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不做一个形式主义者

来源: 英二 2015-01-20 10:26:2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0003 bytes)

 

mypainting:不是太阳的太阳



批评家如何才能不做一个形式主义者

 

当看到“生物艺术”BioArt这样的艺术新形式,你会是怎样的感觉?当代艺术开启了高科技的新炉灶。也难为了艺术批评家,现在要写科技的文体,既使不需要达到科普的水准,但也要足以满足观着读者吧。

“艺术形式”演绎到了今天,真的已经黔驴技穷了?不然,谁会愿意地去啃那样的硬骨头。想想,如果“生物”真的 可以造就艺术品,孟山都也许就是最大的“生物艺术”机构,转基因农产品都已经放在超市的货架上了,还要艺术家去掺和什么呢?那些“生物作品”,除了杜尚 “实物”的翻版,还有什么呢?反过来说,如果生物学家真的把基因工程玩的像是一种艺术,并酿成了一时的潮流,艺术在生物的随心所欲,会不会造成生物次序的 大乱呢?以此类推,艺术向其他的高科技领域发展,比如说在“卫星导航艺术”,或是“天体物理艺术”的挖空心思,相影之下蔡国强的放放烟花就一定是小儿科 了。

艺术对“实物”和“过程”的迷恋从杜尚开始,但这种现象的源头仍然是“形式主义”。在艺术形式的枯萎之后,“实物”和“过程”的兴起就是不事之举。

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在《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中说,十九世纪末以来的西方艺术开始出现绘画的“形式革命”。现代主义艺术理论的创作原则,在本质上都是取消内容的形式主义。

对“摹仿主义”来说,艺术家是客观而冷漠地为描写而描写,并不是因为反感,或喜爱一种事物而去描写它。在“唯美主义”看来,感觉到“美”就是所有的一切,克罗齐(Croce就说:“只有形式,才是美的事实”;就如“象征主义”的理解,表现形式比表现感情更为重要。艺术家从形式获得感觉,让内容服从形式,为了形式必须牺牲内容。以此,艺术 = 直觉 = 形式 = 内容,从而抹去了形式和内容之间的界限。

表现主义说,艺术就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 二十世纪初出现的浪漫主义在本质上也是一种表现主义。浪漫主义的“感情” 在弗洛伊德以降,一步步的被狭隘化,批评家喜欢用“性本能”或“性挫折”来解释艺术,艺术的性意识演义成为一种批评潮流。就如夏皮罗(Schapiro所说:“塞尚的苹果就是塞尚性压抑的表达,一种对女性裸体既渴望,又压抑的表现”。当艺术批评把艺术归结于对潜意识,或性意识的表现,把艺术当作一种纯粹本能欲望的表现时,表现主义艺术也就成为了一种形式主义。

同样, 超现实主义试图革新的是艺术形式和创作方式。艺术家将艺术归功于色彩、韵律和结构。艺术是一种彻底放松的,在梦幻状态下的“创作”,实际上也就是“艺术对潜意识的表现”。就如梅洛-庞蒂(Merleau Ponty在 《塞尚的焦虑》中所描写的,塞尚看事物的方式,是以一个孩子的第一眼,或是说出第一句话时的状态。它就如现象学中的口号:“直面事物的本身”,其前提就是 要将有关事物存在的所有相关,任何的社会、关系、情景、历史、认知、观念、等统统都放在括号里搁置起来。要在不考虑一切的前提下来直观对象本身。梅洛-庞 蒂断定,塞尚就是这样一个画家。现象学批评是把艺术看作是“存在的一种模式”,强调艺术作品是自身独立的,以形式表现作品,与其他统统无关。艺术与社会的 进一步剥离,后现代的结构主义寻求的是结构关系下的含义,解构主义则是从另一方向寻求其“含义的扩延”。到了符号学,更是把艺术作品拆解成了零碎的符号形 式。

