里,才能想起回家。
  琴声铮铮,似是千军万马,浸满杀气。
  腾腾的血腥闻者变色。
  这不是十面埋伏,这是十面杀戮。
  震得窗口秋叶飒飒发颤。
  忽而那只急促的修长美手发泄一样狠狠一划。
  弦应声而断。
  万籁俱寂。
  “心不宁,乐无声,又是何苦呢,可惜了这漆木良琴。”
  三十有余的女人,不施脂粉,倒别有些韵味,她浅笑着斟了杯酒递过去。
  接酒的男子反是艳色无边,不,是不艳色,而像稀世宝石光辉绚烂,风采绝世。
  他晃了晃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又可惜了这好酒。”
  “你今天话尤其的多。”穆子夜抬眼看她。
  “不是你说,良辰好景,美酒佳人,都应该珍惜,用心品味吗?今*****就差像个泼妇似的砸东西了。”
  “佳人不理我。”他半开玩笑半微微抑郁。
  女人呵呵笑起来:“当初说要寻遍天下芳草,如今却被一颗小树绊倒了,怎么样,摔得疼吗?”
  穆子夜轻笑了一下:“疼。”
  呆了片刻,又说:“你出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
  女人面善却嘴毒,站起来假装无奈:“要失恋的老男人真是一点魅力也没有。”
  “不然怎么被爱妻一脚踹了。”他顺着她。
  这下女人是真无奈,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门被静静关上。
  穆子夜摇摇头,嗤笑一声,指尖反复摩擦着断了的弦,又开始了神游。
  南海水暖,鸥鹭翱翔。
  椰树宽大的叶子透析过灿烂而炙热的阳光,三五成群的果实摔落在沙滩上。
  顺着它们的走向,隐约可见岸边楼阁。
  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浓翠欲滴的芭蕉也洒下温热的气息,一个小男孩挑了下琴弦,又挑了下,忽闪着水盈盈的大眼睛对照琴谱,可爱的模样任是谁见了都要心软,可他自己却不高兴的鼓起腮帮子,圆滚滚,白嫩嫩,阳光里如同上等白玉,静美无暇。
  “心不宁,乐无声,小夜总想着出去玩,自然练不好琴。”
  朗朗男声带着磁性,却是个少年。
  “我才没要出去玩,只是这琴谱好生的乏味。”
  “你不去体会它的美,如何不觉得无趣。”
  “美?”小男孩眨眨圆眼睛。
  “你看,阳光好不好看?”
  “嗯。”
  “大海蓝不蓝?”
  “好蓝。”
  “小夜喜不喜欢芭蕉,花树,彩蝶,小狗狗?”
  “喜欢。”
  “琴呢,就是用来表达你的喜欢的,当你想着阳光,大海,雨露,草木,有了爱,当然就会有动人的琴声。”
  “哦……”小男孩似懂非懂,声音却甜脆的让人受不了,少年朝着他笑起来,流光溢彩,日月失色,道:“良辰好景,美酒佳人,都应该学着珍惜,用心品味,知道吗?”
  “什么叫佳人?是像小花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吗?”
  少年被他逗得更开心:“小花是小夜的侍女,佳人呢,是小夜心爱的人。”
  “那小花就是佳人!”小男孩强调:“小花做的饭最好吃,我喜欢。”
  “小鬼头,就知道吃。”少年水葱一样的纤细指尖向他伸去,想要抚摸。
  白皙的皮肤逐渐褪色,泛青。
  血流水似的滴落下去。
  滴在小男孩的白色靴子上,晕红,渗透。
  水样眼眸因着慌恐而细细的碎开,发着尖锐的绝响。
  他不会哭,更不会闭眼。
  花枯了,心凉了。
  梦醒时分。
  穆子夜手支着尖俏的下巴,忽的一动,猛然张开双目,净白的额头已经一层细汗。
  屋里依旧是断琴,残酒,锦罗玉食。
  原是自己朦胧间想起旧事,全是虚幻,心却沉了又沉。
  夏笙跑了,回到小院也无趣,只是不愿在花楼过夜,最终起了身,整整衣襟,拿着青玉长萧款款行出门去。
  他看似沉稳,碎银面具却忘在琴边浑然不觉。
  也懒得飞檐走壁,来秦城两年,面无表情的下了楼,穿过那些红衣绿酒,第一次老老实实的步行街头。
  酒楼旌旗迎风招展,骏马拉的华盖官车,妇人,小贩,梳着团子头的孩童尖声打闹着跑过。
  刚出笼的馒头热气腾腾,做糖人的手艺者轻轻巧巧摆弄出小狗小猴,惹得个小丫头围着舍不得走。
  她的母亲垮了些药铺的纸包,低声催促,感受到旁人的目光,恍然抬头。
  穆子夜朝她微微一笑,径直向前走去,却不管自己闭月之姿醉了整街的行人。
  其实他是羡慕,羡慕他们有家人,有爱妻,有那些琐碎的事情。
  早就当初忘了有人陪伴的时光,只留了满身的寂寞。
  血雨腥风,阴谋诡计,给他的不过是罪恶满满的刺激,带着苦涩的扭曲的快感,在人世间一走,顷刻就什么都不剩了。
  “公子。”
  陌生的少女拦住他,烂漫可爱,一看就是生在富贵人家。
  穆子夜疑惑。
  少女拿出一把净扇,巧笑倩兮:“看公子风度翩翩,一定是满腹经纶,冒昧请公子提字,可以吗?”
  都说秦城装的全是才子佳人相遇相会,穆子夜不禁觉得有趣,美目微弯,薄唇轻启:“在下荣幸。”
  那少女乐的像遇到什么天大的好事,忙招呼小丫环弄来笔墨。
  穆子夜就当街接过,无意识的写下头两个字,自己不禁一愣。
  “怎么了?”少女好奇。
  穆子夜摇头,浅笑着继续,倒是一气呵成,优雅的还了回去。
  围观也有懂行的,一个老者惊呼:“这行书写的好啊!”
  穆子夜还是礼貌微笑,轻轻巧巧的离了人群。
  小丫环凑前问:“写了什么。”
  少女瞪眼睛:“用你管!”而后又自己举着扇子满脸沉醉。
  雪白的纸上,清奇的几行简单字迹。
  夏笙五曲六曲
  花事三片四片
  两盏水灯
  一生流景
  18
  少女拿出一把净扇,巧笑倩兮:“看公子风度翩翩,一定是满腹经纶,冒昧请公子提字,可以吗?”
