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林一号中的将军们（三）顽石点头实还难

功德林一号中的将军们（三）顽石点头实还难

   

    1956年1月11日，国民党留在大陆的“蓝色部队”会师了。被俘的100多名国军高级将领，被集中到功德林监狱关押。

    当年，当这批战犯终于有机会在功德林放风相遇时，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作战地图，标出各自当时的位置。

    这些军人想知道，为什么国民党会败给共产党。杜聿明感叹，“我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你看， 这么多的文官武將，以往是东、西、南、北各霸一方，多么难得見面，可是今天同一命运，都作了釜底遊魂、瓮中之鱉。800万武裝部隊都被打垮，共产党這張大网，真可以说是一网打尽”。

    文强（1907－2001），湖南省长沙县人，文天祥后裔。黄埔军校四期毕业，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共四川省委常委兼军委书记，红一师师长兼政委。后加入了国民党，先后任忠义救国军政治部主任，军统局华北办事处处长，1948年，为徐州“剿总”前线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代参谋长。淮海战役中被俘。

    30岁以前，文强曾两次入川，从事共产党的武装斗争。1930年10月，文强担任了中共四川省委常委兼军委代理书记、川东特委书记，管辖23个县。文强在口述自传中曾自豪地说：“那时毛泽东的苏区只有12个县，我负责23个县，是最大的一块根据地。”

   “甲级战犯” 文強，在功德林一号中的编号是72號，关在甲字胡同。他的上级原国民党徐州“剿总”中将副司令、黄埔一期生杜聿明，倒是个“乙級战犯”，文强觉得很不公平。文强在改造期间，写出两千余首诗词。被特赦后，曾任第六、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是活的最长的一位被俘将军，直到2001年才去世，活了九十三岁。

    文强曾是功德林中“顽石”，要他“点头实还难”。 由于长期不写认罪书，而无法特赦。作为高级战犯关押26年，于1975年3月最后一批才获特赦出狱。

   “在人生的道路上，我走过错路，”文强脖子一横，“但没有罪，姚所长要我写‘认罪书’，我坚决不写。我脱离了共产党，这是错；但我坚决抗日，做为军统，我在上海敌占区出生入死，搜集日军情报，衣领上缝上点‘氰化钾’，一旦被捕，立即自杀。这也有罪？”

    文强有做“顽石”的资本和理由， “我曾任红一师师长兼政委，毛主席是我表哥，朱德是我上级，周恩来是我老师和入党介绍人，林彪是我部下，刘少奇家离我家不到20里路。是他们没有把我教好，要写悔过书应该他们写，我不写”。

    不过文强的后人说， 自己家与毛泽东这层亲戚关系，“不像听上去那么近，毛泽东的母亲并不是我父亲的亲姑妈，但同一家族，出嫁前彼此住得不远”。

    解放军攻克南京，出刊庆祝时，“阶下囚”文强写了一首“反诗”：



“痛惜江南飞落英，大江百万渡雄兵，可怜玉石狮长在，国府门前月不明。”



    这首诗一贴出来，被俘的国民党军官个个大惊失色。王耀武甚至低着头从专刊旁走过来， 劝说文强快将这首‘反诗’撕掉。

管理所李科长来到文强的寝室，要文强写一篇《美朝战争的预测》的文章，文强欣然命笔，一挥而就，连夜写了一篇五千字长文，最后的结论是：“美国必胜，苏联必败。”

    文强期盼蒋校长能“反攻大陆”，“苏联一败，中共的江山肯定就坐不稳，我们的校长回到大陆的日子指日可待！”

    特赦之日，文强兴奋之余，想想自己从战犯走向新生的漫长之路，26年半，不禁百感交集，挥笔写下了一首七律，题为《顽石点头难》：

   “顽石点头实还难，几多恶梦聚心田。沙场败北留孤愤，野火烧身视等闲。金石为开真理剑，春风化雨感人篇。当年痛惜江南泪，醒后方知悔恨天。”

    1978年中秋节，文强寄给台湾友人一首诗，以表达他盼望祖国统一的殷切之情。

    “谁道蓬莱岛有畛，海天原是一家亲。乡心萦绕关山梦，故国常怀草木春。隔海鹏程明月共，满江渔火友情真。中山陵祭鲜花灿，茗奠先贤少故人。”

    文强在红蓝之间转换，与国、共恩怨一世纪。特赦战犯可自由选择定居地，文强有一子一弟在美国，另有一弟在台湾，但他说：“我一不出国，二不去台湾，我就呆在大陆。” 1983年，他当选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开始积极做两件事：一是撰写回忆文章在海内外发表，唤醒海峡两岸故交旧友的情谊，二是参与组织黄埔同学会。

    晚年文强对邓小平非常景仰，在美国的公开场合大讲特讲，自己有生之年要是能写本《邓小平主义》，“是最愉快的事情了”。

    蒋介石对付共产党的方法，是消灭“肉体”；“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共产党对付国民党“高级战俘”，是改造“灵魂”，让顽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