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委托人 东野圭吾

来源: 笑含 2010-08-28 16:31:57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57907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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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委托人
  作者:东野圭吾
  
八月里晴朗的一天,美幸从俱乐部结束训练回来走到家门口时,不知怎么她感觉到家里好像笼罩着一种奇怪的气氛。
  美幸站在那里,从大门向家里望去。
  这是一种让人感到眼前的房子都被伪装了的气氛。整个家好像完全被一种什么伪装的东西替代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美幸微微歪了歪头,耸了一下肩便进了家门。玄关的门没锁。
  “我回来了。”
  美幸一边脱鞋一边大声说。但很快她感到自己好像是在朝深井喊话一样,她听到了自己的回音,可是没有应答。
  “没人在家吗?”
  她又喊了一句,发现自己刚脱的鞋子旁边有一双熟悉的皮鞋。那是爸爸的皮鞋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爸爸在家吗?妈妈呢?”
  美幸走到走廊里,推开了客厅的门,从推开的房门里面透出了亮光。
  “有谁在家吗?”
  当她把脚踏入房间时,她在瞬间屏住了呼吸:一下子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人。那是父亲的场阳助的背影。他那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后背,就像岩石一样矗立在那里。
  “怎么了?”
  她问道。阳助的左手夹着香烟,白色的烟雾正一圈圈地向上盘旋着。
  一声叹息后,他把头转向美幸。然后他好像才发现似的,把手中香烟那长长的烟灰抖落到烟灰缸里。
  “是美幸吗?”
  嘶哑的声音里透着沉重。
  “实际上……”
  他正要往下说,这时玄关的门铃响了,他好像吓了一跳似的一下子闭上了嘴,然后朝玄关望去。
  “出什么事了?”
  美幸问道。
  但是阳助没有回答,脸上的肌肉痛苦地痉挛着。
  接着他把目光从女儿的脸上移开,迈着有些踉跄的脚步朝走廊走去。
  阳助打开了玄关的大门,那里站着穿制服的警官。
  那是两个像陶俑一样没有表情的男人。其中一个问阳助:“尸体在哪?”
  尸体?
  嘘——阳助示意警官不要说,并转向美幸。
  就在这一瞬间,美幸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下意识地移动了脚步。
  “啊,不能到二楼去。”
  在她抬脚要上楼时阳助叫道。
  但是这个声音并没有让她停下脚步。她只是被一种直觉强烈地推动着。
  美幸几乎没有犹豫便推开了父母卧室的房门,接着便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妈妈。
  妈妈死了。
  八月的一天,美幸回家后发现妈妈已经死了——浑身是血地死了。
  在她的记忆里,仅仅是白色床罩上的模糊印迹,向她说明着当时可怕的场景。当她再清醒的时候,她已经是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了。
  她感到有什么压在脚上,于是睁开了双眼,只见姐姐亭子正趴在自己的脚上。姐姐坐在床前,两只手放在美幸的脚上,头伏在上面。
  亭子的身体一动也不动。美幸稍微抬了下脚,好像是反射似的,亭子仰起了脸。
  “你醒了?”
  姐姐说。声音就像高烧病人一样。
  “我,”美幸说着摸着自己的脸,“我做了一个梦。”
  亭子重重地摇了摇头:“但,那……那不是梦。”
  美幸闭上了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胃里向上涌。
  “妈妈她,”亭子说着直直地盯着美幸,“她死了。”
  沉默。
  “是被杀死的。”
  “……”
  美幸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咬住牙关,好像不让声音跑出来一样。只有心脏还在跳动。
  “是被杀死的哟!”
  亭子又说了一遍,可能是觉得妹妹还没有弄清楚整个事态吧。
  “被……谁?”
  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两个字。
  “还不知道。”
  亭子说。“现在警察来了,他们要进行各种调查。你也听到了吧?”
  确实能感到家里有很多人,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
  美幸用被子蒙住头。接着便放声大哭。
  当她停止哭泣时,房门被敲响了。美幸感到好像是亭子站了起来,一会儿又回来了,并把脸凑到美幸的耳边。
  “警察来了,要问我们一些事情呢。”亭子说,“怎么办?是等一会儿再问你?”
  美幸稍微考虑了一下,在被子下面摇了摇头。虽然她现在谁也不想见,但还是想从警察那里知道更多的情况。
  她坐起身来等候警察,于是亭子走过去把门打开,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人。
  “只问几个问题可以吗?”
  警察在床边坐了下来说。美幸点了点头。
  “听说你去俱乐部训练了,回来时是几点钟?”
  美幸加入了学校的网球俱乐部。
  “这个……我想应该是两点多吧。”
  训练到两点,然后跟朋友们一起喝了杯饮料就回来了。
  “那么,你看见你妈妈了吗?”
  “是……”
  “接着你就昏过去了吗?”
  美幸垂下了头。她觉得见到了母亲的尸体就昏过去,这好像有些不太光荣。
  “你能把从你回来直到见到母亲这段时间内的事情都告诉我吗?”
  于是,美幸一边想一边把经过告诉了警察。
  “你到母亲的房间时,没觉得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情况吗?”
  “和平常不一样?”
  最不一样的就是妈妈死了。但除此之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因为当时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
  警察把目光转向亭子。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点多钟。那时警察先生已经见到我了。”
  到底是大学生。亭子用清晰的语调回答了警察的问题。
  “对不起,请问你去哪里了?”
  “图书馆。”她答道,“中午出去的。”
  “你说的中午是几点钟?”
  亭子歪头想了想,“我想是一点多钟吧。吃过午饭后走的。”
  “你离开家的时候,你母亲在家吗?”
  “在。”
  “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对于警察的问题,亭子扭过头去,然后闭上眼睛,但很快她就睁开了,并转过头来看着警察,“嗯,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是吗?”
  接着,警察又问了一些关于门窗上锁的情况,也就是她妈妈的场妙子一个人在家时是怎么关门的。
  “基本没有什么特殊防备。”
  亭子代表妹妹答道:“玄关大门也是这样。我想院子的大门也能进来人,就那么开着的。”
  美幸心情抑郁地听着姐姐的话,并想以后在家时,也许会神经质地把每个门都锁上吧。
  接下来,警察又问姐妹俩关于这个案件有没有什么线索。两人都好像是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警察点了一下头便合上了笔记本。
  “请问……”
  看到他站起身来,美幸有些紧张地问。于是警察就那样半弓着腰回过头来看着她。
  “请问……我妈妈,是怎么被杀死的?”
  听了这话,警察的脸上现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并很快把目光转向亭子。好像是在问:“我能说吗?”于是美幸也看着姐姐。
  “是刀子刺中了胸口。”
  亭子好像是没有办法似的说,并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左胸。“所以出了很多血。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美幸说。然而她并没有发出声来。代替这声音的是全身的颤抖。
  “没有自杀的可能吧?”
  亭子确认似的问道。警察点了点头,“在屋角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被疑为凶器的水果刀,上面的指纹已经被擦掉了,所以我们认为是他杀。”
  “那么……妈妈是什么时候被杀死的?”
  美幸慢慢地问,警察又打开了笔记本,“综合现在所有的证言,亭子小姐是一点多钟离开家的,而你们的父亲发现尸体时是两点半,那么死亡时间就应该是在此期间。”
  “一点到两点半……”
  美幸重复着,不禁又产生了疑问。
  “爸爸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回来?”
  阳助在当地一家药品公司任要职。像今天这么早回家是前所未有过的。
  “今天爸爸他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亭子告诉她。“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爸爸……是爸爸最先发现妈妈死了的吗?”
  美幸问警察。
  “是的。发现之后就立刻报警,而且紧接着你就回来了。”
  “紧接着……”
  “噢,还有,因为要调查,可能会给你们添很多麻烦,不过,你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警察说完走了出去,亭子也跟着出去了。
  剩下美幸一个人后,她又蒙上了被子,不过她的头脑很清醒。
  如果阳助回来时妙子已经死了的话……
  爸爸不是那种脱下鞋后就整齐地摆放好的人。那么把爸爸的皮鞋摆放整齐的人又是谁呢?
  客厅里的另一位刑警,正向这家的主人的场阳助了解情况。
  “其实我要问的都是一些例行公事的问题。”
  刑警这样开始了询问。“你是两点半左右回来的吧,对此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作证?难道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阳助稍微提高了嗓音,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警察马上摆了摆右手。
  “因为这是很关键的时间,所以对此如果有很客观的人证,对今后的调查避免误入歧途很有帮助呢。”
  刑警用比较委婉的语气说。
  阳助叹了一口气,用手扶住了额头,然后问道:“你们说的证人,自己家里人也算吗?”
  “你说的……自己家里人?”
  “就是我妻子的妹妹,大塚典子。她就住在这附近,今天两点多钟我从公司出来时,偶然碰到了她。她正好也要回家,于是就搭我的车回来了。我想你们如果去问问她就可以给我证明,但她是我们自己家的人。”
  “确实是。”
  刑警稍微考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其他的再没有了吗?”
  “是的……”
  阳助挠了挠头发,然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手。
  “噢,还有一个能否作为我的证人我不知道,就是在两点多钟我打了电话。”
  “电话?往哪里打的?”
  “先是往家里打的。是想告诉妻子我马上就回家,但是一直没有人接,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就给邻居家打了个电话。”
  “等……请等等。”
  刑警慌忙伸出右手。“这样的事情你是应该早些告诉我们的,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呀。两点多你往家里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人接,是这样吧?”
  “是的。”
  “然后,你又给邻居家打了电话?”
  “是因为有些担心,所以请邻居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邻居是怎么回答的?”
  “邻居家的夫人看了后说好像我家里没人。于是我就想也许我妻子是到哪儿去了。”
  “你打电话的时候,妙子夫人的妹妹同你在一起吗?”
  “是在一起的。”
  刑警用自动铅笔的笔帽挠着自己的鼻子,并长长地“噢……”了一声。
  “那个小姑娘的情况怎么样?”
  正在询问阳助的前辈田宫警官向从美幸房间出来的真田警官问道。他们俩都是搜查一课的刑警。田宫与真田不同,稍稍有些瘦,而且颧骨也比较突出,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不太协调。因为总好像是在瞪着眼睛似的,叫人感到有些可怕,所以觉得不太适合去询问高中一年级的女孩子,这才让真田一个人去的。
  “姐姐离开家的时间是一点多钟……说的比较吻合。”
  听了真田的报告,田宫点了一下头。“被杀害的时间大概在两点左右。在这期间内,只有妙子夫人一个人在家。犯人是算准了这个时间呢。”
  “不是财杀吧?”
  “不是。”田宫说,“室内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事实上,好像也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也没有被强暴吧?”
  “没有。剩下的就是仇杀或是情杀了。”
  “她同丈夫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真田放低了声音。“两点半回来的,但是能证明吗?”
  “嗯,关于这一点倒是有证人可以证明。”
  田宫把被害人妙子的妹妹可以作为证人的情况告诉了后辈刑警。但是,现在因为当事人大塚典子不在家,所以此事还没有被证实。
  “是的场妙子的亲妹妹吗?”
  真田眼里闪着怀疑的目光问道。
  “那还用说,但姐妹之间的关系如何还需要调查。”
  “说是偶然碰上的,让人觉得是不是有些太巧了呢。”
  “可是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怀疑他呀。你跟我一起走吧。”
  田宫带真田去的是的场的邻居家。虽然比起的场家要稍微小一些,但却有着可以停放两辆车的停车场。
  从玄关走出来的是个稍微有些发胖的中年妇女,并且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爱多嘴管闲事的女人。很显然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案件,所以田宫他们自报姓名后,她就急切地问刑警有什么问题。
  “根据的场先生的话,他在两点钟过一点曾往你家打过电话,是吗?”
  田宫要确认阳助的话。邻居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打来了电话。他让我帮忙看看他家的情况,于是我特意上了我家的二楼去看了呢。”
  “那么,那时你觉得他家里没有人吗?”田宫问道。
  “哎,觉得是没有人呢……”
  这时邻居的两只手一会儿握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显得有些扭扭捏捏,看上去好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其实倒更让人感到是急切地在等待着被询问。
  “有什么事情吗?”
  田宫正像她所期待的那样,急切地询问道。
  “这个嘛,因为是警察先生,那我就照直说了。”
  她这才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抬起了头。
  “有一个好像是推销员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的男人在门前徘徊着呢。”
  “男人?”田宫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听到前辈刑警这样问,真田急忙拿出了记事本。
  “嗯,是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个男人。长长的头发,高鼻子,是个相貌挺端正的男人。穿着崭新整齐的藏青色西装,还背着个很大的背包。好像是旅行手提包似的。”
  “是……手提包吗?”
  田宫稍稍歪着头问。“那个男人后来又怎么样了?”
  “啊,稍不留神就不见了。”
  “这样的男人呀。”
  刑警们向主妇表示感谢,然后就出来了。
  田宫他们又回到的场家,被害人妙子的亲妹妹大塚典子来了。他们是在的场家的客厅里见面的。
  典子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很利落的女人。虽然同姐姐有些相像,但妹妹看上去更漂亮一些,可以说是个美女。除了眼圈有些红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太多惊慌的样子。只是她的两只手紧捏着手绢,不知为什么这吸引了田宫。
  田宫首先就妙子被杀的情况问她有什么线索,例如她姐姐最近的言行以及交际情况等。
  但是典子的回答对于刑警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因为最近她没怎么同姐姐见面。
  “今天你好像出门了?”问了上述问题后,田宫又问道,“那么请问你到哪里去了呢?”
  “只是到街上去买东西了。”典子用很平淡的语调说,“然后就回家了,后来又到附近的商店去了一趟。”
  “是一个人去买东西吗?”
  “买东西是一个人去的。但回来时碰到了姐夫的场阳助,于是他就用车子把我送回家了。”
  田宫迅速地同一旁的真田对视了一下,并问道:“你遇到的场先生时是几点钟?”
  典子歪头想了一下说:“我想是两点多钟吧。”
  “你们直接回家了吗?”
  听了这话她说了声“不是”,并且看上去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姐夫先是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才送我回家的。”
  “的确。噢,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刑警们向她点头致谢。
  案发后又过去了四天。刑警们全力调查,但是并没有罪犯的目标。
  美幸这天参加了已经缺席了几天的网球训练,她希望能通过训练来减少一些悲伤。其他队员都发出了比平时更大的声音,好像是为了回应同伴们,美幸也努力地挥动着球拍。
  训练结束后,她和队友们走进了一家冷饮店。在这里一边喝饮料一边聊天,对于美幸和她的朋友来说,是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不知怎么话题扯到了汽车上,大家都在说着自己喜欢的车型。
  “美幸的爸爸开的可是好车呀。”
  一个叫知美的女孩子说。
  “是啊。”
  美幸歪着头说。阳助开的是奥迪。
  “真的是好车呢。我家的车子是国产的,而且也买了很多年了,设计什么的都很落后。这样的车子就是去兜风也没什么心情呀。真的很不好呢。”
  “说起来,前几天我还看见了美幸的爸爸开着车子呢。”
  另一个叫厚子的同学说。“对了,就是我脚受伤没参加训练那天。是在去医院的路上走在一丁目等信号灯时看见的。”
  这个同学没参加训练的那天,正是美幸的妈妈遇害的日子。
  美幸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于是闭上了嘴,脑袋也耷拉了下去。知美意识到了这一点,便用手捅了厚子一下。
  “啊,对不起。”厚子放低了声音说。“我真是没脑子,对不起。”
  “没什么,别介意。”美幸抬起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那么,那天我爸爸是和谁在一起的吗?”
  爸爸说那天从公司出来后就遇见了典子姨妈。如果厚子是在一丁目看见爸爸的话,那他就应该是和姨妈在一起的。
  但厚子却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说:“没有哇,就他一个人呢。”
  那么是他把典子姨妈送回家以后的事情吗?
  “那时是几点钟?”
  听见美幸这样问,厚子稍加思考后肯定地说:“一点半刚过,”并接着说,“我是一点四十分到的医院,不会错的。”
  “一点半……”
  美幸想着。按照爸爸的说法,他是两点以前从公司出来的,两点半到的家。这样的话,一点半左右他不应该开着车子在街上呀。
  “有什么不对吗?”
  “噢,没什么。”
  厚子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现出了不安的神情。
  和朋友分手后,在回家的路上,有谁在后面拍了一下美幸的肩膀。美幸回头一看,原来是姐姐亭子从后面追上来了。
  “姐姐……”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亭子问。
  美幸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对爸爸行动的怀疑告诉了姐姐。这毕竟是只能对姐姐说的事情。
  因为是一边走一边说,所以直到美幸说完,亭子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朝家的方向移动着脚步。走进大门,进了玄关后,她双手抱住美幸的双肩,低下头,两眼直直地盯住美幸的眼睛。美幸觉得姐姐的目光有些可怕。
  “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说。”
  亭子对她说,声音很低,但非常有力。
  看到美幸点了点头后,亭子好像放心了似的也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双手。
  “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能再说这件事了。你要对你的朋友说是她看错了,告诉她不要再到处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美幸问道,“厚子她是认识爸爸的呀,我想她不可能认错人的。而且车子也一样……”
  没等美幸说完,亭子就把食指放到唇边制止了她。
  “明白吗?爸爸是两点前从公司出来的,两点半到的家。路上又把典子姨妈送回了家。这是真的呀!你不能想那些没用的事了。”
  “可是……”
  “总之,你就要这样对朋友说。知道吗?”
  说着,亭子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天晚上,典子过来帮忙准备晚饭。她丈夫工作应酬很多,经常很晚才回家。这天典子也在这里一起吃晚饭。
  坐在典子身旁的美幸不时地会不知不觉吃一惊,因为典子姨妈无意中的一举一动以及她的声音都太像妈妈妙子了。
  “姨妈,”美幸叫着典子,“妈妈被杀的那天,你上街去买东西了吧?”
  典子好像遭到突然袭击一样吃了一惊,并下意识地看了阳助一眼。“啊,是啊。”她回答得有些慌张。
  “你买什么了?是西装吗?”
  “美幸!”
  亭子低声但有力地叫道。“别问了,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不过是问问嘛。”
  美幸看着姐姐,噘起了嘴。
  “没必要问。”
  “哎,哎,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一直没有做声的阳助好像看不下去了似的说。“妈妈已经不在了,你们两个如果不好好相处,那可真就麻烦了呢。”
  美幸把刀叉使劲地摔到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
  “美幸!”亭子又叫了一声。
  “明白了呀!你们只把我一个人当作外人!”
  “你说什么呢!”
  “不用再说了!”
  美幸离开桌子,冲进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中午,美幸走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她穿着一件蓝色T恤衫,头发在脑后梳成一束马尾。虽然不是很扎眼,但也可以看作是标记比较明显的打扮。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米老鼠样式的手表,差五分一点。美幸有些不安,于是她就又叫了一杯橙汁。也许是紧张的关系,她觉得嗓子有些干。
  时间刚到一点,咖啡厅里进来一男一女。美幸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便是自己要见的人。这么热的天气,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和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是非常显眼的。正是电话中约好的那种打扮。
  那个男人戴着墨镜,看见美幸后,他便用食指把墨镜稍稍向上推了推。
  “是……的场美幸小姐吧?”
  男人问道。这是非常圆润的声音。见美幸点了一下头,两人便默不作声地在美幸对面坐下来。
  “那么……你们就是侦探了吧?”
  对于美幸的问话,这两个人都没回答,而是向走过来的服务员要了咖啡。那个女的声音也很美,就像是播音员一样。
  “你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问道。这好像也是对刚才美幸问题的回答。
  美幸是偶然知道有这样一个“侦探俱乐部”的。那天爸爸去了高尔夫球场,有急事必须要找到他,可是怎么也联系不上。于是美幸就在父亲的电话本上查找高尔夫球场的电话,无意中看到一个“侦探俱乐部”的电话,无意中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地方。
  “我……我是的场阳助的女儿……”
  美幸想先作一下自我介绍,但那个男侦探却伸出右手制止了她。
  “关于你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些。所以就请你直接说要我们调查的事情吧。我想大概是与你妈妈的死有关的吧。”
  美幸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果然都知道了呀。也难怪,都已经上报纸了呀。”
  “即使报上没登,我们也知道。那么,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咖啡,看到服务员转身走了之后,美幸便开口道:“嗯……实际上,从那件事发生后,大家都有些不一样了呢。”
  “你说的大家是……”
  “就是爸爸、姐姐和典子姨妈,是他们三个人。总觉得他们在刻意对我隐瞒着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在那里悄悄地说着什么,并且如果我说什么与案件有关的事情,他们就马上打岔说别的什么了。”
  “噢?”
  男侦探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同伴,然后又把目光移向美幸。“但或许这只是他们大人想在一起谈谈什么事情而已,可能觉得没有必要让小孩子知道吧。”
  美幸稍微提高了声音,显然她不愿意被别人说成是小孩子,“还不止这些呢。爸爸跟警察说的话也有些莫名其妙。”
  接着美幸便对侦探们讲了关于在与阳助证言不相吻合的时间里,自己的同学见到了爸爸,而且那时好像爸爸并没有同姨妈在一起。还说了在妈妈被杀的那天,爸爸的皮鞋整齐地摆放在玄关的事情。
  “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那确实是有些不可思议呀。”
  侦探这样说道。但从他的语调里无法判断他是否对美幸的问题感兴趣。
  “你也这样认为吧?所以我想请你们调查一下,爸爸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可是,你把这些告诉警察不是更好吗?”
  “那可不行!”
  这次她的声音更大了,以至于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于是美幸缩了缩脖子,并压低了声音:“因为那样,爸爸他们就会被怀疑。所以我才请侦探帮忙的。”
  侦探抱着胳膊,仰着脖子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美幸说:“好吧,就这么办吧。就先调查一下这三个人的行踪。如果还有什么疑点再追加调查。怎么样?”
  “行,我想可以。”
  “可是,关于调查费用怎么办?你打算让你父亲支付吗?”
  “调查费用嘛……大概需要多少钱?”
  于是,侦探大概地说出了一个预计的金额。
  美幸用手托着面颊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的压岁钱还一点都没用呢。用这个钱我想差不多够了。”
  “压岁钱?”
  “那么就请努力吧。”美幸伸出了右手。
  “那就谢谢了。”说着侦探握住了美幸伸过来的手。
  的场亭子去拜访调查课的真田警官是在案发一周后的一天。尽管连日来进行了一个又一个的调查,但是效果并不大,甚至连线索也没有。所以搜查本部也显得有些焦躁与忙乱。
  在房间一角设置的接待室里,真田警官接待了来访的的场亭子。同上次见面相比,亭子看上去气色明显好多了。
  “你们知道我妈妈每个月都要去一次文化中心学习藤编工艺吗?”亭子显得有些顾虑地说。
  “噢,这个,知道呀。差不多已经去了半年呢。”
  真田也到那家文化中心去调查过。但并没有什么收获。
  “妈妈每次去时都带一个手提包,昨天我在清理物品时,发现了这个。”
  说着亭子拿出了一张名片。真田接过了名片。
  新幸文化中心油画教师
  中野 修
  名片上是这样印着。这个新幸文化中心,就是妙子去的那家文化中心的名字。
  “你认识这个叫中野修的人吗?”
  真田问亭子,亭子摇了摇头。
  “不认识。连听也没听说过。”
  “你妈妈除了学习藤编工艺外,还学习油画吗?”