  都说秦城装的全是才子佳人相遇相会,穆子夜不禁觉得有趣,美目微弯,薄唇轻启:“在下荣幸。”
  那少女乐的像遇到什么天大的好事,忙招呼小丫环弄来笔墨。
  穆子夜就当街接过,无意识的写下头两个字,自己不禁一愣。
  “怎么了?”少女好奇。
  穆子夜摇头,浅笑着继续,倒是一气呵成,优雅的还了回去。
  围观也有懂行的,一个老者惊呼:“这行书写的好啊!”
  穆子夜还是礼貌微笑,轻轻巧巧的离了人群。
  小丫环凑前问:“写了什么。”
  少女瞪眼睛:“用你管!”而后又自己举着扇子满脸沉醉。
  雪白的纸上,清奇的几行简单字迹。
  夏笙五曲六曲
  花事三片四片
  两盏水灯
  一生流景
  **********************前情分割线**************************
  轻锐的剑鸣忽而划破夜色的寂寞。
  穆子夜原本在是小巷里漫无目的的散步,看着两边明暗不定的人家灯火,闻声忽然微惊,停住却没有再动。
  蓝色的剑锋擦过他的后背,点到墙壁大弯过后,花式一甩,青白的身影落在穆子夜的后面,几个动作流畅如月下飞云,美不胜收。
  穆子夜依旧站在那。
  剑的主人却发了话,闻者必然大愕,因为这世上本不可能存在如此毫无情绪,和同地狱死灵似的没有半点调子的声音。
  “为什么不回头,没脸见我吗?”
  “我没做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倒是你,等死等的不耐烦了么。”
  “有的人求生不能,有的人却是求死不得。”
  “我会让你如愿。”
  “多谢,我来是想警告你,别碰夏笙。”
  “真是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女人。”
  “你定然有千般言语来对我嘲笑讽刺,但他呢?他若知道你做的好事,会怎么想?”
  穆子夜蹙着秀眉,不再回答。
  一潭死水又道:“这就是我求死不得的原因,因为死人,永远都不会原谅。”
  “你害怕了?不用装出一幅悔恨的样子,其实,你不过于心有愧。”穆子夜冷笑着垂下眼睛。
  他似乎不够,又说:“再不会有人比你们更无耻了,我会让你们一点一点吃回自己犯下的罪孽,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子孙后代个个不宁,家破人亡,一败涂地。”穆子夜的眸子再抬起,已经是寒冤雪恨,在黯黑的天空下有种惊慑人心的尖锐之感。
  蓝色的剑隐隐流淌着反射的昏暗光芒,又忽而被收起。
  “你再想说这些话,最好等到没有弱点的时候。”
  “我的弱点,也是你的弱点。”
  剑隐入了长长的水袖,它的主人只道:“那就看谁玩得更好了。”
  “韩惊鸿是第一个,你是最后一个,急什么。”
  穆子夜说完,没有回音,身后凌厉的衣衫滑动之声,片刻,就没了人影。
  他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
  抬步向前走去。
  五步之后,前面忽然跑出来一个穿着浅鹅黄色衣服的少年,高挑的个子,纤细的腰,因为运动而长发微微乱掉散在胸前,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星眸眨了又眨,最后定在他身上,喘息不匀。
  明月最深一抹流彩的光辉洒下,在他身上镀着银灿的晕圈,像是画中仙谪,翩然而至。
  穆子夜蓦然间心跳几近停止,清雅的声音脱口而出:“夏笙?”
  少年愣愣的,似是没什么精神。
  穆子夜头有些晕眩,晃了一下,大步迈过去,抗拒了犹豫拥他在怀。
  夏笙的声音有些闷:“你满身都是酒味,干嘛不回来。”
  俊美的脸庞一愣,倒是松了口气,拥抱的更紧:“我以为你和他们走了。”
  “我怎么能不要我老婆,我还想娶回家呢。”夏笙动静很小,大概是累极了缺气少力。
  穆子夜干脆抱起他来,看着很瘦却那么大力气,笑道:“好,我们回家。”
  月光如水,如你我,如流动的岁月。
  寂静的小街,子夜抱着夏笙一步一步走过,像是在守护最珍贵的宝物,眼神深情而温柔。
  那光辉,给他们拉下了修长的月影。
  夏笙扶在他的肩头,几近贪婪的闻着他的味道,淡淡馨香萦回,温暖的怀抱平稳而安恬,他竟然真的睡了过去,静静地收起了自己七上八下的心。
  夜深,月上中天,雕花的木窗微微开着,秋风习习,带起纱帘水痕阵阵。
  夏笙呆呆的望着不停轻响的风铃,明澈的眼睛里溢起了愁绪。
  许久,烦闷的翻了个身,正巧对上他美丽的脸庞,原来,穆子夜根本没睡,一直静静的盯着自己,一缕青丝滑进滑亮的丝绸睡袍,弯得分外柔顺。
  “你听到了,是么。”
  他的唇是薄而弧线流畅的,说起话来微露洁齿很好看很好看。
  夏笙瞅了瞅,没吭声。
  穆子夜扶上他的脸,用食指点了点:“你想什么我总是能知道的。”
  “那个女人是谁。”夏笙眼神满是怀疑。
  穆子夜平躺过去,闭上眼睛:“她以为她是天下第一。”
  夏笙吃惊的坐了起来:“游倾城?”
  穆子夜没回答。
  夏笙又问,问了个他自己根本不愿意说出口的问题:“我爹……是不是因为你,才被游倾城发现,是不是没有你,他就不会死?”
