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爱的天意05 - 自制象牙塔

来源: 两者之间 2018-04-13 07:27:47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0479 bytes)
夏青和傅蘅虽然当时已经是室友,但两人从朋友到闺蜜的飞跃却缘于一杯乌骨鸡汤。傅
蘅的妈妈把汤装在保温杯里,送到学校宿舍里。站在门口没说两句话,人又匆匆地走
了。

大学离市区并不近。出城的山路还在修,连个直达的汽车也没有,交通全靠私人经
营的中巴。从家里出发,中间至少得转一次车,加上中巴一路随叫随停地上下,到
学校最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来回一趟,三个小时就没了。

傅蘅将保温杯打开的时候,除了看得见从杯口溢出的热气,房间里充满了葱姜蒜枸
杞西洋参混合在一起,被慢火煲炖很久之后,让人一闻就酥了骨头的香火味。傅蘅
把汤舀出来,和夏青一人一碗分着喝。

"你妈怎么不坐坐就走了。"

"她啊,可能是看到你害羞,汤送到就走了。"

"从来只有孩子怕父母,哪有父母见到孩子会怕羞的。家里就你一个小孩,很宠你吧
?"

"家里还有个弟弟。她是做护士的,经常调休。休息时喜欢煲汤给我们喝。"

"真好,还有弟弟。我连兄弟姐妹也没有。你妈妈会那么老远巴巴送碗汤过来,对你
可真好。从小到大,我的妈妈可是连一次都没往学校里送过雨伞什么的。"

"你妈妈很忙吗?"

"忙,她一直忙工作。我小时候七八岁就会做菜了。头颈里套把钥匙,回家先自己做
饭吃。等我读初中的时候,她就出国去了。"

"啊,你的妈妈真厉害。"

"可我,却一直想要个像你妈妈那样的妈妈呢。" 夏青的头低得离碗越凑越近,从汤
里冒上来的水蒸汽把眼睛一下浸湿了。

傅蘅把保温杯里剩下的汤,都倒入夏青的碗里。"这个我平时常喝的,你多喝点,滋
补身体最好了。有些话,我说了你别生气。你是不是小时候挺孤单的? 现在大了,
要尽量多排解自己,每天开开心心地过。以后我们常在一起,彼此可以做个伴。"

夏青说不出暖人的话,心里却益发认定傅蘅是个可交的朋友。自从看见傅蘅第一眼
起,夏青就觉得她是个好相处的人。选修中文系开的文学课,一百多人的大课把阶
梯教室都坐满了。说到日本小说家森村诚一写的"人证",老师问起"草帽歌"里草帽
的含义,叫到"傅蘅"的名字时,听到一把温和的女声回答说,帽子是妈妈和儿子童
年时唯一的联系。当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里,长大的儿子就把帽子看成是妈妈的替
代品,也因此把自己的爱全部投注到了这顶草帽上。

夏青回过头,顺着声音去找心思剔透的琉璃人。见到一个长得像茉莉花一般干净的
女子站在人群里。她的清秀不在五官的精致,而来自与世无争的恬静。和孤芳自赏
的美不一样,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众,也就没有因此生出任何虚妄的期许。
有人经过,无人经过,她始终怡然自得地做着那朵清淡的小白花。

夏青等到下课,主动走到傅蘅身边,从"人证"谈起,很快发现两人都同样喜欢文学
和音乐。从森村诚一到太宰治,从麦田里的守望者到变成甲虫的卡夫卡,中间思路
的跳跃,让彼此像跃出水面的海豚一般快乐。这让两个同类在十分钟之内生出的交
情比别人的十个月还来得深厚。之后,同去食堂,同去上课就成了两人之间的常态。

正值换了新校长,学校里发生了之前许多料想不到的变化。原来宿舍分配都是校方
统一安排的。同一个系通常会被分配在同一栋宿舍楼里,四个学生共用一个房间。
现在学校里的食堂和宿舍却被私人承包下来经营。以宿舍为例,新建的宿舍楼两人
一个房间,还装上了空调。虽然住宿费用比从前贵了许多,但申请的入住的同学却
不少。

