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渺山纪事之入门考试

来源: 三日三 2009-10-08 05:25:14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0725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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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奇谈人才济济阿,老了啊,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还是老话,大家喜欢的就捧个人场,拍砖地也欢迎,要百花齐放吗,总之是多多发言,哈哈。


只缘山中

青渺山是修真一支缥缈派的修道场,山势俊奇,翠屏叠嶂,飞鸟不喧,好个造化锺神秀之所在。坐享这风水宝地的缥缈派也占尽了地灵人杰之优势,自创派以来,前前后后有三位前辈羽化登仙而去,再加上独创的修行心法和仙人留下的法器,一时间风光无限,在修真各派中有一枝独秀之势。全盛之时,派内弟子有数千人。众人一齐坐定参禅,便好似那乌云压顶,黑鸦鸦笼了一山头;众人一齐起势舞剑,只觉雷霆万钧,有千军万马浩浩之气。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从前前前掌门废了第235个作奸犯科的孽徒的修为后,痛定思痛,决定严格把好生源这一关,宁缺勿滥,要不他那个掌门整天就忙着给人废功了。是以,因为虐待弟子,咳咳,是修行严苛的恶名在外,缥缈派门下弟子人数骤减,近几百年来已有式微之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人家家里还有几件拿得出手的宝贝,所以提到缥缈派时,修真各派的人不管情不情愿,还是得恭敬地道一 声久仰。

阿苏跟着叶承在山里转来转去,刚开始还用心记着路,好待以后逃生时用,但没过多久就转晕糊了,想到实在不行还可以用袖里的迷谷枝指路,便放下心来欣赏沿途的景致。这山中景色是极好的,绿荫匝地,日影斑驳,鸟鸣山幽,只是路旁全盛时留下的现已青苔遍布的断碑残垣,平添了一份颓败之气。

叶承瞥见身后的阿苏转着个头,东看西看,眼睛骨碌碌乱转,心里只当她是头一次上山拜师,见什么都新鲜,便好心又带着点小骄傲地指点她道:“我们缥缈派的道场在这些个修仙门派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你看这儿灵气充沛,是最适宜修行练功的。三位先祖师便是得了这灵气滋养,最后功德圆满,白日飞升。若你日后入了门,只要谨遵师训,勤加修练,即使不能成仙,也定能有所成。”

“叶少侠说的是。我也是听闻贵派训督弟子十分用心,还用仙宝来帮助弟子增进修为,心慕已久,所以才来拜师学艺的。”

“阿苏姑娘,你就叫我叶承好了,少侠可不敢当。这增进修为一事,只怕是世人以讹传讹,才有如此说法。鄙派向来重视子弟的修行,定期有考核,门下弟子因此也不敢懈怠,修练十分勤勉。只是这仙家法宝一向是供奉在藏宝楼内的,寻常弟子都无缘得见,哪里会用来帮助修行呢,可见这谣言无稽的很。”

听到最后这一句,阿苏圆满了,只是脸上仍装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叶承少不得又讲些没有法宝也能自学成才,当初三位先祖师也是白手起家之类的便宜话来安慰阿苏。

两人这样走走讲讲,在山里七拐八弯地走了半日,望见缥缈派正门的时候已近黄昏。缥缈派现今虽然大不如前,但门面还是维持得十分体面。朱漆锃亮的正门外,屹立着一座巍峨的牌楼,上面白底金漆的缥缈派三个字在落日余辉中熠熠生彩。

门前洒扫的小弟子早就看到了他们,一边叫着“二师兄回来了”,一边把他们迎了进去。刚走进门,便遇上了正往外赶的之前那位绯衣少女,她见到叶承便急道:“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害我干着急,还想着去找你。”待她看到跟在叶承身后的阿苏,又奇道:“咦,你怎么带她一起回来了?”

叶承略侧了侧身,替两位引见道:“这位阿苏姑娘是来拜师的。这位是林烟,我的四师妹,之前你也见过的。”

林烟的脸不由烧 了一烧,但好在她生性爽朗,不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对阿苏道:“你也是来拜师的?今天倒真奇怪了,连你在内有四个人来拜师,不过不巧的很,师父和大师兄要明早才能回来,你只能先在这儿住一个晚上,等他们回来了再说。”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但面上阿苏仍十分惋惜道:“看来也只好这样了,麻烦你们了。”

叶承皱眉道:“师父他们不是应该晚上就回来的吗?”

