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洋外传(1):留学美国,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来源: 亮水珠 2015-12-24 18:12:56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6826 bytes)

知识青年,简称知青,是上世纪6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的事。成千上万的年青学生从城市到农村,当上了地地道道的农民。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进工厂,上大学, 如今不少人成了领导干部直至国家大领导。还有不少人到海外留学,又来了一次“洋插队”。本文由一系列互不相关的故事组成。这些故事就是根据真实经历为背景来讲述这些知青们在海外留学,生活和工作的故事。不管文笔如何,这些故事讲述的都是80年代出国的留学生真实经历,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那时的留学生们在美国的生活

为此郑重说明,故事是真实的,略加文艺描述,人物名称均改名换姓,如有重名,纯属巧合。

如果你有类似的经历和故事想与大家分享,或有建议和想法想与我交流,请写邮件到:lianglinfrank@yahoo.com。我将高兴地与你联系。

 

序:飞回中国

       八月的美国首都华盛顿,骄阳似火,万里无云。一架银灰色的大型客机呼啸着从杜勒斯机场腾空而起,冲向蓝天。这是一架从美国经日本飞往中国的国际航班。飞机起飞不久,空姐们就开始在机舱里忙碌起来,她们脸上总是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有的为旅客提供饮料,有的把午餐送给旅客,还有的为旅客送去枕头,毛毯或耳机。在一阵忙碌和喧哗之后,机舱里渐渐安静下来。旅客们有的在看航班提供的电影,有的铺开枕头和毛毯试图睡上一会儿。空姐也将机舱的灯光调暗,飞机似乎进入了夜航。

       在飞机的商务舱里,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位中年人。他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由于带眼镜的年头长久,眼镜腿已压入了头两侧,使周围的头发翘了起来。他的头发在大脑壳上开始显得稀少。红润的嘴唇略微抿着,丰满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他是龙春亮,美国国际计算机公司的高级系统架构师。他昨天还在一个大型项目上工作,公司的一个电话,使他现在就在飞机上奔向另一个新项目。公司在中国有一个大型计算机应用系统的项目,需要首席系统架构师。主管部门在亚太地区和美国西海岸的部门经过技术和项目管理面试,都未找到合适的人选。经过了面试的龙春亮就从美国公司东海岸的部门里被派往这个大型项目。

       自从登机以来,龙春亮就埋头阅读新项目的资料,随着机舱灯光调暗,他的脸被手提电脑的莹屏映亮。想到这是第一次回国出差,龙春亮不免有点紧张,而更多则是兴奋。在工作了几个小时之后,一丝倦意袭来,龙春亮用手揉揉眼睛,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伸了伸懒腰。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机舱里很安静,随着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大多数旅客都在安静的休息。这时在龙春亮的眼前,慢慢地浮现出他当年出国留学时飞机上的情景。一想到这些,一件件往事,一幅幅情景,就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一幕幕地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留学美国,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1.     半个西瓜和一张单程国际机票

那是二十多年前北京盛夏的一天,天气又闷又热,树上的树叶都耷拉着脑袋,知了躲在树叶的阴影里有气无力地鸣叫着,仿佛向来往的行人们诉说天气实在太热了。办公楼的空调机都开足了马力,拼命地把楼里热气吹到外面。街上的行人们脚步匆匆忙忙,有的打遮阳伞,有的不停地扇着扇子,还有的人不断地擦着汗。

从中国银行营业厅的大楼里,走出一对年轻的夫妇,龙春亮和他的妻子,来到喧闹的大街上。龙春亮身上斜挎着一个鼓鼓的军用挎包。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捂着挎包,一边用眼睛扫视着周围。“小心点儿,” 他的妻子,魏晓霞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这可是我们俩十几年所有的积蓄呀。” 边说她边走到龙春亮的一侧,身子紧紧地护着龙春亮身上的书包。

龙春亮和魏晓霞原来都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插队知识青年。龙春亮不到17岁就到陕北延安当了农民。他在陕北高原上放过牛,和另一个放牛的老汉,毛主席转战陕北时的警卫员在一起烧水吃干粮。他做过民工,劈山修路,由于无处住,只好住在老乡的坟洞里。魏晓霞的父母在文化革命中都被关进了牛棚,因父母是“黑帮”,连去插队开始都没被批准。好不容易和朋友一起在黄河的东边,山西插了队。文革后,他们先后回到北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在热心的老人和朋友们的撮合下相识。由于他们都是知青,有共同语言,不久他们就成了一家人。因为他们超龄而无法考大学,他们只好上了电视大学。毕业后,龙春亮一心想继续深造,他经过几年的努力,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计算机科学系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加上他的成绩优秀,是北京市电视大学连续三年优秀生,有TOEFL和GRE的高分,他还得到了美国那所学校的全额奖学金和助教的正式通知。经过一番“软磨硬泡”,“过五关斩六将”,他终于被领导批准自费留学。然后他又在美国的领事馆冒雨排了一夜队得到了美国的学生签证。这不,龙春亮今天取出他们多年的储蓄来买到美国的机票来了。由于这是一笔“巨款”,他妻子不放心,也请假和他一起来了。