  穆子夜头疼欲裂,却连眉头都不皱,一脸的平静,高挺鼻梁投下了优美的阴影,他轻轻的说:“是,她知道他在貘寨,却破不了那五行花阵,而我能。”
  少年的脸黯淡了下去。
  修长的大手握上了稍小的手,触觉温暖,暖的夏笙眼眶有点发酸:“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为什么要害死我爹……”
  往事,今势,纷纷扰扰的碎片在穆子夜心里百般纠缠,那些都是最肮脏最沉重的噩梦,他自己尚不愿承受,又如何告诉夏笙,如何去告诉他生命里最纯洁的存在,夏笙受了一点伤自己都难过得要死,若是背负起那些沉的压到人说不出话来的过去,自己岂不是要艰难上千倍万倍。
  沉默了许久,穆子夜只语气稀疏的说:“他不是你爹。”
  “是!”夏笙倔强的皱起眉头:“我爹不要我了,是韩惊鸿把我养大的,他就是我爹。”
  “他不是。”穆子夜意外的和这个孩子坚持起来。
  夏笙抽回了手。
  穆子夜一空,语气又变软了,睁开眼眸:“你爹不是不要你,他有苦衷。”
  “那你说,谁是我爹?”夏笙调子有点抖。
  穆子夜又陷入沉默。
  夏笙胃里翻滚的有些恶心,深吸一口气,孤孤单单的坐在那里。
  他不想子夜说实话,他不想子夜承认韩惊鸿的事情,但他更不想子夜遮遮掩掩对自己像对别人一样所有保留。
  穆子夜收回目光,转身背对着他,锦被划过一道绵长的痕迹。
  他微微起伏的平稳,像是睡了过去。
  夏笙两只手使劲互相握着,小声嘟囔:“我要回去,我要一个人想一想。”
  穆子夜声音波澜不惊:“随你。”
  少年一下子就站起来,瞪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转身踹开窗户,飞身出去。
  风一下子全部灌入小屋,夹杂着最后一点白色落花。
  凄绝的落了一床一桌一地,七零八落的像是溅起的眼泪。
  穆子夜修长的手握紧了被子,骨节森白。
  他的眼睫半闪半落,无法平静。
  只是一声不出。
  他难过的时候,从来不出声音。
  深夜的秦城郊外宁静至极,秋天的树颜色更深了几曾。
  凉风浮云,一轮清月。
  夏笙狂奔而至,踏过无数枝丫,累倒在大树层叠的叶子里,靠着凹凸不平的木干急促喘息,随发湿湿的粘到脸庞,黑白分明的妖娆。
  离开绮罗本衣让他痛苦万分,又无意听到了那番话,隐隐约约的事实如此残忍。
  穆子夜给他的绚烂迷醉忽而被某种飘浮不定的怀疑所取代,他能那么运筹帷幄,自己是不是也只算一步棋子,不然,有哪个正常男人会不喜欢漂亮姑娘呢,从前,夏笙从未想过,而现在想起,担忧而害怕。
  他有些委屈的咬紧嘴唇,低下了头。
  被惊起的鸟雀们又轻声咕咕,进入梦乡。
  回去,回哪里去,自己早就没有了家,没有了属于他的屋子,床铺,半骗半勒索的满柜小玩意儿,没有爹吹胡子瞪眼的生气,现在连绮罗都嫌弃他,和别人在一起活得高高兴兴。
  夏笙想起出貘村时和绮罗手拉手,发誓永不相离。
  悔意顷刻涌了上来。
  但要他保证不再见穆子夜,现在不能,恐怕很久以后也不能。
  爹说要一心一意,生生世世,不可见异思迁,遇难而退。
  夏笙就是如此性格,即使把头撞破,也不肯改变主意,更别说是感情。
  呼吸渐渐平稳,他两眼无神的抬了口气,不知何去何从。
  “小姑娘,跑得很快嘛。”忽而的媚笑和身形掠来,惊得夏笙不敢乱动,他自然认得那狂放惑人的声音,透过层叠的树叶一看,果是季蓝。
  她一袭黑色夜行劲装,长发梳成马尾,弯刀在月色下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夏笙看着吃了一惊。
  支剑站在她面前的,却是红衣飘飘面容惨淡的赫连雩羽。
  雩羽趔趄了一下,扬起头,曼陀罗日复一日的似血而妖。
  “你若打败了我,我自然没话说,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也使得出来,真是可笑,就算你今日杀了我,我也是不服的。”
  季蓝闻言笑得更为邪肆:“小姑娘,以为我是要与你切磋武艺吗?哈哈,江湖如此,还谈什么道义?”
  雩羽皱着眉头,呼吸紊乱,眼睛越发深暗起来。
  “游倾城老奸巨猾,怎么搞出你这么个手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念在年幼,只要交出经书,今日就让你活着回去。”季蓝细挑的身子向前一晃,叉着腰,另一只手轻耍着弯刀挥来挥去。
  赫连雩羽不屑的看他一眼:“我是不会背叛宫主的,你也不要像井底之蛙般瞧不起人。”
  季蓝似乎觉得十分好笑,呵呵的媚眼弯弯:“没有不上勾的鱼,只看诱饵够不够美味,更没有长青不倒的神话,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了,就是老了。”
  “你没有看过她的剑。”
  “但我看过你的,赫连雩羽,不要否认你那糟糕透顶的剑法就是‘不如不遇’,不时游倾城名不副实,就是你太过愚钝,不说名号,是怕被人笑话去吗?”
  赫连的手握紧了剑柄:“要杀要剐随你开心,废话少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季蓝忽而收起表情纵身杀了过去,十三冬至,步步惊心。
  夏笙大气都不敢出,只见季蓝明显动了杀心,刀刃如破竹,擦过一片片飞雪似的明银光痕,赫连乱步退却,脸上没有半点惊慌,手却抖的厉害,全然没有往日凌厉身手,仅过了几招就显露败迹。
  白得毫无生气的脸庞,露出不甘的绝望,转而又被红莲似的水袖挡去。
  紧张的握紧了手,夏笙瞪大眼睛看着,心里竟然泛起了说不出的焦急,眼看季蓝就要伤了赫连,一慌神,竟然脱口而出:“住手!”
  刀剑鸣响被少年脆而清澈的声音打断了,季蓝妖眼向上微瞥,赫连趁机离了好远,喘息更加凌乱而吃力,把剑插入地下几寸,才支起身子不倒。
  夏笙暗自叫苦不迭,又不想做缩头乌龟,只得轻盈下树。
  雩羽有些惊愕,蓦然间想起大半年前也是明晃晃的月夜,风过无痕,他如画中仙谪,衣袂飘然而下。
  只是今日,长高了几分,又好看了几分,只穿着松松垮垮的丝质睡袍,露出的雪色脖颈和锁骨上泛着深深浅浅的情欲痕迹,看的她不禁脸上一热,别过头去。
  “呦~”季蓝见是小韩,警惕顿时松了不少,全是调笑的口吻:“小公子今天风情万种,你的情哥哥怎么会舍得这么个花雕玉琢的人儿大半夜的在这荒郊野外胡闹呢?”