林烟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刚才传信回来说临时有事,要等到明早才能回来。”

“那师妹你先带阿苏姑娘下去安顿好,拜师之事明早再说。我还有事,少陪了。”说完叶承便去忙自己的了。

林烟将阿苏安置到了一间客房内,嘱咐她不要到处乱跑,以免迷路,晚饭会差人送过来,就在这房里吃了。临走时又问阿苏还有什么需要的,阿苏环顾了一下房间,见被褥,洗漱用具一应具全,便摇了摇头说没有了。林烟看了看阿苏道:“我看你一只包袱都没有带,如果不嫌弃,我找两件我穿的衣服送过来给你替换。”

阿苏心口一跳,讪讪道:“出门的时候走得急,倒忘记这一层了,那就有劳林烟姑娘了。”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林烟笑了笑,神色如常地退了出去。


晚上的 月亮出乎意料地好,圆圆满满一个银盘陷在墨蓝墨蓝的绮罗堆里,月华如水漫过这世间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风过涟漪处,月影婆娑,让人几疑今夕何夕。这样好的月色,应该风雅地对月吟诗,把盏低酌,或是赏赏月亮,啃啃月饼也是美事一桩。但阿苏却煞风景地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她本打算偷溜进缥缈派来摸东西的,但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叶承和林烟,便改了主意,找了个借口,光明正大地住了进来。目前为止,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怀疑,掌门要明早才能回来,缡琼珠就在藏宝楼里,只是。。。阿苏犯愁地看着脚下鳞次栉比的屋脊,藏宝楼在哪里啊。

悄无声息的几个起落后,当阿苏看到不远处一幢两层小楼的门匾上写着藏宝楼三个大字时,高兴得差一点从房顶上摔下来。但下一秒,她就被藏宝楼前的法 阵弹飞,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路旁的灌木丛里,疼得咬牙切齿。她早就该想到像仙宝这种让人眼馋的玩意儿,这样大剌剌地摆在这里,一定大有文章。

“咦,我好像听到那边的灌木丛里有动静,要不要去看一下?”路那头忽然冒出了两名缥缈派弟子,其中一个说着就要走上前来。

阿苏无奈,急中生智学了两声猫叫。

“原来是只猫,我说董齐,你也太小心了。我们还是早些回房歇下吧,明早还要练功呢。”另一个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师父和大师兄都不在,还是小心点好。我怎么觉得这只猫叫得有点像狐狸。”

“那就是只山里跑来的狸猫,快走吧,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阿苏待那两个人走远后,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一瘸一拐地找回房的路,这法阵布得委实厉害,看来这盗珠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她循着来时的路,在宅子里绕来绕去,没摸回自己的房间,倒摸进了一处小院落。月色下,小院花影憧憧,流水潺潺,收拾得比别处更为整洁雅致。阿苏见摸错了地方,抬脚刚想走人,心里忽然一懔,手还来不及挡,一把剑已凉凉地搁在了脖子上,一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何人?半夜在这里鬼鬼祟祟所为何事?”

阿苏暗叹今个晚上的运气实在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遂堆起笑,抬头道:“误会,误会,我是来拜师的,晚上睡不着,出来赏月,一不留神就迷路了。”

对狐狸精这种生物而言,最不稀罕的就是美色,在青丘城里,随便在路上拉一个,都是个十打十的美人。但就算阿苏阅美无数,阅得有点审美疲劳,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她脖子上这把剑的主人长得实在是好。那是不同于她族人妖娆艳丽的另一路的美,俊眉修目,丰神超逸,有点像她小时候见过的蟠桃宴上的那些仙人,溶溶的月光泻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目眩的光芒,连天上的月亮都不由得一黯。

“拜师的?”面前之人收了剑,略为沉吟,“恕在下之前唐突了,只是这天色已晚,姑娘一人在派内行走恐有不便,请在此稍待片刻,我差人送你回去。”话毕,轻轻一跃至房顶,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阿苏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不出所料,马上就有一人出现在对面的房顶上,一手按剑,目光警惕地看着她。这小白脸话说得挺好听的,什么差人送你回去,其实不过就是想找个人过来验明正身,然后该剁的就剁,该押回去的就押回去,阿苏心里一嗤,气定神闲地朝屋顶兄摆了摆手,那人倒没料到阿苏会有如此动作,顿时愣在了当场。

不消片刻,林烟就赶了过来送阿苏回房。在路上,她略带责怪地对阿苏道:“早就嘱咐过你,晚上待在房内,不要到处乱跑,怎么你就跑到了大师兄的院子里去了?”

