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五）

来源: 大呆鸟于 2012-10-29 08:02:59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12156 bytes)

我左右三百六十度看遍，没见什么认识的人，正疑心自己听错了要走，又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呆鸟呆鸟。再侧过头，墙角边，一个坐在地上，脏兮兮头发乱蓬的干瘪老头正望着我。我迷惑地看着他，他向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说你叫我？他点头。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叫呆鸟？他指指地，我才留意到他前面一张十六开的白纸，石头压住四角，上面写着测字算命。白纸边还一叠巴掌大纸片，一支笔搁在墨砚上。测字算命四个字写得清瘦飘逸。

那时我看完射雕英雄传不久，自然而然地疑心这就是所谓皇帝老儿的瘦金体。我问你算出我的名字？老头摇头晃脑说这有何难。切，当我呆鸟真呆？我立马指着一个路人说你算算他叫什么名字。他要敢说我就敢追过去问那路人。

老头指着自己鼻子说你猜我多老了？我说六十五。老头说错，吾四十有一，泄天机而减阳寿故视之苍老。我鄙夷，哄我？减阳寿还要为几个钱算命？老头道此乃天之定数，吾乃丐帮川北分堂长老。非人付钱就给算命，非有缘之人，钱再多也不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吾洞晓天命之世外人。天下人有亿万，刚过之路人亿万之一分子罢了，岂是人皆有缘？小兄弟，你我是有缘之人，今日就敢冒减阳寿之险给你算上一卦。仅此一卦，你我仅一卦之缘。

我看他之乎者也有点道道，动了好奇之心，又看了看他面前的字，问这字真是你写的？老头面有得色说是。尽管呆鸟我不懂什么书法，所谓颜体柳骨也就素闻其名未谋其面，也觉得这字写得真好，至少看起来端正顺眼。反正无聊，就冲这字算他一卦，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要真是有趣，没准还可以给刘爽讲讲，让她开心一笑。

我问算一卦多少钱？老头伸出三指说三元。三块？太贵了！我说我没钱，身上就五毛，多了不算。老头爽朗大笑三元直，五毛曲，三直五曲由你去。小兄弟，你想测何字？我测一个呆字。老头问所测何事，财富升学姻缘家庭凶险。我本来只是想算算有没机会考上大学，他一说出姻缘，让我蓦然想到刘爽。我迟疑一下，吐出两个字：姻缘。

老头闭目盘坐，双手交叉，掌心朝天，分明是一式五心朝天。切，丐帮算命老头也会这招？看来丐帮从郭黄联姻中还捞了不少好处。他闭目冥想，我看着他想着刘爽，心脏莫名其妙地剧烈跳起来。约过三十秒，他突然睁开眼睛，精光乍现。我心一颤，知道结果出来了。果不其然，老头取了张纸片，提笔伏地狂写。

递给我一看，几行小字，歪歪扭扭，几不可辨，哪里是我以为清瘦飘逸的瘦金体？我刚要开吼，老头突然一把将地上的笔纸抄在怀中，拔腿就跑，好生敏捷，全然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公安来了。

经过一晚的琢磨，连猜带蒙，我认出了那几行字。老头写的是：

月隐风清

三月有一

汪洋大海

东西之心

人之初习

蓝羽红巾

我不明白，但有些轻蔑。扯什么扯？这也叫谶语？连韵都不押。要叫我写，第一二句好歹换个顺序，不就基本押韵了？估计去算命的多半是没文化的老头老太，象我这样有文化的不多。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个骗子，但有个挥不去的念头，万一有那么一丁丁点儿可能是真的呢？我把这纸片夹在英文九百句里，手抄一张，到姐的房里。姐正靠着床头读英文小说。我说姐，这是我帮你算的命，算的是姻缘，你也老大不小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只好你弟弟我帮你上心了。姐读了一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扔在一边。我说你清华白读了，连个算命的谶语都不懂，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枕头。后来到美国看电视，才知道这种行为在美国也相当普及，尊称pillowfight。姐的英语一向是很好的。

我试图琢磨出谶语和刘爽之间的关联，但任凭我横读竖看拆字拼字，这六句和刘爽也扯不上边。想和刘爽一起分析一下，又怕弄巧成拙。我决定还是找李老栓。这小子风花雪月乱七八糟的书读得比我多。我说谶语是给别人算的，人家让我解破。我道行不深，只有来请教真正的高人了。

李老栓戴了高帽笑得犹如带了眼镜的花朵儿一般绚烂。他摇头晃脑先诵读两遍，随即精明地指出月隐风清就是看不见月亮，风很清爽。他说到这我的心不由跳了跳，清爽，不就有个爽字？他接着道三月有一就是三月有那么一天。汪洋大海？人太多了，很难找到，有众里寻她千百度的意思。四五句有点深度。东西之心？东西也有心？会不会是他得到一个盒子，里面有封信，画了丘比特的小箭穿心？人之初习，可能是人之初，性本善，就是说那个女孩可能是个善良的好女孩。蓝羽红巾容易，蓝色的羽绒衫红色的围巾。结论：三月有一天，没有月亮的晚上，一个善良的穿蓝色羽绒衫带着红色的围巾女孩，在茫茫人海中递给他一个东西，东西里面有一颗红心被箭穿，表示女孩的爱情被他俘获了。

我对李老栓敬仰之心，如滔滔江水汹涌不绝。不愧是市级优秀学生，这么古怪的谶语也给他揭破推理出来，而且似乎还丝丝入扣，顺理成章。被他这么一解，算命老头的可信度骤然间也水涨船高。我趁热打铁，追问是今年三月还是明年三月？李老栓面有难色道这就难说了，十年后的三月都有可能。等呗，谶语这东西，只能等着时间来验证。看我掩饰不住失落，李老栓怀疑道呆鸟，这到底是给你算的命还是给别人算的？我心不在焉，随口道你我兄弟，不瞒你说，是算命老头给江波算的。我答应江波绝不会传出去，你可千万别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