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美国时，一个朋友因学业繁忙，想把自己带的一个跟他学中文的美国学生对外转让。 这个学生在大学图书馆工作，心理学本科毕业，年龄跟我相仿；他对中国和中国菜着迷，并立志去中国淘金；所以，学好汉语是他淘金路上的第一步。
我问朋友：跟你学了一年，他目前的中文水平怎样？朋友冲我笑了笑，算是回答。我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收个学生，特别是异性学生，有助于提高语言（这话不是我说的，此处引用）。但我有言在先：免费教学，互帮互学，可以一边打渔一边晒网，晒网时，只消提前一天告知即可。
一听“免费午餐”学生欣欣然，好嘛，中国“免费午餐”从大洋彼岸直接送到家门口来了。他那时越发肯定自己的“中国梦”。
不等我做好收徒准备， 第二天，学生一下班兴冲冲直奔我家而来。简单寒暄后，我用中文跟他对话。这一对，我知道为什么朋友不对他的中文水平做评价了，跟我家咿呀学语的宝宝一个等级吧。这下我愁了：怎么教他呢？从哪里开始？
学生开腔了：我有一个问题请教。他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简译《红楼梦》，指着黛玉葬花一节，一脸认真地英语问我：中国女孩子都这样吗？为什么呢？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中文水平不高，中国文化研究得还挺深。我寻思着用中文给他讲 “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净土掩风流”，以他现在的水平和进步速度，要想领会此中真意，估计还得十年吧； 而我凭自己的半吊子英语，又如何能够讲清楚“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呢？我很为难地回答他：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一时讲不清楚。 学生很困惑：为什么会讲不清楚呢？我也很尴尬：就是讲不清楚。没想到第一天上课就掉链子了。
以后每周一至周五，学生准时来我家上课，风雨无阻。
有一次，他兴奋地告诉我，他的女朋友要来探班，一会儿就到。没过多久，门铃果然响了。学生知道是女朋友来了，兴奋地去开门。一进门，两人热烈拥吻成一团，久久不能分开。 宝宝正坐在地毯上倒腾玩具，听见门口有动静，抬起头来。这从没见过的西洋景，让宝宝甚是好奇，她扔掉玩具，从地毯上跑过去，吃力地仰起小脑袋踮着脚尖看。我在这边唤宝宝，但她听而不闻，专心观察。学生和女朋友不好意思了，换个姿势、转个角度继续。宝宝更加疑惑不解，也跟着转了半圈，仰头问道： what are you doing ？
几次课后，我发现他根本没有学好语言的毅力。只要翻开课本，对着方块字，不论读写，那眉头立刻拧成紫竹家的包子模样。他总跟“小猫钓鱼”似的，哪儿热闹，什么事儿好玩，他的注意力就在哪里。于是，我们的课上着上着双方都懈怠了。但他依然风雨无阻，因为可以在我家吃中国菜、喝啤酒、海阔天空地扯闲篇儿。后来，他差不多忘记来我家的目的了。见我忙别的事情，他就和宝宝玩得甚欢。我若在厨房做饭，他甚至饶有兴趣帮厨。只要不读书，他准是欢乐开怀。为了省事儿，我们日常交流干脆改用英语。直到一个学期结束，他的中文依然维持在我接手时的水平，夸赞别人时，不管衣服漂亮还是食物好吃，他都只会眉飞色舞地说：“very 不错”。我认真地教过他描绘精美大餐时，可以说得文彩一点：“色香味俱全”，但每次见他说得费劲巴拉的，只好放弃。
后来我忙了，他也忙了，第二个学期不再继续“免费午餐”。一想到他风雨无阻半年，中文水平毫无长进；而我在他的帮助下，语言提高了，还免费学了车，考了驾照，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没想到他竟然快乐无比地说：他要告诉所有认识的中国朋友，我是他的中文老师。这个老师“very 不错”！
我笑了：你这种心态倒是very 不错，至于中文老师，就免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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