“我认床,晚上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里去了。”阿苏这段时间说谎说得溜了,不用编,谎话张嘴就来,“原来那里是大师兄的院子阿,那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人是谁?”

“还能有谁,那就是我们的大师兄史从蓝。”

“不是说他要明早才能回来吗?”阿苏奇道。

“师父担心派里有事,让他连夜赶了回来。”忽然林烟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笑道:“只怕今晚有人要睡不成觉咯。”她见阿苏睁圆了眼,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突然觉得以后若是有个这样的小师妹跟在屁股后面,时不时地逗弄一番,感觉还是不错的,于是拍了拍阿苏的肩膀,亲切异常道:“阿苏啊,明天的入门考试好好表现,以后有的是机会听八卦。”


入门考试

董齐昨天一晚上都没睡个囫囵觉。跟严子淮巡完夜后,在靠近大师兄院子的回廊上碰到了连夜赶回来的史从蓝。严子淮跟史从蓝不对路,打了声招呼后,就借口还有功课未做,很没意气地撇下他一人开溜了。董齐垂着手跟史从蓝闲聊了两句,正考虑尿遁回去睡觉,话还没说出口,史从蓝忽然面色凝重地示意他噤声。董齐学着史从蓝的样子,倾耳听去,奈何功力欠佳,除了风吟虫鸣,和自己心跳如雷外,别的是一概也没听到。史从蓝听了一会儿,朝他招了招手,飞身向自己的院子掠去。董齐会意,跟在史从蓝之后,鹤行鹭伏而去。上了屋顶后,就发现史从蓝已经在下面轻松地控制住了局面,遂不动声色地潜伏在暗处,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不禁叹服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功夫了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这样厉害,就是有他一半厉害,那也是睡觉都要笑醒的。

正胡思乱想间,底下的小姑娘突然开口说自己是来拜师的,拜师?董齐听师兄弟们说过,今天确实来了四个拜师的,但他着紧练功,一个都没见着,所以在这档上,他没有开口,继续保持沉默。史从蓝估计也觉察到了他的犹疑,想了一下,便说要派人送小姑娘回去。他跃至房顶时,朝董齐的方向飞快地看了一眼。董齐心里自然省得,也不管史从蓝看得见看不见,轻轻向他点了一下头。史从蓝微顿了一下,提气一跃,须臾便隐于沉沉夜幕中。

史从蓝刚走,底下的小姑娘就探头探脑地想要逃。董齐心内警铃大作,“噌”地一下跳了起来,一手按剑,两目圆瞪。这模样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但天晓得他心里紧张得要死,入门以来他只有在练武场上跟师兄弟们拆过招,这样实打实地冲锋陷阵还是头一遭。等一下是先出右手,还是先出左手?这小姑娘看起来不会什么武功,待会儿下手不要太重,可不太重那应该多轻?董齐手心里都是汗,剑柄就跟条鱼一样,滑不溜湫,握也握不住。就在他诚惶诚恐,如临大敌之时,那边厢的小姑娘忽然云淡风清地朝他摆了摆手。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包上,董齐觉得全身的力气就像水漏过筛子一样,都从身体里漏了出去,空落落,软绵绵。两军尚未交战,自己已溃不成军。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林烟跑来,领着小姑娘回去了,等到史从蓝来找他的时候,才惊觉玉轮西移,一个晚上已过去了大半。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董齐早已疲惫不堪,正想着快点回房歇息,不料史从蓝犹犹豫豫地说有一事想麻烦他。董齐就猜到他这位有洁癖的大师兄的大少爷脾气又犯了,心里不禁哀号一声,在史从蓝如沐春风的微笑下,认命地扛下了清扫庭院的任务。当他终于能够抱着被子会周公了,却横七竖八地做一些怪梦,一会儿是自己神功大成,师兄弟们簇拥过来祝贺,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一声“董齐,大师兄的院子你扫了没有?”,然后他就非常怨念地在扫地;一会儿是他拿着剑指着那小姑娘,一朵笑颜慢慢在那姑娘的脸上绽开,他的心也随之飘飘沉沉,像是醉了酒一般。下一瞬间,那张脸就变成了一张狸猫脸,“嗖”地一下就要往他怀里钻。他心里一惊,后退一步踩空,就这样跌醒了过来。醒来只见窗户纸微微泛白,新的一天已然开始了。

