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是试金石,这话不假。可然后呢?
一次和远道而来的舅舅一家吃饭的时候,当护士的表妹提醒夏天姐妹俩,夏天的妈妈似乎有老年痴呆的苗头。
夏天不信,妈妈好好的,一直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后面忘前面,篡改事实并加上个人主观臆想,孩子的姓名张冠李戴。以前表妹也不是没见过,而且还学过呢。
反正,为了保险和心安,在回美之前,夏天跟着姐姐带了妈妈去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和表妹说的一样。夏天有些懊恼。和爸爸姐姐商量了商量,说再观察观察。夏天带着困惑和焦虑上了飞机。
姐姐每周去爸妈那里送饭送菜,夏天一年起码回两趟国。
几年下来,终见端倪。夏天不想承认妈妈有病也不成了。
如果还有顶门杠或是水缸这种东西,妈妈睡觉前一定会拿来顶住门的。她害怕,怕得厉害。
夏天回家住在她隔壁的房间,她要把自己的房门用东西堵得严严实实,也要夏天拿椅子把门挡上。
爸爸离开她的视线两秒钟,她就开始问夏天:你爸呢?
夏天回答:在厕所。
妈妈说:噢。
再过一分钟,妈妈接着问:你爸呢?
夏天回答:在厕所。
妈妈说:得了吧,他出门了。
夏天回答:你听,厕所冲水呢。
妈妈要上厕所。对爸爸说:你在门口,哪儿都不去吧?
爸爸说:我就在这儿。
和姐姐一家去餐馆吃饭。夏天带妈妈去卫生间。
夏天说:妈我就在你门口呢,别怕。
妈妈说:哎,哎,太好了,太好了。
吃饭时妈妈死活也不想看见姐夫。姐夫乖乖地学了黄花鱼,坐在了妈妈侧面,也没挨着。
妈妈一直都不满意姐夫,横挑鼻子竖挑眼。以前还有遮掩,现在肆无忌惮。
夏天想劝妈妈,可是妈妈仿佛把刚才的一幕全忘了。
夏天有时念头一闪:妈妈说那些刺人的话时讲话逻辑很明白啊,不像脑子有病啊。
姐姐姐夫默默地坐在一边,给爸妈和夏天夹菜添饭。
夏天不忍。后来和姐姐商量,让爸妈上自己这里住半年。给姐姐一家也缓解一下压力。爸爸照顾妈妈也辛苦,该玩一玩散散心。
下飞机时,妈妈已经吓成了一滩泥,幸亏有轮椅。爸爸说:一路上给她吃了安眠药,还好一点儿。
到美国的头两个礼拜,妈妈每天都问爸爸:咱们这是在哪儿啊?咱们还不回家啊?
后来也不再问,安顿了下来。
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走路,每天就是吃,睡,看电视。
爸爸不能自己出门,因为妈妈找不到爸爸就心慌。
如果爸爸提议一起出门走路,妈妈就说走不动。死活就是不走。
最后,一家子坐在沙发上看YouTube里播放的中文综艺节目。妈妈已经看不懂电视剧,因为电视剧有情节,前后人物已经不能记明白了。只有唱唱跳跳才热闹,刺激脑细胞活跃。
夏天给爸爸买了个乒乓球台,装了个发球机。这样爸爸自己可以跟自己打,妈妈在旁边看,大家都各取所需。
每天不出门,夏天不知道爸爸是怎么过的。
每晚看综艺,夏天不知道自己对那些故作姿态强人痛哭的垃圾还能忍受多久。
有天夏天听见爸爸在对妈妈吼。他们关着门,以为夏天听不见。
夏天心里难过,但是又能说什么。
爸妈回去后,夏天和姐姐商量,或者请人住家或者住有看护的养老院。
爸爸一年一年也撑不久了,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再过了一年,妈妈去世了。
一天,姐姐跟夏天说,爸爸新认识了一个人。
其实在妈妈病了以后去世之前就跟那个人来往。
为什么妈妈老找爸爸,然后找着了再也不撒手?
姐姐气得要死。一边骂一边哭。夏天陪姐姐一起哭。
想劝姐姐不要钻牛角尖,想说不一定像姐姐想象的那样。
夏天暗自决定,一旦自己被诊断有这病,就趁着还明白的时候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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