  她眼神毒得很,不知为何一眼就看穿夏笙,说得他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挑起眉毛提着声音:“你胡说霸道些什么东西。”
  季蓝眼神有些复杂,尽一晃又变得玩世不恭:“我说你可比那巫山沧海阁的小倌们不知好看了多少,让奴家格外的喜欢,怎么样?要不要和姐姐走,包你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二小姐逗他逗的开心,却把夏笙真的气到了,季蓝话语一转:“我不想惹了你,这是我和龙宫的事,韩公子还是走吧。”
  “我不,除非你让赫连雩羽也走。”
  赫连闻言一愣,单薄的脸在夜里流淌着凉凉的寂寞。
  季蓝哈哈大笑:“真是小瞧了你,怎么,今天想打抱不平?还是舍不得这丫头。”
  夏笙大骂:“去死吧你!”说着就迎身打了起来。
  季蓝让了几下,见他是真心要救赫连,着急要夺了那神秘心经,又加上本就性格狂放,一下子不顾忌讳,使出真功夫。
  她多年浴血江湖,心狠手辣,岂是夏笙应付的了。
  赫连还没从惊愕中回神,墨色深深的眸子忽而扩大。
  弯刀狠狠砍入夏笙肩膀,横起一脚,震得他立即摔了出去,血飞溅入黑暗。
  季蓝邪狞一笑,迈了两步,夏笙衣襟里却忽然飞出和中秋夜一模一样的金色小虫,闪电般的刺到了季蓝的皮肤。
  她莫名其妙,再提气,却胸闷的厉害,力衰的感觉飞速扩散至全身。
  想起哥哥前些日子回去足足疼了三天三夜痛不欲生,季蓝动动嘴角,没说话。
  雩羽终于回了点内劲上前一步,季蓝聪明,果断的逃到黑暗里,黑色身影一闪便融了进去。
  夏笙目瞪口呆,看着那金色如萤火的虫子晃悠几圈,静悄悄的落了地,熄灭光晕。
  19
  赫连还没从惊愕中回神,墨色深深的眸子忽而扩大。
  弯刀狠狠砍入夏笙肩膀,震得他狠狠摔了出去,血飞溅入黑暗。
  季蓝邪狞一笑,迈了两步,夏笙衣襟里却忽然飞出和中秋夜一模一样的金色小虫,闪电般的刺到了季蓝的皮肤。
  她莫名其妙,再提气,却胸闷的厉害,力衰的感觉飞速扩散至全身。
  想起哥哥前些日子回去足足疼了三天三夜痛不欲生,季蓝动动嘴角,没说话。
  雩羽终于回了点内劲上前一步,季蓝聪明,果断的逃到黑暗里,黑色身影一闪便融了进去。
  夏笙目瞪口呆,看着那金色如萤火的虫子晃悠几圈,静悄悄的落了地,熄灭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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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慌乱之后疼痛才忽然来至,他用手捂住伤口,但湿乎乎的血液还是把银袍晕了大片,像极了赫连眼下的曼陀罗,红的刺目,夏笙咬紧牙关,只觉得半边身子又冷又湿,几乎要冻伤了一样的苦不能言。
  赫连提着剑,咳了几声,刚才强制自己运气,现在眼前是黑一块白一块的斑驳。
  她道:“那刀里有寒毒,你千万不要运功,不然症状发的更快。”
  夏笙说不出话,抬手封住肩周大穴,支着身子在地上紧皱眉头。
  “一天之内若是找不到季蓝要解药,寒毒流通心脉,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雩羽深深吐纳,想让自己尽快平静,夏笙爬起晃了几步,靠着树坐了下来,强忍着几乎让人昏厥的疼痛不出声音,夜色林荫却是越看越模糊。
  赫连深渊似的眸子看着他:“为什么救我?我可不保证自己救的了你。”
  “你……放过我……我自然要……”夏笙脸上人色一点点退尽,苍白的嘴唇抖得厉害,赫连忙从腰间锦盒里拿出颗蓝色药丸,蹲到夏笙面前一如既往的冷静:“吃了。”
  夏笙没有半丝力气,全部的神经都跑到了肩上那深而骇人的刀口上,恨不得自己马上死过去,也不用受这冰刺似的煎熬。
  “你忍一忍,我调整好了,去帮你夺解药。”雩羽犹豫片刻,第一次触到异性的身子,觉得异常奇怪,不似想象中那般粗糙,只是肌肤细致有力,像是碰上无暇美玉。
  她挑起夏笙的下巴,强迫他咽下龙宫秘制丹药,却不知这药性过于寒凉,龙宫女子长期修炼至阴内功,不觉不察,而夏笙年轻气盛,又加寒毒侵身,服下它去一时可好,但药性流遍全身,最终不过雪上加霜。
  雩羽见夏笙呼吸稍缓,便放平了心,立即在一旁打坐,试图把无生山下的软骨之药逼出体外,她平日不是多话之人,今天却有些歪打正着:“不如带你去找莫青风,你姐与他关系匪浅,自然肯去救你。”
  夏笙疼痛渐解,听后心里隐隐不快:“我才不求他们,他们也不管我的死活,你爱救不救,我是自愿下来的,只是看那妖女不顺眼,与你无关。”
  赫连黯淡至极的眸子闪了闪,黑睫毛的阴影落在彼岸花上:“我放过你两回,今日再救一次,我们便互不相欠。”
  夏笙本是抱怨两句,她却冷冰冰的,心情原来就不好,现在更糟,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那还真是多谢,我就求你不要理我,用不着你救。”
  赫连雩羽不想和他口角,淡漠一哼:“随你。”
  轻飘飘的两个字竟与那人说得一样,心里忽而空落落的。
  自己好像个傻瓜,没有人在乎他怎么想,全都是爱理不理。
  委屈起来,根本不想多呆,只求到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调整心情。
  夏笙发觉药起了作用,血也不再流的厉害,抬腿就走。
  赫连长出口气,看着那光彩熠熠的背影,有些微怔,她低下了头去。
  长发散了一身。
  月光落了满地。
  秦城郊外的林子大的出人意料,越远越深,后夜光线黯淡,一望无际的古树仿佛连成了野兽,投下黑黝黝的死亡阴影。
  夏笙伤得迷迷糊糊,脑子格外难以清醒,跌跌撞撞的走了半个时辰,见四处林木丛生,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浓墨淡彩,在深不见底的夜晚中阴气森森,疑是自己迷了路。
  疲惫的扶住身边树干,晕头转向的歇了一会,夏笙强提着神,屏气静听。
  眠鸟咕咕,风声簌簌,落花坠地,还有,隐约流水潺潺。
  羽睫抖了抖,明眸失了很多光彩,迷茫的寻着方向,漂亮的小脸已经苍然如纸,连长发沾了细叶都浑然不觉。
  过了片刻,夏笙才开始迈步,只想着赶快回城找个大夫医治。
  艰难中行进了不少曲路,才恍然见了水声源头。
  竟然是主河道,湿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宽阔水面在月光映照下似是黑玉洒满碎银,洗了一城寂梦。
  河淌在几丈高的断崖之下,水面宽涌,清流滔滔。
  夏笙擦了把冷汗,迈到崖边,迷迷糊糊似是看准了河滩,惊鸿浮影纵身一跃。
  穆子夜躺在榻上一直无眠,水眸微微的眯着,四周都是夏笙淡淡的温暖。
  夏笙是没有气味的,干净如同婴儿,每日抱着他,就会把他染上自己的味道,仿佛他整个人,都成了自己的。
  或许,这是错觉。
  他自己去想想也好,少年人心智不定,一些事情算真实,另一些,也许只是冲动。
  穆子夜不知是第多少次的翻身,才在回忆的神游中有了微微倦意,刘海轻柔垂下,眼睛闭合,锦被夏笙走时就拉到了一旁,到现在也没想起盖上,仅著丝袍,竟有些发冷,因而无意识的往靠窗的边上靠了靠。
  屋外几许人声,一个闷响。
  他警惕的立即清醒过来,顺势翻出窗外。
  站到沾染了水气的竹台,看到那紫色的弱小身影跪地不起,穆子夜分明柔美的眼神隐约波动。
  杨采儿已经哭湿了脸,丹凤眼有些红肿,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断断续续中抽噎。
  长袍滑过青竹,他向她凑近了些,问道:“照轩出事了?”
