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
早上接到一个女生电话，说是G的学生，找我老公。我以为同门师妹找工作求推荐之类，叫她打办公室。下午又接到多年前老友电话，问他是不是要过来出差开会什么的，他说不是，G去世了。我这才想起早上那个女生，是来报信的。
我初入美国，就见过G。瘦瘦高高中年男人，棕色的络腮胡子和眼睛，穿条牛仔裤，显得很年轻，不象一般衣冠楚楚的教授。老公说他出身蓝领，完全靠自己奋斗的，是家族唯一大学生。凤凰男？后来我们去他家party，他太太是他街坊加初恋，高大壮实，也根本不象吹气若兰的教授夫人。
聚会上G 亲自掌勺，说女人都不会做饭。他的洋葱爆鹿肉深得老爸赏识，赞不绝口。家里巨大的圣诞树一直伸到二楼开阔处，靠着二楼的栏杆在树顶上放一颗星。每年都是他在山上自己砍的，拖回来。朋友的妈悄悄问我，他们家怎么挂袜子呀？我说那是圣诞节的传统。院子好大，堪比足球场，G开个拖拉机一样的割草机来回跑。夏天BBQ，他们真的去踢足球。院子的角落有一个工具房，有一年大雪停电，G独守柴房保证家用发电机供暖，48小时，都快冻僵。
这么一个模范男人，竟然对他的学生说，不必太在乎老丈人的看法，“你做得再好，他还是觉得他女儿可以找到更好的。” 我真的搞不懂老公受了何等创伤，需要导师煲这么一锅心灵小鸡汤。又说，女人总是给你找麻烦，开口就是什么什么又坏了，喊你去修。他有天回家就惊奇地发现老婆将楼梯拆了几块，说糟烂了。他只好开着他的半吨小卡车去拖了一车木头回来，自己动手，当了个把月木匠。等我们熬到买房子了，他们在一次会议上碰到，G的头发已经花白，吐槽道，“我刚买房子那会儿，连买一桶油漆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这么写，好象堂堂教授，尽整些个鸡毛蒜皮，不务正业。这主要是作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主角之一，我实在懂不起他们伟大的正业。教授曾经向他心爱的学生描述人生的辉煌：实验室卓有成效干了一个通宵之后，看到太阳冉冉升起。他也曾调侃崽儿们身在美国，心系北京，晨昏颠倒，用的北京时间。他为了干自己喜欢的事，弃了贝儿实验室的高职，回归学界，无拘无束，自由支配。他们是有追求的人，执着，坚韧，痴迷，做的都是为了全人类的事业(汗一个)。有其师必有其徒，纯天然，一对呆。我老公豪情万丈向我宣称，什么绿卡高薪，那不应该是奋斗的目标。而是树立你的目标以后，那些身外之物，捎带边的就有了。
老公将毕业的时候，G极力劝他留守高校学术界，说他太适合做教授了，搞研究。老公坚决不从，受不了学生笨，他当了几年猪教，够了。G认为学术贵在交流，不收自己学生做博士后。老公后来的老板，开诚布公地说之所以招他，是他导师的推荐信太好了，很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人。我这才幡悟呆有呆的妙处，何况他们是如此惺惺相惜的一对纯天然。
此后的悠悠岁月，都在庸俗女人的指尖溜走。他们有时几年都不联系，偶尔一通电话，却能打几个小时。G的两个孩子都成了家，他自己多年夫妻，似乎没什么可愁的了，去年还玩了一趟中国。就应了那句老话，一抻头，就抻腿。人生就是磨难。他那么个精精瘦瘦的人，吃得也注意，不抽烟不喝酒，谁料会命断心脏病？栽倒实验室，未及花甲。
生老二的时候，老公的眼睛熠熠闪光：“我都想好了，就拿G的中间名作他的中间名。你不是说中间名是用来起纪念作用么？”这，算是拍马屁吗？图啥呀。斯人已逝，他哪里知道，天地之大，还有这么个马屁的存在。那他知不知道，在他这个中国学生的心里，他的份量？
G，治学严谨，一生磊落。信教。愿他在天堂祥和安宁！
