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班主任

心言

我高中的班主任，家庭出身大地主。文革前就从省教材编写组下放到我们县的高中当数学老师，带班居然能把学生考入大学的升学率从县高中的55%左右提高84-85%。所以文革前在全县甚至全省就很有名了。因为他出身不好，文革就又下放到了我们镇上公社的高中。因为镇大一点，比一般公社中学要大，高一和高二加起来有两百多学生，师资力量也很强，校长就是以前和他在一起的县中校长，物理老师夫妇都是北大的，化学稍弱一点，但我们78年高考都考了80多分，所以也没弱在哪里。

这个班主任非常敬业，教的也好，大家都很尊敬他。但他性格上有偏激的一面，脾气也差，抓住什么事骂起来吓死人。77年高考学校就让我们快班试一次手，但他先发话说，不是重点学校录取也不去。其实当时考生根本没有选择权，录取不去以后3年没有报考资格，录取了学校根据成绩分配专业，你报的第一志愿那个学校如果看你分数高，会分配到那所学校的重点专业，而不是你选的专业。

好在我们都没被录取，所以也就没这方面的顾虑。但是，我们当时还是高一年纪多小呀，考完大家都觉得还行，谁问就说考得挺好的。等他从省里判卷子回来已经传开了，人们都说我们这个班考得好。他恼怒起来把我们都骂了足足骂了半节课的时间。春节也不准我们回家，他也不回家，大家都在一起复习。他身体不好，老婆带3个孩子在农村。你们说这个老师好不好？没有他我们78年不会全班14名同学13名考入大学，进重点院校的就有5个。

但是，他好骂人的脾气，气走了教化学的女老师。她春节回家去男朋友那了，也是二十八九岁还没结婚。他嫌人家回来晚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结果人家听说以后就是哭，怎么劝都不教了。大家让他去劝他死活不去，还说她想教他也不想让她教，结果换个还不如这位女老师的男老师。因为他太严，我们78年夏天再考谁也不敢说自己考得好了。不仅这样，大家报志愿时在知道分数的情况下普遍低报。班上第一高分的他也只让报个北京航空学院，这还是这个同学的哥哥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平时和他关系非常好。与其它高中考生比，我和这个同学的成绩都可以报清华。但第一名都没报，我也就没敢报。这位班主任只对我说过一句话： ”既然你父母平反要回去了，你就报那个城市的那所大学吧。“然后一直到我们离校他也再没跟我说一句话。

其实，那时他想帮我的话可以帮上一个很大的忙。因为头天下午考物理我觉得没考好，物理又是我的强项，这样当天晚上一夜没睡，其中也有挨他骂怕了的原因。这样，第二天早晨考数学最后一题忘记把负号写上了。那道题比较难，很多考生没做出来并不稀奇，但我因为忘记负号后面二十分一分没得就太冤枉了。他是省数学判卷组长，回来以后听他说话的口气就猜出他看到我的卷子了，再说看笔迹也能发现是我的。他还故意说我可以找上面重判，又一扬头说算了吧，别找了。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我们省的办法是数学90分以上的考生还会再给加50分。如果换个班主任处理这件事情，我以后的命运可能差别就大了。

他为什么这样呢，对其它同学都还不错。后来我想可能他是因为家里是大地主，我父亲拉游击队时偏偏抢了那个县，解放前也是我们县的银行。可能也抢过他家，但父亲不说我没法确认，解放后我家这边三不管的区域划了一个新县。但大家以前都是一个县的也都知道。我父亲的游击队因为被日本人杀的那个司令是李大钊的学生，来联系他们参加红军的又是后来刘邓大军的参谋长李达。这样这支游击队的红军身份在文革时那么乱都是被承认的。但大家文革都遇难到了乡下时，有些历史宿怨不能相忘也没办法。这位班主任在高一时对我就不太好，那时是那位女化学老师当我的班主任，如果她不被气走的话，可能我的结果会好一点也未知。

大学期间和毕业后我每年回老家都去看望这些老师们，见到他也叙叙旧，心里还是很感激，觉得他不容易。如果没有他的话可能我们都在乡下务农呢。他对我们这些学生也还好，就是不容易接近了，非常傲。以前亲近他的同学毕业回县中教书也说他出名后变了，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那时这几个重要教师都调到县中了，我去看他们以后都是在语文或物理老师家吃饭，因为他们以前对我很好，随便一点。

出国前回去看大伙时，这次这位数学老师脸上真的挂不住了，明显看得出来因为我是那届学生第一个出国的，以前对我不太好让他难堪了。他使点脸色就算了，居然跟到物理老师那撵我走，说现在老师们都忙，没人有空给我做饭吃了。还好出校门前让语文老师又撞上了，不然我那天真的只好到街上吃馆子。

怎么说呢，真的感谢这样一位忘我敬业的师长，但心里每次想起他都又有一点点另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