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巧姑 21

这插曲有些意外，把巧姑先前酝酿多时的心情打乱了。一方面她满心期待的伤感温馨的父女重聚竟无从发起。另一方面她有些惶恐，不知父亲是否会怪罪她不懂事，不肯叫继母一声阿妈。多年来盼望的和父亲的团聚，当真正发生时，却是如此地不如意。那些之前预备好的，在心里重复了好多次的话，堵在了嗓子里。

接下来，巧姑被领着参观了一番父亲的家。父亲的家不过是美国普通家庭的生活水平，但在巧姑的眼里，却是极为震撼的。地上松软的地毯，明亮的玻璃窗上那些漂亮的窗帘，以及客厅里铺着有花边装饰的沙发，所有的一切在巧姑眼里都是那么地豪华讲究。比较起来，巧姑自己家的床都没有父亲家里的地板这么舒服，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这儿的窗帘漂亮。联想到自己和妈妈被父亲遗忘在中国，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富裕生活，还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此时涌上她心头的念头，就是觉得世界真是太不公平。

晚上，当一家人一起坐下吃晚饭时，饭桌上，父亲用他有些颤抖的手，为巧姑夹菜，说：“巧女呀，食餸啦。”

这是巧姑见到父亲后，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呼唤自己。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和似曾熟悉却无比陌生的“巧女”的呼唤，刹那间触动了巧姑内心深处的软肋。原本被一桌的佳肴吸引得饥肠辘辘的巧姑，眼前一下子一片模糊，泪水犹如开了闸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了。

开始时，巧姑觉得在饭桌上哭太丢人，她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来掩饰，希望自己可以停止哭泣。可是很快她就无法再吃下去了，因为她满脸都是瀑布般的泪水，嗓子里和鼻子里也都被喷涌而出的泪水堵塞住了。终于她顾不了所有的矜持和礼节，放下碗筷，什么也没说，捂着脸离开了饭桌。

巧姑的举动让父亲一家人都愕然。父亲连声唤道：“巧女，巧女，你怎么饭也不吃就走开啦？”

父亲的呼唤让巧姑愈加伤心，她快步冲进了厕所里，从里面把门关上，瘫坐在地板上痛哭起来。

丝黛拉觉得巧姑莫明其妙，不满地说：“我们得罪她什么啦？为什么要哭啊？她到底吃不吃饭呀？”

二妈小心翼翼地跟着过去看了看，见巧姑把自己关在了厕所里，她不敢打搅，又不知如何应对，就又折回到饭桌前，说：“可能她路上太累，我们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我们为她准备了这么多的餸菜，她吃了两口就走了。那我们要不要等她回来呀？她再累也把饭吃完吧。”丝黛拉没好气地说。

父亲连连叹气，他放下了碗筷，望着巧姑离开的方向，说：“不用说，肯定是想她阿妈了，怪我没有早点接她们母女过来美国，诶！”

这是巧姑到美国的第一天。巧姑满心盼望着的，向父亲倾诉自己多年的伤心和思念的机会，始终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