早上接到一个女生电话，说是G的学生，找我老公。我以为同门师妹找工作求推荐之类，叫她打办公室。下午又接到多年前老友电话，问他是不是要过来出差开会什么的，他说不是，G去世了。我这才想起早上那个女生，是来报信的。
我初入美国，就见过G。瘦瘦高高中年男人，棕色的络腮胡子和眼睛，穿条牛仔裤，显得很年轻，不象一般衣冠楚楚的教授。老公说他出身蓝领，完全靠自己奋斗的，是家族唯一大学生。凤凰男？后来我们去他家party，他太太是他街坊加初恋，高大壮实，也根本不象吹气若兰的教授夫人。
聚会上G 亲自掌勺，说女人都不会做饭。他的洋葱爆鹿肉深得老爸赏识，赞不绝口。家里巨大的圣诞树一直伸到二楼开阔处，靠着二楼的栏杆在树顶上放一颗星。每年都是他在山上自己砍的，拖回来。朋友的妈悄悄问我，他们家怎么挂袜子呀？我说那是圣诞节的传统。院子好大，堪比足球场，G开个拖拉机一样的割草机来回跑。夏天BBQ，他们真的去踢足球。院子的角落有一个工具房，有一年大雪停电，G独守柴房保证家用发电机供暖，48小时，都快冻僵。
这么一个模范男人，竟然对他的学生说，不必太在乎老丈人的看法，“你做得再好，他还是觉得他女儿可以找到更好的。” 我真的搞不懂老公受了何等创伤，需要导师煲这么一锅心灵小鸡汤。又说，女人总是给你找麻烦，开口就是什么什么又坏了，喊你去修。他有天回家就惊奇地发现老婆将楼梯拆了几块，说糟烂了。他只好开着他的半吨小卡车去拖了一车木头回来，自己动手，当了个把月木匠。等我们熬到买房子了，他们在一次会议上碰到，G的头发已经花白，吐槽道，“我刚买房子那会儿，连买一桶油漆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这么写，好象堂堂教授，尽整些个鸡毛蒜皮，不务正业。这主要是作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主角之一，我实在懂不起他们伟大的正业。教授曾经向他心爱的学生描述人生的辉煌：实验室卓有成效干了一个通宵之后，看到太阳冉冉升起。他也曾调侃崽儿们身在美国，心系北京，晨昏颠倒，用的北京时间。他为了干自己喜欢的事，弃了贝儿实验室的高职，回归学界，无拘无束，自由支配。他们是有追求的人，执着，坚韧，痴迷，做的都是为了全人类的事业(汗一个)。有其师必有其徒，纯天然，一对呆。我老公豪情万丈向我宣称，什么绿卡高薪，那不应该是奋斗的目标。而是树立你的目标以后，那些身外之物，捎带边的就有了。
老公将毕业的时候，G极力劝他留守高校学术界，说他太适合做教授了，搞研究。老公坚决不从，受不了学生笨，他当了几年猪教，够了。G认为学术贵在交流，不收自己学生做博士后。老公后来的老板，开诚布公地说之所以招他，是他导师的推荐信太好了，很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人。我这才幡悟呆有呆的妙处，何况他们是如此惺惺相惜的一对纯天然。
此后的悠悠岁月，都在庸俗女人的指尖溜走。他们有时几年都不联系，偶尔一通电话，却能打几个小时。G的两个孩子都成了家，他自己多年夫妻，似乎没什么可愁的了，去年还玩了一趟中国。就应了那句老话，一抻头，就抻腿。人生就是磨难。他那么个精精瘦瘦的人，吃得也注意，不抽烟不喝酒，谁料会命断心脏病？栽倒实验室，未及花甲。
生老二的时候，老公的眼睛熠熠闪光：“我都想好了，就拿G的中间名作他的中间名。你不是说中间名是用来起纪念作用么？”这，算是拍马屁吗？图啥呀。斯人已逝，他哪里知道，天地之大，还有这么个马屁的存在。那他知不知道，在他这个中国学生的心里，他的份量？
G，治学严谨，一生磊落。信教。愿他在天堂祥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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