  “没有。从来没听她说过学习油画什么的。所以才对她怎么会有这个人的名片感到奇怪呢。”
  “也是的。可以把这张名片给我吗?”
  真田拿着名片问道。“给你吧。”亭子点了点头。
  田宫和真田两名刑警就在那天去拜访了中野修。因为当天正好有油画讲座,于是在文化中心的接待室里,他们见到了中野修。中野修的头发很长,是个瘦脸型。田宫想这张脸让人觉得是用纤细的毛笔描画出来的一样。
  “是……的场吗?”
  看到田宫递过来的照片后,中野想了一下,“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呢。因为我是教油画的,所以会跟很多人打交道,也许就是在见面时给了什么人名片的吧。噢,对了,这个人怎么了?”
  “是啊,要说怎么了……你不知道吗?大约一周以前她被杀死了。”
  听到田宫这样说,中野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是吗?这可真是个残酷的世界呀。那么罪犯?”
  “现在正在调查中。你能把参加油画学习的学员名单给我们看看吗?”
  “名单?做什么?”
  中野瞬间的惊慌没有逃过田宫的眼睛,但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说:“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场夫人的人。”
  “是这样呀。”中野说。“那么,我想到办公室就可以借到。不过,请不要给学员添太多的麻烦。”
  “对于这一点,我们会注意的。”说着,田宫他们站起身来。
  田宫和真田回到警署后,便分头给油画学员打电话,如果这些人中有人认识的场妙子的话,那就可以了解到她近来的交际情况了。
  过了不长时间,还真找到了一位认识妙子的女人。接听真田电话的是一个叫古川昌子的人。因为她家离警署很近,于是两名刑警立即赶了过去。
  “是的,我跟的场夫人很熟。听说她已经不在了。”
  古川昌子长得娇小,看上去是一个不错的女人,不过显得有些紧张。对此,田宫把它解释为人们通常在刑警面前表现出来的正常反应。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田宫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
  “啊,这个呀,那是一年前。我们在汽车驾驶学校认识的。”
  古川昌子答道。“之后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见面了。不过那次偶然在文化中心遇到了,所以格外亲切。她学习藤编工艺,我学习油画……”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而且田宫感到她的态度也好像变得冷淡起来。
  “油画老师是中野修吧?”
  田宫问道,并注意着对方的反应。古川昌子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小声说:“是的……”
  “不是你把中野老师介绍给的场夫人的吗?”
  “什么?这个呀……”
  “介绍了吧?”
  她轻轻地点了点下颌。然后断断续续地接着说道:“那是……的场夫人说她在藤编工艺学习结束后,想再学点什么,于是我就劝她学习油画。在她试听油画讲座时,我把她介绍给了中野老师。就是在有课的那天,我把的场夫人带到了中野老师的房间里去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在半年以前吧。”
  说着,古川昌子取出了手帕,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那以后,三个人又见面了吗?就是说的场妙子、古川女士还有中野老师,你们三个人。”
  她摇了摇头。“打那以后,我们三个人没有再见面。不过……”
  “不过?”
  发觉她说漏嘴了以后,田宫重复着古川的话,并低头看着她。于是她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开口道。
  “这件事,本来应该早些对你们讲清楚才对,但是因为我实在是不想卷入到麻烦中,所以一直没说。”
  “是怎么一回事?”
  “嗯,就是在案发那天,我接到了的场妙子一个奇怪的电话。”
  “奇怪的电话?她说什么了?”
  “是的,很奇怪。电话里说她不想再到文化中心了,要我转告中野老师。”
  “不去文化中心?”
  田宫重复着,并转向真田。后者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似的沉思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田宫问古川昌子。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也这样问过她。她只说总之不想再见到中野老师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是这样的呀。”
  田宫用左手摸着很长时间没刮胡子的下巴。他心里有了案情的轮廓,尽管还有些模糊,但毕竟似乎能看得到了。
  从古川昌子家里出来后,田宫他们又来到新幸文化中心办公室,借了一张中野修的照片,立即朝的场家走去。不,准确地说,是到的场阳助的邻居家去,请那位主妇指认案发那天徘徊在的场家门前的那个奇怪的男人。
  “很像。”看了刑警递过来的照片后,邻居家的主妇立即用非常兴奋的语调说,“我想是不会错的。非常像,是谁呀,这个人?”
  但是刑警们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非常满意地走出了她家。
  “什么?是说……不在现场的证明吗?”
  在咖啡店里,喝下一口咖啡的中野修,现出了一副很难喝的表情说。
  “是的。那天两点左右,你在哪里?”
  田宫问道。
  “不是开玩笑吧?怎么会问到我同的场妙子的……关系?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那个人?”
  “中野先生,”田宫低声叫道,“难道你同的场妙子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中野的面部变得扭曲起来,但他努力做出一副笑的样子。
  “你有什么根据说这么荒唐的话?”
  “你认识一位姓古川的女士吧?”
  真田插嘴道。中野好像突然受到打击一样闭上了嘴。
  “的场她在被杀前给古川去了电话,那时,她是这样说的,她说她不想再见到中野老师了。”
  血一下子涌到中野的脸上。这一点旁观者看得很清楚。田宫特意慢慢地喝了一口水,以便观察他的反应。
  “中野先生,事实上那天,住在的场隔壁的邻居看见了一个很像你的男人在的场家门前徘徊呢。”
  这话使中野修登时目瞪口呆。接着他那薄薄的前胸剧烈地上下起伏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
  “……”
  “因为有这样的人证,所以我们也不得已要中野先生拿出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你能理解我们吧。那么就请你告诉我们,那天你在哪里?”
  中野用两手捂住了脸,发出了低低的呻吟。田宫想,这个案子就要结束了。虽然有些棘手,但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破了。
  “怎么样?到警署去说的话可能更好一些。”
  但事实并没有像田宫警官想的那么简单。中野坚决否认自己是罪犯。
  “我确实同的场妙子有深厚的感情。”他两手挠着头发坦白道,“但我们并不是随便闹着玩的,我们是非常认真的。同你丈夫离婚吧,然后我们结婚——我这样要求她。”
  “但是她没答应你,于是你就杀了她。”
  “不是这样的。她也答应我了。只是她说她没有勇气对家人挑明这一切。所以决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悄悄地离家出走。我们商定离家出走的时间就是案发那天。”
  “是她说要打算从家里出来吗?”
  “是的。我们约好了在车站前面那家‘Renai’咖啡店见面,计划在那里会合后,我就带她到我最近刚租的公寓去。”
  “可是她没去,是吧?”
  对于田宫的问话,中野垂下了脑袋,“是,她没去。”
  “所以你就去她家了?”
  “不是。我去她家,是她叫我去的。”
  “她叫你去的?”
  “是的。她往咖啡店打来了电话,让我马上去她家一趟,还说家里没人,让我直接进去就行了。于是我立即赶过去了,可等我赶到时,她已经死在二楼了。”
  “不要再编造了。”田宫伸出长长的胳膊,抓住中野上衣的前襟。“明白吗?妙子在被杀前,给那个叫古川的女人打过电话,说已经不想再见到中野你了。已经说了不想再见你的人,怎么还会叫你到她家去呢?”
  中野猛烈地摇着头,“我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总之我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被杀死了。”
  “撒谎!”田宫愤怒地吼道,“她往咖啡店打来的电话,是告诉你她改变主意的事吧。所以勃然大怒的你就马上赶到她家,希望她能按原计划行动,但她决心已定,于是正在火头上的你就用旁边的水果刀杀了她。”
  “不是这样的!请你们相信我,真的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中野用嘶哑的声音呻吟般地叫着。
  还在上次那家咖啡店,美幸与侦探又见面了。男侦探依然是一身黑色西装,而那个好像是助手的女人则换了件以黑色为基调的夏季针织套衫。
  “案子好像基本破了。”侦探对美幸说。
  “但是犯罪嫌疑人还没有完全招供。”美幸说的是从刑警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过那个男人肯定是罪犯。警察是这样说的。”
  当听到妈妈有外遇并要同那个男人出走的消息后,正直的美幸真是大吃一惊,而且妈妈又是被那个男人杀死的。不过让美幸有些安慰的是,最终妈妈并没有离开家,而是决定留在家里。世上任何人都会犯错误,而能否有改正错误的决心才是最重要的。美幸是这样认为的。
  正因为这样,美幸才格外憎恨那个因为妈妈变心而愤怒地杀害了妈妈的叫中野的男人。
  “那么,关于上次调查的结果怎么样了?”
  侦探极力用公事公办的语调说:“既然罪犯已经被抓,这就意味着案子已经破了,所以你委托我们的调查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还是请把调查的结果告诉我吧。”
  美幸对侦探说:“即使案子破了,但我还是觉得当时爸爸和姐姐他们的举动有些古怪。”
  听了这话,侦探垂下了眼睛,但只一瞬间便点了点头。
  “好吧,那么我就告诉你吧。”
  侦探从皮包里拿出了一打报告,“从结论开始说吧,的场阳助、的场亭子和大塚典子,他们三个人最近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们每个人都和平常一样,去公司,去大学,去购物,都是在外面度过了平凡的一天后回家。”
  在侦探拿出来的报告中分别贴着三个人去公司上班、到大学上课以及去商店购物时的照片,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但是,他们三个人确实刻意对我隐瞒了什么,这是事实。侦探先生,好像你们并没有对这些问题进行调查哟。”
  “不,不。正相反,事实上我们进行了调查。”
  侦探换了一个坐姿,干咳了一声,然后又喝了一口咖啡。
  “关于那天的场阳助先生的行踪我们也做了调查。那天他大约是在一点多钟离开公司的。”
  爸爸果然说谎了,美幸想。这样就和朋友说的在一点半左右见到爸爸的情况吻合了。
  “但是的场先生好像并没有直接回家。”
  “那么他到哪里去了呢?”
  “嗯……实际上你父亲,那天是到一个叫新幸文化中心的地方去了。”
  啊的一声,美幸无意识地叫出了声。侦探继续说:
  “是的。大概是的场先生知道妙子夫人和中野先生之间的事情了,于是那天他想去中心找中野先生谈谈。”
  “这么说,那时爸爸……就知道妈妈有外遇的事情了?”
  “但是并不知道他们打算那天离家出走的事情。”
  “那就是说……爸爸那天并没有见到那个叫中野的男人?”
  “是啊。于是他就回家了,却意外地发现了妙子夫人的尸体。但是的场先生并不想公开妙子夫人有外遇这件事。当然这种事情现在并不少见,可你父亲担心这件事情会让他的女儿——也就是你——受到伤害,所以他就让妻子的妹妹替他做了伪证。如果说了他到新幸文化中心的事情,可他又找不到去那里的正当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
  美幸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确实对于爸爸来说是会有这样的问题的。
  “你姐姐和姨妈也知道这件事呢。他们只是要对你保守这个秘密。”
  “其实不用这么费心也可以呀。”
  “这是因为爱情呀。”
  侦探收起了报告,“好了,以上这些就是调查的结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就是那个……费用?”
  美幸的两手握在一起,抬头看着侦探。侦探把报告放进包里,“费用嘛,就算了吧。”他说。“也没有进行什么特别的调查,再说也没查出什么异常的结果,而且你父亲每个月都交会费。所以这次就算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美幸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但当看到侦探们准备起身离开时,她又说道:“噢,对不起,还有一件事。”看到侦探们询问的视线,她接着说,“关于我爸爸那天的行踪,你们到底是怎么调查清楚的,看来调查得非常详细呢。”
  侦探伸出了食指,左右摇了摇:“这可是秘密。”
  说着,他们便走出了咖啡店。
  星期六的中午,阳助回到家里后,担任案件调查的警察来了。还是那两位警官:田宫和真田。案发后,他们已经见了很多次面。
  “家里乱七八糟的。”阳助一边歉意地说着,一边把两人请到客厅。
  “案件的调查有眉目了吗?”他看着两位刑警的脸问道,“那个男人……中野他招供了吗?”
  “还没有。这很棘手呢。”
  田宫的脸上堆着苦笑,并朝真田看了一眼。那位年轻刑警脸上的肌肉也不自然地扭动着。
  “实际上,我们今天来就是要确认一件事。”田宫说。
  “确认?”
  “是的。”
  说着田宫用有些夸张的动作拿出了记事本。“你夫人——的场妙子是很严重的近视眼吧?通常情况下是不戴眼镜就什么都无法做的吧?”
  “是这样的。”
  “那么在家里也一定要戴眼镜的,是吧?”
  “是要……戴的。”
  刑警屏住了呼吸,把目光从记事本转向阳助:“你夫人只有在外出的时候才戴隐形眼镜吧?这是我们听美幸小姐说的。”
  “隐形眼镜……”
  阳助感觉到自己的耳后一下子热了起来:隐形眼镜……
  “妙子夫人被杀的时候是戴着隐形眼镜的。如此看来,她应该是准备外出的吧?”
  “……”
  “是准备到什么地方去的吧?”
  刑警凝视着阳助的脸。阳助避开了刑警的目光,两手紧紧抓住了膝盖。他觉得手心全是汗。
  “这就是说,夫人并没有改变主意,还是准备到中野那里去的吧?”
  “不,不可能是那样的。她是在最后时刻改变主意的,所以她还给那个男人打了拒绝的电话呢。”
  “你说那个电话呀。”
  田宫警官挠着自己的下巴。“我们去了夫人打进电话的那家叫‘Renai’的咖啡店了。那里的店员还记得中野和他接的那个电话。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电话内容的。但却记得中野接电话时的情形。根据店员的证言,中野当时并没有惊慌失措或生气的样子,而且在挂断电话时还说‘那么我现在就马上过去’。是说……现在就马上过去呢。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夫人同他说了要分手的话,他肯定是不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可是……我妻子给她认识的那位夫人打了电话呀,她是说……不想再见到中野的了。”
  “所以才更让人感到奇怪呢。脑袋简直都被这些奇怪的事情弄糊涂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说得通的,那就是,打电话的到底是不是你夫人呢?”
  刑警们走了以后,阳助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全是妙子那满身是血的身体。
  还是不行呀。
  这是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萦绕在的场阳助脑子里的担心。昨天,从那个侦探来的时候起,不知为什么他就有了这种预感和担心。
  昨天,侦探到阳助的公司去了。阳助记得因为工作的关系曾与这些侦探打过交道,不过那都已经结束了。等他问过侦探后才知道这次是女儿美幸委托侦探进行了调查。因为这个侦探们才来找他的。他想这个年幼无知的女儿做了一件多么过分而麻烦的事呀。不过通过这事,他知道美幸对自己和亭子有了怀疑。阳助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们计划的初衷可是为了尽量不让美幸受到太多的伤害和打击呀!
  “我们对于你们的行动都清楚地掌握着呢。”侦探说,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首先,我们有一个很大的疑问。这就是案发后,你们为什么不把中野修的事情告诉警察呢?因为你应该知道他与你夫人之间的关系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已经调查了你夫人有外遇的事情,并且已经向你们报告了呀。”
  见阳助不做声,侦探又继续说:“你所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吧。那天你夫人要离家出走的计划你也知道,是吧?但你并没有对警察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有原因的。”
  阳助回答。他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一丝忧郁。“是有着无法对别人说的原因。”
  “如果你不跟我们讲清楚的话,”说到这里,侦探打住了话头,好像是为了观察对方的反应似的,“我们只能把我们所知道的都如实向你女儿报告了。”
  “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
  “我们也觉得会很麻烦。但是,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我们不想向委托人说谎。”
  阳助重重地吐了口气,并看着侦探。然而,侦探和他的助手都是一脸的木然,一点表情也没有。
  “你们大概是找到了线索吧?”阳助说,“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
  “我们是想象的。”侦探说,“是否正确现在还不清楚。”
  阳助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关于侦探俱乐部的实力和能力他非常清楚。
  “清楚了吧?那就请跟我们讲讲吧。说出来之后也好让我们决定我们的态度呀。”侦探耸了耸肩,又补充道,“尽管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公平,但还是这样做吧。”说着,他点了一下下颌,并喝了一口茶。
  “那天,妙子夫人要离家出走的事情,除了你以外,亭子和典子也都知道,是吧?当然是你告诉她们的。于是你们三个人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的计划。然后等夫人头脑冷静下来了再慢慢地劝她。你们阻止她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一定要有人随时陪着她。按计划从早晨到午饭后亭子一直在家,然后,在午饭后典子就来了,不久你也提前回来了。”
  阳助沉默不语。侦探的推理并没有错。
  “可是你们的阻挠让妙子夫人非常恼火,因为妨碍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并且后来夫人意识到了这一切并不是偶然的,而是你们故意这样做来阻止她的。就因为这些阻碍使她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绝望的她非常冲动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水果刀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好像是为了要观察对方的反应,侦探说到这里又闭上了嘴。“请接着说下去。”阳助对他说。侦探点了一下头,又喝了口茶。
  “当你们赶到她的房间时,她已经死了。你们自然非常悲伤,因为你们觉得她是被你们逼死的。同时,你们憎恨那个成为元凶的中野修。于是,你们便把水果刀擦干净,并丢进了垃圾桶,弄成一个他杀的假象,并且把中野修推出来让人认为人是他杀的。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典子的电话。为了告诉大家中野同妙子的关系,她给古川昌子打了电话,然后又给等在咖啡店里的中野修打了电话叫他马上过来。第二步是你的电话。当你看到中野来了以后,便给邻居打了电话,请她帮忙看看你家的情况,目的是让她看到中野修。最后一步是由亭子来实施的,她把中野的名片交给了警察。”
  “错了吗?”侦探接着问道。依然是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但却充满了自信。
  阳助叹了一口气,“基本是这样。”他对侦探说,“不过有一点你没说对。”
  “什么?”
  “我们并不完全是因为憎恨中野才伪装成他杀的。如果不这样而保持着妙子自杀的情形,那么会使美幸受到非常大的伤害,我们不想这样。我们真的是基于这个考虑的。”
  “你是说你女儿?”
  “是的。那个孩子非常崇拜她妈妈。如果她知道妈妈要抛弃自己和家庭,并且因为没有达到目的便自杀的话,那她会受到多么大的打击呀!所以我们便决定弄成她妈妈在最后时刻改变了主意的样子,这样的话,也许会减少一些她所受到的打击和伤害。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接着阳助向侦探低下了头:“拜托。请不要把实情告诉美幸。这是关系到她的将来的问题啊。”
  因为他的头是低着的,所以侦探们看不清楚阳助脸上的表情。但只过了一会儿,侦探便用一句“明白了”答应了他。
  “迄今为止,我们还从来没有过不把真实的调查结果报告给委托人呢。这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但是,这样的话,你女儿就不用支付调查费用了呢。”
  “这当然由我来付。”
  “不过,你以后要养成脱鞋后摆放整齐的习惯哟。大概那时是典子她顺手帮你放整齐的吧。这也是让你女儿起疑心的原因之一呢。”
  阳助又一次低下了头。
  这些侦探能够巧妙地让美幸相信吗?
  阳助来到了阳台上,抬头望着天空,他想着。
  也许有一天必须要把这一切都说出来,阳助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么,这一天,是明天还是十年后的某一天?阳助无法预计。
  但是想到刚才警察的语气,阳助知道那个时间好像不是很远了。阳助决定到了该说的时候自己就说出来。想到那时的情景,阳助挺直了身体。
  这时,他听到了开门声,接着走廊传来脚步声。几秒钟后,他看见了美幸,她的右手拿着网球拍,脸上红红的。
  “我回来了。”美幸大声说。
  阳助看着自己的女儿,过了一会儿,他也大声答道:“啊,你回来了。”
  这是八月里一个晴朗的一天。
  (完)
  疯狂的电击
  一
  阴暗的房间里,三个表情呆滞的男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也不知已经倒掉几次了。
  “总之,”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男人说,“我们要想法伪装成事故的样子。否则,如果被认定是他杀的话,毫无疑问,警视厅就会马上搜查,随之就会正式出动警察进行调查。那样一来肯定会被他们找出破绽的。”
  “那些家伙会纠缠不休呢。”说话的是三个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他其实并没有同警察打过交道,只是凭着电视剧的印象。
  “难道这不一样吗?”一直保持着缄默的男人说。他的肤色白皙,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就算我们弄得很像事故,但警察经过科学缜密的调查,很快就会识破的。那我们就有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伎俩而丢掉性命。所以这种伪装是很危险的啊!”
  “如果弄成自杀会怎么样?”年轻人又提议。“弄成中毒,比如煤气中毒,然后再好好准备一份遗书。”
  “这不行。”年长者马上否定了他的提议。
  “为什么?如果是自杀,警察就不会无休止地调查了。”
  “没有动机。那人身体很好,而且也不缺钱,看上去并没有特别的烦恼。这种人有什么必要突然自杀呢?而且我们还要先伪造遗书,这根本没有办法写。如果我们没有委托函,那么单从笔迹上也一下子就会露馅的,而使用打字机更会引起怀疑。”
  “所以不能弄成自杀。”白肤色的人插嘴道,“我想还是用正当的手段比较好。”
  “那么就弄成什么事故吧?”年长者说,“这样的话就不用像自杀那样还需要理由了。如果我们做得天衣无缝,警察也应该不会过于追究的。”
  “我觉得这很困难。”白肤色的男人向上推了推金丝眼镜,接着又点燃了一支香烟,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支了。
  “我们要把它做得天衣无缝。”年长的男人说,“无论如何要让人感到这是一桩倒霉的事故。我们要好好准备一下,然后大家统一口径。”
  “很危险哟。我没什么信心。”
  “你怎么这么说。不是你说的那家伙如果活着,最倒霉的是你吗?”
  “……”
  “所以我觉得现在我们要横下一条心来做。正因为如此,我也才特意过来的。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但事故的种类很多,准备弄成什么事故呢?”最年轻的男人好像是同意年长者的意见。“交通事故?”
  年长者摇了摇头,“交通事故太危险。认识的人不一定能撞上,再说找谁开车撞呢?而且肇事车的伪装也很麻烦,即使伪装了,让警察一勘察也会穿帮的。”
  “那就弄成煤气中毒或其他什么中毒吧。”
  “不行呀。”白皮肤的人说,“过去城市煤气都是一氧化碳,可现在都是天然气,这是不能中毒的。另外还有,首先是如果煤气泄漏报警器就会发出警笛报警;其他中毒也很困难,因为谁会把有毒的东西放在身边呢。警察一定会怀疑的。”
  “弄成从上面掉下什么物体砸死的事故怎么样?”年长者问白皮肤,好歹得让他赞同事故死亡。“比如让一个大吊灯从上面掉下来。这么大的东西砸在头上不也会一命呜呼吗?”
  不料白皮肤的男人却慢慢地摇了摇头:“那样确实会一命呜呼,可是怎么才能让它一下子命中呢?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也是不行的。”
  “那照你这么说怎么都不行了呗?”年轻人不耐烦地搔着头皮,然后又搓着没有修剪而显得有些长的胡须说,“那人也不怎么出门,也就不会从哪里摔下来了……当然也就不会被淹死了!”