从中国银行八面槽外汇管理营业厅到民航的米市大街国际售票处有两三站地,龙春亮看了一眼魏晓霞,轻声对她说:“没几站,咱们走着去?”魏晓霞用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没事,不就几站路吗?咱们插队时大太阳下干活是常事。”

龙春亮和魏晓霞肩并肩地在大街上走着,龙春亮的手搭在鼓鼓的书包上,魏晓霞的手轻拉着龙春亮在书包上的手,也护着书包。他们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出国留学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紧张的是书包里的两千多元钱是他们十几年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他们的工资每月才七八十元,结婚几年来一直没有自己的房。那时龙春亮在北京远郊上班,住在单位。每快到周末, 魏晓霞就到处找周末不在家的同事借房子。因为只休息星期日一天,周六的晚上,他们俩就提着暖瓶,带着行李到借来的房里团聚。几个月前魏晓霞好不容易从单位分到了一间筒子楼的房间,只有12平方米。所谓筒子楼就是原来的学生宿舍,中间一个长走廊,两边是一间一间的宿舍。 住在里面的人家公用厨房和厕所。那时由于住房紧张,能有筒子楼住,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他们的房间里面的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两张在单位买的写字台。如果不买机票,这书包里的钱可是能为他们的小家买不少像样的家具哪。

夏日的大街上热浪扑人,天上的娇阳好像喷着火,灸烤着来往的行人,过往的车辆把柏油马路有的地方压出了深深的印子。

“春亮,真想不到,你要到美国留学去了”,晓霞说。

“可不,我们插队时,能喂饱肚子就不错了。出国,留学,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美国对他们来说是个神秘而遥远的地方。自己已三十出头,又是电大的“土八路”,到了那儿,能学出来吗?龙春亮虽然表面上信心十足,内心里也在打鼓。

见春亮不再吭声,晓霞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晓明的.你尽管好好学习。”

晓明是他们的独生子,大胖儿子,三岁半,长得虎头虎脑的,正是可爱的时候。

说到晓明,龙春亮心里充满了喜悦。小家伙真是让人喜爱,有着不少可爱而好笑的故事。80年代初,水果还是稀少的东西。为了养成晓明不吃独食的习惯,他们规定所有的好吃的必须人人有份。有一天晚上快十点了,龙春亮加班回来,一进门,看见晓霞还在哄晓明睡觉。听到爸爸的声音,小家伙不顾妈妈的阻拦一咕噜从被窝里钻出来,仰着头,高兴地用手指着桌上说,“爸爸,你的广柑我已经替你咂过水了!” 龙春亮一看桌上,在两块 广柑皮边上,有四分之一个广柑。这片广柑上有着明显的小牙印。晓霞笑着说,晓明吃了他那份广柑之后,缠着妈妈要咂咂爸爸那份广柑的水,而且保证不吃,只咂一小口。晓霞看他太馋,又经不住缠,只好答应他只能咂一小口。于是这块广柑就被仔仔细细地咂了一遍。

龙春亮和魏晓霞高兴地聊着晓明的各种趣事赶路,也不觉天气得那么热了。

时近中午,民航的售票大厅里人并不多。他们等了不多会儿就轮到他们了。为了节省,龙春亮准备从北京飞到美国纽约,再坐长途汽车去波士顿,这样大概能节省将近一百美金。他仔细地确认了航班的日期,起飞后降落时间之后,把一直贴身背带书包放到售票桌子上,解开紧紧系着的扣袢,掀起书包的上盖,漏出来一捆捆人民币,准备付款了。

“等等,” 晓霞突然用手档住了龙春亮,转头问售票员,“这机票买了能退吗?”

“这类机票是国家对自费留学生的优惠票。出票后就不能退了”售票员说,“只能改期,但有手续费。”

听到这里,龙春亮从书包往外掏钱的手也停了下来,“我们这十几年的积蓄就要一去不复返了”,他心里想。

售票员看出来他们的犹豫不决,“这的确是一大笔钱。要不你们再想想?我们也到了午休时间了。你们想好了再说吧。”说着,她站起身来,准备吃中饭去。

就这样龙春亮和魏晓霞系好了书包,又回到了闷热的大街上。站到了民航售票处门前的树荫下。

“再想想,再想想,”龙春亮说。“这一书包钱能买不少东西呢,可以把咱家好好改善一下。院里也传说要提我当计算机室主任。不留学可能也不差”。

“可咱只有电视大学毕业的帽子”,晓霞说,“在你们院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你能干长吗? 再说,你一直想读研,在国内你已超龄,连名都没法报。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对吧?”

