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泪(十三)大伯的故事

来源: 乐维 2016-09-19 18:05:48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7421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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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父的兄弟姐妹中,我唯一没有见过的是大伯。对于他的情况,是慢慢地听来的。直到最近才基本对他的生平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大伯叫曹诚先,1926生。因为当时家境比较贫寒,他读书不多,大概小学水平。因为是长子,他很早开始帮助爷爷打理生意和干农活。由父母的安排,很早就与一个姑娘结婚,但妻子不久就因病亡故。后来父母又安排他与一位叫刘淑心的姑娘结了婚,并生了一个女儿。

1949年,他23岁,早已经是爷爷的得力助手。新政府搞土改,很多地方的地主都被枪毙了。那时曹家已经有了一些田地,被划为地主。他和爷爷都很害怕,就分别逃走了。

他偷偷离开家,只身逃到了广西。当时正值修建黔桂铁路,大量需要人。他去了金城江,改名为廖诚先,报名当了修路工。大伯读过一些书,见多识广,谈吐不俗,长得也好,很有人缘。在工作中,遇到一位广西本地姑娘覃桂芳,比大伯小三岁。他们很谈得来。慢慢他了解到,桂芳家在离金城江不远九玗镇,父亲是当地的小学老师。她自幼读书识字,知书达礼,心地善良。虽然父亲是小学教师,但却是老观念,给她安排了一个包办婚姻。为了逃避包办婚姻,她毅然逃出了家门,来到了金城江做了修路工。

两人都是被迫背井离乡,沦落天涯,惺惺相惜。加上年龄相仿,兴趣一致,共同语言很多。很快就由相识,相知到相爱。

大伯将自己的身世坦诚相告,桂芳知道后表示理解,不计较他的过去。对于大伯来说,家肯定是回不去了,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远小镇找到桂芳这样的心心相印姑娘成家,觉得是前世修的福分。

1955年,他们登记结婚了。1956年9月1日桂芳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曹曰峰。儿子的降生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喜悦,他和桂芳憧憬着更好的未来,一家人沉浸在幸福之中。

于此同时,二伯父到处打听大伯的下落。不知从什么渠道,他最终打听到了大伯的地方,和他用假名当了修路工的情况。他向政府报告了,说他大哥在广西金城江,同时也告诉了刘淑心。

满姑告诉我,刘淑心在大伯离家后,也离开了曹家,与别人同居了。突然得知大伯的消息,她离开同居人回到曹家。当得知大伯在那边又结婚了,她就向政府告大伯犯了重婚罪。

9月4日,小曰峰降生刚刚生下三天,湖南派来的人突然找到了大伯,以重婚罪的名义把他抓回了耒阳。接下来的情况根据满姑的说法是,大伯回来后开始并没有坐牢,而是回了家。因为刘淑心死活不肯离婚,最后覃桂芳只好同意离婚。本来大伯办了离婚以后,重婚的事实就消失了,但大概一年多以后,大伯才以重婚罪的名义被判了两年徒刑。非常奇怪。对于这一情况,满姑也不清楚。她当时在冷水滩,不在耒阳,很多事不知道。

她说大伯回来曾经说过,覃桂芳漂亮,有文化,心地善良。但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刘淑心。

根据已经知道的信息分析,刘淑心虽然起诉大伯重婚罪,但她还是想与大伯重续夫妻情。大伯回来后,她可能撤诉了。所以大伯回来后很长时间,至少一年多,可能两年,大伯什么事也没有。但大伯因为心仍然在覃桂芳那里,对刘淑心以起诉他的方式把他抓回来感到寒心,所以不能接受刘淑心,对她比较冷淡。这让刘淑心很恼火,最后又起诉他,把他送进了监狱。

满姑说刘淑心的弟弟很有能量,以重婚罪抓大伯就是他的主意。后来把大伯送进监狱也和他幕后操作有关。

判刑以后,大伯在耒阳新生煤矿做工,这是当年处理一些轻罪犯人的做法。

两年以后,大伯出狱。但作为一个劳改犯,他找不到工作,无处可去。最后选择留在新生煤矿做工人,这是很多刑满释放犯的唯一选择。

从感情上说,大伯应该很想再回去找桂芳,但他没有去。具体原因满姑不知道。但很容易看到的是,作为一个劳改犯,他去了会找不到工作;而刘淑心又不肯离婚;更重要的是桂芳当时已经与别人结婚了。

桂芳在大伯被抓走以后,一个人带着曹曰峰,随着铁路修到了贵州都匀,他们最后留在了都匀。因为不知道大伯的将来会怎么样,和他也没法联系。自己又要修路,又要带那么小的孩子,非常艰难。1959年她改嫁一位追求她的唐姓同事。她与新丈夫又生了孩子后,把曹曰峰的名字改成唐曰峰,跟继父姓。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告诉了他的身世。年龄大一些以后,唐曰峰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唐月峰。她的处境和做法比较像我妈妈当时的情况。

大伯出狱后,刘淑心又来缠他。考虑到自己也无处可去,于是他只好认命,接受了她。与她又生了一个女儿。

经受这一连串的打击后,大伯心情很郁闷。身边也没有亲人,完全没有前途,人就容易失神。1962年11月的一天,他在井下工作时,因为走神,躲闪驶过来的矿车慢了一点,被矿车撞伤。当时以为伤不重,没有及时去医院看。晚上突然内脏大出血,死在家里,年仅三十六岁。

1979年,22岁的唐月峰只身来到耒阳,找到燕子窝,想找曹家亲人。燕子窝的人告知他,曹家没有亲人在燕子窝了,让他去衡南找大姑,冷水滩找满姑。他找到了大姑,满姑。她们悲喜交加,接受了千里来寻亲的月峰。可惜大伯早已去世,未能见到自己已经长大的儿子。

2006年夏天,我带女儿,儿子回了老家后,然后去了满姑家。月峰则带着他的女儿,我们一起在满姑家团聚了。

虽然我和月峰从来不在一起,但我们的命运非常相似,世界观也很相近。他妈妈和我妈妈一样,为了逃避包办婚姻毅然出走,在明知大伯是隐姓埋名的逃亡地主,却义无反顾地与他结了婚。她对月锋说,她不后悔与大伯结婚。这么多年,她因为自己家庭的问题,与大伯的结婚,政治上受到歧视。她对月峰隐瞒他的身世多年,直到她觉得他可以知道的时候才告诉他,还鼓励他来湖南寻找亲人。

满姑见到我们,百感交集。曹家失散的后代都找到了,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爷爷奶奶大伯了。我们一起去了燕子窝给奶奶扫墓,拜访曹家祠堂。

月峰当时夫人因故去世,心情不好。后来他又找了一个妻子,还生了一个孩子。为了写这篇文章,我打电话给他,核实当年他妈妈一些情况,和后来他们与继父的生活。听得出他现在过得很幸福,妻子贤惠,女儿懂事,儿子听话。我们约好,将来找一个时间,我们一起再去满姑家团聚。

所有跟帖: 

那个年代成分的问题破碎了多少家庭,,,, -青美狐- 给 青美狐 发送悄悄话 青美狐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9/19/2016 postreply 19:14:48

谢谢楼主还在继续写 -atene- 给 atene 发送悄悄话 atene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9/21/2016 postreply 09:2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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