  年长者突然眉头动了一下:“淹死……”
  “不错。”白皮肤的男人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溺水的话也不必限于大海或河流,就算是一盆水也可以淹死的呀。”
  “浴室!”年长者说,“弄成在浴盆中睡着了,然后溺水身亡怎么样?前几天看新闻就有过这样的报道。只是这种死法有些残忍哟。”
  “扑——”白皮肤男人抽着烟,使劲地吐了一口烟雾,然后皱着眉头,轻轻地摇了两三下头,“还是不行啊!要让那人睡觉,就得先服安眠药,那一下子就会被化验出来的。再说,就算是睡着了,也未必会被淹死呀。还是不做为好。”
  “怎么,这也不行吗?”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不,还是死在浴室比较好。”白皮肤的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另外两个男人都盯着他的脸。他继续说,“浴室是仅限于一个人的地方。所以有些即使在其他地方不能做的事情,在浴室也是可以做的,比如,故意让煤气泄漏,这样就可以只让浴室发生爆炸,那么正在洗澡的人不就完了吗?”
  “这个方法不行。”年长者急忙说,“不能用火。会发生意外的。”
  “这只是打个比方,还有其他的办法呢。”
  “比如——”白皮肤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方法。
  二
  “哎,叔叔是个怎样的人?”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百合子一脸担心地问道。
  “这可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 握着方向盘的利彦直视前方斟酌着说,“这样说吧,不是个普通人。他主要经营不动产,但同时还在开钱庄放债。所以虽然很有钱,但口碑却并不太好。”
  “好像还是个有点可怕的人哟。”百合子不无担心地说。
  利彦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是工作的缘故,难免会不同程度地被人讨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舅舅对我却是非常好的。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供养我,对我的工作也帮了不少忙,让我一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山上孝三的家坐落在环境幽静、空气清新的高级住宅区。宽敞的停车场停放着孝三的奔驰,还可以再同时停放三辆车。在樱花凋谢后几周的一天傍晚,孝三家的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子。
  浜本利彦和高田百合子,是客人中最后到的。二人进入玄关后,孝三和妻子道代以及佣人玉枝一同出来迎接。
  “可来了,大家都在等着你们呢。正在说主角怎么还不来呢!”孝三摇晃着大腹便便的身体豪爽地笑着说。
  “对不起,不巧有点急事,我们紧赶慢赶地希望别太晚。这位是高田百合子小姐。” 利彦介绍道。
  百合子连忙低头施礼。
  “噢,是吗。我是利彦的舅舅孝三。啊,有一个问题请教一下,利彦这家伙没有提出什么格外的要求吧?”说着便大声笑了起来。
  妻子道代在一旁捅了他一下:“老公,你怎么这么说……”
  “噢,快进去吧。”孝三在后面推着百合子朝客厅走去,利彦稍后几步紧跟在后面。这时,道代赶上来走在利彦的旁边说:“她可真漂亮!”
  利彦转过脸来看着她说:“进去吧。”
  客厅里放着一张长条桌,四周已经有七个人坐在那里等着利彦他们。看到两个年轻人进来,大家便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利彦和百合子坐到他们的空位上,孝三和道代也坐了下来。
  孝三端起倒满了啤酒的酒杯看着大家说:“啊,我们今天的主角终于来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坐在我身边的是利彦的新娘高田百合子小姐。我是一眼就满意了。我想我可以卸下替代利彦双亲照顾他的重担了。在此,我祝福他们相亲相爱,健康快乐。大家干杯吧。”
  “干杯!”大家都端起酒杯。利彦和百合子站起身来向大家行礼表示感谢,然后坐下来。
  提出举办这个家庭宴会的是孝三。利彦是他姐姐的儿子,姐姐和姐夫都早已病逝,他就代替他们来照顾利彦。
  接下来大家也都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今天来的都是山上家直系的亲属。有道代的弟弟青木信夫和妻子喜久子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行雄和哲子;孝三的妹夫中山二郎和妹妹真纪枝,还有他们的儿子敦司。
  大家喝酒后话便多了起来。也许是为了给利彦他们解围,孝三将话题转向了信夫:“怎么样?最近经营还好吧?”
  信夫脸上的肌肉有一点点扭曲,这一点没有逃过利彦的眼睛。
  孝三继续道:“最近土地价格上升得厉害,建房的人明显减少了。”
  “确实是这样。”信夫的脸上浮现出和蔼的笑容。“我们这些小公司之间也在互相竞争,都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发展呢!”
  “青木先生经营着一家设计事务所。”利彦小声地告诉百合子,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制药公司的情况怎么样?”接着,孝三又转向中山夫妇。二郎苦笑着说:“不好呀。公司的股票虽然在上升,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经营状况一点也不好。”中山在一家制药公司工作。
  “要说效益好的,就只有哥哥了,金钱滚滚而来。”也许是白酒的作用,孝三的妹妹真纪枝直白地对孝三说。
  “别开玩笑。现在税金提高了,并且最近借出去的钱到期能不能收回来都还是问题呢。借钱的时候毕恭毕敬的,但到了该还钱的时候却变得理直气壮了。真是很难办呢。”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孝三的情绪看上去却很好。
  “你们二位是在公司里谈的恋爱吧?”坐在利彦斜对面的敦司问道。这个一直紧绷着脸的青年属于运动员类型的人,他是二郎的儿子,现在是国立大学三年级的学生。
  利彦点了点头,敦司颇有感慨似的笑了笑。“这么漂亮的人,在遇到利彦之前竟是一个人,真是让人很难相信呢。”
  “你这家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利彦笑着瞪着敦司。“她可跟你不一样,上大学时学习非常努力,还哪有时间和精力去玩呀。”
  “看你说的,现在的大学生也有部分在努力地学习呢。”
  “这还不是应该的?来年你就该找工作了吧。如果再不认真的话,就是毕业了也很麻烦呢。”
  “所以呀,我正准备读研究生。”
  “噢!”
  “这可真了不起!”
  说这话的是信夫的儿子行雄,他的声音就像刀叉被乱扔在餐具上那样刺耳。
  “哥哥,你怎么了?”在行雄旁边坐着的哲子皱着眉头问道。
  “心情不好。”行雄低声说道,“大学——大学的装腔作势,现在还要继续到什么大学去,简直疯了。”
  “哥哥!”
  “喂!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敦司的脸色阴了下来,“真是性格乖僻的人。”
  “你说什么?你这混蛋!”
  谁都还没来得及制止,瞬间,行雄已经掐住了敦司的后脖颈,接着就把他踢倒在地板上。
  “嘿,干什么呢!” 孝三叫道。
  但两个年轻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在地毯上扭打成一团。
  “住手!”
  利彦喊着,插入他们中间,努力把他们分开,行雄就盘腿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行雄的母亲喜久子赶过来问道,可儿子依然在那里赌气不说话。利彦只好把打架的经过说了一遍。
  “居然就为这么点小事打架!”信夫低头看着行雄生气地说。
  “不上大学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现在却这样说……你冷静些!”
  “确实应该让他们冷静冷静了。”孝三的脸上浮现出生气的表情,“你们两个去把脸洗一洗,怎么样?玉枝!”
  “在。”佣人玉枝答应着。
  “麻烦你带他们两个到卫生间。看看有没有谁受伤了,帮忙处置一下。”
  “明白了。”
  玉枝领着还怄着气站在那里的敦司和行雄向走廊走去。因为常年照顾孝三的缘故,她对这种突发性家庭争执倒并不显得很慌张。
  “真对不起,这野蛮的家伙!”青木信夫低头向中山夫妇道歉。
  “哪里哪里,”中山二郎连连摆着手。“敦司说话的方法也不好。而且这孩子性子急,脾气暴,真让人没办法。”
  “利彦可受罪了。”
  孝三看着利彦的衣服说。利彦的上衣完全湿透了,是刚才在阻止他们打架时不小心被啤酒弄湿的。
  “快脱下来吧,让玉枝给洗一洗。”
  道代伸过手来要替他解扣子,但利彦把她的手推开了。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可是,怎么办呢,明天我要见个人,准备穿这件衣服的。”
  “明天早晨能干。”道代答应着。
  这时突然走廊里又传来了轰隆一声,紧接着玉枝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哎哟,又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孝三问道。
  “在卫生间,他们又动手了……”
  “这两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呀!”
  孝三说着朝走廊走去,利彦也急忙跟在后面。
  到了洗手间,只见敦司大口地喘着粗气站在那里。行雄倚着的洗衣机也被撞歪了,刚才的声音大概就是撞到洗衣机时发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二郎问自己的儿子。
  “我也不知道。这家伙又找碴儿,所以就又打了起来。”
  “行雄!”传来了信夫的声音。“怎么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
  行雄气哼哼地站在那里。信夫朝孝三和二郎低头道歉。“对不起,现在我就带这个混蛋回家。过两天等他慢慢地冷静下来,再来向大家道歉。”
  “我自己回去!”行雄赌气地说着,并从孝三和信夫中间穿过去,径直朝玄关走去。
  “等等,行雄,难道你不道一声歉就走吗?“
  信夫在背后叫着儿子,刚想从后面追去,但被孝三拦住了。
  “哎呀,行了。他的想法也有对的地方。就让他一个人先回去吧。”
  “这样行吗……不,真的非常抱歉。”
  信夫不光是向孝三一个人,同时也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表示抱歉。当然,这让敦司的父亲二郎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行雄从高中毕业后,就到他父亲的公司工作了,所以他可能有些自卑感,可这一点完全没有必要。”
  回到客厅后,大家又坐在沙发上喝茶时,利彦对百合子说。对面坐着已经冷静下来了的敦司和哲子。
  “哥哥大概不太喜欢学习,所以就没有继续读书。现在却这样说,真有些不太像男子汉呢。”哲子像大人似的举着酒杯。
  坐在旁边的敦司则在那里冥思苦想。“但是,他平时也不是这样子的。虽然也有醉酒的时候……真是有点奇怪。”
  “心情不好就会一触即发吧。”正像这句话说的那样,哲子对今天的事情一点也不介意。
  过了一会儿,玉枝来拿利彦的衣服。如果马上洗的话,明天就可以穿了。
  “哎呀,洗衣服还是让我来吧。”百合子说。
  玉枝微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呢?”说着,她把一套西式睡衣放在利彦面前。利彦穿上崭新的睡衣一看,非常合适。
  “看样子是特意为利彦君买的啊。”百合子有些感动地说。
  “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也许是那时买的吧。”利彦一边系扣子一边说。
  孝三和二郎、信夫他们在房间角落里的台子旁继续喝酒聊天,好几次都听到孝三的笑声,而另外两个人则充当着孝三的聆听者,边喝酒边不时地点头。
  喜久子和真纪枝都好像到道代的房间去了。
  “噢……”一会儿,孝三站了起来,朝利彦他们这边走来。“我先去洗澡,你们在这里慢慢聊吧,如果饿了就告诉玉枝,让她给你们做点吃的。”
  “看样子你们喝了不少酒呢。”利彦瞟了一眼摆在台子上的空酒瓶子说。
  “这要在以前并不算什么,可现在……到底是上了年纪呀。”孝三自我解嘲似的说。确实,他以前的酒量很大。
  “还有,百合子——”他直呼利彦女朋友的名字,“今天晚上弄得乱七八糟的,真抱歉,改天一定好好补偿。”
  百合子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小声说:“没关系。”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不要紧吧,舅舅?”利彦有些担心地说。“您不是心脏不太好吗?刚喝了酒最好不要马上洗澡,那样会很危险的。”
  “没关系。我喝得不多。”孝三一边说着,一边就迈着稳重的步子出去了。
  “舅舅好像有点刚愎自用呀。”百合子有些顾虑地说。她如果有什么担心的事情,通常是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的。
  “也没有那么严重。”说话的是坐在他们对面的哲子。显然她听见了百合子的话。“姑父在照顾人方面很细致,只是在钱上面有点那个。自己家人借钱也收利息,而且到了期限也不宽限。”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坐在哲子旁边的敦司边喝啤酒边说。“如果对亲戚都给予特殊照顾的话,那就没完没了了。所以我觉得,这种讲原则的方法正是舅舅成功的秘诀。利彦哥,你认为呢?”
  “我嘛,因为没跟舅舅借过钱,所以对这个问题说不太好。”利彦有些暧昧地说。
  孝三走了以后,大家便各干各的,或打电话或做其他什么事。
  聚在道代房间里的夫人们偶尔也会出来拿个什么东西。
  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玉枝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她犹豫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很快就走到了离她最近、坐在沙发上的利彦的身旁。
  “哎呀,不好了,出事了。先生他……”玉枝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利彦站起身来,两手扶住玉枝的双肩。
  玉枝慢慢地咽了口唾液,然后抬头看着利彦说:“我是觉得他洗的时间太长了,于是便在外面问他怎么样了,可是没有应声,而且浴室的门在里面被锁上了。”
  一阵惊悸后,利彦感到心脏受到了猛烈的一击。
  “不是睡着了吧?”
  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了下来,但是玉枝却很快地摇着头。
  “我叫了好几遍了,可就是没有动静。”
  顿时,屋子里变得静极了。在场的人们都不知所措,大家面面相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二郎。他喊了声“不好”就向走廊冲去。见此情景,信夫也好像马上清醒了过来,紧跟在二郎的后面。接着便是敦司。利彦走在最后。
  大家迅速跑向浴室。在浴室外的洗手间里,全自动洗衣机还在转着,大概正在洗利彦的衣服吧。
  浴室的门紧紧地关着。
  敦司想关掉洗衣机,可是不会操作,于是便拔下了电源插头。洗衣机嘎地停了下来。
  二郎敲了敲浴室的门,但里面没有应声。接着他又转动了一下门锁的旋钮,果然和玉枝说的一样,在里面被锁上了。
  “钥匙呢?”
  “在这儿。”
  听到了吵闹声才连忙赶过来的道代拿出了一把钥匙。二郎把钥匙插进锁孔,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随着女人们的尖叫,男人们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浴室里的孝三,一双毫无表情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
  三
  “辛苦了,医生。这么晚了还麻烦您。”
  在大门口,道代连连地向田中医生鞠躬致谢。田中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跟他说过要多加小心的,可还……请节哀顺变吧。”医生无不遗憾地说。
  “啊,警察说要进行尸体解剖,您看……”
  “是啊,那就解剖吧。”田中医生安慰道。
  道代目送医生坐着奔驰离开后,回到了屋里。她的眼睛里不时闪烁出坚定又有些深不可测的目光。
  客厅里坐着这天来参加宴会的人。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流露着疲惫的神情。
  “姐姐……” 二郎支撑着那发胖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好像还没决定好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似的,只得沉默着。
  “都在吧?”
  道代并没有理会二郎,而是两眼紧紧地盯着地板。大家都坐在刚才吃饭时的位置上。
  “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道代的声音很低但非常有力,使人几乎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以至于有的人感到后背像被人猛击了一掌似的忽然间伸直了腰。
  “我丈夫死了。这是个有很多麻烦的人,可也是支撑着我们山上家的人,所以我决定要举行一场隆重的追悼会。”
  利彦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做什么。
  “我想,悼念要搞得神圣些。”道代用冷静却又有些颤抖的语调说。“所以,在座的各位当中如果有人觉得自己不够神圣不能参加的话,现在请报上名来。”
  “请等等,姐姐。”信夫用有些狼狈的语气说。“您这是什么意思呀?如果是宗教的说法,那么就对不起了……”
  “当然不是。”她的声音一字一顿。“我只是希望对于山上孝三的死亡觉得心中有愧的人能自报家门。”
  “心中有愧?”信夫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姐夫不是自然死亡的吗?谁都不会觉得心中有愧,不是吗?”
  他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不。”然而,道代却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并不是自然死亡!”接着,她用满是戒备的目光注视所有的人:“我丈夫是被谋杀的!”
  四
  “不会有这样的事!”信夫的妻子喜久子犹豫着说,“而且,医生不也是说姐夫死于心脏麻痹吗?这难道还不算是自然死亡吗?”
  “尽管这样,也不能肯定就是病死的呀。”哲子用有些傲慢的语气小声说。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继续道,“把死因说成是心脏麻痹,其中是不是加入了第三者的主观意志呢?”
  “难道还会出现有意识地令心脏麻痹吗?这似乎没有道理。”敦司用很轻巧的语调说。无论哲子还是敦司,从他们的话语中根本听不出有对死去亲人的悲痛之情。
  “姐姐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二郎垂下疲惫的眼帘问道。
  道代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因为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首先,是浴室门上锁的事。我丈夫从来没有在洗澡时锁过门。其次,是他的头发居然没湿。这样说,是因为以往他进浴缸洗澡前一定会先洗头发,这是他的习惯。”
  一时间,众人都好像停止了呼吸一样。关于浴室从里面锁门的事情,每个人都觉得不正常。
  “锁门姑且不说,没洗头发是不是因为酒喝得太多的缘故?”利彦提出了问题。
  “不。肯定不是。”道代立即否定了利彦的说法。“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先洗头的,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她的回答充满了自信,没有人再反驳她。
  “信夫,” 道代叫着自己的弟弟,后者吃惊地抬起头来。“你的设计事务所现在正陷入困境吧?你曾多次跟我丈夫借钱,却因为没有条件保证能按期偿还,所以被他拒绝了,是吧?连妻子的亲弟弟也不能通融,这就是我家先生的做法。我知道,你因此非常恨他。”
  “姐姐,你是在怀疑我吗?”信夫有些惊慌失措,“怀疑我?你的亲弟弟!”
  “正因为是亲弟弟,所以才最先提出来。”
  人们从道代的声音里感到了一种威严。
  “所以,如果准备让他心脏病发作的话,你在他洗澡前劝他多喝一些酒也不好说是一种有效的手段呢。”敦司就像聊天一样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舅舅的心脏不好,摄入大量酒精导致心脏衰竭的几率很高。喝普通的酒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是伏特加了。”
  “住口!敦司!”信夫狠狠地瞪着他。“同孝三一起喝酒的也不光是我一个人呀,还有你爸爸呢。”
  “噢,是吗?”敦司缩了缩脖子。
  “说什么呢!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二郎撅着嘴说,“我可没像你那样一个劲儿地劝大哥喝酒啊。再说,我也没什么动机呀。”
  “也不能这么绝对。”道代说。她的话使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她的身上。现在,她的声音好像具有绝对的威力一样。“虽然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在我丈夫的保险柜里,可放着你五百万日元的借据呢,并且早已经到期了。”
  “那个呀。”二郎一脸的愁眉不展,“那是因为股份的事我必须要用钱,所以就借了一些。”
  “老公,这件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真纪枝瞪着自己的丈夫。
  二郎把脸扭到一边,“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嘛,而且很快就要还的。”
  “但是期限……”
  “确实过了期限,但是大哥说了可以再等几天。”
  “他这样说了吗?”道代怀疑地盯着二郎松弛的脸。“山上孝三说可以延长几天?”
  接着,她又补充说孝三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无法让人相信。因为孝三对亲戚从来不讲情面,她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
  “你现在就算这样说,我也不能马上还,因为我也没有办法。”
  听了二郎的话,哲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姑父不是说过,借钱的时候毕恭毕敬,而到该还钱的时候就变得理直气壮了。”
  二郎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腾地站起身来想继续分辩,但被真纪枝制止住了,于是又坐了下来。
  “请都冷静些。”利彦用平静的语调说,“正常地喝一些酒就能引起心脏衰竭吗?大概不能这样认为吧。”
  听了这话,二郎和信夫都不由得点着头。
  “可也不能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是吧?”哲子插嘴道。“那也不是绝对不能引起死亡的吧?有一种方法就是,即使失败了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但如果死了可就达到目的了……这叫什么呢?”
  “未必的故意。”敦司马上回答说。不知为什么,这两个人总是一唱一和的。
  “是的,未必的故意。在这种情况下,让心功能不好的人喝很多酒后就洗澡,不就是诱发意外最好的方法吗?而且,这样做也可以减少罪恶感。”
  也许哲子的话真的很有道理,所以一下子谁也不说话了。
  “确实是非常有见地的推理,哲子。”道代说,“可仅凭这一点还不够充分。医生说是进了浴室后受到了什么刺激,比如说严重的惊吓,或是被凉水激了……”
  “这样说来,给他很强刺激的人就是罪犯了?”利彦不假思索地说。
  “敦司,你在孝三进浴室时到院子里去了,是吧?”
  信夫的妻子喜久子突然问道,同时这句话好像也让信夫想起了什么。
  “是啊,他确实出去了,还是直接到浴室那边去了。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开什么玩笑?怎么突然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突然间,敦司成了众矢之的,使得什么都不在乎的他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也许你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做这些事情,不过也可能是受谁的指使呢。先让孝三喝很多的酒,然后在他洗澡时再给他一些什么强烈的刺激,这岂不是绝妙的配合吗?”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郎吼着,信夫也腾地站了起来,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副剑拔弩张的阵势。
  “都坐下!”道代发话道,“这样争来争去的能解决什么问题?都先坐下!”
  看到两个人都坐下了,道代才又说道:“都不要感情用事。即使说给什么刺激,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大家都先想想,是用什么方法使他受到强烈刺激的呢?找到了方法,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罪犯,或者还有同伙。”
  “好哇。”二郎看着信夫他们说。
  “行。”信夫也点头同意。
  但是,关于如何让他受的刺激,这个刺激的方法对众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难题。特别是浴室的窗户安着纱窗,这就限制了人们想象的空间。因为从外面根本无法施加什么力量,纱窗的网孔只有三个毫米那么大。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让众人接受的想法的是哲子。她说,或许是从窗外朝孝三泼冷水。纱窗确实挡不住水。
  “这种方法虽然可行,但却比较危险。”利彦说,“大家想想如果不成功会怎么样?那样的话舅舅就会很清楚地说出罪犯,这样就好像恶作剧一样。”
  “会不会是从窗户上弄什么可怕的东西吓舅舅呢?”敦司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比如弄个什么魔鬼的面具,这样会比较容易装扮,而且也可以打马虎眼。”
  “尽管很特别,但不可行。”说这话的是道代,“孝三根本不怕这些东西。而且当时天都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说得有道理。”敦司立刻放弃了自己的观点。
  之后,便再没有人说出新的意见。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想法也只有年轻人才想得出来,所以,如果哲子和敦司不做声的话,差不多也就没有人说话了。
  “今天就这样吧,怎么样?”信夫用疲倦的语气说。“大家都累了,这么耗下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再说,如果罪犯真的在我们当中的话,不是也跑不了吗,是吧?”
  对于信夫的这个提议,就连一直和他唱反调的二郎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道代看着大家叹了口气,“今天就到这里吧。”
  有人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还有的人在捶着腰。想想也确实够累了,大家都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好几个钟头。
  “请等一等。”
  正在这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是谁在说话?大家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连利彦也没想到是谁。过了一会儿,才知道是百合子。众人都感到十分吃惊。
  “噢,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说吗?”百合子面向道代问道。
  正要回自己房间的道代马上对她说:“快请说。”
  百合子看了看大家,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利彦:“我想会不会是电?”
  “电?”利彦反问了一句。
  “会不会是受到了电击?”百合子说。“将两根电线连在一起,然后放到浴缸里,这样水中就有了电流。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心脏有病的人,就连健康人也受不了,马上会导致心功能衰竭。”
  “这个可能性很大。”敦司用手叩着桌子说。“但问题是,电线是怎么接的呢?”
  “我想,有一根可能是从纱窗穿进来的,而另外一根则用什么隐蔽的方法不让舅舅发现。”
  “那我们快到浴室看看!”
