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梦莫言,哭外婆(三)

昨天二哥急切切地问我:"妹妹你写了一篇又一篇,从哥哥,姐姐到妈妈,爸爸,伯父,伯母,老师,同学们,甚至我们根本不知道的姥姥爷;从婴幼儿,童年时代,中学,大学到今天;从初恋到伊朗先生,为什么没有写我们的外婆",二哥说着几乎哭了起来,我说:"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我就会写的。" 外婆就是我们妈妈的妈妈,她带大了我二哥,二哥讲外婆的时候,好像外婆就在他的眼跟前,哥哥会从笑着讲,一直讲到哭起来,讲到跪在地上,他说:"我要是不听话了,外婆就让我下跪,给她老人家磕头。"我以前不理解哥哥,忽然之间我理解了自己的时候就理解了哥哥,二哥最深最浓的情寄予外婆了,我7个月大外婆就走了,二哥那时是7岁。妈妈也跟我说外婆的故事,说得最多最多的是做女儿的她如何对不起自己的妈妈。这一晚我做梦了,梦见了外婆,那个面孔如莫言一样的小脚老太太就是我的外婆。 她一个胳膊里搂的是我二哥,另一个胳膊里搂的就是我,二哥从她胳膊里滑出去了,如同一条泥鳅,抓也抓不住了,二哥跑出去玩了。她就用两只胳膊搂紧了我,越搂越紧,越紧越搂,就像莫言搂着他怀里的诺贝尔文学奖奖杯。外婆没有任何文化,她就如同莫言的妈妈一样,是一位普天下最慈爱,最善良,最明理的中国大地上成千上万中,一位最伟大的妈妈,就像毛主席的妈妈,蒋介石的妈妈,莫言的妈妈一样样的伟大而平凡,但是我们的外婆好像应该更伟大一些。 他们几位伟大人物的妈妈都没有离开过本乡本土,没有离开过湖南的韶山冲,浙江的溪口或者是山东的高密乡,我们平凡伟大的外婆却踮着她一双小脚护送着她的二女儿二女婿,怀抱着她最心爱的外孙,从中国的南方温柔水乡藻溪源美内一路踮到了中国的西部冰天雪地的边疆宁夏石嘴山发电厂,以她60多岁的高龄,柔弱之軀顶起了一个四口之家,照顾两个娃娃的的负担和琐碎家务,没有任何怨言和倦怠,为了她心爱的二女儿安心的工作和生活付出了她所有的心血和拼出了洪荒之力。 傻傻的二哥跑开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还远。我却被外婆紧紧地搂了一个晚上,搂得我左肩右臂生痛生痛,痛得我再一次眼泪"哗啦啦"地流淌,"哗啦啦"的眼泪湿透了我的睡衣,枕头和被头。"哇,哇,哇"我终于疼得地哭了起来,一如当年外婆知道那一年年底就是她的命数了,而不顾一切地放弃了7个月大的我和7岁的二哥,毅然决然地回了南方。我大哭大嚎了起来。 傻傻的二哥却没有我那样的直觉和灵敏,傻傻地看着外婆离去,直到过了50岁的生日才开始哭外婆的离去,哭再也不能钻到外婆的臂弯里亲热。敏感而聪明的7个月大的我替妈妈哭了,也替二哥哭了,哭得呜哩哇啦,哭得心疼费痛,因为外婆把我搂得太重了,弄得我太疼了,就像莫言搂着他的诺贝尔文学奖奖杯紧紧地嵌入我小小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