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静仪连忙抱起女儿,急急向正房走去。迎面看到从书房走出的明皓、卜大夫。就在这时,突然感到下腹一阵痉挛,身下一热。静仪心里猛然一惊,轻轻地招呼丈夫道:“明皓……” 明皓见状连忙上前,一手接过小毛一手扶着静仪。焦急地问道:“怎么啦?”想着老人家生命到了尽头,自己腹中胎儿不保,静仪进退两难,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静仪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卜大夫走上前来,对明皓夫妇说:“少夫人有所不适。如若不弃,某愿不避一诊”。相望之际,明皓看到了静仪的恐慌不安,静仪看到了明皓的安慰关怀。“可以吗?卜大夫不是外人。” “好吧,我有点怕。”两人交换了眼神后,明皓向卜大夫说道:“那就请卜大夫看看。”说着把静仪扶回卧房,卜大夫紧随其后。明皓把静仪安置床上后,匆匆赶去后面父亲的房间。
“少夫人,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先切切脉好吗?”卜大夫亲切地问道。静仪顺从地伸出右手,卜大夫轻轻地搭上两指,闭上眼睛,专心切脉。大约两分钟过后,卜大夫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静仪问道:“少夫人可是坐胎月余了?”静仪点点头。卜大夫接着说道:“少夫人旅途劳顿,恐怕是动了胎气,可能下身还见了些红。”静仪又点了点头,急急地问道:“那怎么办?”卜大夫连忙安慰地说:“不要紧,不要紧!少夫人卧床静养,我再开一副安胎益母的方子。半月后方可无恙。”说着,卜大夫移步到方桌边坐下,写起了方子。
就在这时,明皓擦着眼泪走了进来。“你爸爸怎样?” “静仪怎样?”卜大夫与眀皓同时发问。
“我爸爸走了……”明皓带着哭腔说。
闻之,躺在床上的静仪向明皓伸出左手,明皓上前一步坐在床沿边,握着静仪的手。夫妻两人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良久,卜大夫拍拍明皓的肩膀,诚恳地说:“明皓,你爸爸仙逝,你就是吕家的掌门人了。这眼下大事当前,你务必节哀顺变。少夫人恐怕是动了胎气,要卧床静养,也不能过于悲哀。吕老先生临终嘱咐,两位责任重大,切不可感情用事,过于伤心。”
明皓忍住抽泣,擦了擦眼泪,红红的眼睛定睛看着卜大夫:“卜大夫,家父过世,明皓未经世事,诸多丧葬事宜还望世伯指点明皓。”说着就要屈膝下拜。
卜大夫连忙扶起明皓说道:“世侄不必鞠礼,吕老先生的身后事我一定帮忙,也不妄我与令尊几十年的交情。”
说着,卜大夫看了一眼静仪,对明皓说道:“少夫人需要休养,我们还是到书房商议吧。”
……
在卜大夫的指点下,明皓、静仪和明霞、明蓉戴上了重孝,连小正瑛也戴起了一只白色的纸花。明皓前往南京的亲朋好友处报丧,明霞在堂屋里张罗设置灵堂,表兄弟姚善斌,姚善荣也前来帮着忙前忙后。卜大夫请来了清凉山清凉寺的长老及众僧为老人超度。
掌灯时分,在静仪的坚持下,明皓扶着静仪慢慢地移步到灵堂,夫妻俩双双为亡父上香,点烛,三番叩首下拜。明霞扶着妹妹明蓉给父亲三叩三拜。然后四人分别跪拜于堂前,迎接前来敬香的亲朋好友……
入夜,众亲友渐渐散去。在明皓的一再恳求下静仪回房安歇息。泪眼婆娑的明蓉也被明霞扶着回房休息。灵堂前,明皓和善斌、善荣兄弟一起为吕老先生守灵。
在这沉重而深邃的天空下,漫天飞舞的雪花无声地落在房顶上,落在玉兰树上,落在天井已经被薄薄的积雪覆盖的地面上。呼啸的北风把寒冷填满每一寸空间。远处天空泛着暗红色,这雪看来还真没有停的迹象。吕家在风雪交加中迎接着失去父亲后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早晨,果然,一场大雪把天井里的花台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房顶上的积雪填平了瓦沟,平时起落有致的青瓦屋顶被积雪覆盖得平平整整。下了一夜大雪后终于停了,久违了的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粼粼烁烁。
吕家兄妹和前来帮忙的姚家兄弟在堂屋后面的厨房里匆匆用了早餐后来到灵堂前。大门口有人敲门,善斌上前开门。只见四位工人正抬着一口黑漆大棺向里面走来,一位领头模样的中年男子手持一送货单,问道:“哪位是吕明皓,吕先生,这是我们库存中最好的一口楠木寿材。我们主家惊闻吕老先生仙逝,特地让我们送来,请吕先生查收。”经来人一说,明皓想起了中华门里的永福寿材铺的老板徐龙祥,徐先生是父亲在朝天宫把玩古董字画结识的老朋友。自己忙着给亲戚报丧还没顾及父亲的朋友呢,没想到这位徐先生都把这上好棺椁送上门来了。想到这里,明皓走上前来招呼来人,接过送货单,签上自己的名字。抬头问道:“请问这位兄台,这寿材多少钱呀?”来人应道:“吕先生不要谈钱了,我们主家说了,与吕老先生交往多年,这口薄材,送与老人家,驾鹤西去,一路走好!”