  道代快步向浴室走去,众人都跟在后面。到了浴室就能弄清楚电线是如何隐蔽的了。因为在纱窗旁放着浴缸的盖子,所以大家猜想电线应该是从那后面通到浴缸里的。
  到了浴室,人们发现,纱窗的纱网中果然有两个地方用什么东西硬塞在那里。
  “一点也不错。哎呀,百合子小姐可真立了大功了。”
  信夫边说边拍了拍百合子的肩头,这让她感到非常害羞。
  “请等一下。”抱着两只胳膊的敦司皱着眉说,“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做的话,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如果要做这样的手脚,一定要在姐夫进浴室之前才能做啊。”信夫说。稍加考虑后他又说,“我们男的都在客厅,你们女的当时在哪儿?”
  喜久子看着真纪枝和道代的脸:“那时我们都在道代姐姐的房间里。”
  “这么说的话……”道代突然四处看了一下,“玉枝呢?她人在哪里?”
  “她刚才还在,可……”二郎四下找着说。
  “在她房间里。”
  道代推开众人径直向走廊跑去。当她打开玉枝的房门后,见到的却是吊在房间里的玉枝的尸体。
  五
  案发后又过去了十天。因为孝三的猝死和玉枝的自杀而弄得焦头烂额的山上家,好容易才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
  利彦在同百合子结婚之前都要住在这里。这是因为,道代说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她有些恐惧,要利彦留在这里壮胆。
  这天下午,利彦接待了两名奇怪的不速之客: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人和一个看上去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女人。
  男的是个高个子,穿着一身非常得体的黑色西装,难免不让人想到是外国人;而那个女的也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同样是不同于本地日本人的打扮,长长的头发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们是俱乐部的。”男人对利彦说,“夫人在家吗?”
  “你说的俱乐部是——”利彦诧异地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是与那个莱昂斯俱乐部有关吗?”
  男人一直盯着利彦的脸,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正是。你只要这样说了,我想夫人就会明白的。”
  利彦仍然没弄明白,但是如果还继续追问的话就显得有些过分了,所以只好进去告诉了道代。
  听了利彦的话,道代的脸上一下子现出了紧张的神情。
  “是侦探俱乐部呀。”她说,“是为一些有钱人服务的专业侦探。因为是会员制,所以只负责受理会员的委托。”
  “你委托这些侦探做什么?”利彦问。
  “有一点事。以后再跟你说。总之,现在我得马上去见他们。”说着,道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道代在会客厅见到了两位来访者。她一边揣摩着对方,一边紧张地确认着:“两位是侦探俱乐部的吧?”
  “是的。”回答的是那个男的。这是没有表情的、干巴巴的声音。“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呢?”
  道代轻轻地吐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忽然间觉得有了依靠。虽然以前听孝三说过侦探俱乐部的事情,但由自己委托他们做事还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她还担心万一不可靠怎么办,现在见了面反倒觉得他们可以信赖。
  “我想和你们谈的是关于前几天我死去的丈夫的事情。”下了决心后的道代说。她看到高个子男人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十天前,他因为心脏衰竭而猝死了。”
  “听说是在洗澡的时候。”侦探用确认的语气回复。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孝三的事情,这无疑增加了道代对他们的信任感。因为她觉得,在见委托人之前,如果什么必要的准备都没有,会让委托人觉得很不放心的。
  “表面上看是这样。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丈夫有心脏病,所以很多人都向我表示同情。”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那个女的像播音员一样的声音,口齿清楚、语调温柔。她好像是侦探的助手。
  “心脏衰竭没有错。”道代说,“但却不是偶然的事故。”
  “这就是说,”侦探说,“是由那位自杀的佣人实施的犯罪吧?”
  道代凝视着对方:“真不愧为侦探,连这个也知道啊!”
  “您过奖了。”侦探低下了头。
  “是那个叫玉枝的佣人杀死了我丈夫。”
  于是,道代向侦探们讲述了玉枝使用电线,后来又自杀的经过。侦探很感兴趣地听着,在她说完之后还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然后,他松开了一直抱在胸前的胳膊,从黑色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那个佣人在罪行暴露后自杀了。那么,您要我们做什么呢?”
  “用一句话来说——”道代看着侦探和助手的脸,好像在比较着什么似的,然后才说,“调查事情的真相。”
  侦探感到很奇怪似的眯起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她说,“比如说,我丈夫从来也没有不洗头就进浴缸的习惯,还有,也从不在洗澡时锁门,再就是也找不到玉枝杀害我丈夫的动机呀。”
  “但玉枝杀死您丈夫是事实吧?”
  “这也许是事实。不然的话找不到她自杀的理由。”
  “可是您说还有别的真相?”
  “是的。我总觉得在哪里被卡住了,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也许是。”侦探依然毫无表情地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还是调查一下玉枝的杀人动机吧。就从这里调查可以吗?”
  “可以。”
  接着道代边想边告诉了侦探那天来家里的客人的名字,当然还有各自的亲戚关系。侦探把这些都记到了本子上。
  “作为参考,您能详细地说说那天聚会的情况吗?”侦探说。
  于是,道代就详细地叙述了那天的情况,当她说到敦司和行雄打架时,侦探的目光陡然亮了一下。
  “这两个人平时关系就不好吗?”
  “不是,没什么不好。”道代说,“敦司的脾气稍急躁些,但像那天那样打架却很少见。”
  “噢?”侦探用圆珠笔敲着桌子并点头沉思着。
  “还有那个浴室——”侦探盯着道代的脸说,“能带我们去看看吗?我想知道浴室在多大程度上形成了密室。”
  “好的。”
  浴室已经被彻底打扫过了。案发后好几天道代都不敢进去,可到外面的公共浴池也确实很麻烦,这两天才又重新使用的。
  “浴室安装这样结实的锁还真是少见呢。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以前我们家雇的是一位年轻的佣人,她说洗澡不锁门不得劲儿,于是就安了锁。”
  “噢,那么,这个钥匙是夫人一直保管的吗?”
  “是的。一直放在我屋里,没有给过别人。”
  侦探点了点头走进了浴室,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浴缸,大到一个成年人可以很舒服地躺下,那上面还有一个小窗户。
  “当时这个窗户是什么样子?”
  “是开着的。”道代说,“但是有纱窗,而且在里面用螺丝固定的,从外面肯定打不开。”
  “确实很牢固。”侦探仔细地查看着窗户说。
  “三天后向您报告结果。” 侦探回到会客厅后说,“我觉得关于密室的问题并不是那么复杂。”
  “是吗?”
  “很简单。”侦探说,“能考虑到的只有一个问题。您丈夫是自己锁上的门,这自然是有理由的吧。而这一点,同解开案件的真相有直接的关系。”
  六
  正如所约定的那样,侦探俱乐部在第三天晚上如期报告了调查结果。打来电话的是那位女助手。
  “玉枝有一个女儿。”女助手说,“而且,女儿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
  “听说过。”道代说。一般不太说自己家里事的玉枝确实提起过这件事。
  “那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尽早做手术的话会有危险的。”
  “这个可不知道。所以——”道代问道。
  “手术的费用相当高,但这一切都要靠玉枝来筹集。”
  “玉枝?”
  “所以,玉枝如何来筹集这么多的钱,夫人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道代拿着话筒摇了摇头。“我想她是没有那么多储蓄的。”
  “是吗?”
  接着,女助手又报告了青木行雄被无赖追还债务的事情。道代知道这件事,行雄好像是被一个无赖的女人敲诈,并且为了这件事还向道代借过钱。行雄担心妈妈阻挠,所以喜久子现在还不知道此事。
  听了以上的报告后,道代挂上了电话。
  她刚把电话放好,利彦从后面走过来,道代先是吃了一惊,但立刻就笑着说:“吓了我一跳,你怎么了?”
  “噢,还是那些侦探的电话吧?”
  “是的。”道代答道。
  “事情不是都弄清楚了吗?怎么还……”
  听了这话,道代笑了一下,然后替他把衬衣上的一根线头拿了下来。“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我觉得案子中还有什么内幕。这些事情不弄明白,案子就不能结。”
  “是心理作用吧?”利彦说,“所有的事情不都弄清楚了吗?”
  “啊,那个……”道代含糊地应着把双手搭在了利彦的肩上,“今天去见百合子小姐了吗?”
  “没有……”
  “是吗?年轻的时候还是每天都见面的好呀。”道代把额头靠在了利彦的胸前。可利彦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推开了她。
  “我回房间去了。”
  “一会儿我过去,行吗?”
  “对不起,我还有工作。”
  利彦从道代的面前走开了,然后慢慢地上楼去。道代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那还是刚刚收养利彦不久,从利彦看自己的眼光中,她感到了一种不单纯的眼神。如果说当时那种目光不是自己期待的,那是谎话,是因为自己可能是在期待着什么吧。而且,当时自己对与山上孝三之间的夫妻生活也充满了厌倦。面对他那年轻冲动的感情,道代所做的抵抗实际上是一种缓慢的等待——这是一种很直接的感觉。
  二人的秘密关系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也继续维持着。然而,在她还想继续延长这种关系时,利彦有女朋友了。
  寂寞和嫉妒——白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她的心里充满了这种感觉。但她心里却自负地认为,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可以说,这是支撑着她的力量。他是不应该忘记自己的。
  七
  又过了三天。侦探第二次来到了山上家。侦探们的到来,令道代努力控制着心底的不安。
  “都弄清楚了吗?”
  道代轮流注视着面前这一男一女。
  “这个嘛,”侦探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想应该是掌握了事情的真相。”
  道代终于松了口气,神情里面交织着紧张和不安。
  “那么就请进去说吧。”说着,她把二人请到了会客室。
  侦探把一沓报告递给了道代。“首先引起我们注意的是玉枝选择的这种杀人方法。这种方法,也就是把电线通过浴室纱窗接到浴缸从而使水中产生电流导致孝三被电击死。”
  “对于这个方法,你们有什么疑问吗?”道代在脑子里反复思索着,然后问。
  “不,方法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所以玉枝使用这个方法才更值得注意了。玉枝已经五十一岁了,无论现在的科学多么普及,但按她的年纪,使用这样的方法,不管怎么说还是会让人产生疑问的。”
  听到这里,道代不禁“啊”的一声,这也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问题,现在被侦探说了出来,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所以,我们认为,想出这个方法的是玉枝以外的人。”
  “是她以外的人?这个人在那天参加聚会的人中间吗?”
  “可以肯定地说,确实就在他们中间。”侦探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么谁是让她用这种方法的人,也就是说是谁在命令她杀人的?可以说,这是个对玉枝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
  “影响力?”
  道代重复着。她大概一般不使用这个词。这个词意味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影响。
  “但是这个人到底是谁?这是问题的关键。”
  侦探从报告中抽出一张,上面记载着关于玉枝外孙的调查结果。
  “玉枝好像无论如何都要弄到这些钱。而且通过调查,我们知道了她将通过谁来弄到这笔钱。”
  “好像——”
  “所以,推理得出,这个能够帮她弄到钱的人正是同时对她有着极大影响力的那个人。”
  “能给她如此高额巨款的人——”
  道代的脑海里过电影般地出现了一个个的面孔:青木信夫、中山二郎……
  她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出这么多钱呀。”
  侦探的嘴角动了一下,“有一个人夫人好像忘了呢。”
  “一个人?”
  道代又把每个人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应该没有漏掉谁呀。利彦和敦司肯定是不会有这么多钱的。
  “想不出来。在我的亲戚中要说有钱的,那就数我的丈夫了——”
  道代的声音像突然断电般似的停住了,她感到那个女助手好像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难道是——”道代小声说,就连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难道——真的是我丈夫?”
  “确实是他。”侦探肯定道,“再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人了。”
  “可是被杀死的正是我的丈夫啊。难道是他下达了杀死自己的命令吗?”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莫非是自杀……”
  “嗯。”侦探点着头说,“这样分析的话,就能使各方面都变得合理了。例如,电线的设计,其实这并不是孝三进浴室之前弄的,而是他进去以后和其他人—— 也就是和玉枝一起连接的。我们这样来假设怎么样?玉枝从外面把电线从纱网里捅了进来,里面的孝三接住后把电线放到浴缸里……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这时谁—— 比如说夫人您或其他什么人推门进来的话可就麻烦了,所以,他才从里面把门锁上。然后就自杀了,连头发都没洗。”
  道代呆呆地听着,“那么真的是自杀吗?”
  然而侦探马上摇了摇头:“不,这样说确实从理论上能讲得通,但却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虽然,确实有自尊心很强的人会把自杀现场弄成他杀的样子,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孝三根本没有自杀的动机和理由。”
  “是啊。”道代附和着,并且也觉得有些放心了。
  侦探继续说道:“可是,我们还是坚持认为,用电线作案这种方法确实是按照孝三的指使做的。可以说,这个想法绝对不会错。也就是说,我们不妨可以认为孝三是为了杀死自己以外的什么人才选择了这个方法的?”
  “自己以外的什么人?”
  “是的。但是中途玉枝却背叛了他,于是孝三被自己下达的命令杀死了,不是吗?”
  “那么,我丈夫要杀的人,难道是……”
  “正是。”
  侦探微微闭上眼点了一下头。“正是您,夫人。”
  八
  孝三要杀死自己——
  道代感到有些头晕。这是她从来也没有想到的。
  “根据调查,孝三在外面有一个女人。”侦探翻到报告的第二页,那上面贴着一张年轻女人的半身照片。
  “是俱乐部的女服务员。”侦探说,“孝三他是非常认真的。根据对有关人员的调查,他生前曾表示要和这个女人一起生活。”
  道代拿着报告的手有些发抖:“把我杀了就是要和这个女人……”
  “所以他是有动机的。”侦探并不理会道代的激动,依然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总之,可以这样推理。首先,孝三抓住了玉枝迫切需要一大笔钱的心理,于是便要她参与自己的计划,当然,条件就是为她的外孙支付手术费。这个计划就是我们都知道的使用电线杀人的方法。但是玉枝并没有打算按照孝三所说的那样去做。她大概觉得,如果孝三死了,财产就会全部由夫人来支配,到时候也许能从夫人那里借到这笔钱的吧。反正要杀死一个人,与其杀死平时给自己很多关照的夫人,还不如选择杀死孝三呢。这样,玉枝便在孝三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电线通到了浴缸里,然后在连接时玉枝把另一根插到了电源插座上。”
  “所以,”道代小声地说,“所以他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洗就……”
  “然而,”侦探降低了声音,“到了这一步仍然还有疑问。如果玉枝不背叛他,夫人真的在浴室死亡了的话,那么医生会怎么说呢?孝三有心脏病,所以人们没有什么疑问,可是夫人如果出现心脏麻痹的话,就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或者,他是要人们认为您是触电身亡的吧?”
  “确实是……”
  “我们也考虑了他们准备怎样做才能达到目的。结果,我们弄明白了他们其实设置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圈套。”
  “圈套?”
  “是的。罪犯们是要弄成夫人被电死的现场,那样的话,即使医生或者警察进行调查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罪犯——们?”
  道代想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是指孝三和玉枝吗?
  “也就是说,是用洗衣机。”侦探像宣告什么似的说,“如果被电死的夫人的尸体漂浮在浴缸里,那么极有可能引起警察的怀疑。可是,如果让你倒在洗衣机旁,那么就会被认为是因为洗衣机漏电而触电身亡的,这样不就可以使警察按照单纯的事故进行处理吗?”
  刷的一声,道代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当然,如果您在浴缸被电死后,罪犯们会把您移到洗衣机旁的。”
  “可……我家的洗衣机并不漏电呀!”
  “但是,如果有人倒在洗衣机旁被电死了,警察是一定要询问的,会问这个洗衣机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可洗衣机没有异常的呀。”
  “是吗?我们来想想有谁可能来回答这个问题呢?会说傍晚时那两个男孩子打架,然后洗衣机倒了……”
  “啊……”
  “然后是罪犯们把地线也放到洗衣机外面,这就很完美了。警察调查洗衣机时,他们可以说现在不漏电,可是这并不等于以前不漏电呀。也许是打架时碰倒了洗衣机使哪个地方又漏电了呢。这样的话,谁也不会感到奇怪。”
  “打架的是敦司和行雄……难道他们俩也是同伙吗?”
  现在想来,当时他们打架根本就是为了一点点的小事呢。
  “不,大概只有行雄是同伙,而敦司只不过是被找碴儿打架而已。行雄招惹了无赖的女人,非常急需用钱,所以才被孝三收买了。”
  “于是,”道代叹了口气,并用手挠着头发说,“我丈夫、玉枝还有行雄——这三个人结成同伙要把我杀掉,是吧?”
  侦探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头转向右边,侦探的表情像这样是很罕见的,所以道代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实际上还有一个人也是他们一伙的。”侦探说,“从这些人的性格来看,根本想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来。所以,我们认为应该还有一个高智商的人。”
  “高智商的人?”
  “只有他才能想到洗澡时让洗衣机转动这样的细节。他们要弄成夫人洗完澡后因为洗衣机漏电才被电死的假象,所以理所当然的洗衣机要通电才行。可是,那时洗衣机怎么才能通电呢?这就是这个人达到目的的手段。”
  “利彦?”
  “打架时的劝架,然后是衣服被弄脏了,接着又说明天同别人会面时要穿这件衣服,希望今天洗干净——”
  “是利彦!”道代又重复了一遍。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时她受到的打击要比刚才得知丈夫孝三要杀害自己时大得多。
  “从他的性格来看,制定这么缜密的计划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他是这个团伙中的智囊。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们始终不明白,这就是利彦要参与杀害夫人的动机。他为什么会答应孝三呢——这一点我们始终弄不明白。”
  “孝三他——”
  大概孝三知道了自己和利彦的关系吧。道代想。而且,孝三也同时知道利彦希望尽早结束和自己的关系。
  道代呆呆地盯着侦探给她的报告,上面贴着一张利彦的照片。
  利彦那白皙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完)
  伊豆旅馆的神秘案
  芙美子刚从网球学校回来,那两个人便来了。她用自动对讲机确认了二人的身份后,才到玄关处打开了大门。门外站着两个身着黑装的男女,个子都很高。男士长着一副像是用刀雕刻出来的棱角分明的面孔,多少给人一种不太愉快的感觉;而那个女的,虽然是个眼睛细长的美女,却不知为什么让人一见就感到有些阴郁,这大概是因为她的披肩长发太黑了的缘故吧。
  “我们是侦探俱乐部的。很抱歉来晚了。”
  男士用毫无感情的声调说着,旁边的女人则深深地低下了头。
  “没关系,我也是刚刚才进屋。快请进,请到屋里谈吧。”芙美子让出路来,请二人进屋。
  “那就不客气了。”说着,两名侦探动作敏捷地进了屋子。
  “我从不同方面大致了解了你们工作的情况。”芙美子看着二人说。“总之,评价很好。介绍的朋友说,你们工作准确迅速而且严守秘密。更让人觉得放心的是,你们只受理会员的委托。”
  “过奖了。”
  男侦探低下了头,女的也跟着低头不语。听完他们的介绍,芙美子才知道女士是男侦探的助手。
  “虽说外界对你们评价颇高,我才委托你们的……但你们真的会严守秘密吗?”
  “那是必须的。”男的并没有用高调保证,“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这类纠纷。”
  “啊……对不起。我只是心里没底,希望得到你们的亲口承诺。”
  说着芙美子干咳了一声。
  “您想让我们做的是……”
  男侦探依然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于是芙美子稍微挺了一下后背,把身子朝前探探:“我是想请你们调查一下我丈夫的行踪。”
  “是这样啊。”侦探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
  “您丈夫佐智男就职于赤根工业吧?”
  侦探话音刚落,女助手马上问道。芙美子在侦探俱乐部是用佐智男的名字登记的,所以,他们了解佐智男的情况也很正常。
  佐智男在赤根工业下属的一个骨干企业工作。芙美子也曾在该系统工作过,十二年前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并结了婚。佐智男四十五岁,两个人至今没有孩子。
  “哦,是啊。我想请你们调查我先生阿部佐智男的行为。可以吗?”
  “当然接受您的委托。”男侦探说,“不过,请您再具体谈谈。我们不仅仅是记录他的行动,夫人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也请告诉我们。”
  “是啊。”芙美子又干咳了一下,“直接说吧,我希望你们能调查一下我丈夫与他身边的女性的关系。再具体地说,就是我想确认一下他是否有婚外情。”
  “有什么根据吗?”侦探的表情没有变化。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要调查婚外情吧。
  “嗯,有。最近休息时他常一个人出去,并且穿衣打扮也比较讲究。这在以前都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是女性的直觉吧?”
  “也不完全是这样。”美美子的口气有些强硬。这时侦探的眉头稍微有些皱起。
  “他最近一到星期三回来就比较晚。按说我丈夫现在的职位是不需要加班的,可是……这在以前也从来没有过。还有一次,他很晚才回来,身上还散发着香皂的气味。我肯定那天也是星期三。”
  “噢,是星期三吗?”
  “是的……”
  芙美子稍加考虑后又说:“就请先调查一周吧,然后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可以吗?”
  “可以。”
  “啊,还有。”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如果他同女人约会的话,请务必拍下照片。”
  “嗯,这是一定的。”侦探点点头说。
  他们又商谈了一些细节后,芙美子把他们送到门口。
  “最后还有一个请求,请一定不要对我丈夫和同他在一起的女人穷追不舍。如果被他发现我雇侦探调查他,那可就麻烦了。只要不被他发现,总是有机会的。”
  “请放心吧,我们对这一点是很有经验的。”
  “那么,一周后再联络。”
  说着侦探们走出了佐智男家。
  这一天是星期一。
  还是这周,星期四的早晨,芙美子一个人在家时,侦探打来了电话。她拿起话筒,听到侦探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昨天您丈夫回来时是几点钟2”
  听了侦探的问话,美美子稍微想了一下说:“昨天晚上回来是九点多钟。”侦探听后沉默了一会儿。
  “有什么问题吗?”
  “嗯。实际上,昨天晚上您丈夫从公司出来后见了一个女人。”
  “……”
  “喂——喂。”
  “啊,是,我在听。我在想,他果然是……后来呢?”
  “很遗憾,还没有确定那个女人的身份,但想先告诉您一声。”
  “是这样啊……拍到照片了吗?”
  “拍到了。”
  “那么,能给我送来吗?我希望越快越好。今天下午行吗?”
  “明白了。”
  详细约定了时间后,芙美子便放下了电话。
  在约好的时间里,侦探准时到了,这次,那位女助手没有来。侦探告诉芙美子,她有其他的工作。
  “那也是关于婚外情的调查吗?”
  对于这个问题,侦探只是稍微歪了歪脑袋,未置可否。
  到客厅坐下后,侦探从皮包里拿出了一沓资料,上面还贴着照片。
  “六点半从公司出来后,您丈夫便上了出租车到吉祥寺去了。在车站附近的一家书店里看了一会儿书,不久一个女人来了。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便一起去了情人旅馆。”
  当听到旅馆时,芙美子使劲儿咽了口唾液,“后来呢?”
  “八点半两人出来了。您丈夫去了车站,应该是直接回家了。问题是那个女人,在车站前上了出租车朝新宿方向驶去。我们也开车跟在后面,可是在她下了车,进入地下通道后便失踪了。总觉得她好像是故意要甩掉我们。”
  “你是说被发现了吗?”芙美子皱着眉头说。
  “没有。肯定没有。因为我们非常小心。那个女人可能担心会被跟踪才这样做的,或许是怕跟您丈夫的约会被发现而特别谨慎吧。她戴着深色眼镜,并且还用围巾把鼻子和嘴都遮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这么说……那个女人也是有夫之妇?”