  小姑娘摇头,花纹精致的紫衣服脏兮兮的难看。
  穆子夜才放下心,轻声说:“起来吧,什么事没办好也就算了,近来我有些心神不定,考虑事情也不周全,怨不得你。”
  杨采儿顷刻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韩……韩公子不见了!”被眼泪呛得咳嗽不断。
  穆子夜俊脸一滞,眼前忽而黑了须臾,身子却没有动,语气也很平淡:“他没去找他姐姐吗?在哪里不见了?”
  杨采儿摇着头,勉强着自己稳下情绪,眼眶通红:“他们告诉我他跑了出去,我当时就赶出了门,找到时,韩公子是自己坐在郊外的树上的,我见他心情低落,就没上去添乱,想着用不了太久他没趣了自然回来,没想到……没想到季蓝追着赫连打到树下……”
  穆子夜眯起眼眸,笔挺修长的背,手就搭在身后,互握着死劲。
  “韩公子不知道为了什么,非要去救赫连,我怕出事,想帮他逃脱,谁知还有人在场,忽然对我射了迷针,等我,等我醒来时,就一个人都没有了。”杨采儿见主人平静的有些过分,更加愧疚与害怕,声音小了许多:“当时地上有很多很多血迹,而且,而且那金翼蛊也死在地上……”
  “去,立即派人找,秦城里外人能去的地方一个也别放过。”
  “是。”杨采儿一低头,抹了把湿嗒嗒的脸,游凤似的轻巧身影转瞬消失在墙头。
  穆子夜已然面容暗淡,连薄唇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墨色的黑瞳,墨色的长睫,在已经稀薄的夜色中,慢慢的收拢到了一起。
  水榭,竹屋,绿莹莹,怡然世外。
  风卷西帘,落花尽。
  仙质神采的男人蓦然度回屋里,修长指尖拾起桌上碧痕长笛。
  音口对上唇口。
  瞬间,音调奇异的曲子就飞转而出,掠过无门小院,越过鳞次栉比的高低房屋,飘遍秦城,落到了每一个有心人的耳边。
  千时客站,月光似薄薄的裙纱,铺满了石路,与高阁。
  然而它也暗淡了,因为天边已泛起淡不可见的彩晕,金色,遮盖了大部分夜的柔情。
  绮罗一直无眠,坐在桌前披散着秀发,杏眼红肿,心简直碎成了一块一块。
  她以前从未和夏笙吵过半句,这回却说出了如此混账的重话,想起爹的嘱托,念着几乎是相濡以沫的姐弟情谊,后悔,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漫延的四处都是。
  天明后,还是要去找他,一百个心疼,一百个不放心,就算他死活要和那神秘男人在一起,也要待在自己眼皮底下,绮罗开始发觉自己受不得夏笙受半点伤害,恨不得把弟弟捧在手心里,走到哪,带到哪。
  漆黑一片的客房渐渐有了些光亮,绮罗揉揉酸痛的额角,打算小睡一会,便起了身。
  水绿裙角刚滑过凳边,门就骤然被用力拍响了。
  “绮罗,是我,快开门。”
  莫青风,绮罗疑惑,听他隐约泛着焦急的口吻,倒也没耽搁。
  刚开了个缝,他就冲了进来,也是一脸的疲惫,衣服也是随意穿上的不整。
  “出了什么事,坐下说。”绮罗忙转身给他倒了茶水。
  莫青风喘口气,道:“夏笙出事了。”
  俏丽的脸回了过来。
  “今夜刚好有城人办事回来,说二更时在郊外见过他,我听了有些不放心,便派了好些侍从出城寻找,但除了离城3里外有些打斗迹象,血流了满地外,就一无所获,夏笙也许会……”莫青风摇摇头,英眉有些纠结。
  绮罗愣了片刻,身子一晃,莫青风赶忙扶住她,安慰道:“现在全城内外我们的人都在找他,夏笙鬼精灵,也许正躲在哪睡觉呢,就是怕你太上心才拖到现在告诉,绮罗?绮罗!”莫青风晃了晃,发觉她已经不知不觉昏了过去,软绵绵的倒在自己的身上。
  再回水中小院,晨光已经泫然而下,照得水光粼粼,树叶青透滴绿。
  风拂过小池,白色花骸在涟漪的褶皱中轻轻荡漾起来。
  但卧在池边软塌上的美人,却无心赏悦如斯美景。
  他绝世的脸庞玉质雪凝,却像是魂移别处,分明好看的眸子没有星点眼神,手,紧握着长 萧,黑亮的青丝散了满塌,沾染的晨露被新鲜阳光一照,明媚夺目。
  暗色身影早已落于庭中,看得痴了,许久都没想起靠近。
  一只彩蝶飞过,穆子夜像是惊醒了似的,忽而闪了闪睫毛,才出了口长气。
  “过来,我有事问你。”他青玉之声依然美而冷淡。
  季云向来性格别扭,谁都不理,却格外听他的话,妖媚的脸低眉顺眼,简直让人想不到本尊平日的嚣张模样。
  轻身过来,穆子夜抬起下巴,季云不禁面上一红:“你找我……问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季云回答。
  穆子夜浅笑得没什么温度,抬起长萧点了点他的胸口:“是不是上次的教训还没受够?”
  季云不吭声。
  青如潭水的玉萧慢慢下移,滑过他的小腹,停在了两腿间的位置,季云的脸红滴简直要滴下血来,上挑的妖眼瞅着穆子夜,竟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之感。
  谁知穆子夜忽然来了脾气,直起身子拉住他的衣襟,修长的美手扇起人来甚为狠毒:“嫌活的长是不是!”
