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衰退时候的我(1)+(2)

我那个时候还在一家大公司混, 是做技术的. 2007年以来, 因为经济不好, 裁人的消息象一团阴云, 随时要下雨似的. 我们每天去公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听消息, 和本部门的人还要装的一本正经, 就去别的部门打听. 大家串来串去, 比如留个言说"还没有消息?" 大家 心知肚明, 有一种忐忑的快感.平时的单调反而因为这种奇怪的悸动减去不少.

人和人的交流变的空前活跃. 当然你也可以明白我们这里做技术的是中国人多.我们这帮认识的人当中, 有个刚升了职的, 此人爱侃爱显, 加上刚刚在职业上有点建树, 因此常常和我们透露上层消息, 以显示他如今地位不同. 那些日子里, 他是"谣言中心". 为了讨好他, 我也借点理由送他张礼物卡什么的. (对不起, 我也很市侩)

也因为经济不好, 公司要大量收缩出差费用, 基本不让我们出差, 当然客户定单的少, 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少. 但是我们这个靠出差才有业绩的部门就变得紧张了.  我是部门唯一的女人. 当初进这个部门是一个中年中国男人W 帮的忙, 他是一个中层干部, 我直接敲他办公室的门, 告诉他我要找工作(因为上一个部门被解散), 他马上就给我这个职位.  W 曾当面多次赞我聪明年轻. 他开始对我真的很好, 可是我一心想学好技术, 忽视了谁给了我这个饭碗. 是我的不冷不热把他得罪了, 他也不再罩我. (是的, 生活就是恶作剧. 此人肯定觉得我忘恩负义, 可是我不知道除了学好技术以外, 还应该拿什么来投桃报李. 也许我知道, 但是做不到)

后 来部门来了另外一个副总裁, 是个美国出生的中东人(H), 脾气非常粗暴, 经常把一二线的经理们骂来骂去. 不知怎的, 我被他注意到, 我和他可差 好几个级别. 我的理想又开始燃烧了. 他总是在碰到我的时候露出很长的笑容(此人顽固强硬, 在公司基本没有笑容), 一个同事也发现了他对我特别的态度, 奇怪道, 他原来会笑? H在一次较大的会议上专门记下了我一个人的名字和职务. 我感觉人生的又一条起跑线似乎铺开了跑道.

H 来了以后大刀阔 斧休整了很多人, 主要是中层以上的经理们. 这些人被他捏来捏去, 没有不怕他的. 很快, 我们部门的主管, 那个中国男人W被调去管实验室, 而一 个白人被H从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部门调来补充W的位置. 这个白人B以前根本没有一官半职,  现在连升两级, 简直是平地青云. 而且B对我们部门的技术完全不懂, 但是他具备美国白人男性最大的两个特色, 厚脸皮和BULLSHITING.

H 很 快执行了第一批裁人, 规模不是很大, 大家的悬心似乎暂时得到解脱. 具体到我工作的这个小部门没有动任何人.  但是大部门的变动还是不小. 其中一个我认识的女工程师NX被裁了. 她在这里做了很多年, 当初产品没有出来的时候, 他们是睡在实验室, 一天十几二 十个小时地工作.  如今我们吃的还是他们创造的老本. 也许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她错过了最好的生育年龄, 一直没有孩子. 听说所有人为的手段就试过了, NX还是没有能够怀孕, 她基本已经放弃了这个愿望.  NX的被裁, 让我对公司的这种体制产生深刻的怀疑.   我不相信这里有所谓的个人前途和人生目标. 它基本就是个饭碗.

裁人过后再次见到NX, 她对这个公司和H说了很多不满. 我理解她的愤懣. 但是H 根本不认识她. 就算不在这个公司, 就算决定裁人的不是H, 她的命运并不会因此就有大的不同.  经济衰退的大潮之下, 哪里有完好的蛋.

世 事无常, H很快出事了, 被迫彻底离开公司. 他在这个公司也贡献了很多年, 从最底层爬到副总裁, 成绩斐然, 当然树敌不少.  小道消息说他在一个小会议上动粗, 有人拿了证据要告他, 不过我不怎么相信着个说法. 应该有更复杂的上层人际斗争才会有这样急转直 下的结局.