  “这很有可能。”侦探淡淡地说。
  “如果看不清脸,那么,就是看了照片也无法弄清楚她是谁吧?”说着,芙美子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从照片上很难分辨那个女人是谁。不过,这不是您丈夫有外遇的证据吗?”
  “说的也是……能把照片给我看看吗?”
  “请。”侦探说着把贴着照片的资料放到了芙美子的面前。照片上是穿着浅驼色大衣的佐智男和正如侦探描述的那样,用围巾把嘴巴严严实实围住的女人。她把照片拿在手上看了一小会儿,突然不小心“啊”的一声。
  “怎么了?”侦探问道,“夫人认识这个女人吗?”
  “噢,不不。我不认识她……”芙美子急忙分辩,并把照片放回桌子上,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她转过脸来对侦探说:“真的很抱歉,感谢你们的调查,不过,我希望这件事就此结束,不知是否可以?当然,我会按照当初我们所约定的那样,支付给你们全额费用的。”
  侦探下垂的眼睑稍微向上抬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您的目的达到了,是吧?”
  “啊,是这个意思。”
  “如果这样的话,就按您的意思办吧。”
  侦探无奈地补充了一句,“这也是工作。”
  “请把照片和底片都给我。还有就是请你们一定要绝对保密,行吗?这非常重要。”
  “那是一定的。”侦探满口答应。
  约定了将剩下的照片和底片交付的时间后,芙美子将侦探送到了大门口。
  第二天是星期五。
  真锅公一在大营通商工作,中午时分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通常,在公一离开办公桌时都是他的部下替他接电话,这次,年轻的佐藤小姐拿起了电话。
  电话是一个女的打来的,说是叫阿部。
  佐藤用手掌捂住电话,并用眼睛在办公室周围寻找着公一。这时,他正朝办公室这边走呢。公一的身材有点胖,很健壮,总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
  “部长,您的电话。”
  说着,佐藤把电话递给了他。真锅公一是大营通商产业机械部的部长。
  “喂,啊,芙美子是你呀。”
  把话筒放到耳边的公一,在椅子上舒适地坐了下来。“很久没联系了。您先生好吗?啊……嗯,没关系。”
  公一拿着话筒看着桌子上的日程表,又看看时间,然后说:“那么就三点吧,请你来五号会客室吧。到时候你在大厅问问接待室的小姑娘,她会告诉你在哪儿的。嗯,那好吧,见面再谈。”
  说着,公一放下了电话。在旁边看着的佐藤想着,一会儿部长在会客室有约会呢。
  接下来公一的电话又响了几次,都是公一自己接的。两点多钟,他便离开了办公室,直到快四点时才回来。
  回来后的公一情绪很不好,佐藤明显觉察到了。常年在他手下做事,这样的事情一眼就明白了。
  部长的桌子是背靠窗户的,这样可以看到整个办公室的情况。公一坐下后,立即把椅子转向窗户,然后跷起了二郎腿,长时间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其实,窗外能看到的只是一排排的高层建筑。
  一旁悄悄观察着部长的佐藤想起了中午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女人。
  一周后的星期六。
  早晨七点多钟,井野里子到外面倒垃圾,看到邻居家的“皇冠”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开车的是这家的男主人阿部佐智男,还有目送丈夫的妻子芙美子。直到车子开远了,芙美子才看见里子站在那里,便轻声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您先生这是去哪儿呀?”里子问候道。
  “到伊豆去打高尔夫球。朋友约他去的,要明天晚上才回来呢。”
  “是吗,那么,夫人一个人在家看门了?”
  “是啊。所以,我想上街去买点东西,很长时间都没出门了。”
  “这样也好。不过,只有男人才有这么好的事,而我们……”
  听里子这样说,芙美子只是笑着点点头便告辞回家了。里子却分明感到,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伊豆下田的皇冠旅馆里。前台服务员笠井隆夫接到了从212房间打来的电话。那是个双人间,但办理住宿登记的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您好,这里是前台……”
  话还没说完,话筒里就传来了一个女人惊恐的叫声:“不好了!请快来看看。”
  尖叫声使笠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并立即问道:“出什么事了?”接着,女人尖叫的声音又一次震动着他的耳膜,这次,她的话让笠井的脸色都变了:“不得了啦!喝了啤酒后,他们……我丈夫和阿部先生都倒下了。”
  十五分钟后,接到报案的静冈县警察局的刑警们赶到了宾馆。在前台服务员笠井和旅馆经理久保的指引下,刑警们来到了案发现场212房间。
  现场有两具尸体。一个倒在地板上,另一个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的男人枕着枕头并盖着被子,再加上还正对着墙,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似的。倒在地板上的男人,则保留着痛苦挣扎的表情。
  桌子上放着两个啤酒瓶和三个玻璃杯子。一瓶已经空了,另一瓶还有一半。三个玻璃杯中有一个几乎是空的,一个还有三分之一的啤酒,另外一个杯子倒着,里面的酒都洒在桌子上。
  “有住宿登记卡吗?”
  一个留着平头、脸色有些黑的刑警问笠井。笠井和久保大概不想看尸体,都站在走廊上。
  “有,在这儿……”
  笠井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住宿登记卡,递给刑警。
  “嗯,阿部佐智男,在赤根工业工作吗?应该是从东京来的吧?你们知道哪一位是阿部吗?”
  “知道,那个躺在床上的一定是阿部。这个房间是阿部登记的。” “那么,另一个人呢?” “这个人我没见过。他好像是真锅夫人的丈夫。”
  “真锅?啊啊……”
  刑警看着另一张登记卡点点头。
  “真锅秋子,同宿人是真锅公一。嗯,像这样妻子的名字在前的还真少见呀。”
  “啊……”笠井歪着头说,“实际上登记的时候只有夫人自己,她说她丈夫一会儿就过来。”
  “按照这位夫人的话,这里倒着的男人就是真锅公一了?”
  “是的。”笠井像是缩脖子似的说。
  “你是说正喝着啤酒便突然痛苦地倒下了吗?”
  “是的。”笠井回答道。久保经理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这些啤酒是这个房间冰箱里的吗?”刑警看着久保的脸问道。
  “是的。”久保的声音里透着颤抖。
  “是什么时间补充到冰箱里的?”
  “应该是今天早晨。我去把负责这个工作的人给叫来吧。”
  “那就拜托了。”
  听刑警这样说,久保立刻朝电梯走去。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刑警又转向笠井。
  “那位夫人现在哪儿?”
  “啊,她——旁边的房间空着,她在那里等着。”说着,笠井用手指着213房间。
  刑警点点头,用眼睛示意站在旁边的高个子警员,后者便过去敲了敲门。从里面传出了很小的声音,于是刑警推开了房门。
  屋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半长的头发被染成茶色,化着浓妆。有点上挑的眼睛乍一看好像很坚强,但却有些不安,布满了血丝。
  刑警先自我介绍叫小村,然后问对方:“是真锅秋子吧?”
  那个女人默默地点点头。
  秋子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小村在她对面坐下以方便谈话,而那位年轻的警员则站在一旁。
  “这次是来旅行的吗?”小村问道。
  “是。”真锅秋子小声回答。
  “听前台服务员说你的房间不是2127”
  “是的。我们的房间——是314。”
  “嗯。很抱歉在这时候还要打扰您,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可以。”她依然用很小的声音回答。
  “首先我想问的是,住在212房间的那个男人是和你们夫妻一道来这里的吗?”
  听了刑警的问话,秋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这……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先说说一些与此相关的事情。”她用嘶哑的嗓音回答。
  “请您详细说吧。”
  小村把脚搭在一起,做出了要仔细听她讲话的姿势。年轻的警员则站在旁边,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其实,这次来这儿旅行是我丈夫提议的。他说偶尔到伊豆去放松一下也很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周以前。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这么说过,所以,当时我很吃惊呢。”
  这时,小村警官突然想到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自己带家人去旅行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么,关于旅行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你丈夫办理的吗?”
  “不,这个旅馆是我预订的。但是,是我丈夫说这个旅馆很好的。其他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因为我们是开车来的。”
  “你丈夫为什么会说这个旅馆很好呢?”
  对于小村刑警的问题,秋子摇了摇头:“到底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他只说以前在这里住过,各方面都不错。”
  “噢,是吗。”
  小村刑警点着下颌,打着手势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秋子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想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一样,深深地吐了口气。
  “所以,今天早上我们便从家里出发,途中丈夫告诉我,这次阿部先生他们家也一起来。”
  “你说的阿部就是死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吧?阿部他们家……是指……”
  “阿部先生他们家也是夫妇二人都来。”
  “夫妇?那么,阿部先生的夫人也一起到这里来了吗?”可是,根据前台服务员的证言,阿部佐智男是一个人来的。
  “应该是那样的,可是……”秋子用手掌支撑着右脸,脖子顺势扭着。
  “你能说说阿部先生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吗?”小村刑警换了一个话题。
  秋子做了一下稍微挺直后背的动作。“阿部先生的妻子芙美子和我是大学时的好朋友。”接着又说,“我们的交往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在这期间我们都结婚了,现在我们两家关系很密切呢。”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关系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丈夫的兴趣爱好也比较相同,所以经常一起去打高尔夫球。”
  “以前你们两家也经常一块儿去旅行吗?”
  “嗯。差不多每年一至两次。”
  “那么,请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吧。”
  小村看着对方说:“阿部夫妇也一起去旅行,是你丈夫在车子里告诉你的吧。为什么在这之前他不说呢?”
  “我丈夫——”说着,秋子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闭上了嘴,“阿部家也一起去旅行是他们昨天才突然决定的,所以,他没有机会告诉我。”
  “噢?”
  这有些不合情理呀,小村觉得有问题。“说这样的事情会没有机会?这可有些奇怪呢。”
  “我也这样认为的,但是我丈夫就是这么说的……”秋子低着头,把手帕缠绕在手掌上。
  “好了,这个问题暂时就这样吧。”刑警说,“阿部夫妇也同行,是昨天突然决定的,以前也有类似这样的决定吗?”
  “没有,从来没有过。”
  “为什么这次会这样呢?”
  “说是人多热闹,昨天我丈夫突然决定,给阿部先生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们也去旅行,听说对方满口就答应了一块去。”
  “是吗?”
  小村点着头,但心里的问题却很多。真锅公一为什么在出发的前一天才邀请阿部夫妇?为什么都出发了才告诉妻子?可是,对于这些疑问,秋子却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那么,请继续说吧。阿部夫妇一起去旅行是你丈夫在车里告诉你的?”
  “是……那个,接着,就来旅馆登记住宿了。”
  “请稍等。”
  小村伸手制止了秋子。因为他想起了笠井的话。“登记的是夫人吧。据前台服务员讲,当时你丈夫并不在场。”
  “是啊,在快到旅馆的时候,他停车一个人下车了。说是附近有个熟人,约好了在对面餐馆见面。”
  “熟人?”
  小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他感到越说越离奇了。“什么熟人?”
  “不知道。”
  秋子干脆地说,“当时我也问过他,可是我丈夫只说是个一般朋友。”
  “你说的那家餐馆的名字是什么?”
  “是来这里的路上叫做‘OWAITO’的店。啊,是这家。”
  说着,秋子从旁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火柴盒,放到小村的面前,“就是这个店。” 小村拿过那个火柴盒,火柴盒是一个印着白版黑字“OWAITO”,设计很简单的画面。背面印着地图,确实就在旅馆的附近。
  “这个怎么会在夫人手里?”小村拿着火柴盒问道。
  “在餐馆前分手时我丈夫给我的。他让我订好了房间就打电话告诉他,随后直接来房间,这上面有电话号码。”
  “这么说,你丈夫在进这个餐馆之前手里就已经有这个火柴盒了?”
  刑警的意思,秋子好像一下子还没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是的。是这样的。大概以前来过吧。”
  “好像是。”
  小村看着这个火柴盒,然后递给旁边站着的警员,又把视线转向秋子,“所以,夫人就一个人去旅馆,并且到前台办理了住宿登记?”
  “是的。然后我一个人进了房间,给那个餐馆打了电话。”
  “那时,你丈夫说什么了?”
  “他说事情已经办完了,现在就到旅馆去。”
  “事情办得很快呀。”
  小村观察着秋子的神情说。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只说了句“说的也是呀”。
  “接着你丈夫很快就到房间了吗?”
  “大约十分钟后就到了。”
  “然后呢?”
  “他问我阿部先生他们住哪个房间,我问过前台,知道是在212,我丈夫说他要过去看看就出去了。”
  “你丈夫是一个人去的吗?”
  “是的。当时我也要去,可他说只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小村双手抱在胸前,又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秋子继续说:“过了一会儿房间的电话响了,我拿起了话筒,是我丈夫打来的。他说正在阿部他们的房间里,要在那里坐一会儿,让我也过去。于是我就去了。进去后看到我丈夫一个人在那里喝啤酒,阿部先生躺在床上睡着,芙美子不在房间里。”
  “请等一下,你到那个房间去的时候,阿部佐智男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秋子像是咽了一口唾液。“是的。当时我还问了丈夫,他说阿部先生有些累了就先睡会儿。我又问芙美子去哪儿了,他告诉我说去买东西了。”
  “此外再没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可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接着她像突然感到寒冷似的搓着两手。
  “当时你丈夫已经在喝啤酒了吗?”
  “是的,并且还让我也喝一点儿。”
  “然后拿出杯子给你倒了啤酒吗?”
  “嗯。”秋子点点下颌。
  “你喝了吗?”
  “没有,这个……”
  她闭上嘴低下头,拿起放在膝盖上的手帕,擦了一下眼角。“我正想喝,可就在这时,我丈夫他突然叫起来,一脸痛苦的表情。我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回答只是痛苦地挣扎着……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就这样他就死了。”
  她把手帕打开,擦着眼睛。
  “接着你就给服务台打了电话吗?”
  她点点头。
  “夫人,请你再仔细想想。”小村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说,“在你丈夫出现痛苦表情以前,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或者你丈夫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秋子把手帕从脸上拿开。双眼全都红了,连鼻子也是红的。她就这样歪着头。
  “噢,我想他只是在喝啤酒。”
  “那杯啤酒是你丈夫自己倒的吗?”
  “是的……”
  这样说了后,秋子突然抬起眼睛,朝远处看。“怎么了?”小村问道。她目光呆板地转向他。
  “当时,我看杯子里的啤酒太多了……我就……就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一些。那时他正从冰箱里往外拿小菜。”
  一丝疑问在小村的脑海里闪过,但这从另一方面,也让他感到案件的核心虽然朦胧却可以看清了。
  他控制着这种情绪又接着问:“喝了那杯啤酒后,你丈夫就出现了痛苦的表情吗?”
  “嗯……那个啤酒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我想也许是吧。”
  突然,秋子的脸上现出了无法形容的复杂表情,她意识到也许该死的是自己,现在是丈夫替自己死了。
  “我明白你说的了。”小村警官站起身来,“也许要以杀人案展开调查。为了尽早查明真相,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秋子深深地低下头表示感谢。
  “拜托了。如果这是谁策划的谋杀,请一定把犯人抓起来。”
  “我保证。”
  小村警官看着她答道。但是在他的脑子里,却正在考虑这桩案子该从何处着手。
  结束了对秋子的询问后,小村又回到了案发现场。
  “氰化物的可能性很大。”刑警武藤在小村的耳边轻声说。“是混在啤酒中,现在正在查是装在酒瓶中呢还是涂在酒杯上。”
  “装氰化物的容器找到了吗?”
  听到小村的问话后,武藤指着墙边的垃圾桶说:“是用扔在垃圾桶里的一张被揉成团的白纸包的,经过化验已经得到了证实。”
  “啤酒瓶和酒杯上的指纹呢?”
  “酒杯上有三个人的指纹。酒瓶上只有真锅公一的指纹。”
  “嗯。”小村歪着嘴点了点头。“跟阿部佐智男家联系了吗?”
  “打过电话了,但是没人接。过一会儿再打打看。”
  “阿部的行李呢?”
  “在这儿。”
  武藤把墙边的一个藏青色的旅行箱提了过来,小村戴上手套在箱子里轻轻翻了翻。里面有几件换洗的内衣,洗漱用具,一本袖珍书,还有笔记本和笔。笔记本很小,但上面什么也没写。
  “只有男人用的东西,夫人果然没来呀。”
  据秋子的证词,真锅曾说阿部夫妇都来旅行。
  “前台服务员也说没见到他妻子。”武藤说。小村微微点了一下头。
  “阿部佐智男是开车子来的吧?”
  “是一辆白色‘皇冠’。在停车场里停着呢。”
  说着武藤把手伸到里面的口袋,掏出了车钥匙。
  “很好。我们去看看。”
  听到小村这样说,武藤点点头走出屋子,小村跟在后面。
  车子在停车场的最边上停着。也许是刚洗刷过,车子亮得晃眼。
  “车子里没有什么大东西。只有车检证、保险证和驾驶证——当然这都是车主的物品——还有几盒磁带和一张地图。”
  “后备厢里呢?”
  “装着高尔夫球杆。” 武藤用车钥匙打开了后备厢。里面果然有一套茶色的高尔夫球杆以及相同颜色的鞋盒。此外就是汽车工具和一条轮胎防滑链。
  “阿部佐智男真的是准备来打高尔夫球的呀。”
  小村一边想着这附近有个高尔夫球场一边小声嘟嚷着。
  “不,我觉得不是这样。”小村的话音还没落,武藤就马上否定了前辈刑警的话。“我们也查过真锅公一的车子,可是他那里却并没有打高尔夫球的准备。”
  “这么说,真锅夫妇也是开着车子来的?”
  小村想反正来了干脆都看看吧,于是二人便来到真锅夫妇的奥迪车前,这辆车停在离“皇冠”几米以外的地方。
  检查了这辆车子后,也基本上与阿部的车子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唯一不同的是里面有真锅秋子的驾驶证,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小村和武藤从停车场出来后,没有返回旅馆而是到了大街上。他们准备到真锅公一说要和熟人见面的那家餐馆去看看。
  那家叫“OWAITO”的餐馆在离旅馆约一百米的地方,是一幢以白色为基调的建筑,临街的一面都镶着玻璃。店长是一位烫着头发的三十多岁的男子。
  小村跟他说明来意后,年轻的店长叫来了其中一位女服务员。这是一个穿着黑色超短裙,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女孩。
  那个女孩最初像忘了真锅公一,但提到中间有电话打来,她便想起来了。
  “噢,是那个穿灰色外套的叔叔啊。他在接电话时好像试图在记着什么。”
  “他只接了一次电话吗?”
  “是啊,是个女人,像是个阿姨的声音。”
  应该是秋子吧。
  “那个穿灰色外套的叔叔坐在哪个位置上?”
  “那里。”
  女孩子指的是靠近墙角的一张桌子。那是一张四人桌,现在坐着一对情侣。
  “他进来时是一个人吗?”
  “是啊。”
  “没有同伴来吗?”
  “这个——”
  女孩用手绕着头发,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感觉好像她每想一次便会出现这种表情。
  “我觉得是没来,可是……”
  “没来吗?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女孩子又用手绕着头发,脸上显出了不安的表情。这时,站在旁边的店长替女孩解了围:“一直是一个人呀。”他的口气非常自信。
  “你能肯定吗?”小村看着他问道。
  “不会错的。他进来后不到十分钟左右就打来了电话,然后就马上出去了吗?还哪有时间和人见面呀。”
  这么说真锅公一并没有同谁见面?是约好了见面的那个人没来,还是原本就没有什么见面的人呢
  “那么,他进来时的样子呢?”武藤一旁插嘴逋,“真锅先生没有要找什么人的样子吗?比如说站在那里满屋子看呀。”
  确实有这样的情况。小村同意地点点头。如果跟谁约好了在这里见面,那他进来时可能会想也许对方已经先来了呢,于是就会满屋子找找的。
  “是怎样的情形呢?”
  店长看着女服务员。那个女孩也不能确定地摇摇头。“那些都不记得了……”
  小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他们每天要接待很多客人啊。
  他又转向女孩:“那个男人点了什么东西吗?”
  “咖啡。”
  “在他点咖啡的时候,还有你去送咖啡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吗?比如说一直看表或其他什么的。”
  但是那个女孩子却很自信地摇摇头:“没感到有什么特别的。”
  “是吗?没办法了。谢谢了。”
  阿部佐智男的妻子,也就是芙美子来到这里已经是当天夜里了。同她倒是联系上了,不过已经是案发三四个小时以后了。
  在所辖警署设立的搜查本部,小村会见了芙美子。可以想象如果在平常的日子里,她可真是典型的日本美女啊。说在平常的日子,是因为现在小村面前的芙美子,两眼通红,很明显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这次事件真的很严重啊!”
  小村刚开口说了一句,她便愤怒地瞪着刑警说:“罪犯是秋子,真锅秋子。警察先生,你们为什么还不把她抓起来?”
  好像喊叫似的说了这一句后,芙美子便低下头咬着嘴唇。
  沉默了一会儿后,小村警官说:“夫人,请冷静些。下面我要问你一些问题,请你认真考虑后回答我。”
  芙美子看上去有点儿紧张,小村有意识地放慢了语调。
  “你为什么说真锅秋子是凶手呢?”
  芙美子的嘴唇稍微动了动,但没有出声,先咽了口唾液。
  “这么说是……是因为只有她活着呀……罪犯不是她还会是别人吗?”
  小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芙美子有些紧张似的避开了他的视线。直觉告诉他对方隐瞒了什么。
  “还是说那件事,这次旅行为什么夫人没有一起去呢?”
  “这个……那是因为我丈夫说他是和真锅先生一起去。”
  “真锅先生?是指真锅夫妇吗?”
  “不是,是真锅公一。我丈夫说真锅先生邀他去打高尔夫球,今天早晨走的。”
  “请等一下。”
  小村伸出右手让她停下,“按照你的意思,这次旅行只是两位先生一块儿吗?”
  “是啊。所以,现在看到秋子也一同来了我觉得很奇怪呢。”
  “可是秋子夫人说,本来只是真锅他们夫妇二人来旅行,直到昨天才急急忙忙地邀请了阿部一家呢。”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芙美子抬起了头,“我丈夫被邀请去打球是在一个星期以前的事情。真的是这样。”
  小村又看着夫人的脸,很难判断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在撒谎。可是她如果是撒谎的话,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小村想起了佐智男车子的后备厢里的高尔夫球杆,而真锅公一的车子里却什么也没有。
  “明白了。可是真锅公一对她的夫人秋子说的却不是这样。一直是说是他们夫妇一道去旅行的啊。”
  这时芙美子开始摇着头:“不可能是那样。”
  小村点点头。这个点头与其说他同意了对方的说法,倒不如是在表示不可思议的地方越来越多了,而这些不可理解的地方,又都是破案的关键。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一个希望:也许会得到破案的线索。
  “我们再回到刚才的话题。”小村看着美美子说,“在你得知了出事以后,马上就想到罪犯是真锅秋子吗?”
  “嗯,这是……”
  她又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我想这是直觉吧。”
  “现在你还这样认为吗?”
  “是的。”芙美子稍微提高了声音,“毕竟活着的只有秋子一个人啊。”依然是刚才的观点。
  “如果案件的真相果真如夫人所说的那样,那么,动机又是什么呢?也就是说,秋子夫人为什么要杀死这两个男人,有这个必要吗?”