  季云捂住脸,眼神还是痴迷,竟无半点怨恨:“你若想杀我,我也无所谓。”
  穆子夜甚为头痛,慵懒的往后一靠,手支在榻边用手背托住下巴,几个动作又是风采无限,季云看得忍不下去,一把抱住他吻了上去,却被穆子夜别过头,只亲到细滑的面颊。
  他蓦然就松开了手,甚至有些悲戚:“你能碰他,为什么不能碰我,你说你不喜欢男子,还不是……”
  穆子夜语气软了很多,眼神温柔,却不知飘荡到了哪里:“我只碰我爱妻。”
  季云呆滞半天,哈哈的笑起来,笑声带满了讽刺和痛苦。
  穆子夜终于正眼看他。
  季云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韩夏笙九成是死了。”
  分明的眸子泛起波涛。
  “我妹砍了他一刀,那小子中了寒毒,待我去追的时候,一路血迹,最后在矮崖边停了, 那崖下是湍湍急水,估计他跳了下去,早被冲得不知去向,寒毒一日不解,毒性就深入骨髓,必然痛苦致死,你说,他的命能有多硬?”季云颇有些幸灾乐祸。
  穆子夜呆在那里,脸上静的没有任何情绪,看得人以为他会大悲,然而没有,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不难过?不是喜欢他喜欢的要命吗?”季云不爱掩饰,脱口便问。
  “即使……他是死了……”穆子夜声音轻柔:“我也不会让他寂寞,办完我该办的事情,自然会下去陪他,我们,还会在一起的。”
  季云媚脸塌了半边,站起身来。
  “你走吧,我要歇息了。”穆子夜摆摆衣袖,托着下巴就合上了眼眸,长发被风带起了一缕,滑过净白无瑕的脸畔。
  季云愣愣的瞅着:“那你还活着的时候,就不能陪陪我吗?”
  没有回音。
  “反正,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穆子夜似是真的睡了过去,呼吸缓慢均匀,完美的样子纯良无害。
  季云后退一步,带着迷恋摇了摇头:“七年了,七年我对你始终如一,你却半分感动也没有,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死心塌地的对你整整七年。”
  说完,他决绝的转头,黑衣魅影掠过墙头,跃向了远方。
  这时他不知道,自己岂是死心塌地了七年,而是死心塌地了一辈子。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为什么最后一个,最深的一个,才是求不得。
  这个道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参透。
  江湖漫漫,消失掉一个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其实每天都有很多人会莫名的消失不见,不会引起更多的留意。
  但那个叫韩夏笙的少年不然,龙宫,玉宇,无生山,全在找他,尽管目的不同,但几乎是心照不宣的挖地三尺,搞得实际上是全天下鸡犬不宁,人尽皆知。
  最后,他被断定真的消失了,或者,死了。
  因为只有死人是找不到的。
  绮罗精神几近崩溃,不哭不笑,最后是被莫青风强行带回了城。
  赫连雩羽当夜醒来时,好不容易得到的心经已被人偷走,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晕倒的。
  游倾城没有罚她,也没有理她,只是经年无欲的脸上,竟瞬时有了半分忧色。
  江湖,随着夏笙的事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过客,可以轻易的忘记,然而有人,强装着镇定,到头来,还是自己最最刻骨铭心。
  寻找夏笙寻的发了疯的,却是最沉默的。
  杨采儿最后一次向穆子夜失望摇头后,他淡淡微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屋子,半月未见人影。
  杨采儿知道他是伤心,却不知他伤心到自己闷着自己痛哭流涕。
  穆子夜流泪,也和他的笑一样,没有半点声音,还没有表情,眼泪就潸然落了下来,冰凉的泪水顺着尖俏的下巴,嘀嗒,嘀嗒,似乎无止无休。
  他从没哭过,找了大半年,也是没有流过眼泪,忽然间铺天盖地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竟然不知道怎么哭了,就一个人坐在床前,动也不动,任凭液体不受控制的滑落眼眶,他偶尔片刻回神,想想,哭原来也是件轻巧的事情,哭了,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以把想的盛不住的思念全部倾泻。
  穆子夜后来憔悴至极,抱着夏笙最喜欢的那件鹅黄色明媚似是阳光的衣服,胡子拉碴,最完美的眼里全是血丝,杨采儿忍不住了去看他,却怎么叫都不回声,只看到他手里缠着条链子,银色的木槿花由于太紧而嵌入皮肤,修长白皙的手指全是血迹,而自己浑然不觉。
  顾照轩拉了她出去,说,你懂什么,这叫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难道,你让我们老大,永远不懂人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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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没哭过,找了大半年,也是没有流过眼泪,忽然间铺天盖地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竟然不知道怎么哭了,就一个人坐在床前,动也不动,任凭液体不受控制的滑落眼眶,他偶尔片刻回神,想想,哭原来也是件轻巧的事情,哭了,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以把想的盛不住的思念全部倾泻。
  穆子夜后来憔悴至极,抱着夏笙最喜欢的那件鹅黄色明媚似是阳光的衣服,胡子拉碴,最完美的眼里全是血丝,杨采儿忍不住了去看他,却怎么叫都不回声,只看到他手里缠着条链子,银色的木槿花由于太紧而嵌入皮肤,修长白皙的手指全是血迹,而自己浑然不觉。
  顾照轩拉了她出去,说,你懂什么,这叫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难道,你让我们老大,永远不懂人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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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喜欢书中神话,因为那里的神话神如人有喜有悲。
  人们更喜欢的现实中的神话,因为这里的神话人如神一样超然世外。
  神话是什么,是龙宫,是游倾城,是不如不遇。
  这似乎永远毋庸置疑。
  水中宫阙,是淡蓝睡莲铺就的璨然地毯上睡着的仙子。
  任云雾缭绕,光芒普照,自有着那淡漠的神殿气质,美而遥不可及。
  曲折蜿蜒的浮桥,多人环抱的石柱,四处水芹花遍开,一位蓦然间翩翩掠过的宫女,使它更显神秘,与世隔绝。
  龙宫后殿羽化台,是纯白大理石铺就的露天水上建筑,雕刻匠心独运,莲花,芙蓉,水仙,朵朵水中之花虽是无色,却娇艳欲滴,浑然一体,广穆透彻的天空之下,胜景难收。
  在这蓝与白交相辉映的背景中,隐约的红色如火焰跳动,格外醒目。
  宫女踏过睡莲花叶,直接跃近。
  红便灵巧的稳住身形,长剑一收,银光掩去。
  赫连已经悄然长大的脸庞白愈白,红愈红,墨色眼眸眯起,便是道妖异的深渊。
  宫女单膝跪下,雩羽默然打了个手势,让她起身。
  “恭喜左使,剑术又大为精进。”
  “是么?”赫连笑都不笑,只问:“和宫主比起如何?”