“话是这么说。要不咱们也喂饱了肚子再说吧。”龙春亮说。

“好,你要走了,我请你去吃北京烤鸭。”魏晓霞说。

“谢了,咱俩还请什么。还是随便吃点吧”。

“你呀,就是抠门。”.魏晓霞嗔怪地说。

“省省好,将来需要钱的地方多着呢。再说我也不怎么饿。”龙春亮说着,拉着魏晓霞朝沿街的几个小饭馆走去。

他们平时生活节省,几乎没有在外边饭馆吃过饭。走了几家饭馆,不是价钱贵,就是人太挤,一时吃不上。龙春亮看到街边一个西瓜摊。两个卖瓜人正商量着吃个西瓜当中饭,又怕一个瓜太大,俩人吃不了。“我们俩和他们分个瓜好吗?又解渴又顶饿。人家说聂卫平在中日围棋比赛的时候中午就是只吃西瓜。”龙春亮说。这时魏晓霞也是又渴又饿,轻轻地点点头同意了。

卖瓜人挑的西瓜特甜,一咬满嘴流着香甜的西瓜水,在这酷夏里,吃着大西瓜,绝对是个美妙的事。龙春亮和魏晓霞大口地吞着西瓜,又商量起机票的事来。

“春亮,这书包里的钱虽然是咱们辛辛苦苦攒的,可去美国留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呀。你还有全额奖学金。要不是文化革命结束了,有了改革开放,做梦也别想有这好事。”

“是呀,我也这么想。可是我一走,晓明还小,你又要上班,还要照顾他。家里再没了钱,你就太难了。”

“你还记得‘守株待兔’的故事吗?”晓霞突然对龙春亮说,眼里透着笑意。

“魏兔子,”魏晓霞属兔,龙春亮常常戏称她为‘魏兔子’。“你提这个干什么?”

“我们‘兔子’很聪明,那撞树的兔子不是愚昧的极少数,就是喝醉了的兔子。要想走运,你就得去找兔子,去抓兔子,你要是傻等兔子来撞树,那你就和撞树的兔子一样笨,一样愚昧。现在‘美国留学’这个大兔子就在咱俩面前晃来晃去,难到你不想去抓吗?”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

“别担心了,我会做好的。想想插队那么苦那么累都过来了,现在的条件已经好多了。再说,两边的爸爸妈妈还在帮助我们呢。咱周围还有那么多朋友呢。倒是你自己,单身在外,人生地不熟,你工作学习又那么玩命,我倒是挺不放心的。”

“就剩两块西瓜了,咱俩一人一块。”龙春亮又抄起了一块瓜,“没事,插队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什么样的难事咱不能对付?” 他三口两口吞下了那块西瓜,把瓜皮扔到瓜摊边的瓜皮筐中,用手抹抹嘴说,“我就拼上两年,拿到学位,将来回国再好好施展身手。”

“嘿,你回来前,别忘了让我们娘俩去美国开开眼。”

“没问题, 咱们就去抓‘美国留学’这只大兔子去。”

他俩吃了半个西瓜,到居民院的水龙头那洗了洗,手挽手朝着民航售票厅走去。

临走的头天晚上,龙春亮一家住在了父母家,客厅里放着两个扎好了箱扎的箱子。一箱是各种业务书。另外一个里有简单的生活用品,简单的被褥,塞满衣服的枕套,俩碗,一个勺子,一双筷子,一个小锅,东西能精简都精简了。晚饭后,龙春亮的父母和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一人在外,注意安全,有空来信。睡下了,晓霞又在龙春亮的耳边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夜深了,晓霞和晓明都睡着了,龙春亮却怎么也睡不着。是啊,就要到地球的另外一边去了,一切要从头开始。看着晓明胖胖的小脸蛋,晓霞俏丽的脸庞,龙春亮心里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留恋。

他起身来到客厅,静静地坐着,希望能让心情平静下来。这时,奶奶也来到了客厅,她也是一直没睡。龙春亮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是奶奶把他们兄妹从小带大的。奶奶坐在龙春亮对面的沙发上说,“春亮,你聪明能干,又肯吃苦,能行的。你去了美国,要争气。样样事要做就做好。如果万一你觉得太难了,那你就回来,这儿有你的家,有你的亲人。”

龙春亮听了心里热乎乎的,是呀,是呀,家,亲人,祖国,永远是我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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