  “这个……是……”
  芙美子的视线游移不定地漂浮着。还是有什么没说啊。小村警官心想。
  “夫人同秋子夫人大学时期就是好朋友吧?”
  “嗯……”
  “这就让人弄不懂了。能怀疑这么亲密的朋友,除非是有充分的理由。”
  现在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让人觉得她是在犹豫着什么。小村警官决定一定要忍着等她开口,可没想到她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我丈夫……他有外遇。”
  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芙美子用非常清晰的语调说。以至于小村警官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啊,你说什么?”
  “我是说他有外遇。”
  她又重复了一遍。“而且,那个女人……就是秋子。所以,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好朋友了。”
  小村在刹那间屏住了呼吸,然后又慢慢地吐了口气。嗯,果然是。他想。突然间他好像理解了刚才芙美子坚持说秋子是凶手的心理状态。
  “你是说阿部佐智男先生和真锅秋子夫人他们两个人有婚外情?”
  好像是提醒对方似的小村又问了一遍。她紧闭着双唇,点了点下颌。
  “你丈夫他们知道你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事了吗?”
  “不,我想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吧。”
  “你认为他们的婚外情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
  “秋子她——”说着,芙美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肯定是她有外遇的事被她先生知道了,所以,她才把公一先生给杀了。把我丈夫也一起杀了,也许是因为她要跟他了结过去的恩怨。”
  “是因为公一先生知道?公一先生知道秋子夫人有外遇的事情吗?”
  “是的,是我告诉他的。”
  “噢?”
  小村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位夫人。她居然在知道了丈夫有外遇后,首先做的不是找丈夫算账而是去通知那个女人的丈夫。
  “这件事情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觉得他最近有些反常,所以,就请侦探……啊,就请兴信所调查我丈夫的行动。”
  “兴信所是什么?”
  “那是……”
  芙美子变得吞吞吐吐。
  “我们需要确认呢。”小村说,“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不把所有的问题弄清楚是不能得出结论的。”
  她这才小声地说是“侦探俱乐部”。
  “侦探俱乐部?啊,是这样啊。是你委托他们的吗?”
  小村也听说过这个机构,是专门吸收有钱人为会员的一个机构,可是阿部夫妇好像不是那种有钱人。也许现在他们也把会员弄得平民化了吧。
  “这样说的话,你手里应该有抓住他们秘密约会的照片了吧?”
  “不,我全都给了真锅先生。”
  “给了真锅公一先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星期五。我到真锅先生的公司去告诉他秋子和我丈夫的事情,那时是带着照片去的,当时他说他用自己的办法解决,就把照片全都要去了。”
  “在你告诉他之前,真锅先生不知道这件事吗?”
  “是的。不知道。”
  “当时他很生气吧?”
  “这个……大概他是个感情轻易不外露的人吧。”
  知道了真相的真锅公一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小村的双手握在一起,自言自语地说着,从秋子所说的情况来看,好像他还没有对妻子质问什么。
  “从知道你丈夫有了外遇到现在,夫人你都做了什么呢?”
  “没有,我想都让真锅先生来处理吧。”
  “在这种情况下他邀请你丈夫去打高尔球——你没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想了。”
  芙美子肯定地说。“我想在打球时只有他们俩,应该会问他那件事情吧。”
  小村感到这种解释也算合理,不过,还应该有更多的想法。
  之后,小村又问了一些关于阿部佐智男最近有没有异常情况,芙美子说好像他并没有发觉妻子已经发现他有外遇,所以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听了芙美子的话后,小村和武藤两位警官再次去了案发的那家旅馆。因为真锅秋子今天晚上就住在那里。
  “案件的轮廓已经逐渐清楚了。”在大厅里等候真锅秋子时,小村对武藤说,“现在知道秋子与阿部佐智男有了婚外情后,案情的发展好像就有些合理了。罪犯十有八九是真锅公一。”
  “他是要杀掉秋子和佐智男吗?”
  “我想是这样的。”
  案子会像最初的直觉那样出乎想象的简单吗?小村向前伸直了双腿,心里揣摩着。
  但是,接下来的调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说我和佐智男有婚外情?真是笑话。”
  当告诉她这是芙美子说的时,秋子的眼睛向上挑着矢口否认。尽管小村警官已经有了她一定会否认的思想准备,但眼前真锅秋子的表现还是着实让小村他们吃了一惊。
  “可是,芙美子清清楚楚地这样说的。她还委托侦探对阿部佐智男的行踪进行了调查,并拍到了你们到情人旅馆时的照片呢。”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好像是换了脑袋一样,跟白天的秋子简直是判若两人。“芙美子总归是芙美子,如果那样的话就让她来当面对质好了。”
  “我们也说过可能弄错了,可是她说有照片作证呢。”
  “不会的,她说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说是上周三。”
  阿部佐智男总是在星期三去约会,这一点小村警官也听芙美子说过。
  “上周三?请等一下。”
  秋子紧蹙眉头在认真地想着那天的事情。这一点小村警官也感觉到了。
  一会儿秋子转过脸来看着刑警,好像有点挺了挺胸的感觉。
  “我说不可能嘛。那天我们高中的同学聚会,从傍晚开始我一直和大家在一起。”
  “噢,同学聚会?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呀。”
  小村正要说“对不起”,被秋子敏锐的目光顶了回来。小村同武藤互相看了一眼。到底谁说的是实话呢
  “明白了。我们会确认的。”
  说着小村跟秋子要来了那天参加同学聚会的一些人的名单和电话等。秋子依然有些不高兴。
  “但是,总之芙美子曾向真锅先生说了你和阿部佐智男有婚外情的事情了。所以,我想你一定察觉到了你丈夫的一些反常举动吧。”
  小村一边合上笔记本一边说。
  “我丈夫有什么误解我无法知道。不过,直到这次旅行前我没觉得他跟过去有什么不同。”
  “是吗?”
  小村又看了看武藤的脸。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刑警的心头。
  案发后第三天,小村和武藤到东京去了,首先是要找那天参加同学聚会并一直和秋子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她叫山本真子,经营着一家美容院。
  “嗯,是啊,那天我和秋子一直在一起。从晚上六点多钟集合直到夜里十点多钟大家都在一起。因为以前我和秋子就很能喝酒,那天也是喝到最后的,我们始终在一起呢。那么,她出什么事了吗?”
  为了谨慎起见,两名刑警又给参加同学聚会的其他几个人打了电话,大家都证明秋子确实当时都跟大家在一起。这就是说照片中那个和阿部佐智男在一起的女人并不是秋子。
  接着,刑警们又在阿部芙美子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同侦探俱乐部的人见了面。侦探们这几天也曾同芙美子联络过了,但是她一直都不在家。
  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分钟的时候侦探们出现了,是两个穿着黑色服装的男女。只要看一眼就能感到跟普通人有所不同。
  小村警官向侦探们说明了情况,强调了请侦探们协助调查的必要性。侦探表示只要委托人同意,他们就可以协助警方调查。
  “上上个星期一,阿部芙美子委托你们调查她丈夫的行动,没错吧?”
  “没错。”
  男侦探回答,是没有抑扬顿挫的呆板的声音。
  “星期四就终止调查了。”
  侦探说明了那个星期三佐智男的行动。基本上同芙美子所说的一样。
  “没有照片吗?”
  “嗯,因为当时她说连底片也都要,所以全部都给她了。”
  小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秋子的照片,其他的都是一些无关的女人的照片。
  “和佐智男有关系的女人在这里面吗?”
  侦探和他的女助手一同仔细地看着那些照片,在这期间他们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小村解释说看看这些照片中是不是有他们觉得熟悉的人。
  “那天的那个女人看不清楚,所以,只能说有些像的是这个人。”
  说着侦探把秋子的照片挑了出来。
  “明白了。”
  小村很满意地又把照片装进了口袋。看来芙美子没有撒谎。
  “这个女人就是那天的那个女人吗?”侦探问道。因为请自己协助,所以,也不能对案件不闻不问。
  “不是,好像不是这个女人。芙美子夫人可能是错以为是这个女人了。为了证实到底是不是真的相似到可以认错人的程度,所以,我们来请你们看一看。”
  “啊,是啊。”
  “真的很像啊。这个女人叫真锅秋子,好像连她的丈夫都错以为照片上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呢。”
  “那个照片给这个叫真锅秋子的丈夫看了吗?”
  “是啊,好像芙美子当时很生气。”
  接着,小村就把荚美子到真锅的公司去了的事情告诉了侦探们。
  “听说当时把所有的照片都给了真锅公一。那么,真锅把这些照片都怎么处理了呢?”
  “为什么要处理掉呢?”
  “这个,是不是有什么考虑呀。”
  小村看着腕上的手表站起身来。因为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小村他们接下来要去的便是真锅公一的公司大营通商。在公司的会客室,真锅部下那位叫佐藤的年轻职员接待了来访的刑警。佐藤还记得阿部美美子来公司的事情。
  “先是打来了电话,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当时她确实说她叫阿部。”
  “见面以后,真锅先生回办公室时的表情怎样?”
  “回来后部长的情绪很不好。”
  佐藤的声音低了下来,“一直不说话,我想一定是那个叫阿部的女人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至于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佐藤却并不想告诉小村警官。
  “会见那个叫做阿部的女人时佐藤小姐没在场吗?”
  “嗯。不管怎么说这是部长的私人谈话。不过,那个女人从会客室里出来时碰巧有人看到了,要把他们叫来吗?”
  “好啊,为了确认一下。”
  佐藤说了句“请稍等片刻”,便出去了。大约过了五分钟,便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进来了。男的是松本,女的是铃木。
  “松本君看见了那个女人正从会客室往外走,铃木小姐是在送茶时看到的。”
  “是吗?对了,是这个女人吗?”
  小村警官把芙美子的照片拿出来递给那个女青年。她只看了一眼便点着头说:“没错,就是她。”
  他又让那个叫做松本的男青年看,可是他马上摇摇头说:“不是,不是这个女人。”
  “不是吗?请再仔细看看。”
  于是松本就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但还是用不认可的表情说:“确实不是。是比她还年轻的女人。戴着眼镜,是个很漂亮的美女,而且打扮也很出众,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噢……”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小村想。那天真锅还见了芙美子以外的女人吗
  “啊,刑警先生。”佐藤用有些犹豫的语气说,“铃木小姐说的就是这个照片上的女人,所以,这没有疑问了吧?而松本君见到的我想应该是另外一个女人。”
  “谢谢,好像是这样的呢。”
  收拾着照片的小村警官也产生了怀疑。他又一次看着松本说:“那个年轻的女人也是和真锅先生见面的吗?”
  “是的。”
  “那是什么时间?”
  “我想那时还不到三点。那时我到自动售货机去买咖啡,正好那个女的从会客室里出来了。”
  “啊,这么说——”佐藤插嘴道,“是在同那个女人见面之后,部长才同这个叫阿部的女人见面的。我记得部长在电话中让她三点钟到会客室来。”
  “是吗,这样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小村同意地点点头。不过,他依然惦记着那个年轻女人的事情。
  谢过佐藤他们后,小村和武藤离开了大营通商。至此他们基本上把案件的真相推理清楚了。
  阿部佐智男的葬礼结束的第二天,芙美子在家里。已经好长时间没这样悠闲地待在家里了。这时,担任案件调查的小村刑警来了。请他进屋坐,但他说在这里就可以了,于是就在玄关坐下了。
  “那个,那个案子怎么样了?”芙美子诚惶诚恐地问道。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小村抬眼朝远处看了一眼,一副斟酌词语的表情,“终于把真相调查清楚了。”
  芙美子的两个膝盖跪在地板上,挺直了后背。
  “罪犯好像是真锅公一。”
  “啊?”她不由得叫了一声。
  “真锅是犯人。他坚信阿部佐智男和自己的妻子之间有问题,准备杀死二人并弄成他们殉情的假象。”
  “这……”
  “这样考虑是合情合理的。”
  小村刑警说的意思大概如下——
  从芙美子那里得知自己妻子不忠消息的真锅公一非常憎恨这两个人,最后想到要杀掉他们。于是便设计把那两个人约到伊豆的旅馆,在那里给他们制造死亡现场。他先邀请阿部去打高尔夫球。以前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打球,所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接着用阿部佐智男的名字预订了房间,并在当天就将这二人约到了旅馆。
  邀请阿部后又邀请秋子旅行,并用妻子的名字预订了房间。也就是说他是用阿部佐智男和真锅秋子的名字分别预订了房间。当天真锅公一的行动我们已经都知道了,他让秋子到旅馆去办理住宿手续。为了不让旅馆服务员见到自己,于是他先在附近餐馆待了一会儿。接着才去房间。
  到了旅馆后,他先一个人到阿部的房间去,并在啤酒里放了毒药。当他把阿部搬到床上弄成睡着了的样子后,又打电话叫来了妻子,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杀死秋子,然后再把两个人的尸体摆放到一起,这样因为没有人见到自己,事成之后就可以脱身。
  但是,在杀害秋子的时候,没想到却出现了失误:秋子把自己杯子里混有毒药的啤酒倒到他的杯子里。并不知道这一情况的公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反误了性命。
  “我们化验了那两个啤酒瓶和三个玻璃杯,从其中的一个啤酒瓶里化验出了氰化钾,三个玻璃杯里都有混有氰化钾的啤酒,可是那个好像是真锅公一用过的杯子,比其他两个杯子里氰化钾的浓度要低一些。这大概是最开始杯子里并没有毒药,后来秋子夫人把自己杯里的啤酒往丈夫的杯子里倒了一些的缘故吧。”
  “那么,氰化钾是从哪里弄来的?”
  “公一的弟弟经营着一家金属加工厂,那里好像使用这个东西,从那里拿出一点是很容易的。”刑警又补充了一句:“没想到工厂的管理这么混乱呀。”
  “这么说来,还是怪我最先告诉他的呀。”
  芙美子低下头自责道。如果刑警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跟公一说的外遇的事就是这个案件的导火线了。
  “结果就是这样,可是你也不用太自责,因为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就连公一都认为是自己的妻子呀。遗憾的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张照片。”
  刑警又说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事情会再联系的,便离开了芙美子的家。
  芙美子把他送出了玄关,并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
  两天后的晚上,芙美子到秋子家去了。只有她们两个人一起喝酒。
  “因为我说错了话才引起这么大的麻烦,真的很抱歉呀。”芙美子举着酒杯说。
  “行了,别内疚了。谁让我家那口子不好好看清楚呢,并且还连累你丈夫也死了。”秋子说。然后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会儿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啊,真奇怪。其实这样的剧情已经是老掉牙了。”芙美子被酒呛了一口,笑着说。
  “尽管我很讨厌这样,不过却很刺激。”
  “不是什么刺激的事情,倒是确实值得称赞的呀。”
  说着,芙美子想起了好多天以前的事情。
  这个事件的起因是秋子发觉自己有外遇的事情被丈夫发现了,所以急着找芙美子商量。当然那个男人不是阿部佐智男,是她在OL时认识的一个男人。
  秋子的烦恼是,公一很可能因她有外遇而跟她离婚。其实,开始时秋子跟那个男人只想玩玩而已,并没想要和丈夫离婚。如果离婚的话,那么秋子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也希望他死呢。”
  芙美子说的是自己的丈夫阿部佐智男。他年纪都这么大了,可是收入却没有增加,自己根本无法实现当初所希望的那种生活。最近,她把瞒着丈夫买的股票出手了,可没想到股价暴跌,虽然佐智男还没发觉,但银行的存款差不多都花光了,并且还欠下了巨额外债。每次在想补救的办法时,都冒出佐智男能不能遇到个什么事故意外身亡什么的。因为佐智男参加了一个高额的生命保险,同时她也觉得佐智男没有作为男性的魅力。也许是两个人年龄相差太大的关系吧,两个人在一起时好像有透不过气的感觉,再加上没有孩子,所以,她越来越憧憬那种自由浪漫的单身女人的生活。
  最初她们还只是半开玩笑地说着,可是渐渐地都认起真来,当真商量起杀死自己丈夫的事情来了。两个人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设计让真锅公一先把阿部佐智男杀死,然后再错把自己杀死,这样就算警察追究的话也能够逃脱。
  首先芙美子告诉佐智男说他们夫妻二人到伊豆旅行,当佐智男答应后就让他预订旅馆。接着秋子要让公一同意跟芙美子他们夫妻一道去旅行。公一同意后,秋子预订他们夫妻的旅馆。等到出发的两天前,芙美子再把真锅夫妇也一起去的消息告诉佐智男。出发当天的早晨,芙美子突然说自己娘家有急事让丈夫佐智男开车先走。因为佐智男不想跟芙美子的娘家有太多的交往,所以就正如妻子所希望的那样,先行开车去伊豆了。而前一天晚上芙美子则悄悄地把高尔夫球杆放到车子的后备厢里。把佐智男送走之后,荚美子立即离开家租了一辆车快速赶往伊豆。
  另一边,秋子在那家名为“OWAITO”的餐馆门前让公一把车停住,告诉公一“芙美子他们会在这个店和我们集合。我先到旅馆去办理住宿手续后就过来,请你先在这里喝一杯咖啡等他们吧”。
  公一当时有些奇怪,还问了为什么要在这个店里集合,但秋子找了个理由就给敷衍过去了。在旅馆门前,秋子同芙美子会合。接着,秋子到前台办理了住宿登记后,两个人就到佐智男的房间去了。看到芙美子这么快就来了,佐智男还有些吃惊,但也没想太多。
  氰化钾是秋子事先从公一弟弟的工厂里拿的。佐智男喝下混有氰化钾的啤酒后立刻就死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芙美子和秋子在做这些时竟然一点恐惧感都没有。把佐智男搬到床上弄成睡着了的样子后,芙美子就离开了旅馆开车往家里赶。秋子则往“OWAITO”打了个电话请服务员叫公一,说芙美子他们已经到旅馆了,让他直接来212房间——也就是阿部佐智男的房间——就行了。
  一会儿,公一进来后,秋子让公一先喝点啤酒,接着就出现了前面秋子给服务台打电话呼救的一幕。
  “整个计划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佐智男和秋子约会的情景。”芙美子呵呵地笑着说。现在的她正为自己的这个创意而陶醉。
  那个星期三的晚上和佐智男进入情人旅馆的其实是芙美子自己。她去租了一个和秋子的发型很像的假发,戴着太阳镜到吉祥寺去见佐智男,跟他说即使是夫妻偶尔到情人旅馆这种地方来也很有趣,所以,佐智男很容易就同意了。本来他也是个喜欢这样做的男人。
  芙美子到真锅公一公司去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要告诉他什么外遇的事情,只说在公司附近办事顺便来聊聊。
  “也真走运呀。”
  秋子说:“那天公一的情绪好像很不好。所以后来警察去调查时,还真以为是因为你说了外遇的事情呢。”
  “也许是菩萨在保佑我们吧。”
  “是因为我们平常的品行好吧。”两个人调侃着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不久侦探俱乐部的人就来了。
  听到门铃响了,秋子便去打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秋子问他们有什么事,那个男人说:“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东西?”
  “这个。”
  说着,侦探拿出一些照片来。接过照片的秋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里有自己和一个男人秘密约会的情景。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丈夫让我们调查的。”
  说这话的是那位女的。低而稳重却很响亮的声音。
  “我丈夫?”
  “对。真锅先生在三周前委托我们调查夫人的行踪。”
  “是吗?我丈夫……很抱歉,他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说着,秋子就要撕掉照片。这时,那个女侦探说:“他已经知道了呢,所有的一切。”
  秋子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女侦探又重复了一遍。“他委托我们后不久我曾到真锅先生的公司去了一次,并报告了调查结果。那时他就看了这些照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无法让自己再等下去的芙美子过来插嘴道,她感到了自己心脏跳得极快。
  女侦探说:“就是那个星期五。据警察说那天你也到真锅先生的公司去了呢。”
  “啊……”
  芙美子完全蒙了。侦探先于自己同公一见了面,他得到了秋子真的有外遇的报告后——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警察,那么,事态就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吧。”
  侦探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目的是什么?”
  秋子瞪着对方问道,但是侦探的表情依然没有改变:“没有目的。相反,如果把真相公开的话,我们就要受到很大的损害,成为被犯罪巧妙地利用了的丑角,这会降低我们的威望。话又说回来,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容许任何人利用侦探俱乐部来实施犯罪。我们是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才觉悟的,所以才要揭露你们的阴谋。”
  “但是你们没有证据。”芙美子说,“你们打算拿什么来证明呢?”
  听了这话,侦探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她,慢慢地摇摇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呀。如果我们认真的话,大体上的事情我们都会明白的。例如,你去伊豆是用什么方法去的呢。应该是租用汽车吧?因为是我们想象的呀。”
  “……”
  “这仅仅是一个例子而已。根据不同的情况我们都可以找到证据的。”
  “那种事情又不是通用的。”
  “啊,这又怎么样?如果巧妙地伪装的话,就可以蒙蔽世人,让大家相信。这次你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等一下。”
  秋子把充满了依赖的目光投向侦探:“是为了钱吗?那样的话还可以想法子呀?”
  但是侦探摇摇头:“这次的事情也有我们自身的问题。侦探俱乐部会员的入会标准降得太低了,所以,我们才会卷到这种事情中来。”
  侦探转过身去,女助手也随即转过身去。
  “再见。”
  说完,二人便消失在黑暗当中。
  (完)
  玫瑰与匕首
  书房里传出咚咚的响声。
  这是用食指敲黑檀木桌子发出的声音。
  敲桌子的人叫大原泰三。他正一边敲一边死死地瞪着前面,那里——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看上去还很小的由里子——他的女儿。
  由里子的身旁站着一个男人,身穿深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金丝眼镜。这人的身材略微偏瘦,但相貌却很端正。看上去他好像并不是特别畏惧泰三,只是习惯地把视线放低。
  泰三停住了手指,把目光从女儿身上慢慢转向这个男人。
  “你说吧,叶山君。”
  粗粗的声音却很响亮。这也许是常年锻炼的缘故吧。
  那个叫叶山的男人慢慢抬起视线,当他的目光与泰三的目光相遇时,下意识地用中指把眼镜的横梁向上推了推。
  “只告诉我结论。”
  叶山稍微瞟了一眼身旁的由里子,然后又把目光投向泰三:“正像您所担心的那样。”
  泰三脸上的肌肉突然抽动了一下,然后他又转过目光,重新瞪着自己的女儿。他的反应也仅此而已。
  “没弄错吧?”
  “没错。”
  叶山好像刻意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面孔,声音也毫无表情。接着依然用毫无表情的声音补充道:“由里子小姐她确实怀孕了。”
  泰三大口喘着气,胸部也因此而剧烈地起伏着。
  “几个月了?”
  “两个月。”叶山答道。
  泰三发出了低而短促的呻吟。然后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火,噗地向斜上方吐了口烟。
  “谁的孩子?”
  “啊?”
  “没问你!”泰三严厉地说,“我在问你呢,由里子!”
  被点了名字的女孩子陡地挺直了身子,但依然低着头。
  “怎么回事?”泰三追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快告诉我。”
  然而由里子依旧沉默着,好像她对会这种逼问已经有了准备,并也决定了无论如何都不说出那人的名字。
  “也许我出去……”
  叶山知趣地说。泰三好像这才意识到还有第三者在场,“噢,是啊,那么你就先出去吧。”泰三用少有的慌张语调说。
  叶山出去后,泰三又开始了追问,但是由里子还是不做声。看来,她是不准备开口了。泰三抽了一口烟便在烟灰缸里摁灭了,但很快就又点燃了一支。
  “是研究室里的人吗?” 泰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从由里子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答案,只是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在瞬间紧握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泰三的眼睛。
  “看来,我说对了?”