  “这……”
  赫连长叹:“罢了,你有什么事来?”
  那宫女松了口气,从蓝色衣袖里拿出封信件,说道:“无生山季教主派人送来请帖,三月之后中秋在无生殿会举行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雩羽不屑的瞅了那信一眼:“做什么?闹着玩吗?”
  “说是……说是要选出当今的冠杰,统领大家维护……”见左使不悦,她闭了口。
  “莫不是他那鬼怪功夫练出了山,想来个天下第一当当吧?”
  “属下不敢多言。”
  赫连转身:“不去,简直可笑。”
  “如今,你可便当了龙宫的家了?”
  死人才有的调子,没有半点人气,但那出声的人动作却是极其美丽飘渺,还未等着被看清,一步便稳稳落下,仪态威严的双手扶袖而站。
  赫连没什么反应,倒是乖乖回身:“是宫主说大小事务雩羽皆可代为行之。”
  “傻,这不是事务。”游倾城脸蒙着面纱,影影绰绰,但龙宫人都知道,那面纱下的五官和多年前别无二致,依旧是木然到没有任何表情,难以形容的眼神无人能够直视。
  赫连抬起头,曼陀罗在阳光下淡了许些。
  “这是机会,那件事情之后,你竟两年未出宫半步,苦练武功,又是何苦。”
  “宫主何苦,雩羽就何苦。”
  恐怕龙宫之大,也就是赫连敢如此说话,游倾城不生气,也不觉得好笑,迈了几个莲步,转身道:“我有过曾经,而你没有,我教你剑法,是让你守护龙宫,如今天下人都对我们虎视眈眈,能开这个大会,不是挑衅又是什么,我自是不去,你也不去,干脆,就不要龙宫了吧。”
  “雩羽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喜欢和人做无谓的争斗。”
  “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是搞不清这人间是是非非,雩羽,比起那些摸得着的奇珍异宝,更珍贵的,反倒是摸不着的尊严名望啊,一城金银,可以买断天下人的腿,一个称号,却可以买断天下人的心。”
  赫连动动嘴,没说话,眸子也无半点反应。
  游倾城摆摆衣袖:“准备准备,便去吧,也散散心,不要为了个傻小子闷头闷脑,我年岁大了,不喜欢外面那个繁花世界,你却是应当开心的。”
  “雩羽不喜欢外面,还是想留下来守护宫主,他们再闹的鸡飞狗跳,雩羽也不会准许外人侵扰我龙宫重地的。”
  “不要多说了,我还用得着你吗,再说,初月陪我也就够了。”
  赫连还是不情愿:“我不如右使,怕给龙宫丢了脸。”
  游倾城本是要走,听她磨蹭,又补了句:“我说的话,你忘了?”
  赫连摇摇头,看着神出鬼没的宫主起身远去,好似壁画里的神灵迎日起舞,朴素的裙角融化在了腾腾雾气之中,须臾之内,就无了踪迹。
  宫女极少见她,松了口气,对赫连道:“游宫主的脾气,并不如说得那般骇人。”
  赫连摇摇头:“你错了。”
  宫女疑惑。
  “她的骇人之处,在于她根本没有脾气。”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宫主对您说过什么,定是极鼓励人的话。”
  赫连看她一眼,沉默了半晌,回答:“她说,龙宫是她一个人的,与我无关。”
  蜀道之难,天下闻名。
  自古虽是风景宜人,物产丰富,却鲜有人烟。
  一提便让人想起陡峭的山脉一望无际,林声滔滔,竹风阵阵。
  但今年初秋的川蜀之地,却格外的热闹,多出许些燕北壮士,江淮公子,引得渝中百姓见了那些外地事物连连称奇。
  当然,原因是江湖人心照不宣的,位于巴蜀深处的无生山,一直神秘而危险,却出乎意料的忽要山门大开,举行断废多年的武林大会——着武林大会自来是强帮大会明争暗斗竞选武林盟主的盛事,但自从游倾城避世之后,便渐渐被人遗忘,现在突兀的提起,不禁让那些些自感不得志之人为之惊震,一时间纷纷涌向巍峨蜀道,企图借此名扬天下。
  两年前的中秋,子夜歌一曲未完,趁乱消失后再未复出,现在有了武林大会,好事之人自然也蜂拥而至,搞得江湖蠢蠢欲动,变幻莫测。
  无生山坐落在川渝西部,气候环境异常恶劣,除山上无生殿外,不适常人久居,人们来得稍早的,便进了成都,把原本就繁华的西南重镇成都挤得水泄不通,每日进来出往者,竟比往日多了十倍有余。
  成都气暖,虽立了秋,依然是烈日炎炎,街道建筑鳞次栉比,充溢其间的百姓游人都只着着单布棉衫,那些丝衣绣履的,八成说出来的是些吴侬软语了。
  城南赏阅茶楼百年字号,这些日子更是热闹,那些东边来的公子小姐奢侈惯了,让它日进千斤并不为过。
  店小二也跟着多了好些赏钱,心情大好,笑的合不拢嘴,刚添完了茶,抬头便见了位沉鱼落雁的江南美女迈过门槛,穿着锦绣的水绿长裙,乌亮发间只一枚碧绿的钗子,光泽莹润,却是价值连城,忙颠颠的就跑了过去:“这位小妹住店还是吃饭?”
  女人抬着秀美水目望一望这个十四五的小伙子,道:“我比你大上许多,为何如此称呼?”
  店小二无奈的挠挠头,腼腆着脸嘟囔:“我们这叫的惯了,一时见了外地人也改不过来。”
  不知为何,女人看着他天真的动作,本来无神的脸庞忽而露出笑容,眉如新月,明眸皓齿,如同一朵绽开的牡丹,让人流连心醉。
  店小二红了脸,那女人又道:“开两间房,再备些酒菜,麻烦了。”
  “上房两间!”他扯脖一喊,女人忙阻止:“不必了,干净就好。”
  朗朗男声打断了他们:“还是上房吧,你睡的轻,那里安静,还有,一间就够了。”
  女人没说话。
  来者剑眉鹰目,身材高大,配着把华美而沉稳的好剑,必不是寻常人物,小二忙应声而去。
  莫青风缓缓地摸了摸绮罗的头:“不看着你,你夜里又要偷偷哭了。”
  绮罗温柔的翘起嘴角,却再无刚才的暖意,极为牵强,转身,便红了眼眶。
  “混帐!”