董齐打着哈欠吃早饭的时候,严子淮贴了过来:“哎,董齐,昨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董齐昨晚没睡好, 心情烦躁,没好气地回道:“你睡得那么死, 就是有人来灭门了,你也不会知道。”

“哟,好大的火气啊。我都听说了,昨晚你帮大少爷扫院子来着。算了,想开点,谁让你见着他,就跟只鹌鹑似的,低着头,话都不敢说,换了我,才不理他呢。”

“你才是鹌鹑呢!我那是尊师敬长。”

“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严子淮忽然凑近了耳,神秘兮兮地说,“我还听说,今天那四个参加入门考试的,其中一个是个女的,长得还挺不错。不知道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能不能通过考试,你说要有个小师妹也挺不错的。”董齐低着头,任严子淮在耳旁聒噪,面前清汤寡水的粥碗里忽然浮现出昨晚那张巧笑倩兮的脸,他咬了一口馒头,狠吸了一嘴粥,慢慢咀嚼,心绪莫明。

就在严子淮粘着董齐嘀嘀咕咕的同时,阿苏和其他三个应试者被带到了后山一处崖壁前进行入门考试。史从蓝一身青衣,手拈一朵紫红小花,站在崖前,意态闲舒地对面前四个应试者道:“此花名为挽萝,只生长在这一处的崖上,谁能够爬上崖顶,摘下一朵挽箩,谁就是缥缈派的弟子。”他身后的崖壁,陡峭入云,崖顶藏在一大片既浓且稠的白云中,不辨龙首,不知轩邈。光是站在崖底往上望,便足以让人两股交颤,心生惧意。

站在最右边的一个身材敦实,方脸大嘴的少年率先走了出来,对众人抱拳道:“承让了。”说完便走到崖壁前,手脚并用,敏捷地爬了上去。最左边的一个身形瘦弱,细眉细眼的玄衣少年也站了出来,紧随其后,攀爬了上去。阿苏打量了一眼隐在云中,渺渺无迹的崖顶,心想这入门考试倒是苛刻地很,这么大一面壁,山势又陡,除非身手矫健,普通人估计还没爬到一半就会体力不支,败退下来。自己若是腾个云,那不要一炷香的功夫就可以打个来回,但既然是来拜师的,就应该拿出个拜师的样子来。阿苏这样想着,从善如流地跟在身旁一个眉目俊美的灰衣少年之后,一手一脚地爬了上去。

这崖壁看似险峻,其实上面密布了巴掌大小的凹洞,抬手便有攀附之处,落脚就是踩踏之地,非常利于攀爬。一顿饭的功夫,阿苏跟其他三人就差不多爬到了云山交界处,头上不远处就是绵绵的云层。

忽然爬在最前面的方脸少年,斜横出去,爬了四五下,在崖壁上的缝隙里摘了一样东西,仔细看了一眼,小心地收在了衣襟里。阿苏虽然慢悠悠落在了最后,但眼尖,一眼就认出那缝隙里长着的,一簇迎风摇曳的紫红,就是史从蓝之前拿在手里的挽萝。玄衣少年也发现了蹊跷,紧跟着攀了过去,摘下一朵,讶异道:“这花怎么长在了这里,不是说在崖顶吗?”

方脸少年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或许是风把上面的花种吹了下来,恰巧落在了这缝隙中的泥土里,得到了阳光雨露的滋养,便生根开花了。”“这样岂不便宜,不用爬到崖顶上去了。”玄衣少年笑道。方脸少年听了,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说话间,阿苏和灰衣少年也爬了上来。阿苏饶有兴致地也摘了一朵小花,就着阳光细细端详。四片绢纱般的紫红花瓣,颤巍巍地拢着三支绛紫色的花蕊,不是挽萝是什么?

灰衣少年则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发一言继续往上爬。方脸少年用下巴朝玄衣少年和阿苏示了下意:“诸位,我先走一步,崖顶上见。”说完也跟着攀了上去。

阿苏学着方脸少年的样子,把挽萝妥帖地收在了衣袖里,转头看到玄衣少年仍一脸闲适地待在原地,便问道:“你不往上爬吗?”