  他提高了嗓音。从由里子的沉默中他更确信了自己的推断,“混蛋!”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这可真是恩将仇报呀,竟然要把我的女儿弄到手……不行,绝对不行。”
  泰三又开始用手敲着桌子,然后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由里子,“怎么样,把孩子拿掉,我不能把你交给那些没用的家伙。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我要赶走他!”
  听了这话,由里子才把头抬起来,用红红的眼睛看着泰三,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不,决不!”
  “你说什么!”
  “我说不,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也不会把孩子打掉!”
  “由里子!”
  泰三走到她的面前举起了右手,但是她咬着嘴唇直视着父亲。
  “你打吧。什么时候你都是这样吗?但是如果你认为这种方法一直都管用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对父女就这样互相瞪着,但只僵持了几秒钟,泰三便把目光移开了,并放下了右手。
  “你出去吧。”泰三转过身说,“我明白了你的决心,可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想找出那个男人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让他没有机会再在我面前出现,当然也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
  “你出去吧。”他又重复了一遍。由里子挺了一下后背站起来,然后紧闭着嘴唇从身后的房门出去了。
  大原泰三是和英大学的教授,该校理工学院院长。因为同和英大学的创始人有些特殊的关系,泰三的父亲曾担任过和英大学的校长。如果顺利的话,泰三就是下届校长的候选人,很有可能在几乎没有什么竞争对手的情况下稳当当地当选校长。
  作为院长,他要熟悉整个理工学院,但他本人的专业是遗传因子工程。泰三年轻时就已经取得了不小的科研成果,这几年更是业绩丰硕,令人瞩目。不管怎么说,目前的和英大学充满了生机,已经走出了那种缺少具有学术价值科研成果的低谷,特别是遗传因子工程在本领域更是占据了领先地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泰三能有现在的地位也不仅仅是仰仗父亲的势力。
  尽管由泰三直接指导的研究不是很多,但目前在泰三研究室,科研攻关项目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有多名助手,在学生中也是最有名气的教授之一。泰三有时候会把自己的助手和学生都请到家里招待大家一顿。这样不仅可以提高自己的名气,拉近与助手和学生的关系,同时也能鼓舞大家的士气,以促进学习和研究。
  泰三家离和英大学只有一个电车站的距离。不仅是泰三家,差不多所有跟和英大学创始人有点亲戚关系的人都住在这一带。
  一男一女两个人造访泰三家,是在泰三与由里子发生争执的第二天傍晚,这时院子里的树木已经开始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佣人吉江听到门铃后便穿过庭院去打开了大门,但大门外的两个人并不报上自己的姓名,那个脸上毫无表情的男人用呆板的语调问:“大原泰三先生在家吗?”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
  听到吉江这样问,那个男人又说:“你只要说是俱乐部的人就行了。”
  这两个人的样子有点特别。男的穿了一身很可体的黑色西装,高高的个子,大约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日本人,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里闪着呆板的目光。那个女的留着长发,眼睛细长目光冷冷的,而那紧闭着的双唇又让人感到这是个意志坚强的人。
  在会客室与这两个人对面而立的泰三,只看了一眼便有些满意地点了点下颌,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正是自己想象中侦探的样子。
  他做出请二人坐下的动作,待他们落座后自己便在对面坐下了。
  “虽然我是第一次委托你们,但之前我搜集了很多关于对侦探俱乐部的评价,综合来看,大家的评价还是相当不错的。另外我的同事中也有你们的会员,他们好像对你们的工作也都很满意。”
  “过奖了。”
  男的低下头表示感谢,坐在旁边的那个女的也跟着低下了头。
  “不光是工作的口碑很好,而且我的同事还说你们会严守委托人的秘密,这一点没说错吧?”
  “没错。”
  好像没有感情的那个男人说。就是这种冷淡的表情也让泰三感到满意。
  “很好。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泰三把身子向前探了探,两手轻轻地握在一起放到了桌子上。“我有两个女儿,直子是长女,由里子是次女。也许这是题外话,她们两姐妹不是同一个母亲。”
  “是再婚吗?”
  正在做记录的那个女的问道。这是像播音员一样低而稳重的声音。
  泰三点点头:“是的。直子的母亲在直子三岁时离开了家,并带走了直子。她当时只留下一封信,说是不希望依靠别人,要靠自己把女儿养大。在信的旁边还放着一份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我是在一年以后再婚的,妻子就是由里子的妈妈。”
  当时泰三虽然刚刚晋级副教授,但在和英大学已经有相当的地位了。他挑选的再婚对象是万年副教授的女儿。万年是一个因派系争斗而无法升为教授的男人,他希望同泰三攀上亲戚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以,明知自己的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但还是让她嫁给了泰三。这些都是泰三在结婚以后才知道的,而且还知道了妻子当时的男朋友就是自己的同事菊井。
  “再婚后又过了十年,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由里子的妈妈病逝了,好像是婚前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然而就在妻子去世两年后,前妻也死了。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呀。我决定把直子接回来,这也是直子母亲临死前的嘱托。”
  “应该这样。”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说。
  “这次我要请你们做的是关于由里子的事情。”泰三的目光在眼前这两个人的脸上扫着并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一个男主治医生,姓叶山,他负责我们全家人的健康。最近他跟我说由里子好像怀孕了。当时我就把他顶了回去,怪他胡说。不过,我自己还是有了警觉并留心观察,还真发现由里子的行动确实有些可疑。于是我就让叶山调查这件事,结果是真的。我追问由里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可她怎么也不说,这可真让我无可奈何呀。”
  “也就是说,您是要委托我们查清由里子小姐的男朋友,是吧?”
  “正是。”泰三眼里闪烁着非常认真的目光,“而且要……要非常秘密地进行。”
  “您这里有由里子小姐的照片吗?”
  “已经准备好了。”泰三打开了放在一旁的文件包,从里面拿出了由里子的照片,当然还有自己研究室相关人员的资料。
  “侦探俱乐部?”
  搂着由里子脖子的男人支起了上半身看着她的脸问,依然躺在那里的由里子点了点头。
  “是吉江说的,因为是偷听,有可能是她听错了。”
  “都说什么了?”男的用手抚摸着由里子的头发。
  “其他的都没听到。吉江是因为那两个人不告诉她自己的姓名而觉得奇怪才去偷听的,只想弄清楚他们是谁。”
  “侦探俱乐部……”
  男人又在由里子的身边躺下了,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由里子看着那人的侧脸问。
  “是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侦探机构。”男人说,“他们实行的是会员制,所以,只受理会员的业务。你爸爸大概也是会员吧。”
  “是为了调查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吗?”
  “可能吧。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调查的了。”
  “爸爸只希望我能嫁到财政界的人家去,却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以前他可不是这样。那时,无论什么事都先想着我,可现在……”
  “这是因为你的少女时代已经结束了。”
  “才不是呢!”由里子固执的目光投向天花板。“是被抢走了!”
  男人点燃了一支香烟,吐着乳白色的烟雾,雾从由里子的视线中慢慢地散开。
  “你的事情如果被发现了那该怎么办呢?”
  男人沉默着。怎么办?如果被发现了,还能怎么办呢,肯定会被撵走的。
  “啊……”
  由里子担心地叫了一声,并把脸靠在男人的胸前。男人抱住了她的双肩说:“不用担心。”然后又接着说:“就算是再厉害的侦探,只要没有线索那就什么也查不出来,所以,最近我们还是先别见面了。”
  说着,男人关掉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泰三同侦探俱乐部的人见面后已经过去了一周,可还没得到结果。
  这天晚上,泰三又在家里招待自己研究室里的助手和学生。已经很长时间没请他们来家里了。这些日子大家为了准备在明天的学会上发表的论文着实辛苦了一阵子。所以,请大家来家里吃一顿算是酬劳大家吧。当然,泰三心里还有另一个打算,就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找出那个和由里子交往的男人。
  在十二个榻榻米大的日式房间里,两张长方形的桌子摆放在一起,泰三研究室的助手、研究生和本科生差不多都来了。在这些人中有三个是泰三的助手。
  由里子和吉江负责给大家上菜,直子说是今天晚上要很晚才回来。
  “喂,上野君,你今晚可不能喝酒。”
  泰三从上野的面前拿走了已经倒满啤酒的酒杯。上野长着一张娃娃脸,身材也是圆乎乎的。
  “是啊,他今天整个晚上都要在宾馆里准备明天的发言呢。”
  说话的是坐在上野旁边的助手元木。他的脸色不太好,总让人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但他的性格很好,所以颇有人缘。
  “通宵倒不用。”上野笑着说。“因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夜里只要再从头看看就行了。”
  他要在明天的学会上发表研究成果。由于会场比较远,所以要在前一天晚上就近找一家宾馆住下,研究室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如果要发言的人准备得不太充分的话,还可以进行突击准备。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泰三问。
  “十点多钟走就可以了。这样,夜里一点或两点就能到宾馆。”
  “是开车去吧?路上要小心点。”
  “是。我会小心的。”说着上野低头致谢。
  “要发表的论文什么的都带好了吧?”
  坐在泰三身旁一直没出声的男人一边给泰三倒酒一边问。
  这也是泰三的助手,叫神崎。这是个高大魁梧的男青年,大概是身材的关系,脸也显得比别人大些。他穿着一套灰色的工作服,他的公寓离学校很近,所以,上下班也不换衣服。
  神崎助手最初并不在泰三研究室,是在泰三的同事菊井副教授手下工作。几年前菊井死于事故后,他便转到泰三的研究室来了。
  “放心吧,全都装进我的包里了。哦,我还准备在到达宾馆之前再不打开包了。”
  “这样是最好的了。”说着神崎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光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泰三和由里子把大家送到大门外。
  “请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想我明天可能会晚一点到的。”
  一直目送那些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里,由里子才转过身来,但是她看也没看父亲一眼就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泰三接到侦探俱乐部打来的电话大约是在三十分钟以后。电话是在他自己的书房里接的。
  “一直都没有消息,我正担心呢。”
  泰三开门见山地说,他准备挖苦对方一下,然而对方的声音却十分生硬:“因为约好的期限是一周。”好像是在做解释。
  “那么,怎么样了?”泰三有些急躁地问,“找出那孩子的父亲了吗?”
  “还没有。”回答得非常简单。
  “怎么回事?看来非常棘手呀。”
  “正如所说的那样,一点进展也没有。至少在过去的一周内,令爱和那个男人没有接触过。”
  “噢?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坚持多久吧?”
  “我们也这样认为。不过,听说明天研究室的人都要去参加学会,也许是忙着准备学会而没有时间吧。所以,学会结束后我们应该能发现些线索。”
  尽管对方的语调依然很冷淡,可泰三还是比较满意。因为他并没有跟侦探提过学会的事情,但他们却充分掌握了这一情况。
  “明白了,什么时间再联系?”
  “因为要等学会结束,那就三天以后吧。”
  “好,费心了。”
  泰三放下了电话,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准备看书,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吉江来送茶。天天如此。
  “直子她还没回来吗?”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泰三问道。
  “刚回来,我想现在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又喝酒了吧?”
  通常情况下,直子只要晚回来,都是喝了很多酒的。
  “嗯,有一点……”
  吉江好像不太好说,低下了头。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丫头呀。”
  泰三抱怨着。不过,他也仅仅是在这里抱怨而已,在直子面前他却不能教训她。因为在他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欠直子很多很多。
  把直子接回来时她只有十七岁,还是个高中生,脸上少女的天真还没有消失。搬来时那少得可怜的行李,还有当时她身上穿的衣服以及那瘦弱的身体,都在告诉泰三这十几年来她们母女生活的艰难。
  关于直子母亲离家出走的原因,简单地说就是夫妻不和。当时泰三一门心思搞研究,几乎不管家里的事情,把一切都推给了妻子。那时,他觉得只要把钱交给妻子就算尽了义务。所以,当妻子带着女儿离家出走时,他竟然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离开泰三家时,直子才只有三岁,她对父亲泰三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回到了泰三的身边,这是妈妈临终前的心愿。把直子接回来也是那个母亲请求泰三的。大概是她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为了直子的将来,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当然,对此泰三没有任何异议。
  然而直子却很难融入到这个家庭中。搬来后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甚至连饭也很少跟泰三他们一起吃。
  由里子那时刚十二岁,即使她到直子跟前,直子也会紧锁眉头一脸厌烦的表情。
  高中毕业考入女子大学后,也没觉得直子有什么变化。她经常出去,回来后依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靠听音乐打发时间。她好像同由里子还有点话说,但却很难主动同泰三搭话。
  大学毕业后,直子就职于当地的一家药品公司。偶尔也会带朋友回来,由此可见她的性格随和了不少,不过,她从来没把朋友介绍给父亲,只是从她房里传出的笑声中,泰三可以想象出她在外面可能是比较开朗的。
  ——这孩子也许遇到哪个她喜欢的男孩子后性格就会改变一些。那就坚持到那个男孩子出现吧。
  泰三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天早晨,还躺在床上的由里子突然听到了凄惨的喊叫,这时床头的闹钟正指向七点,正是由里子每天起床的时间。因为嫌闹钟的铃声会突然吓一跳,所以,每天早晨都是由吉江来叫醒由里子。刚才那凄惨的声音好像就是吉江发出来的。
  “怎么了?”
  这是泰三不紧不慢的声音,接着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由,由里子小姐她……”
  吉江依然惊恐万分。听到了吉江的话,由里子急忙在睡衣上披了件短外套跑出屋子,“由里子!”几乎同时泰三也听到了吉江的惊叫声。
  吉江是一直站在走廊上另一个房间的门口,当她看见由里子后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啊,弄错了,那是直子小姐!”
  从房间里面传出了泰三的喊叫声。
  “出什么事了?”由里子站在吉江的身后朝房间里张望,就在这一瞬间,她用双手捂住了眼睛,接着膝盖一软,就朝下倒去。“啊!小姐。”吉江惊叫着扶住了由里子。
  房间里的直子倒在床上。
  “这么说来,这个房间本来是由里子小姐的卧室?”
  一个目光敏锐的男子用圆珠笔指着由里子问道。他是警察署搜查一处的刑警高间。适中的身材,再加上黑黑的面孔,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
  案情调查是在泰三家的会客室进行的。除了由里子之外,还有泰三、吉江和叶山。叶山是泰三让吉江在报警之前用电话叫来的。
  对于刑警的询问,由里子生硬地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你是在直子小姐的房间里睡的了?你们为什么要换房间?”
  “昨天晚上姐姐回来时我正在洗澡,等我出来她已经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是吗?以前也常有这样的事情吗?”
  “不,很少有……我想大概是姐姐喝醉了吧。”
  “有可能。”
  高间点了点头,并转向众人问道:“直子小姐经常喝醉酒后回来吗?”
  “是的,经常这样。”答话的依然是由里子。“昨天晚上说是公司有聚会。”
  “是吗……她在哪个公司工作?”
  “名仓药品。”泰三说。高间点点头,并向旁边的一个年轻刑警耳语了几句,后者立即出去了。
  高间刑警再次把目光转向由里子:“都有谁知道你住在那个房间?”
  由里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想了一下告诉刑警:“亲戚和朋友都知道,还有经常来家里的人,比如父亲研究室里的人也都应该知道。”
  听了由里子的话,刑警边用圆珠笔敲着自己的记事本边说:“也就是说很多人都知道,是吗?”
  “罪犯是在这些人里面吗?”
  痛苦万分的泰三问道。听了这话,刑警表情沉重地说:“有可能。所以,罪犯要杀的不是直子而是由里子。”
  “为什么要杀由里子?”
  沉默了一会儿后,泰三问道。这声音就像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一样。由里子毫无表情地抬头凝视着天花板。
  “对此我们目前还不清楚,这也正是我们要调查的。”说着,刑警转向由里子,“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这个样子与其说没有线索,莫如在表明这是现在无法想象的事情。
  “罪犯会不会并不是要杀由里子,而仅仅是谋财害命?”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叶山说。不用说,一定是泰三不让他说出由里子怀孕的事情的。
  高间警官把猎犬般的目光投向医生,“虽然不能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但从现场来看并没有盗窃的痕迹。”
  “但是无论房间多么黑,也不至于把人……认错的吧?”
  “是不太能确定吧?由里子和直子的体形差不多,而且对罪犯来讲,也想不到昨天晚上她们会换了房间呀,还有……你们看过伤口了吗?”
  “看了。”叶山说。警察来时他已经先到了,所以,验尸时他也在场。直子是被用刀子从后背刺入心脏的,现场没有作案凶器,据验尸的法医说,从伤口来看好像用的是旅行刀。
  “直子小姐是后背受的伤,也许受到袭击时她是趴着睡的,这样就能解释罪犯当时为什么没能看清被害人的面孔了。”
  可能是同意警官的看法吧,叶山没再说什么。
  “虽然,”刑警看着众人说,“在尸体解剖结果出来之前还不能下结论。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推断被害时间是夜里一点到两点之间。这就是说,罪犯也是在这个时间潜入房里的。所以,罪犯入侵的路线是——”说着,高间警官指着泰三和由里子的身后,“我想应该是翻过那里的院墙,然后穿过院子到厕所那里,从厕所的窗户钻进来后进入由里子小姐的房间。这样推断,是因为厕所的窗户没有上锁,她们姐妹俩的房门也都没锁,所以,罪犯进来并不困难。那么,昨天夜里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你们都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吗?我想,如果家里有生人进来的话,总是会弄出点什么动静吧?”
  刑警慢慢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由里子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那个……”刑警把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
  “记得我醒来一次,不过,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我却不知道。”
  “那大概是几点钟?”
  “当时我看了表,可没点灯也没看清楚。我觉得可能是一点多钟吧。”
  “这个可以作为参考。”
  接着,刑警又问了泰三和吉江,希望他们也能提供点什么线索,可是他们的房间都离得比较远,因而什么也没听见。
  至此,调查暂时告一段落。于是大家都站起身来往外走。这时高间警官叫住了正要走出房门的叶山医生,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刚才忘了问他。
  “什么事?”叶山用稍微有些生硬的语气问,然而刑警的语气却比较轻松。
  “你能告诉我昨天夜里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吗?”
  叶山看着警官的脸,然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是在怀疑我吗?”刑警摇摇头,“我们准备询问每一个相关人员。为了调查,我们需要搜集大量的情报,请不要介意,告诉我吧。”
  叶山看着泰三,后者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于是叶山点了点头,告诉刑警:“我在家里。”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没有证人,因为我一个人住。”
  叶山也住在这附近的一所公寓里。在来泰三家以前,他在大学的医院供职。
  “那时也确实很晚了呀。”说了这一句后高间警官没有再追问下去。
  接下来泰三往学会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今天不能去参加会议了,会务组问他缺席的原因,他实在是无法回答。
  不久又举行了新闻发布会,由所辖警察局的局长通报了案情。泰三也参加了发布会,并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助手神崎是在上午九点多钟来的,那时新闻发布会刚刚结束,刑警们正要回警局。他来接泰三去开会,这才知道老师家里发生了命案。
  坐在饭厅里的泰三已经筋疲力尽,这时神崎来了。泰三抬头看这他的脸,然后无力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你是……”
  看到他急匆匆地赶来,高间警官右手拿着黑色笔记本走了过来。
  “我是老师的助手神崎。”他答道。
  “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老师去开会。”
  神崎向刑警说明了自己同泰三的关系以及今天要去参加学会等。高间听着并现出了一副认可的样子。
  “你住在哪里?”
  神崎说了自己的住处。大概是知道了他的住处离这儿很近,高间的眼睛不经意地闪了一下。
  “很抱歉。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昨天夜里一点到两点期间你在哪里?”
  相反,听了这话神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要找不在现场的证据吗?”
  刑警把手伸到面前摇了摇,“请不要介意,这是我们规定的查案程序,请你说明一下。”
  神崎双臂抱在胸前,稍微侧头想了一下,“如果昨天夜里有能为我作证的人,我一定要带来请你看一看,但可惜没有。我是一个人住在公寓里,当然没有人为我作证啦。”
  刑警缩了一下脖子,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呢,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接着刑警对他能接受调查表示感谢,然后就离开了。
  当警察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泰三、由里子、叶山以及神崎和吉江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大家默不作声地喝着茶。泰三他们早晨都没吃饭,但是谁也没提吃饭的事。
  “很抱歉。”泰三沉思着说,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的脸上,“我想和由里子单独待一会儿。”
  吉江最先站了起来,拿着水壶向厨房走去,接着叶山和神崎互相看了一眼,也默默地站了起来。
  饭厅里只剩下了泰三和由里子两个人。
  泰三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睁开眼睛注视着由里子。
  “你还是不想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吗?”
  由里子木然地把脸转向父亲,好像一下子还没弄明白爸爸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呢,这个时候……”
  “正是因为这个时候……因为这个时候发生了这种事情才要问清楚的。”
  泰三的声音里好像包含着什么决心似的。
  “有什么关系吗?”
  “说出来吧。”他好像在刻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要杀的人是你呀!可我却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你。我的意思就是,你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而这其中就藏着这个案件的关键。你对我保守着很多秘密吧,我想其中最大的秘密就是谁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所以,你一定要把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那个人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
  泰三站起身来,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他站在那里生气地瞪着自己的女儿,然后才朝电话走去。
  打来电话的是侦探。泰三请他们稍等片刻,便把电话切换到书房。
  “我还正想给你们打过去呢。” 泰三走进书房拿起电话放低声音说。
  “对这次的事情深感悲痛。”
  侦探的声音依然毫无柔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奇怪的是这声音却深深地感动了泰三。
  “你们都知道了?”
  他从侦探的问话中觉察到对方已经知道了。是的,他们应该常常监视由里子,所以,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侦探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怎么办呢?”
  “很麻烦呀。我也正想问这件事呢。现在如果你们兴师动众地调查,警察肯定会发觉的,我担心这样一来由里子怀孕的事情就会暴露。”
  “噢,不是,我打电话来不是这个意思。”
  侦探的语气还是那么冷静。“如果要杀的是由里子的话,警察自然会想到有可能是情杀进而调查她周围的男性。显然,警察是不会像我们这样秘密调查的,肯定是大张旗鼓地进行。那么,弄清与令爱交往的那个男人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所以,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原先生是否还要我们继续调查下去呢?”
  泰三思考着:这确实是个问题。年轻姑娘被杀后,与其有关的男人一定会成为调查对象的,这是常规。他记得哪本书里是这样写的。
  “确实……有这个问题啊。”
  “那么,怎么办呢?”
  “还有什么方法吗?”
  沉默了片刻后,侦探说道:“我觉得通过警方的调查,大原先生最初的目的很容易就能达到。可是,如果杀人犯跟与她交往的男人不是同一个人的话,这个人会躲在一个地方悄悄地观察着。在警察侦破这个案件之前,我们最好先停止调查,等案子结束如果还不清楚由里子小姐的男朋友是谁,那我们再重新调查。您觉得怎么样?”