夏青听说了,赶紧去找傅蘅商量。两人一拍即合。没想到申请调换宿舍的程序,只
需要填张表格,交了房租,前后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已经完成。等两个人收拾完行李,
从原本的宿舍推着皮箱搬到新宿舍时,面对一屋子的空旷和清静,对突然的变化觉
得有点不可置信。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新家的建设上。傅蘅量了门窗和两张
单人床的尺寸,周末回家让妈妈做了统一的窗帘,门帘,和床罩。嫩绿的底色上点
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条纹,如同春日里草地上烂漫的野花。被挂到门窗上,铺在床
铺上,就像温室的篷幔一样,将风雪严寒通通挡在了门外。两个爱书爱乐之人,把
之前收集的存货不分彼此地陈列在书架上。一面墙放书,一面墙放音乐CD,按照图
书和音乐的种类分别放在不同的架格上,一进门就让人有进入图书馆后的安逸。上
星期夏青从家里带来一套SONY的台式音响,和日式一壶四杯的精巧茶具。下个星期,
傅蘅把电饭煲和泡菜坛子也搬进了门。锅碗瓢盆一样样的添置往宿舍里加入了家的
气息。

夏青发现生活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伙食。记得之前住四人宿舍时,大家周末从家里带
来的零食,支持到周二周三就差不多见底了。到了周四周五,搜肠括肚再找不出一
星半点油水来的时候,连一包方便面,也是要遭到哄抢的。方便面会被小心地掰成
几块,当做饼干空口嚼着吃,再用手指点蘸着调料包中的油盐, 刺激着寡淡了几天
的味蕾。而傅蘅的秘诀就是她收在柜子里的罐头和泡菜坛子。白米一把,加上午餐
肉和自家腌制的鸭蛋,熬烂了就是鲜美无比的瘦肉粥。光面一束,放入鱼罐头,再
点上几滴辣酱麻油,整层楼都能闻得见香。虽然一个学期之内就增加了十斤的体重,
偶尔也会让夏青懊恼,但这并不妨碍她享受每晚必备的宵夜。

傅蘅发现房间里每晚点蜡烛比点灯的时间还要长。夏青说听音乐的时候,灯如果太
亮,会让人分心。她找来一个水晶玻璃瓶,点亮放在里面的蜡烛,折射的光束被放
大到墙上,投射出花纹繁复如梦幻星辰般的图案。任何细微的气流波动都会让墙上
的星宿伴随着花季女孩的心思而摇荡跳动。

两张单人床在墙边一字排开,这边床上的脑袋抵着邻床上的脑袋,每晚轮番地做着
DJ。只要音乐一响,灯光一灭, 原本叽叽喳喳的两个女孩便会安静下来。傅蘅喜欢
听古典音乐,尤其是室内弦乐,海顿和舒伯特的弦乐四重奏可以被她反来复去循环
着听。 四把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咦咦呀呀一拉就是一整晚。但夏青更喜欢柴可
夫斯基和肖邦音乐中的大开大合。对她而言,缺乏起伏和张力的室内弦乐,听起来
更像是柔和的背景音乐。适合在风轻日暖的下午,坐在被阳光晒得通透发亮的枝叶
下,泡一杯飘着花香的清茶,读一本轻松愉快的小说时听。

而夏青风格各异的选曲也时常会成为傅蘅取笑的对象。在沉迷于蓝调和爵士的随性
和多变之后,再听其它的音乐,夏青都觉得过于单薄。萨克斯风吹奏出来的爵士婉
转起伏,会像条蛇一样钻到人心里。不按常规出牌的节奏在抑扬顿挫中零点几秒的
停顿,会让她的心率不齐地漏跳了一拍。自从在图书馆地下室里找到一部巴西老电
影"黑色奥菲斯"的录像,夏青又开始觉得最有震撼力的还是敲打乐器。巴西森巴舞
曲中如同远古狩猎时节奏强劲的鼓点,像是有把世上所有的神灵鬼魅都召集来的魔
力。将爵士和桑巴合二为一的巴萨诺瓦等于是在最原始最阳刚的男儿气中,再加上
琴弦的撩拨和慵懒的人声,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四肢百骸化开,倒像是丝丝
缕缕的魂魄想逃离肉身,飘聚去天上的光景。

"你听的曲子,怎么没有头,也没有尾。细碎的鼓点倒像是我妈在切菜板上切菜时发
出的声音。"

夏青对于室友这样的调侃毫不在意。她心里明白,打开每个人身上每把锁的钥匙都
不一样,但却又组织不起明确的语言去说服人。只笑了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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