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弯着腰，双膝着地跪在地上，用双掌支撑着地面。
力量站起来了。
过去九个小时之内所经历的等待和焦虑，
悲伤或者愤怒的力气也没有，
向地底。唯一能动弹的只有粉乱的思绪，左冲右突，
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脑子里有面低音鼓在敲打，一震一震地跳动。
怀疑身边隔着几米远的人也能听见。就现在的情形，
睡得着。
她想起那首叫做”天使”的歌里的歌词，”
跪倒在地。”说的似乎就是她此刻的情形。冥冥中，
她压倒在地，让她站不起身。如果有选择，
点醒过来，即便用他失神的眼睛再看她一眼也好。是他曾经对她说：
后的每天醒来，见到的第一人是你。每天入睡前，
可她现在无论想对他说什么，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不确定，昨天下午，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难道是”
催促？她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紧皱着眉头。
别皱，你皱眉头时不好看。但很可能，留在他脑海里最后一面的，
不漂亮，也不柔和的脸。
想到这点让她感觉无比懊恼。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束。
要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但现在却连杰夫是否还能再醒过来，
对，面对生死，又岂是人可以说了算的。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用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里握着抹布，
上擦拭。她不知道维持这个跪姿有多久了。她抬头看了看钟，
到地毯里的血粘稠而厚重，
清水一遍又一遍地稀释，但桶里泛着白色泡沫的液体，
想，自己双手浸泡着的，正是自己爱人身上流出来的血。
带着他的记忆，却这样毫不爱惜地流了满地。
苏菲以前明明有晕血的毛病。
前发黑。可她昨天完全没有顾得上。
自己走进急诊室。
的头发遮住了伤口，
泉一样涌出来，飙了最少有六七厘米高。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她突然害怕了。她第一次意识到，从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死神，
和她站在同一个房间里。前一秒还风平浪静，
她除了睁大眼睛看着它接近，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
等苏菲回过神来的时候，医护人员早已经把杰夫推走了。从那之后，
见过他。急诊室的等候区里到处都是人，
白去哪里都得用支架撑着勉强向前挪步的老人。
表情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医生护士不让她跟进去。他在急诊室里面，她在急诊室外面。
金做的门。洁净平滑的表面，闪着冰冷肃穆的光。一面是生，
他在那头。明明隔得那么近，她却连握着他的手，附在耳边告诉他，
他的机会都没有。
在等待的那几个小时里，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们。
出出，透露出关于门那边的信息。漫长的等待，她不停地看表，
脑子来回问着一句话: 他是否还能活下去？只要人活着，一切都不算太晚，一切都
可以重来。好容易见到向她走过来的医生，却只回答她说，"
多深。我们还在观察中，需要帮他做各种测试。"
这种模拟两可的答案，既带给人希望，也带给人不安。
像弯刀一样的东西戳进了杰夫的后脑勺，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往外延伸。她依稀记得有人过来和她做谈话记录，
陷入昏迷不能说话了，她成了唯一被询问的对象。
给他们，虽然她自己对提供的答案也觉得滑稽可笑。”
袋砸在玻璃茶几上，压碎了玻璃，戳进脑子里。”
居然没有人再追问什么。她却开始不安起来。这么大个人，
那么厚的玻璃，从玻璃粉碎和破裂的程度来看，
被砸碎成尖刀的形状，一下戳到脑子里。怎么听，
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没有了幽默，只剩下看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只有苏菲自己明白，表面上的纯属意外，底下却蕴藏着它的必然性。
连亲戚朋友也不敢说。可就在前些天，居然连房子也生出了感应。
听见从地下传来喀啦喀啦的巨响，像是天甭地裂，
是地震，却并没感觉到震动。把杰夫从床上拉起来，
出在从门廊通向客厅的过道里。
刚搬进来的时候，大理石铺成的宽阔长廊，就深得两人的喜爱。
两端分别立着两根仿罗马柱。
易让人联想到画廊。他喜欢梵高的星空，她喜欢莫奈的莲池。
各自布置了一面墙。虽然是印刷品，但配上精美的画框，
池相交辉映，成为房子里最吸引人注目的一处风景。
色的大理石地面，居然在两面画墙中间裂了一道两米多长的缝。
米宽，但却清晰可见，横亘在地面，像是条蜿蜒匍匐的黑蛇，
舒服。
杰夫说，肯定是地基出了问题。可这才几年新的房子。怎么可能。
得合理的解释就是万物有灵。连自己亲眼看着造起来的地基和房子，
雨来临前的阴郁和不安。然后在某个夜晚，突然再也承受不住压力，
裂成两半。即使它们是钢精水泥，也承受不住了。
苏菲早就隐约预感到会有什么事发生。只是不知道，
的形式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没料到上天会开个这么大的黑色玩笑。
轻，她不甘心。她生出闯到杰夫病床边，把他摇醒的念头。
去和谁商量，找谁去评理质问。难道，那么多年在一起，
又或者，她应该去低声下气地求他。求他再努力一次，为了她，