  侦探的提案看来很稳妥,与由里子交往的男人可能会藏在什么地方,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吗?当然,现在泰三无论怎样想也无法弄清楚。
  “明白了,就这么做吧。”
  嘴里这样说着,可他的感觉却非常不好。不过,他还是放下了电话。
  就在那天晚上,上野和元木到泰三家里来了。
  泰三、由里子还有吉江三个人正在吃饭,但饭在他们嘴里就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
  “辛苦了,很累吧?”
  泰三迎了出来,两名助手深深地鞠了一躬,泰三把他们让到了会客室。
  “我们这么晚来,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老师说。”
  上野用跟平常不同的语调说,元木端坐在一旁。
  泰三有些吃惊地看着两个人:“重要的事?”
  上野瞟了一眼元木,然后就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昨天夜里有件事情很奇怪。”
  “昨天夜里?就是从这里走了以后?”
  上野点了一下头,“具体说来就是我到了宾馆以后。到了宾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论文材料,可是却发现缺了一页,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请谁帮我传过来……”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就是用传真发去救急的。”泰三说。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可问题是……”
  接着,上野就闭上了嘴,并用舌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刚才老师也说了以前也有这样的事,那时是请神崎君用传真发过去的,因为他离学校最近。我们平时研究室的什么事情忘做了,都是让他回去处理的。”
  “嗯,是这样。”
  泰三稍微有些急躁,但上野只想尽快地把事情说清楚,所以,没有注意到老师情绪的变化。“实际上这次我也是先和神崎君联络,可是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没接。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呢,因为无论睡得怎样死也会被那么响的铃声吵醒的呀。”
  泰三伸向烟盒的手停住了,“那时他没在家……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想是的。”
  “那时大概几点钟?”
  上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好像是在脑子里计算时间,“那是我到宾馆后不久的事,应该是在一点半左右。”
  正在这时,泰三听到了门外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于是他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呆呆地站着由里子,她的两眼朝泰三这边看着,可实际上她那空洞洞的眼神表明她什么也没看到。在她的脚边躺着银色托盘,而咖啡杯已经摔得粉碎,咖啡、伴侣还有糖都撒了一地。
  “由里子,那个人是神崎吗?”
  这句话好像使她清醒了过来,接着她害怕什么似的向后退着,突然转身朝大门跑去。
  “站住!”
  泰三喊着向前追去,在她就要冲出大门的那一瞬间抓住了她。这时吉江也跑过来了,两个助手则是一脸茫然地跟在后面。
  “放开我,让我走。”
  “你清醒点。”泰三的手掌已经落到了由里子的脸上,然后好像要把她全身的力量都抽出来似的,用双手使劲摇着她的肩膀,“你明白了吧,那个男人是要杀死你,可现在却错把直子给杀了。直子死了!他是个杀人犯啊!”
  “胡说!没有那样的事。一定是弄错了,我相信他!”
  “错了吗?现在不是都揭穿了那个男人的谎言了吗?有人证呢!”
  “那不是真的。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杀我。”
  “是因为同你的事情暴露了,他担心被我知道后会将他赶走,那么,他就永远会被逐出遗传因子学科了,所以,他才下此毒手的。那家伙过去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看不明白……你可真是个愚蠢的孩子呀。”
  “放开我!”
  “适可而止吧!”
  泰三又打了她一个耳光,然后双手抓住她的身体,呆呆地望着其他人。
  “吉江,把由里子带回房间,让她好好清醒清醒。然后你给警察局打电话把那个……叫什么呢,白天那个警察?”
  “是高间警官吗?”
  “对对,就是他。请他来一下,不用说干什么,总之让他过来就行了。”
  “明白了。”
  吉江连拖带抱地把由里子带走了。目送着她们进去了,泰三又把目光转向自己的两个助手。
  “对不起,能再到会客室去一下吗?我还有事情要拜托。”
  听了上野他们关于昨天夜里打电话的事情后,高间刑警立即和局里通了电话,并请求局里与神崎正面接触。警官的语调有些激动,这一点就连泰三也听出来了。
  “谢谢你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况,也许会起到关键作用呢。”
  高间向他们二人行礼致谢,但上野他们却表情复杂地呆坐在那里。同一研究室的这种同事关系,他们二人在事过之后的心情是很容易理解的。
  “那么,你们刚才说的是……”
  高间一边看着本子一边挠着头,“就是关于神崎他追求由里子小姐的事,……大原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点也不知道。”
  泰三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痛苦的表情,“所以,我现在正在责备我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呢!总之,由里子她什么也没告诉我。”
  “你们知道吗?”
  刑警又转过身来问这两个助手。上野和元木也低声回答说完全不清楚。
  肯定是神崎单方面追求由里子,而由里子却并不知道——这是泰三想象出来的情况。可能不久神崎就会被警察抓起来,说不定警察会把由里子怀孕的消息说出来,所以,还是请侦探他们进行调查的好。警察不会百分之百地相信罪犯的话,何况说不说由里子怀孕的事都改变不了神崎犯罪的事实。在此期间内让由里子秘密地把胎儿打掉,并让叶山证明,那就可以说是神崎因为被捕而泄愤才说由里子怀孕的。
  泰三事先已经嘱咐自己的助手千万不能把由里子怀孕的事情泄露出去。
  “我能问令爱几个问题吗?”
  高间好像有些顾虑似的问道。泰三稍微想了一下便摇头示意今天不行。
  “只简单问问。”刑警还在坚持。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已经筋疲力尽了,而且早已躺下休息了。我想今天就不要再谈这件事了。如果必须要问就请明天再问吧。”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于是警官没有再坚持,“那么,明天早晨我再来。”
  这时会客室的电话响了,吉江马上拿起电话但随即说:“警察先生您的电话。” 把话筒递给了高间。
  “喂,是我。”
  高间把电话放到耳边听着,但很快泰三就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发生了变化。
  由里子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躺着。这本来是间客房,现在被吉江放了一张床。屋子里一片漆黑,由里子没有点灯,就这么躺着。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见里面没动静,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缕灯光映了进来。
  “没睡吧?”泰三问道。
  “什么事?”非常模糊的声音。
  他把门又推开了些,然后走进屋子,他并没有开灯也没关门,径直走到床边。
  “干什么呀?”
  这是由里子愤怒的声音,同时抬眼瞪着父亲。走廊上的灯光从打开着的房门射进来照着泰三的脸,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说:“神崎……他自杀了。”
  神崎的尸体是辖区警署的警员在接到同神崎接触的命令后来他家时才发现的。警员在外面一直按门铃可没有人接,于是便从厨房的窗户朝里面张望,结果发现神崎趴在饭桌上,警察立即与房东联系用另外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神崎是因右颈动脉被切开失血过多而死。被认定为凶器的刀子掉在地上,看上去是从神崎垂下来的右手中落下的。从刀的形状和大小来看,初步可以认定与杀死直子的是同一把刀子。
  在神崎身上看不到衣服被撕扯过的痕迹,现场也不像发生过搏斗。
  “不是一刀致命的。”验尸时在场的高间向后来赶到的刑警说明了情况,“在致命伤的上下还有三个平行的刀口,这表明死者开始并没下决心自杀,所以,自杀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而且这几个伤口出的血也不多。最后是下了决心才死的。由此看来,没有必要再进行尸体解剖了吧?”
  “没有遗书吗?”对方问道。
  “自杀的动机很明显,因为被女方拒绝后非常气愤,于是决定要把女方给杀了,结果却杀错了人。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就选择了自杀。”
  “最初他一定是准备同女方一道死的。先把女的杀了然后自己再自杀。用相同的刀子结束生命,这很有些戏剧性呢。”
  “无论怎样也都没有意义了呀,唉。”
  尽管罪犯死了多少让人有些沮丧,但案情却清楚了。这让高间他们安心了许多。
  又过去了一周。
  这天上午,和英大学遗传因子工程研究室的电话响了,接电话的是泰三的助手元木。
  “请问,上野先生在吗?”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语调稳重而且清晰。
  “对不起,上野君他出差了,今天不能回来。”
  “您是元木先生吧?”
  “是,我是。”
  对方好像很高兴地松了口气。
  “我是东北大学的立仓。因为有事没能参加上周的学会,所以,想请上野先生把他的发言材料给我复印一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过去。”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如果仅仅是发言材料的话,在会议论文集里都有,而那上面没有的,很抱歉,我一个人也无法决定。”
  “噢,我只要发言的资料就可以了,只是印刷的论文集都被缩小了,所以,有的图根本看不清。
  这确实是事实。人们总是抱怨可不可以不弄成这么小的字。
  “那下午吧。”
  “那么拜托了。”自称立仓的女人道谢后便挂了电话。
  下午一点刚到,传达室便打来了电话。于是元木在理工学院大楼的一楼大厅里见到了这位立仓小姐。
  “让您特意过来,真不好意思。”立仓很有礼貌。
  见到眼前的立仓小姐,元木的眼睛都瞪圆了。不仅是那一头飘逸的长发,连身材体形以及打扮都不同于一般的日本人,而且那有型的嘴唇非常有魅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知性美。虽然戴着眼镜,但那长长的眼睛依然闪烁着清澈的光。
  ——上野这家伙是在哪里认识她的?
  现在的元木稍微有些——不,可以说是相当嫉妒上野。
  他非常想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于是便亲自把资料复印装订好之后交给了她。对方亲切地道谢,并一张一张地核对了一遍。
  “听上野先生提到了关于资料的事情……”
  她好像知道了那天上野在宾馆发现资料缺少了的事情。为了同她多谈一会儿,元木便接着这个话题谈开了。
  “噢,那个呀。那天可真折腾得够戗呢。”
  元木尽量告诉她自己在那天是多么的有功和辛苦。
  “可上野君他是不应该忘记带资料的呀,有些奇怪呢。”
  “说的是啊,我也这么认为。那些资料都是我们在离开学校前认真核对过的。”
  “那么,忘带的那些资料都落在学校里吗?”
  “没有,这也是让人不可思议的呢。哪儿都没找到缺少的那部分。当时我们做了好几份复印件,结果那些复印件都一张也不少,唯独他带走的那份少了一页。”
  “是吗?这可真是怪事呀。”
  立仓再一次向元木表示感谢,然后那比例适中的身体便站了起来。这时元木虽然还想再挽留一会儿,但已经没有理由了,并且也没有勇气约她再见,只好遗憾地目送她离开了。
  刚回到研究室正好上野打来了电话,于是元木便撇着嘴告诉他立仓小姐的事情。
  “你这家伙,认识了这么漂亮的美女却一声不吭,还跟我保密呀?”
  “等,等等,什么美女,我可不认识这个人呀。”
  “不认识?怎么可能呢,人家都说认识你呢。”
  “真的不认识,叫什么名字?TATEKULA?多么奇怪的名字呀,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这可真是奇怪了。”
  元木把电话放下,耸了耸肩。
  ——那么,这个女人是谁呢?
  直子头七过后,泰三家里有些恢复平静了。泰三从书房朝外面望着,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丑闻总算过去了。
  由里子接二连三地受到了打击,可躺了两三天后便好像有些恢复元气了。到底年轻啊,无论受到多么大的打击也能很快地调整过来呢。
  她自己决定打掉孩子。
  关于这件事,泰三嘱咐叶山让他寻找时机,要绝对秘密地处理好,叶山满口答应一定做到。究竟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尽管泰三不清楚,但却明白如果秘密地进行必须要支付一笔相当的费用。
  泰三考虑了一会儿,用室内电话问吉江:“由里子出去了吗?”
  “和朋友出去买东西了。”
  “是吗?”
  “您有什么事吗?”
  “噢,没什么。”
  他放下了电话,似乎有些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他打盹儿的时候被吉江打来的电话吵醒了。
  “俱乐部的人说是想见您……就是以前来过的那一男一女。”
  “快请他们进来。”他吩咐道。
  “我正想同你们联系呢,可忙得一直没有时间。”
  把侦探和他的女助手让进书房后,泰三轮流注视着二人说。
  “案情的发展您已经知道了吧,所以,我们一直等到今天才过来。”侦探口齿清楚地说。
  “非常感谢你们,不过,关于你们的工作,因为现在以这样的方式解决了,所以,我想终止我们的约定。至于谢金,我希望你们把你们所花费的费用告诉我……”
  泰三以为今天侦探们来的目的是商谈调查费用,然而侦探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默默地从文件包里拿出了一份资料。
  “这是调查的结果。”干巴巴的声音。
  泰三看看调查报告又看看侦探,过了一会儿才目光严厉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这是调查结果。”侦探重复道,“这里记录着关于令爱男朋友的调查结果。”
  “可是这已经不需要了吧,你们也知道的呀。和由里子交往的是神崎,不是都已经了结了吗?”
  “错了。”
  “什么错了?”
  泰三把调查报告还给了侦探,侦探瞥了一眼报告很快又把目光投向泰三。
  “跟由里子小姐交往的男人不是神崎。所以,我们完成了这份报告。
  泰三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侦探慢慢地翻开了报告中的一页,递到泰三的面前。那上面贴着由里子进入一幢公寓中一个房间的照片。
  “这个公寓……”
  很眼熟的公寓。泰三紧紧地握住了报告。
  “是的。”侦探目光冷冷地点着头,“这是叶山的公寓。”
  泰三浑身颤抖,汗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泰三呻吟般的声音,“不会是弄错了吧?是不是偶尔到那家伙的公寓去的?”
  “还有其他的照片。” 侦探依然毫无表情地说,“比如两个人进入汽车旅馆的情景以及其他物证。”
  “那么……神崎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直子不是他杀的吗?”
  “不是,连神崎自己都是被杀的。直接杀死他的,应该是叶山吧。”
  “这么说直子她也是叶山……”
  “是的。如果要结论的话,那么,这次整个过程都是由里子小姐和叶山两个人精心策划的。”
  “你说什么呢,由里子和直子可是亲姐妹呀。”
  愤怒的泰三腾地站了起来,侦探用有些悲哀的目光抬眼看着他。这是这个男人少有的感情表露,但这一表情变化瞬间便消失了。
  “关于动机待会儿再说。”侦探道,“我想先说说整个案发过程。不管怎么说,还是请先听听我们的调查吧。”
  泰三依然紧握着拳头,就这样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侦探,但又觉得这样似乎听不清楚,于是就又坐了下来。
  “我们先来看研究室里助手们的证言——我们同上野和元木谈过话。根据他们的证言,案发那天凌晨大约一点半,上野给神崎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据此人们开始怀疑神崎,那么,神崎真的不在他的住处吗?”
  “如果在的话就应该接电话呀。”
  “一般情况下,确实应该是这样。还有上野缺少的资料却始终没找到。他离开研究室前确实都认真地核对过,可到了宾馆后却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张。这样说来,资料是在哪儿丢失的就很清楚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丢失的?”
  “准确地说,是在这里吃饭的时候被由里子小姐拿走的。”
  泰三还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确实他们的背包都放在另外的房间里,于是他只低声说道:“继续说。”
  “关于上野到达宾馆的时间,这从以往的情况可以大约推断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而且到了宾馆他肯定会马上看资料。如果在那里发现资料少了的话,一定会往神崎家打电话。以前出现这种失误时都是这样的吧。”
  “也就是说,你是想说明当时上野肯定会往神崎家打电话吧。可是我也说过几遍了,如果神崎在家的话,他一定会接电话的呀。上野明确地证实到当时铃声一直在响,可是却没有人接。”
  “关于这一点我现在来说明。我想由里子小姐在悄悄地从资料中抽出一张的同时,还实施了另一个步骤,那就是让神崎喝了安眠药。”
  “安眠药?”
  “是的。把安眠药放到白酒或啤酒里让他喝下去,其实是非常简单的。”
  “让神崎喝了安眠药,目的是让他听不到电话铃声吗?”
  “不,如果让药效达到这种程度,很可能他还没回到公寓就睡着了,而且无论睡得怎样死,也不能保证听不到电话铃声呀。所以,让神崎喝安眠药只是为了给叶山潜入他的房间做准备。”
  “潜入房间?房门难道没锁吗?”
  “如果有由里子小姐的帮助,配一把钥匙应该不困难。因为神崎经常会来大原先生家,所以找个机会跟神崎借一下钥匙,印下钥匙的模型再配一把就可以了。刚才我们说的叶山潜入神崎家里要干什么呢?现在我来告诉您。其实——”侦探把右手轻轻地握一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这边虽然拨了号,可那边的电话并不响,要想这样只要把对方的电话线拔掉就行了。”
  “……是在电话铃上下工夫吗?”
  “其实也不用下太大的工夫。现在的电话线都是用插头连接起来的。很容易就能从外面拿下来,所以拿掉话线插头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无论你怎么打电话,对方的电话也不会响的。”
  “把那边的话线拔下来,这边还能听到电话铃声吗?”
  “能听到,要试一下吗?”
  “不用,可以了……”
  声音已经没有了底气,这一点泰三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他对电话线的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侦探继续说:“做完这些后,叶山回到自己的住处,然后就静等着时间的到来。在这个时间内,应该是由里子小姐在做准备了。”
  “是准备杀害直子吗?”
  阴沉着脸的泰三声音颤抖地问。做了一下深呼吸的侦探简短地答了声“是的”。泰三痛苦地把脸扭到一边。
  “直子小姐应该不会把房间弄错吧?其实在她被害时,她是睡在自己的床上的。由里子把从厕所窗户钻进来的叶山引到直子的房间里杀了直子,然后又将她抬到由里子的房间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的泰三问:“那么,血没溅出来吗?”
  “刀子直接捅到心脏使心脏麻痹而死,这样几乎是不出血的。如果不拔刀的话,那就更不出了。”
  泰三想把唾液咽下,因而喉结上下动着,但是他的嘴里一点唾液也没有。
  “把这边的事情办完后,叶山再一次潜入神崎家,把电话线复原后便回家了。”
  “可是……可是,神崎不是自杀的吗?”
  “从表面看确实是这样。可是还是能找到伪装的证据的。比如他是用配的钥匙悄悄进入神崎家的,所以,神崎一点也没察觉到,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叶山用三氯甲烷丧失了意识,然后又被伪装成为自杀的现场。因为对方完全没有抵抗性,所以任凭他摆布。弄成那种犹豫不决的刀口对于医生的叶山来说并不困难。当然,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只是想说明也不是没有可能推翻自杀这一定性的。”
  泰三抱着脑袋听着侦探的话,这时他放开手挺了挺后背,又坐到了椅子上,从正面盯着侦探的脸,现在他清楚并相信了侦探的话。
  “告诉我,动机是什么?”泰三的语调完全变了,非常平静。
  “我们认为,大概由里子他们杀死神崎只是为了杀死直子做的铺垫吧。”
  “胡说,怎么能这样杀死自己的亲姐姐呢?”泰三又有些激动。
  “还不止这些。杀死直子是由里子的意思。当直子来到这个家以后,您把父亲的爱和情感全都倾注到直子身上了,这大概是对她十多年来所受的苦难感到歉疚吧。但是,对于同样是女儿的由里子来说,直子就好像一个突然把父亲的爱和关心都夺走了的侵略者一样。也许从好多年以前,由里子就希望直子死掉吧。可能你只觉得直子像是个折叠刀一样,但你没注意到其实在这期间由里子这朵牡丹已经开始长刺了。”
  “但是……能把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
  “这其中也有疑问。”侦探使劲地点点头,“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无论有什么理由,到底能不能杀害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呢?我们都知道血缘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就算多么憎恨,往往仅仅因为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也会原谅对方的。所以,我们就从另外的角度来分析这件事。也就是说由里子和直子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你说什么呢!难道还能否认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吗?”
  “你是父亲。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确定什么的。”
  泰三一时无话可说。确实,作为父亲对此不能下绝对的结论。
  “现在给你一个很简单的证据,这对于您这位遗传因子方面的专家来说我们是班门弄斧了。”
  说着,侦探在报告中翻了几页,然后对泰三说:“你的血型是A型吧?”泰三不光点头认可,还补充道:“直子和由里子都是B型。”
  “正如您所说。顺便问一下,您知道直子母亲的血型吧?”
  “知道,是B型,由里子的母亲是AB型。”
  侦探把目光落到报告上,然后稍微歪着脑袋说:“可是,这是错的。”
  “错的?什么错了?”
  “由里子的母亲不是AB型而是A型。这一点因为我们去过为由里子接生的那家医院进行了调查,所以是不会错的。”
  “由里子……难道不是我的女儿?”
  都是A型血的父母亲是不能生出B型血的女儿的。这是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的。
  “很遗憾。不过,确实是这样。”
  “那么,她到底是谁的孩子?她的母亲还有别的男人吗?”
  说着,泰三突然明白了。二十年前,泰三把朋友的恋人夺了过来结婚了。这个朋友就是已经去世了的菊井副教授。
  “难道,是菊井的……”
  侦探并没有点头,而只是说了句:“菊井副教授是B型血。”
  泰三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二十年前妻子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但立即就消失了。由里子的出生是在他们结婚一年以后,这就是说结婚以后,妻子依然和菊井有来往。现在来看,他也感觉到由里子一点也不像自己。
  “是吗……是菊井的女儿吗?”
  “如果最后再补充一点的话,神崎最初是在菊井副教授的指导下进行研究的吧。”
  “……你是说,神崎他知道由里子不是我的女儿?”
  “有这种可能。我们可以推定神崎把这件事告诉了由里子。不过,可能由里子在此之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神崎又用这件事来要挟她。”
  “要挟?”
  “这是我们想象的。神崎是以此向由里子勒索金钱、或者肉体、或者二者兼有,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总之是给了由里子很大的压力。由此看来,她必须杀掉神崎。这是贯穿整个案件的主线。由里子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所以,首先要杀死知道这件事的神崎,而另一方面,她也很恨直子。从这两方面来看,要先杀死直子,然后嫁祸给神崎。”
  “所以,就让叶山做她的帮手了……”
  “由里子和叶山的关系从何时发展到如此亲密现在还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最近。从叶山的立场来看,同由里子结婚可以得到巨额财产,可是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让由里子有大原家的血缘。从这一点来看他也有杀人动机。而且通过这件事,无论是大原先生您还是由里子小姐
  都会对他另眼看待,所以,这对他来说可谓一箭双雕呀。”
  侦探的话结束了。好像要润一下干渴的喉咙似的,他喝了一口凉茶。
  泰三依然坐在椅子上。现在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筋疲力尽地说:“这么说……”接着又勉强继续道:“这么说根本就没有怀孕这件事?”
  “正是这样。”侦探的话听起来还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由里子她……现在在哪里?”
  侦探把报告翻开一页后再一次送到泰三的面前,那上面贴的是用波拉一步摄像机拍下的由里子进入叶山公寓时的照片。
  “打一个电话,您自己确认一下怎样?”
  当泰三按下电话键的时候,由里子正在叶山的床上睡着呢。
  连续几天她都没有好好地睡觉了。担心计划会不会被谁揭穿,也许明天警察就会把自己带走,等等;这样的恐惧与担心时时包围着她。
  然而好像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所有在自己面前出现的人都只是对自己说些同情安慰的话。
  她一点也不后悔。
  神崎是必须要杀掉的,而且直子也应该死。
  把父爱全部夺走了的直子。
  如果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么,父亲就再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了。
  所以,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由里子躺在叶山的胸前把眼睛闭上了。
  能够听到他的心脏在有规律地跳动着。
  这时枕边的电话响了,但是电线已经被拔掉了,所以听不见铃声。每次他们在一起时都是这样。他们决没有想到这会有什么作用。
  泰三就那样拿着话筒,耳朵里的铃声一直响着。
  他一直这样听着。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侦探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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