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周晓枫 《宿命 - 孤独张艺谋》
文章来源: stillthere2016-08-17 21:52:28

李小飞

想起来很有意思,最近我看到的深具勇气,让我佩服至极的行为,其作俑者都是女性,先是柴静,然后是周晓枫。

坦白的讲,这样的书,我的确是没有勇气写的,虽然我也经常自吹曾因为写文章被那个前殖民地的著名太太盯上,但毕竟我人在京师,傍上了伟大光荣正确的组织,牛后不怕鸡首,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但写这本书的意义却完全不同。当然,事情也有例外,如果类似的事情涉及到我自己的利益或尊严,或者涉及到我的家人,至亲的朋友,我大概也会犯轴,来个鱼死网破的一搏,但是,在这本书之前,周晓枫和张艺谋并不是什么至交好友,只是合作了多年的身份为上下级的合作伙伴,周也未从多年工作中得到多少利益,既无亲情更无恩情,为这样一个人,挺身犯险,值得吗?反正换了我,你给我三千万,让我干冒生命危险的事儿,我绝对不干。因为钱少点也能活,命却只有一条(像我认识的枪手,就有为了钱参与今天所谓“非组织性政治活动”的,我一直说,佩服得很)。

而且,是大部分人并不理解的:虽然今天这个社会枪手横行,但真正的文人依旧有着传统的清高,因为文人无钱无势,很多就是靠那特有的自尊心和爱惜羽毛的骄傲感活着,看重名誉远超过利益,加上周张二人上下级的关系,更不愿意写这种会让很多人先入为主的视为帮凶走狗的文字出来。

但周晓枫还是写了,尽管其中能明显感受到她的矛盾纠结。

所以我看完和朋友说,这本书很高贵,有古风。

甚至比古人更有古风,所谓古风,比如为知己朋友不计生死,但是这本书不是为知己朋友写的,而是给在今人看来极度虚无的真相和正义写的,所以也更加高贵。

作为小半个写作者,也有点文人的矫情和自尊,而且性格也相似(平时温吞,偶而犯轴)的我来说,完全能理解体会到周晓枫写作时的心境。周晓枫为什么写这本书,我的理解是,首先是一种作为当事者的责任感,如果沉默,会有一种道德负疚感,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第二是一种类似爱才之心(虽然自己身份为下属),对于张艺谋这样一个,虽然也因为种种原因拍了一堆烂片,但仍然是中国最值得期待的导演之一,却受到无数来自现实、来自舆论的攻击谩骂,而鸣不平的心态。我觉得,这是真正的侠者,有点七武士式的精神。

好吧,说到这里我的文人的矫情也有些发作,得说两句,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几乎彻头彻尾的张艺谋黑,虽然我也极喜欢他少数的作品如《红高粱》和《活着》。但我讨厌他前期部分作品中对病态的过分痴迷(比如《菊豆》等),和《英雄》的价值取向,后期作品中大量泥沙俱下的烂片,骂的时候居多,不过我不同意周晓枫的书中有大段对张艺谋黑的评价,我认为很多张艺谋黑和我一样是理性的,比如我曾嘲笑张艺谋关于《十面埋伏》的评论“两个人这样战斗不可能为了什么别的东西,你看动物界,两个雄性的战斗都是为了雌性”这样low到可笑的言论,我也因为一部国殇电影以“我和贝尔演床戏”这样的噱头来炒作,而出离的愤怒(虽然我们现在读了书知道,这样的炒作与张艺谋无关,此事也让他极度愤怒和自卑),但我也反对对《归来》关于意识形态的批判,《归来》最多只能说是做的不够,但什么都不做的人,有什么资格批判做得不够的人呢?

但这本书的确会改变很多人对张艺谋的看法,虽然作品归作品,烂片不会因为这些内情而改变,即使是被制片人控制,也是你导演自己的问题,同样是你某一种能力不足,但确实很多人会和我一样,至少对张艺谋本人的性格和私德,多几分敬重,少几分责难。对他未来的作品,多几分期待和祝愿。

《宿命:孤独张艺谋》,在我看来还有着很高的文学价值,近来越来越有类似的感受:越是纪实的作品,就越有文学性,就像我读X医生写的回忆领袖,和看周晓枫写的二张,都有同样的感受:书里的每句话,除了记忆上的些许偏差,我相信都是实话,但写出来的角色,鲜活无比,都不输于第一流的文学角色。

史航同学前几天和我说了一个感受,张艺谋和姜文都属虎,两个人其实很像,但给公众的印象却相反。我的理解,似乎就是因为两个人都是军人后代,只是一个是大院子弟,另一个是黄埔军校的后代,是黑五类,所以造成两人外向的极端反差,姜文会为别人的看法而耿耿于怀,而张艺谋面对谩骂和歪曲是沉默沉默再沉默,这沉默,起始于童年。

也说两句“小伟”,东北人史航说,这本书就是讲,一个流氓假仗义如何吃定了仗义假流氓,作为在东北生活了二十年的人,我对这样的形象简直熟悉无比(我甚至想,我应不应该学柏杨,写本类似《丑陋的中国人》的书)。其中种种,也没必要描绘的很细致,我很讨厌整体性的东北人,但很多非常喜欢的人(比如老罗)都是东北人,我现在最重要的几个合作者,也都是东北人,东北人有这种特质:就是整体上有很明显的劣根性,但一旦消除了这些劣根性,其优点往往又极为突出。我只想说,人都是首先看重自身的利益,但凡事不要做的太绝,好比当年重庆公安局长文强,落马后央视批露他嫖小姐都不给钱,作为这样高位的人,这就是把事做绝了,不给别人留后路,最终也没能给自己留后路。周晓枫在回应文章《鼠辈之勇》中说,“彼此要留后路”,这是正常人的逻辑,希望她所指的人,能够学会这点。

常见记者支持记者,文人当然也应该支持文人。谨以此文支持周晓枫。

作者简介:

李小飞,作家、编导,著有《再弹一弦江湖曲》、网络节目《电影大爆炸》《中国功夫史》《鹦鹉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