明皓深为感动,连忙抱拳道:“请兄台转台徐先生,晚生重孝在身,他日一定登门致谢!”
看着伙计放下寿材,在中年人的带领下离开了吕宅,明皓刚想往回走,只见不远处,静仪的兄嫂寿庭、怀卿夫妇身着素装向这里走来。看见明皓,两位加快脚步走上前来。寿庭双手握住明皓的手说:“吕老先生仙逝,你不可过份悲伤。安排葬礼,继承家业,你重担在肩。你一定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你尽管发话。”明皓认真地听完后感激地说:“谢谢大哥哥,大嫂嫂!大哥哥说的有理,明皓记住了。”
“静仪呢?”怀卿轻轻问道。明皓不敢说静仪见红的事,免得让王家人担心,就说:“我们接到电报后就往家赶,一路旅途劳顿,有些疲乏,她正在屋里休息呢。”
说话间,明皓引着王家人上来到了老父的灵位前。寿庭走上前一步,给老人上了一柱香,夫妻俩对着老人的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明皓请两位书房一叙,寿庭对夫人说:“你去看看静仪,我与明皓老弟谈几句生意上的事情。”
卧房里,静仪斜躺在床上,听到外面寿庭、怀卿的声音,心里一阵酸楚。自从自己随明皓北上,未见兄嫂已经快半年了。如今吕家老人离世,自己怀中胎儿不知如何。唉……这,这,这日子怎么这么难呀?恨不得像在王家做小妹妹时那样,扑到大果果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静仪连忙起身。只见怀卿掀起棉帘走了进来。“静仪”,“大嫂”。姑嫂两人同时叫着对方。
看到消瘦的静仪,怀卿的隐侧之心油然而起,她走上前来,问寒问暖。静仪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两位女眷就说开了体己话。当静仪说到带着身孕长途跋涉,刚刚到家后家翁仙逝,自己又险些小产时,嘘唏不已的怀卿连忙扶着静仪躺下。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时分,吹鼓手的鼓号声,木鱼声,和僧人朗朗的颂经声从后进传来。门外寿庭招呼着怀卿出来参加入殓仪式。听到家翁的入殓仪式,静仪坚持要出来见老人家最后一面。怀卿扶着静仪出了房门,在第二进堂屋里的明皓看到在第一进堂屋里的静仪,连忙快步向前埋怨道:“大夫说的,你要静养,不该出来。”静仪戚戚地说:“爸爸待我不薄,不见爸爸这最后一面我会终生遗憾的,你就让我去吧?” 说话间,只见对面卧房里门口明霞扶着明容向灵堂走来。
在一阵阵哀乐声中,工人恭恭敬敬地把吕老先生安放在棺椁中。按照习俗,应由长子钉第一粒钉。明皓接过工人递上的榔头、铁钉。随着铛、铛、铛的榔头敲打的声音,那五寸长的铁钉一点点地没入棺盖的楠木中。静仪,明霞、明蓉失声痛哭,前来参加仪式的一众女眷也都小声地哭了起来……
老父撒手人寰,妹妹明蓉恶疾缠身,爱妻静仪胎儿不保,吕家前面的日子充满了艰辛和磨难,明皓肩当万钧重担,心事重重。在一片哭声中,明皓暗暗告诫自己:我不能哭,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我呢。明天出殡,酬客。还有两家商号的事务需要处理。我是吕家的唯一男丁,这是我挑起大梁的时候了……
文字编辑:Ell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