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一五年某天晚上，岳书亚问我：＂妈咪，学校有晚会，我能去吗？＂＂什么时候？＂我问他，＂六月十日。离现在还有二个星期。＂＂去吧＂＂谢谢妈咪。不过要买票。＂＂多少钱？＂＂三十块现金，限期在明天交。＂＂票价有点贵，不去不行吗？＂＂最好去。因为是期末晚会，我可能得奖。＂＂是这样子…但我现在没有现金，今天刚好替你妹妺交了去动物园的旅游费。问你爹要。＂他爹只有二十五块，岳书亚很失望。我想了想说：＂找你妹妺借，她好像有零钱。＂他的妹妹将存钱罐里的钱倒出来，数数还差五毛钱。这时，岳书亚的六岁小弟弟大叫：＂我有两个钱。＂说着一溜小跑进他的小房，转眼间跑出来，手里捏着二个硬币，刚好五毛钱。岳书亚非常高兴，再三向弟妹保证，有了钱马上还。
第二天放学后，岳天亚告诉我，他己买了晚会的票，不过必须穿西装。我听了很为难，衬衫和裤子还有皮鞋，稍好点加起来要几百块。为省钱，我将丈夫岳汉结婚时穿的白衬衫和西裤翻出来，让老大穿上试试，岳书亚的身材高但瘦，穿着他爹的西装，衣服里显得空荡荡的，不合身。晚上岳汉下班回家，同他商量：夏天快到了，买件短西裤，加上约书亚有件浅色格子短袖衬衫，凉鞋也不旧，况且是晩上，将就着可以混过去。岳书亚没有去过正式晚会，认为也行。
下一步是，岳书亚不久前找了份短期临时工，是在露天泳池俱乐部作救生员。他给俱乐部的经理发邮件，希望六月十号下午不上班，换到另一天。因为刚上班不久，加上俱乐部开始忙起来，岳书亚担心请不了假。好在经理当天就回了邮件说：没问题，为此全家都很高兴。
接下来几天，在睌歺时，岳书亚总跟我们讲，晚会上可能有烤鸡啦，烤牛排啦，还有各种沙拉和甜点等。他的妹妹听多了，忍不住说：＂哥，你不用还我钱，带我一起去吃大餐吧？＂旁边的小弟两只小眼睛顿时发亮，高高举起一只手，直嚷嚷：＂我也去，我也去。我也不要你还钱。＂岳书亚一时觉得自己夸说过头了，赶紧道：＂不行，不行。那是非常正式的晚餐。不过，我可以带点心什么的回来给你们，但不能保证。＂弟妹很失望，但哥哥能带点心回来，心里多少还有点安慰。
转眼一个星期又过去了。周末，岳书亚收到游泳俱乐部未来二个星期工作时间表的邮件。发现六月十号下午他必须上班，从四点到六点半！他顿时傻眼了：＂爹，妈咪。晚餐从五点半开始，我下班后直接赶过去也來不及了。＂＂再跟你经理说说？＂他爹出主意。＂不行。太迟了。工作时间已在网上公布，同事们都收到，经理没办法改了。＂我也为儿子着急，＂那怎么办？票又不能退，要不叫你同学给你留一份饭菜？＂岳书亚烦燥不安道：＂妈咪，让我好好想想。＂
老大这一想，就想了好几天。等到六月十号放学后，岳书亚骑自行车去上班。我担心地问他：＂六点半下班，还起来得及去吃大餐吗？＂＂别担心妈咪，我跟新来的同事KL讲好了，她今天替我上一个小时班，下个星期我上她的一小时班。也就是五点半我下班，直接去学校，不会太晚，放心好了。晚饭不用等我。今天我要去吃大餐呢。回头见，妈咪。＂小弟站在门口，牵着哥哥的衣衫，仰着头问他：＂大哥，你真的不能带我去吃大餐吗？＂岳书亚低头看着要哭的弟弟，旁边的妹妹也是一声不响眼巴巴的望着哥哥。岳书亚不忍心拒绝又不能答应，摸着弟弟的光头，跟弟妹保证：＂等我回来，跟你们玩游戏，好吧？＂＂好吧，別忘了带点心回来。＂妹妹拉过弟弟，小弟扁着嘴哭起来：＂哥一，我要吃香草蛋糕。＂＂我试试看吧。＂
岳书亚上班去了。小儿子晚饭时吃得眼泪汪汪。他一想到哥哥吃大餐时，有许多好吃的，他自己就吃不下饭。我哄了半天不听，便吓唬他：＂再不吃饭，周末不能玩电脑游戏。＂他才勉强吃了半小碗，说肚子空着，等着哥哥带点心回来。
好在不用等太久，就听到有人敲门。小儿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叫：＂哥哥回来啦！＂女儿冲到大门口，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邻居找我有事。失望的姐弟俩重新躺在沙发上，四只眼睛巴巴地紧盯着大门口。
这个晚上，在女儿和小儿子的眼里，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了。好不容易挨到八点半后，终于听到门锁响。女儿又抢上去开门，小儿子紧跟着姐姐后边。我和岳汉闻声走到门口。岳书亚回来了。就听女儿尖叫：＂哥一，我的点心呢？给我点心。＂小弟挤到姐姐的前边，高声大叫：＂哥，我要吃香草蛋糕。＂岳书亚没有回答弟妹，右手从身后伸出来，奖座。他爹接过奖座，两眼笑眯眯地连声说：＂好，好。不错，不错。谢谢。＂我也从心底高兴。旁边的女儿急得直叫：哥！点心呢？！＂小弟见哥哥两手空空地，上前搜他的裤口袋。＂对不起。＂岳书亚哭丧着脸对弟妹说。我和丈夫吓了一跳，又见老大的浅色上衣上有很多深色污迹。急问：＂怎么啦？岳书亚，出了什么事？＂不问还好，这下岳书亚一言不发，丢下我们，竟直走进他的房间，随手关门，随后从里面传来儿子的大哭声。