自本世纪之初,形式本身开始有了意义。然而,无论是贝尔还是弗莱(Roger Fry艺 术能表现的无非就是“有意味的形式”,或是“想象中的生活”。与“有意味的形式”相对立的是“再现”,与“想象的生活”相对立的是“社会的现实”,都是说 艺术的线条和色彩所表现的“纯美”与日常生活中的“美”并无关系,两者都把艺术与自然、社会、现实生活进行了隔离。目的是在于强调一种纯粹精神,艺术只能 是对于人类纯粹精神的表现。

英国文化学者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为此提出的建构论,“再现”被理解为一种象征性实践。借此,虚拟被赋予了意义,就 如贝尔所说,“真正构思艺术的人,都生活在一个特殊意义的世界里,这种意义与生活的意义并无关联。艺术世界是一个只有其自身情感的世界”。真正懂得艺术欣 赏的人,“他们从不注意再现的因素。他们讨论画作时,是在谈论形式的造像和色彩关系,他们只是根据线条色彩的优劣来判断艺术和艺术家。

艺术中顽固的反现实、反社会情绪,强调“形式和风格”,抨击“内容和诠释”。它就如俄国形式主义者什克罗夫斯 基的一句名言:“艺术永远是独立于生活的,它的颜色从不反映飘扬在城堡上空的旗帜的颜色。” 艺术永远是在描绘事物而不是在说明事物。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的创造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在于怎么描绘,使之与人们一般的感受显得 反常、陌生、复杂。要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观者对之越难以理解、在其身上耗费的时间越长,就越有艺术价值。

在形形色色的形式主义理论引导之下,二十世纪以来,现代主义的艺术家们一直在执着的炮制,编造梦呓符号。不管 是摹仿,或者写实,是诉说情欲的表现主义,还是玩弄花样翻新的纯形式。艺术就是“学着像孩子说出的第一句话”,似乎艺术越是让人非解,就越能使人沉浸在深 奥之中。无主题,无对象,无深度,无内容,把现实搁置在一边,所有的定义和解说都是游离的,再经过内部的结构和解构,艺术最后就留下一个空壳。艺术只不过 是一些“不同组合的色彩”,是一些形迹,一些行为,一些效果,一些主意,如此而已。

对于 20世纪的现代主义来说,重要的是要找到再现的形式和属於自己的语言。艺术经过不断的“简化”和“抽离” (Abstraction),到了抽象绘画,已除净了任何自然参照,剩下的只是色彩符号构成的形式之美。“简单派雕塑”就是抛弃了形象,代之以几何体、或既无结构,也无造型的“自在之物”。

也不必担心艺术会因此而枯竭,与形式相伴的是种种“挪用,拼贴、现成品、装置,媒介,光效应”。艺术的形式似乎是无穷尽的。弗兰克布兰在《对实物的迷恋》中说:杜尚并非是唯一的肇事者,在他之前就有过“贴纸革命”,布拉克和毕加索就是始作俑者。“到60年代,后继者众多,真东西成了艺术的替代物。” “在后现代那儿,艺术家已无需技艺,用现成品加以摆设,只要签上个名,便可待价而沽,任何物件和材料连同环境,皆可成为艺术品,由此,艺术同装饰、装置、技术、制作、展示、和事件同义”。

随便什么都可以是艺术,谁都可以做艺术。 艺术的“自给自足”,成了当代艺术的一条基本准则。无论是材料,或是场地,或是主意,或是行为,“艺术可以分离任何成分,并因此变通艺术的过程”。早在上世纪60年代,人们在惠特尼博物馆的《反假象:程序和材料》展中就已经看到了那些干草、油脂、污垢、和狗食。展览的策划说明是“构思和安置这些作品的过程比作品的客观性质更为重要。”