  有的地方阳光灿烂,有的地方却永远见不得光。
  如地狱般潮湿而死寂的无生殿内,传来一声暴喝,接着就甩出响亮的耳光。
  季云一百个不服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死死瞪着出关后越发暴虐的父亲,发出闷闷冷笑。
  季无行面如死灰,嘴唇却像抹了血似的殷红,枯槁的身子包裹着黑色长袍,猛然望去,如同恶鬼让人便体生寒。他极为厌恶的瞅着季云,骂道:“看你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整天搂着男人寻欢作乐,不思进取,我季家的脸简直都被你丢光了,看看你妹妹,再瞅瞅你,跟个兔爷儿有什么两样!”
  季云也不说话,看表情就知道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散乱过长的留海全部梳到了后面,露着光洁的额头,修得细眉弯弯,妖目一挑,在缺乏光线的石殿内邪媚至极。
  灰凉的地面上,躺着个男生女相的漂亮少年,只是胸口一个血色掌印,已经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季无行恨铁不成钢,恶声道:“马上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倌给我收拾干净,好好练剑,下月中秋若是敢给我丢人现眼,立马滚出无生山,找那些妓人玩乐去吧!”
  “我不练。”季云哼哼:“我也不想白费力气去争那天下第一,随便你们愿意当跳梁小丑,少往别人身上扯。”
  季无行气急,虎目恨恨的瞪着儿子:“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我想争什么天下第一,那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自然有人比无生山强的多,干什么为他人做嫁衣?”
  “强得多?谁?”季无行闻言几乎有些癫狂,瘦到露骨的脸完全扭曲起来:“我不信我练了此功,还能寻到敌手!”
  季云瞧着他丧心的丑态,不愿与之多说,冷笑:“万一那游倾城来了,你果真嬴得了吗?有空管教我,不如自己多去修炼修炼。”
  季无行退了两步,眼光一转,拂袖便大步迈了出去。
  “疯子。”季云微微皱眉,摸了摸生疼的脸,坐到了华丽糜烂倒还散发着情欲气味的软塌上:“来人,把他给我收走,都死了还摆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侍卫慌慌张张地进来,后面却跟着个窈窕身影,媚态十足的脸庞,腰间挂着个白亮刀刃生生露在外面的弯刀。
  “哥。”季蓝面目有些疲惫,颇有些无奈的抱怨:“你惹他有个半点好处?还不是自讨苦吃。”
  他们兄妹关系自来不是十分亲近,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季云对于她特地来说这些闲话,不禁有些敏感,只道:“我以为他出去了,才随便玩了玩。”
  季蓝抿抿嘴,没人给她弄座位,便回身晃了两步,似是无意提起:“吴长老也遇害了,中毒。”
  季云没吭声,随便躺下,深吸几口气,看着高大的殿顶觉得头真是有些疼。
  季蓝又说:“这几个月我们死了些人,非常蹊跷。”
  “知道吗……”季云忽然开口:“你和爹有些像。”
  “哪里像?”
  “你们都错以为变强有很多好处。”
  “什么意思?”
  季云嗤笑,却改了口:“我只希望自己不会武功,生在普通人家,一辈子也走不出十里八乡去,像个傻瓜似的活了又死。”
  他打小说话就奇奇怪怪,季蓝耸了下肩:“那你干吗不希望自己就没活过?”
  “看看天,听听流水鸟鸣,还是挺好的。”
  真有点体会到爹干嘛瞧不上哥哥,彻彻底底一个纨绔子弟,脑子里不是荒淫情色,就剩下风花雪月,怀疑他,绝对自己犯傻。
  桃花,一片两片三四片。
  淡粉的柔软舞裙,随着微风下落,明媚的阳光之中,几乎成了雪白的透明薄翼。
  小小的手掌伸出来,接到了一朵美丽的花,和花一样可爱的脸上顿时堆满了微笑。
  “绮罗!”另一只更小的手轻拍了露着酒窝的小女孩,她回头,猛然间一直肉乎乎的虫子伸到面前。
  “呀——!”小女孩受了惊吓,无意识的用手一推,把矮她半头的弟弟狠狠推倒,小男孩头撞到花树上,血瞬时就流了出来。
  小女孩心里惊恐,哆嗦着往后退了几步,小男孩哇的哭了出来,胖胖的小脸蛋涕泪四流,可怜兮兮,她回了神,慌忙跑了过去,使劲抱住他:“阿笙乖,不哭,我们去找爹爹,爹爹吹吹就不疼了。”
  小男孩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倒是安静下来,嘴里喃喃的:“我以为绮罗不要阿笙了,阿笙不疼。”说着又抽噎了两下。
  “姐姐不会不要阿笙。”
  姐姐不会不要阿笙……
  姐姐不会不要阿笙……
  姐姐不会不要阿笙……
  又是梦魇,她脸上沾满了汗,无意识的轻轻摇头,动的过了劲,顷刻醒了,呼吸急促的张开眼睛看着头顶柔美安宁的纱帐。
  而后,才发现她的手被温暖紧紧握着,莫青风坐在一边,穿着睡袍,疲倦的脸上满是担忧。
  “又吵到你了,你还是到隔壁去睡吧。”
  “说什么傻话,我是怕你落下病来,哪里吵,还不是你在受罪。”
  绮罗无力的笑笑,碎发被湿汗贴在脸上,莫青风拿着手绢轻轻替她擦试:“上个月那个药方,你照着喝了没有。”
  “前些日子喝了好些,近来也没什么用,就停了。”绮罗垂下眼:“我知道,我是心病,喝药只能补身,又治不了心。”
  莫青风叹了口气。
  “我总是在想,那是若不与阿笙争执,或者强行带他回来,也就没有……”
  “别再想了,这不是你的错,是他的命。”
  绮罗没在提起,就问:“明日就启程去无生山了,那里危险,你要小心,还有,还有……”
  莫青风刮了她一下鼻子:“我七八年前就去过,不用操心了,管家婆。”
  “嗯……”绮罗无力的翘起嘴角:“睡吧,天晚了。”
  月色撩人,相握的手却如此淡然而坚定。
  他们相拥汲取温暖,静到不曾过多言语相对。
  谁都有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美丽,但最后,我们求的,往往只是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一生,一世,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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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试了n次也贴不上。大家按这个网址看吧! -新夏- 给 新夏 发送悄悄话 新夏 的博客首页 (54 bytes) () 03/23/2009 postreply 21:2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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