(刚才看到很多人期待H会在事业上给我特殊的照顾, 因而上演电视剧情节的恩怨情愁. 抱歉 了, 生活给我们的希望就是一根火柴棍的力量, 大多数让我们心里稍微澎湃一下的期盼, 很快就一闪而过了. 被上司注意到是人们普遍的愿望, 在公司出人头地没有什么别的方法. 我在没有彻底衰老以前, 也难免时不时燃烧几根小小的火柴棍. 仅此而已.)

H 离开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员工大会, 总裁亲自给他一份礼物, 感谢他多年的贡献. 下面掌声响起来, H捧着礼物, 肯定是五味杂呈. 他眼泛泪光地说, 当年他在公司开始工作的时候, 他的儿子还很小. 周末来公司加班, 带着孩子来, 孩子一哭闹, 他就拿咖啡厅免费的巧克力哄他. 如今他孩子已经上大学了, 却经常说起小时候最好吃的零食是我们公司的 巧克力.  这巧克力的牌子几十年没有换过... 我知道下面很多人恨H, 并不因为这翻温柔的表达而对他有一丝的同情. 但是我却被深深地打动. 一个强人, 一个铁人, 在公司这头怪兽面前, 也是极度脆弱, 不堪一击的.  他貌似强大, 其实对自己的前途命运同样无能为力.

所有跟帖： 

• SFFFFFFFFFF -iamyourfriend- ♂ (0 bytes) () 04/16/2011 postreply 16:13:55

• 请教：SFFFFFFFFFF = ？ -wxc369- ♂ (0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07:09:11

• 答案有二个： -wxc369- -雾雾蒙- ♀ (64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10:47:41

• the first. LOL -jill08- ♀ (0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12:31:59

• 谢谢楼上二位美眉～～ -wxc369- ♂ (156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14:07:55

• More....Please....Thlanks...... -wxc369- ♂ (0 bytes) () 04/16/2011 postreply 17:16:03

• 一颗敏感的心,一双深邃的眼睛.写得很不错. -julie116- ♀ (0 bytes) () 04/16/2011 postreply 17:27:52

• everybody is 瓷;青瓷 is good -catcher- ♂ (0 bytes) () 04/16/2011 postreply 18:19:29

• 好 -世界无童话- ♀ (26 bytes) () 04/16/2011 postreply 20:13:47

• 文笔不错 -臭臭妈妈- ♀ (0 bytes) () 04/16/2011 postreply 20:16:47

• 几句实话。 -叶答- ♀ (1376 bytes) () 04/16/2011 postreply 22:57:06

• 谢谢回答. -青瓷- ♀ (724 bytes) () 04/16/2011 postreply 23:31:42

• 严重同意：活在这人世界间, 哪里有人能够对自己真正做主. -wxc369- ♂ (97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07:19:55

• 有深度，有分寸 -usinca- ♀ (0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09:41:50

• 叶答也答非野答,字字句句瓷实话.青瓷妙文抛金砖,叶答美玉惠大家. -美国老土- ♂ (107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10:04:52

• 不同意 -Rachel5- ♀ (519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14:51:20

• H扁爱谁都知道,见到青瓷经常爱笑..所有手段都已试了, NX还是没有怀到. -美国老土- ♂ (37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00:18:55

• 好文.办公室的政治斗争啊. -foxhole- ♀ (0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09:34:15

• 写得真好 -Rachel5- ♀ (0 bytes) () 04/17/2011 postreply 14:39:37

• 这并非一个简单的人际关系问题，这是一个利益问题 -寻芳客- ♂ (0 bytes) () 04/18/2011 postreply 11:54:17

• 深刻！公司就是头怪兽。 -直觉是金- ♂ (0 bytes) () 04/18/2011 postreply 12:57:48

• 很有教育意义 -落花随水- ♀ (590 bytes) () 04/19/2011 postreply 11:2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