胡思乱想中，医生再次出现在苏菲面前。
需要手术，但不会在现在，还在等测试结果。可以明天一早再来，
洗的衣服。
医生难道是在暗示还有转机？原本瘫坐着的苏菲，突然站起来，
那里有杰夫放在床头还没读完的书，和被他扔在卧室地毯上的衣物。
还保留着杰夫的声音和气味。回到家里，
直到打开门，见到地上墙上的斑斑点点，她才再次被提醒，
的家了。血液的腥臭味充斥着家中每一处的空间，
她体内的倔强裹挟着怒火向上升腾，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刻放弃。
有能找到的洗洁精，各种能去污除臭的化学试剂，
被扫去，血可以一滴一滴地擦，水可以一桶一桶地换。
宵不睡，她也要把自己的家恢复到从前模样。她固执地相信，
气味都通通抹去，生活就能回到从前，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连白天也见不到人的小区，到了后半夜，周围如同死一般寂静。
狗叫声，悠长而凄厉，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阴阳而来的使者。
劳作，让她的膝盖和腰背从之前的酸痛变成了麻木，
毫的停顿。她跪在地面上慢慢地移动着膝盖前行。
皂液在地毯上留下无数个大小不一的白圈圈。
毕业后因为工作的缘故，苏菲经常需要去各地出差。
会连续离开三五个星期。没有习惯麻烦他人的她，
自开车回家。可能那次离开的时间太久了，
附近正在拓宽高速公路，原来的路封了，
就迷路了。车上没有GPS，也没有地图。
路标或者特别有标志性的建筑，能提示她是否行走在正确的路上。
三十公里，她见到一座她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大吊桥。
拉起吊桥后，可以让特大级别的海船过去。
好给杰夫打电话求救。
"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到大吊桥来了。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向右转?"
电话那头是杰夫怎么也停不下来的笑声。
样，却没有耐心陪他一起幽默，"快点救我。"
"傻妞，你跑那么远去干嘛。你现在正在本市地图的最东面，
西面。你现在还开在二环上吧? 圆圈上正对过的两点，无论你现在是继续向前开，
还是调转回头，回家都是一样的距离。和哥伦布航海差不多，
正地球是圆的。你总能回家的。"
想到杰夫，苏菲还是忍不住微笑。但一笑过后，心里反倒更苦了。"
我。我好像又迷路了。一定是哪里错了，中间有哪一步走错了。
了弯。可我累了，真的累了。我想回家了。
明媚，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她需要找到一个遥控器。只要按着上面那个倒回的键，
那个把他和她双双摁倒在地爬不起身的神灵，
过去搞个明白。如果她现在的生活像一盘正在崩塌的多米诺骨牌，
了局中的第一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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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站起来了。
过去九个小时之内所经历的等待和焦虑，
悲伤或者愤怒的力气也没有，
向地底。唯一能动弹的只有粉乱的思绪，左冲右突，
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脑子里有面低音鼓在敲打，一震一震地跳动。
怀疑身边隔着几米远的人也能听见。就现在的情形，
睡得着。
她想起那首叫做”天使”的歌里的歌词，”
跪倒在地。”说的似乎就是她此刻的情形。冥冥中，
她压倒在地，让她站不起身。如果有选择，
点醒过来，即便用他失神的眼睛再看她一眼也好。是他曾经对她说：
后的每天醒来，见到的第一人是你。每天入睡前，
可她现在无论想对他说什么，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不确定，昨天下午，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难道是”
催促？她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紧皱着眉头。
别皱，你皱眉头时不好看。但很可能，留在他脑海里最后一面的，
不漂亮，也不柔和的脸。
想到这点让她感觉无比懊恼。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束。
要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但现在却连杰夫是否还能再醒过来，
对，面对生死，又岂是人可以说了算的。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用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里握着抹布，
上擦拭。她不知道维持这个跪姿有多久了。她抬头看了看钟，
到地毯里的血粘稠而厚重，
清水一遍又一遍地稀释，但桶里泛着白色泡沫的液体，
想，自己双手浸泡着的，正是自己爱人身上流出来的血。
带着他的记忆，却这样毫不爱惜地流了满地。
苏菲以前明明有晕血的毛病。
前发黑。可她昨天完全没有顾得上。
自己走进急诊室。
的头发遮住了伤口，
泉一样涌出来，飙了最少有六七厘米高。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她突然害怕了。她第一次意识到，从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死神，
和她站在同一个房间里。前一秒还风平浪静，
她除了睁大眼睛看着它接近，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
等苏菲回过神来的时候，医护人员早已经把杰夫推走了。从那之后，