我急忙拉着吓哭了的小儿子和吓蒙了的女儿，去我的房间。岳汉不安地敲岳书亚的房门。折腾了半天，总算大的小的都不哭了，一家人才坐在沙发上听岳书亚讲。
＂我去上班，一切都好。同事KL也如约来了。我也提前一小时下班。露天泳池边，有个小平房，里面是一间小办公室，二个男女分开的更衣室。我就在平房门囗同KL说再见。听到更衣室传来小男孩的打闹声，并不在意，转身离去。没走多远，身后传来男孩子的尖叫声和哭声。我回头看，有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双手捂住额头，脸上都是血，冲出小平房。嘴里不停喊：＂救命！＂我扔下单车，几步冲过去，一把抱住小男孩。扶他靠墙坐着，急叫KL拿急救包。同时安慰可怜的孩子。血从他的额头上不停往外流。KL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吓得不知所措。我也吓得心头乱撞，生怕他死了。单腿跪在水泥地上，用止血带替男孩包扎伤口。小男孩将他的一双血手从额头放下，我看到男孩的眉骨上，有近二寸长的伤口，从张开的皮肉几乎看到里面的白骨。皮肉向外翻着一个大口子，血就从口子里往外淌。＂岳书亚说到这里又哭起来。弟妹一边一个靠着哥哥膀子流眼泪。我和丈夫的眼睛也红了。我站起身来，拿了一盒纸巾给孩子们，岳书亚哽咽了一会，接着说。
＂可怜的孩子，刚开始还叫：我要妈咪，我要爹爹。到后来，他连叫的力气都没有，闭上眼睛，脸色苍白倒在我怀里。我当时真的怕他死了。我小心将止血带包在他的伤口上，还有少量血掺出来，后将冰块隔着绷带敷在伤口上，总算止血。好吓人，爹，妈咪，我生怕男孩血流尽了。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岳书亚哭得说不出话，我们听了都跟着抹眼泪。等孩子们不哭了，我担心地问：＂后来呢？＂＂后来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男孩被送到医院。我和KL还有几个游泳教练，一起用水冲洗流在地上的血。从更衣室里到门外，一摊一摊的血，这么小的孩子流了这么多的血，真可怜啊。＂＂那跟他一起打闹着玩的男孩呢？＂妹妹问哥哥。＂也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大概吓坏了。＂岳书亚说，又补充道：＂我离开时见到警车来了。＂
小弟弟此时不哭了。突然想起来，扯着哥哥的上衣问：＂那么我的香草蛋糕呢？＂岳书亚默默地将弟弟抱在腿上坐着，低头不做声。他爹开口问：＂没赶上？＂岳书亚抬起头很内疚，说：＂是的，我没赶上吃大餐。当我终于赶到学校，打开运动室大门，大家都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我。除了迟到，还只有我沒有穿西装打领带，并且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我急忙双手抱胸遮住，多亏是在晩上，没人仔细看。己经开始发奖了，有人叫我快坐下，我只好赶紧坐在后排后座。眼睁睁看着旁边的厨师们，在清理靠墙一排排餐桌上的剩下的食物。桌子上有很多没吃完的烤鸡和烤牛排，烤三文鱼，还有各种沙拉，各色各样的蛋糕和冰淇淋。我的肚子本来就饿得咕咕咕直叫，眼看着食物被他们一一包起来运走，不能吃。我当时好想哭，三十块钱在我们家是多么不容易。四块五毛钱，妹妹不知道攒了多久，还有弟弟的五毛钱，我却一囗大餐也没有吃上。我觉得对不起你们，浪费了钱。＂年轻的岳书亚抱着小弟弟又哭起来。他妹妹和弟弟听了，＂哇＂地一声都跟着哭，原来哥哥也是什么也没有吃，点心就不用提了。
岳汉站起来，走到孩子们面前，单腿跪在地上，将三个孩子抱在怀里，说：＂孩子们，不哭。将来我们总有机会吃大餐，一定会。岳书亚，你为了救那男孩误了吃大餐，你做得对，我为你骄傲。＂我在一边擦着眼泪对老大说：＂我也为你骄傲。＂妹妹含着泪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小弟双手吊在哥哥的脖子上大喊：＂我也是！＂我很自责，舍不得花钱，让老大穿着寒碜上台领奖。我说：＂岳书亚，等你高中毕业晩会，妈咪给你买西装。＂女儿和小儿子也齐声道：＂哥，不用还我们的钱，跟我们玩吧。＂
岳书亚和弟妺们玩游戏，我去厨房给他们做晚饭。
隔天岳书亚放学后，一进门就拿着手机，高兴地指给我看，他的经理发给他的邮件。并且念给我听：＂岳书亚，我完全不能原谅自己，我的天，竟然忘了你跟我请假。实在对不起，希望你在晚会上过得愉快。另外，有人告诉我，昨天晚上是你救的男孩，那孩子现在己经没有危险，谢谢。明天见。＂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选择“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选择“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