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年代如何有经典爱情

                                                                                                                                                              by 黎宛冰

看了一个很好的电影《爱情中不能忍受的痛》，据说唯物时代适用唯物的爱情观 --- 这意味着独立和交换，唯物时代的爱情就是保持个人独立的前提下的等价交 换。可是，成为经典的爱情在如何把人向自误的方向引导啊，经典爱情总是自我牺牲和信念必胜、奉献总是能恰如其分地得到回报，被赞赏、被肯定，从而产生奇 迹。奇迹总是这样的，当所有人都被一种煽情的东西感动，进而热泪盈眶、进而迷狂的时候，奇迹总会发生，所以经典爱情里所产生的爱情奇迹和邪教神迹差不多， “ 信则有，不信则无 ” ，只是面目不同。

尽管奇迹总是带着许多可疑的欺骗性，我还是被傻里傻气的女主角贝丝感动得晕晕忽忽，贝丝对扬的不可 思议的爱似乎就是为了神迹预备的，她对医生说：每个人都有一种才华。而象她这样的女子的才华就在于倾其所有去爱，做一个神奇恋人。事实上，扬终于能摆脱死 神能再次行走，是因为贝丝的牺牲，贝丝死去，扬活着，就这么简单。

爱情里通常是这种此消彼涨的关系，一个人的快乐经常引起另一个人的痛 苦，而一个人的生命力往往取决于另一方的丧失，获取的通常大于失去，这就是经典爱情和唯物爱情的不同，唯物爱情只是交换，毋需危险的丧失。经典爱情是唯心 的，坚决地拒绝被现实左右，即使前面是残酷的陷阱，也视若无物。

在写过这些关键性的词句后，我的电脑故障消灭了所有的辛勤劳动，最精彩的 句子总是在后面，语言是人无法两次经过的河流，我差不多忘了我刚才都有那些关于爱情的感叹，即时性的缺乏恒定的感叹，象爱情一样面目飘忽。唯一的办法是随 时存盘，就象某些人，在不间断的回忆里使爱情得到永恒。
 

我想说的是，经典爱情在今天这个时代显得如此不合时宜而又沉重无比，而这绝非我在片刻之前的真正感受。尽管我刚才泪流满面，在三分钟之后，我就恢复玩世不恭，这都是我的真正面目，可见用于创造经典爱情的场面的心理支撑是多么不可靠。


从通俗心理学的意义上，贝丝的牺牲和奉献在今天会诠释为 “ 为了爱而丧失自我 ” ，假如她不是遇见扬这个 “ 伟大的情人 ” ，她遇见的是唯物时代的年轻人，结局又会如何呢？


罗 大佑这个老滑头在恋曲 1980 中唱出了典型的唯物爱情的宣言：你曾经对我说 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 但永远是什么 姑娘你别哭泣 我俩还在一起 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创痛的回忆 什么都可以抛弃 什么也不能忘记 现在你说的话都只是你的勇气 春天刮的风 秋天下的雨 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随风远去 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 你不属于我 我也不拥有你 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 或许我们分手 就这么不回头 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借口。


彼此不拥有不占有，因此保存着完全的独立，从而回避了爱情的永恒性。永恒的力度和强度太大，如果贝丝没有为了拯救扬而死去，很难想象她对扬的爱在漫长的婚姻中会发生怎样的变化。难道有人会对 “ 王子与公主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 喋喋不休地追问： “ 以后呢？ ”


我想起另外一出煽情的唯物主义爱情剧张艾嘉导演的《心动》，一见钟情的金城武和梁咏琪在很多年以后终于又相遇，当年阻止他们在一起的障碍不复存在，但是他们选择了惆怅的别离，因为他们无法为对方放弃自己已有的生活。


如果说经典爱情经常给人制造永远不能愈合的创痛的话，唯物爱情只会制造一些很美的可以用以老年回味的感伤，例如本剧的结尾也很煽情，男人在机场送给女人一个盒子，里面装满 “ 想你的时刻 ” 的照片，从晨曦微现到日落西山，所有这些时刻构成一种陷溺于惆怅伤感中的氛围。


贝丝对扬的爱情是忘我的，因而《心动》这种场面显得有点小儿科，可是假如贝丝遇见的是一个很唯物的男人，坚决不肯许她一个未来或者是永恒，那么奇迹还会发生么？在唯物的年代，贝丝的带有殉道者意味的爱情显得沉重而枯燥。


从对经典爱情和唯物爱情两种感觉的反馈可以判断一个人的爱情品种。有点象举重比赛，只有几个世界级选手可以凭借兴奋剂和荣誉感奋力创造一个世界记录，对于我们大众来说，更合宜的是举举杠铃，既有益身心又可保持身材健美。


奇迹往往是有些傻里傻气的人在创造，例如贝丝，我们么，可不愿意显得那么傻。从写作者而言，如果身体写作比起灵魂写作边际效益高百倍，他们才不要冒着累死自己的危险去追究什么永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