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金正勇的关系是清淡的,清淡得像农家的小菜。即使是油盐,也舍不得多放一点。
我们之间的共同点,我们都不是轻易可以走出过去的人。
叶花还是没有放弃金。这不是她的个性,却又似乎是她的个性,只不过以前她的种种个性都被压抑,让我分不清她的本心。
叶花仍旧每天去他的店里,或者吃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
其实她并不过分。
只是金的心思里,她的追求令他烦扰,所以一看见她就恨不得立刻躲起来
我还记得Lina走的时候,他颓然的样子,这个男人本身是个心软的男人,并非那么完美无缺。
金也终于清楚叶花与我的姐妹关系到底是怎样的,我对此没有解释,该说的估计叶花都已经说了,甚至有可能对我不经意的诋毁,我不惊讶,她那么聪明,知道如何用杀手锏。
我不在乎。
其实是因为我远没有叶花爱他。金没有明白这一点。当然,就算明白,他并不需要一个爱他的人,爱他的左慧钰已经走了。
我不是左慧钰的替代,虽然的确,我和她有那么多的共同点,我们都是M大的佼佼者,都热衷古典文学,其实她是真的热爱,而我却是误入歧途;我和她的性格都是沉默而隐忍,不愿意将伤口打开给人看。不过她选择了自我毁灭,我却不会,很多地方我比她有所保留。
金的巴山夜雨果然像我当初担心的那样,生意一天天清淡,毕竟,这种简单的菜式并不怎么合中国人的胃口,金对餐馆的用心管理似乎也没有最初的热情。
金现在晚上已经很少去店里,他说店里的生意很清淡,他也提不起兴致来招徕客人。我提议他将店子重新装修一下,又或者再去叶花的报纸登个广告,反正看周围做生意的人大抵都是用这样的套路来让老店换新颜。他挠挠头发,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我只好加上一句,如果你打算关门,不如趁早,这样撑着,房租,水电,员工的工资,哪样不是开销?
他经常会皱眉头了,全没有当初第一眼时的阳光与大气,这个样子,生意也不可能兴隆。
终于有一天,他说,也许,我该回去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他抓住我的胳膊,说,为什么不挽留我?
我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手已经有些粗糙了,因为做家务的缘故。
人都是那么奇怪,既希望别人爱自己,又害怕别人爱自己。
他说,跟我去美国吧,你和全全都可以过很好的生活。
我想,这是一种承诺吗?
我没有把握,他到底是爱我才帮助我,还是同情我而帮助我,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好的听众和好的聊天对象,他决定给我一个举手之劳的承诺。
我对美国没有向往。全全也许会,但是,他的将来,谁知道呢?
他说,或者,我帮你把全全办出去读书,他可以受世界上最好的教育。
这话让我很心动,但是,我舍不得离开全全,哪怕一步。
我知道我自私地留下他,或许他将来会怪我,但是请原谅一个母亲小小的私心,没有陪同孩子成长的母亲能算一个母亲吗?
我父亲现在已经回去了,因为现在我母亲的斗争终于告一段落,她到底还是没有再上一层楼,政坛上的失落击垮了我的母亲,她一向健朗的身体也出了状况,我爸不得不赶回去照料她。
我回去看她时,她躺在病房里,我惊讶于她的老态,一个女人看来一定是要有什么东西撑着的,一旦这个撑着的东西垮下去整个人也就垮了。
她在没人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月,我对不住你们父女,你们两个都连我做的饭也没吃过几顿。
我的眼泪一直流。这能怪她吗?我不知道。
我只希望她能好起来,我不在乎她做饭给我吃,我可以做饭给她吃。
我说,你去M市,我们换套房子,我们住在一起。
她的眼睛里却闪过警觉的光,说,我没有多少钱,你知道我很清廉的。
我笑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指望过花你的钱。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她释然,说叶犊回来看过她,说这个孩子本质上还不错,不是当初我们想象的那样坏。
我又笑了一下,嘴角上扬的样子,我估计和叶花很像。
她抚摸了一下我的脸,说,和叶犊复婚吧。他也没结婚。
我没做声,我一向在我母亲面前言辞拙劣。
不是坏人就可以和他过一辈子吗?
我问自己。
叶花仍然时不时来帮忙照顾全全,我从来都不怀疑她对全全的感情,即使她现在那么恨我和金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