如同“甚么都可以是艺术?”同样的疑问是,“纯艺术在哪里?”现代以来的批评家们,就是有本事把艺术弄成了“向纯化进军”。大批评家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所认定的现代主义绘画本质就是“平面性”。而弗莱的切入点是塞尚图像的“变形”,并以此探讨“形式本身就具有意义”。贝尔说“有意味的形式”是视觉艺术所共有的性质”,其至高无上的地位,“塞尚最强有力的特点,就是因为坚持了“有意味的形式”。

从平面的变形开始,以此,形式主义最终走到了完全纯化的单色画。

把艺术孤立起来,把艺术当成了与自然、与人类社会的整个生存过程毫无关联的东西。形式主义批评把“艺术纯化” 的实施视为艺术极至的真谛和职责。批评家们勤勤恳恳地探索作品的形式构成。二十世纪以来的现代主义艺术,堆积了大量的情欲、死亡、凋弊、腐朽、衰败、糜烂 的形式。而批评家的责职就是用“意义”来修饰它们,并弥合它们之间的界限,通过追求纯形式的变幻表明了“艺术的繁荣”,同时坚持了艺术及艺术批评的存在。 艺术越来越离不开批评,批评家们也就像捧着了一个金饭碗,把所有的现象夸张地看作各种各样的符号进行精雕细刻,肆意渲染,把艺术的形式当成了一切。

就如 “塞尚的苹果里有没有故事?”这样的形式主义命题,是如何地耗费了全球艺术批评家们的精力?现代主义以来的艺术批评就是这样在作品的形式中耗费着时光。虽 然,“塞尚的苹果里没有故事,它就是形式!” 这样的声音一直存在。但是,“形式”总是能让批评家们一如既往,乐此而不疲。

就如美国艺术史的“教父”夏皮罗,从希腊文考据到拉丁文,结论就是:“塞尚那些用一层层帷幕和面料包裹起来的 苹果,其实就是裸女的化身或者替代”。批评家们为此惊呼:“惊人的发现。这一发现足够惊人。”惊人到什么程度呢?于是,批评家们自豪地告诫说:“这就是学术的根本力量,没有夏皮罗,我们就会被“塞尚的苹果里没有故事”的振振有词吓倒。”

殊不知,塞尚的苹果,永远也只能是苹果。

那些以“形式”替代一切的想法过于天真。批评家很乐意地说:“人类的想象是无限的”,而事实上,想象的翅膀既 飞不太高,也飞不太远。艺术脱离了艺术家对现实世界的真实体验与思考,艺术如果只是以孩童积木游戏式的不断花样翻新,以不同排列组合的“形式”来再现世 界,其结局一定会令人失望。

无限地贪新求奇是不可能的,不管是“生物艺术”,还是“烟花艺术”,所有的材料终将耗尽,所有的形式终将玩 完。“艺术家”们总有一天会觉得黔驴技穷。对“实物”与“行为”的迷恋也终将是疲累和乏味的。如果只是感觉“行为”的本身,无论你如何愉快地咀嚼苷蔗,还 是舒畅地排泄便溺,剩下的也只能是满地的残渣和污物。

与艺术中的单色画与现成品相对应,从上世纪尼采哲学的“未人世界”,到当代文化的“终结时代”。文化似乎成功 的清除了所有不协调的痕迹。当批评家们把这类“终结”的实施视为艺术的真谛,而艺术家可能会因为生活在“未人世界”的文化荒漠而感到茫然,批评家可能会劝说:“我们只不过是把形式主义过程推到了极致”。但这样的极致除了成就了社会和文化的虚拟,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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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英二先生的好文,够我学习一番了。我一直在想,当代艺术究竟应该怎样体面的退场呢? -枫昀- 给 枫昀 发送悄悄话 枫昀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20/2015 postreply 10:58:05

英尔的文章总能让人深思。赞一个。 -幽幽茶香- 给 幽幽茶香 发送悄悄话 幽幽茶香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20/2015 postreply 11:06:41

喜欢你的抽象画。 -Alabama- 给 Alabama 发送悄悄话 Alabama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20/2015 postreply 18: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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