见过他。急诊室的等候区里到处都是人，
白去哪里都得用支架撑着勉强向前挪步的老人。
表情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医生护士不让她跟进去。他在急诊室里面，她在急诊室外面。
金做的门。洁净平滑的表面，闪着冰冷肃穆的光。一面是生，
他在那头。明明隔得那么近，她却连握着他的手，附在耳边告诉他，
他的机会都没有。
在等待的那几个小时里，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们。
出出，透露出关于门那边的信息。漫长的等待，她不停地看表，
脑子来回问着一句话: 他是否还能活下去？只要人活着，一切都不算太晚，一切都
可以重来。好容易见到向她走过来的医生，却只回答她说，"
多深。我们还在观察中，需要帮他做各种测试。"
这种模拟两可的答案，既带给人希望，也带给人不安。
像弯刀一样的东西戳进了杰夫的后脑勺，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往外延伸。她依稀记得有人过来和她做谈话记录，
陷入昏迷不能说话了，她成了唯一被询问的对象。
给他们，虽然她自己对提供的答案也觉得滑稽可笑。”
袋砸在玻璃茶几上，压碎了玻璃，戳进脑子里。”
居然没有人再追问什么。她却开始不安起来。这么大个人，
那么厚的玻璃，从玻璃粉碎和破裂的程度来看，
被砸碎成尖刀的形状，一下戳到脑子里。怎么听，
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没有了幽默，只剩下看不见底的黑色深渊。
只有苏菲自己明白，表面上的纯属意外，底下却蕴藏着它的必然性。
连亲戚朋友也不敢说。可就在前些天，居然连房子也生出了感应。
听见从地下传来喀啦喀啦的巨响，像是天甭地裂，
是地震，却并没感觉到震动。把杰夫从床上拉起来，
出在从门廊通向客厅的过道里。
刚搬进来的时候，大理石铺成的宽阔长廊，就深得两人的喜爱。
两端分别立着两根仿罗马柱。
易让人联想到画廊。他喜欢梵高的星空，她喜欢莫奈的莲池。
各自布置了一面墙。虽然是印刷品，但配上精美的画框，
池相交辉映，成为房子里最吸引人注目的一处风景。
色的大理石地面，居然在两面画墙中间裂了一道两米多长的缝。
米宽，但却清晰可见，横亘在地面，像是条蜿蜒匍匐的黑蛇，
舒服。
杰夫说，肯定是地基出了问题。可这才几年新的房子。怎么可能。
得合理的解释就是万物有灵。连自己亲眼看着造起来的地基和房子，
雨来临前的阴郁和不安。然后在某个夜晚，突然再也承受不住压力，
裂成两半。即使它们是钢精水泥，也承受不住了。
苏菲早就隐约预感到会有什么事发生。只是不知道，
的形式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没料到上天会开个这么大的黑色玩笑。
轻，她不甘心。她生出闯到杰夫病床边，把他摇醒的念头。
去和谁商量，找谁去评理质问。难道，那么多年在一起，
又或者，她应该去低声下气地求他。求他再努力一次，为了她，
胡思乱想中，医生再次出现在苏菲面前。
需要手术，但不会在现在，还在等测试结果。可以明天一早再来，
洗的衣服。
医生难道是在暗示还有转机？原本瘫坐着的苏菲，突然站起来，
那里有杰夫放在床头还没读完的书，和被他扔在卧室地毯上的衣物。
还保留着杰夫的声音和气味。回到家里，
直到打开门，见到地上墙上的斑斑点点，她才再次被提醒，
的家了。血液的腥臭味充斥着家中每一处的空间，
她体内的倔强裹挟着怒火向上升腾，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刻放弃。
有能找到的洗洁精，各种能去污除臭的化学试剂，
被扫去，血可以一滴一滴地擦，水可以一桶一桶地换。
宵不睡，她也要把自己的家恢复到从前模样。她固执地相信，
气味都通通抹去，生活就能回到从前，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连白天也见不到人的小区，到了后半夜，周围如同死一般寂静。
狗叫声，悠长而凄厉，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阴阳而来的使者。
劳作，让她的膝盖和腰背从之前的酸痛变成了麻木，
毫的停顿。她跪在地面上慢慢地移动着膝盖前行。
皂液在地毯上留下无数个大小不一的白圈圈。
毕业后因为工作的缘故，苏菲经常需要去各地出差。
会连续离开三五个星期。没有习惯麻烦他人的她，
自开车回家。可能那次离开的时间太久了，
附近正在拓宽高速公路，原来的路封了，
就迷路了。车上没有GPS，也没有地图。
路标或者特别有标志性的建筑，能提示她是否行走在正确的路上。
三十公里，她见到一座她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大吊桥。
拉起吊桥后，可以让特大级别的海船过去。
好给杰夫打电话求救。
"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到大吊桥来了。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向右转?"
电话那头是杰夫怎么也停不下来的笑声。
样，却没有耐心陪他一起幽默，"快点救我。"
"傻妞，你跑那么远去干嘛。你现在正在本市地图的最东面，
西面。你现在还开在二环上吧? 圆圈上正对过的两点，无论你现在是继续向前开，
还是调转回头，回家都是一样的距离。和哥伦布航海差不多，
正地球是圆的。你总能回家的。"
想到杰夫，苏菲还是忍不住微笑。但一笑过后，心里反倒更苦了。"
我。我好像又迷路了。一定是哪里错了，中间有哪一步走错了。
了弯。可我累了，真的累了。我想回家了。
明媚，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她需要找到一个遥控器。只要按着上面那个倒回的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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