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荷色的记忆
2002年,于我,是不能忘记的一年。结婚,放弃前途,以及不停地失去亲人。
所以,十年后的今年,应当同样也是不能忘记的。往事重来,好像十年是一个到达巅峰的周期。
我好像是一个长情的人。不是因为天生多么痴情,只是因为,我有非常好的记性。
无法忘记,便无法轻松跨越,便只能背负。主动,或者被动。
2002年6月6日,是外婆去世的日子。
那时,我一直想等着那年的6月底,我辞职,就可以回去好好地陪着她。她却还是先走了。不肯让我看她最后一眼。每每想到这里,便痛不可抑。
我是笑点和泪点都极低的人。从小都是。很小的笑话,会让我笑得前仰后合。很小的悲伤,也会让我泪如雨下。
这一点,外婆最不喜欢。外婆的喜怒绝不形于色。她像海,深藏着所有的哀伤和愁苦。而我,恰恰相反。
不过,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外婆后来最喜欢最依赖我的原因。我不会撒谎,不会掩饰。真,总是最经得住时间。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那么爱外婆,即使小时候外婆并不疼我。
想来,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即使血亲,也有亲疏远近。
早年与父母的分离,注定我的感情需要有个出处。我们总要依赖着对一个人的爱来完成自己对爱的需求和理解。外婆成就了我对爱最初的体悟。
读书离家,最牵挂的却是外婆。从小长在外婆身边,她像是我的母亲,有我熟悉的气味,温暖慈祥的笑容,还有我可以尽情亲近的身体。
外婆是我唯一会对着撒娇的长辈。在她身边,我是一个永远柔软的小孩。
那时候,很多次回家探望外婆,正巧赶上外婆在小寐。
静静在一旁看外婆,她看起来竟是那么寂寞,那种近乎静止的,薄凉的寂寞,失却了生命的繁华,没有了蓬勃的气息,像夕阳坠下去之后,苍然四起的黛蓝暮色,说不出的凄清。
我的外婆老了。我在一点点地失去她。
其实外婆是幸运的,虽然年轻时命运多桀,年老始终有孝顺的儿女照顾和陪伴。
只是,儿女对父母的反刍总是有限的吧。所以很多时候,外婆又是孤单的,落寞的。一方小小的窗户看过去的天空是老年行动不便的外婆拥有的世界。
年轻多好,能飞多远就飞多远。我要是腿脚方便,早就跟着你去了。这是外婆常跟我说起的话。
这样的时候,我是悲哀的。为外婆的衰老,为我对她愿望的无从满足。
外婆很注重自己的仪表。即使她九十几岁时候,每日也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因为外婆,我常常会觉得,拥有一头柔顺整洁的银发,都是美丽的老人。
外婆常说她喜欢藕荷色的丝绸裙衫。从年轻的时候就盼望能拥有一件那样颜色的衣服,到慢慢年老了,失去了穿着的机会。
曾经说过,帮外婆买一件藕荷色的衣服,外婆笑,这时候穿上去还不成了老妖精。就因为这句话,削弱了我寻找这样一件衣服的强烈动力。我是当真寻找过这个颜色的丝绸衫的,可惜并未寻见。可能也因为,没有特别用心吧。
只是如今想来,终是一份遗憾。
恍恍十年。
与外婆有关的记忆,也都成了淡淡的藕荷色的哀伤。
若人世真有轮回,外婆应已走在重来的路上来了吧。此生会得见吗?一个应当身穿藕荷色长裙的女子。
只是今日,我只想说,外婆,前夜,我梦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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