“我之前爬得太累了,想再休息一下。你先上去吧,不要让他们把花都给采没了。”玄衣少年笑道。

“恩,那好吧,我先走了。”阿苏冲玄衣少年点了点头,抓着凹洞继续往上爬。

爬了没多会儿,四面便涌来棉絮般的浮云,整个人就好像掉进了一锅浓粥中,上下左右一尺之外只能看到白糊糊的一片。。。真是片讨喜地浓云啊!阿苏寻思着要不要趁现在没人看得见,使个腾云决直接上崖顶得了。说老实话,她有点反感这种双手双脚爬行的方式,这让她想到在自己还未化人形前的原始状态,曾有一个人用脚点着自己鼻尖,居高临下地说:“就是它?神君现在的口味真是越来越特别了,一只没有仙品的畜生也稀罕成这样。”当时她恨不能一口把那人鞋尖上,一晃一晃,讨人厌的明珠给咬下来。

阿苏娘虽然没把自己的绝世容貌遗传给阿苏, 但自傲,好胜心强和爱记仇这些个小毛病倒一个不拉都传给了她。所以自那之后,阿苏执拗地坚持站立行走,即便她还没蜕掉毛茸茸的狐狸样。红儇后来回忆说那段时间阿苏走路都鼻孔朝天,直立着后腿,一蓬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三个字以蔽之——装得很。

当阿苏终于打定了主意,准备腾云上崖顶时,头上忽然传来重物坠落带起的急速风声。她竖着耳朵,估算了一下位置,刚往旁边挪了几寸,一着灰衣的人就直直坠了下来,顷刻就被脚下的云层给吞没了。阿苏想都没想,空出一只手,从袖里抛出随意索,向灰衣少年坠落的地方探去。那绳索出了衣袖,就跟活了一样,越变越长,在云里迅速地钻来钻去,一个猛子扎下去,就缠住了往下掉的灰衣少年。阿苏再往上一提,绳子便带着人,慢慢缩了回来。

这随意索本名叫如意索,还是阿苏过三百岁生日时,阿苏爹送她的生日礼物。号称是抽了涂拿山上一条二十丈长的蟒蛇的筋制成的,可随主人的心意变长变短,灵活自如。阿苏嫌如意索这个名字太老年,便自己改为随意索。又因为每次看到它,便会想起那条好不容易长得那么长而不幸惨死在她爹手里的蟒蛇,所以散了生日宴,就被打入冷宫,一直压在箱底没有用。直到这次要出来偷东西,想找一件趁手的兵器,才把这个随意索给翻了出来。想不到第一次用还挺顺手,阿苏心里打着小算盘,这往后关键的时候往那缡琼珠一抛,一捞,简直就是囊中取物,她第一次觉得阿爹送的这个生日礼物有水平。

绳索上吊着个人吃重不少,阿苏觉得整条手臂都快被扯断了,另一只攀着壁上凹洞的手也挣得骨节泛白,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手指头无可奈何地慢慢往外滑。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摔下去不可,阿苏深吸一口气,集中意念,拼尽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拽。随意索急速地往回缩,擦着风,发出“呜呜”的嘶鸣声。末端裹着的灰衣少年,迎着阿苏,被高高地抛了过来,衣裾在风中翻飞如花,枯荣弹指间,少年狭长的眼睛里,藏着整片荒芜的冰原。阿苏等在灰衣少年靠近的一霎那,伸手一抓,将他重新拖回了崖壁上,随意索也随之消失在袖间。

阿苏伏在壁上,全身酸软不堪,喘着气对灰衣少年道:“刚才实在是太险了。对了,你是怎么从上面摔下来的啊?”

灰衣少年自被救上来那刻起便一直抿着嘴,神色郁郁地看着自己抓在壁上的双手,听到这一句,嘴角微微一勾,似是嗤笑一声。“我脚打滑,没有抓住,就掉了下来。”他转过头,对着阿苏淡淡道,“刚才多谢了。”

“哦,这样啊。。。其实没有什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阿苏不知怎么忽然紧张了起来。这是什么世道?被救的冷漠从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而救人的倒诚惶诚恐,做小伏低。阿苏知道施恩莫求报这个道理,但总感觉怪怪的,好像是她欠了他似的。

“上去吧,离崖顶不远了。”说完他也不待阿苏回答,就自管自地爬了上去。

“哎,等一下,”阿苏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支吾着说,“那个 ,刚才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我听说缥缈派不收带艺投师的弟子。”

上面的身形顿了一下,一冷屑决然的声音坠了下来:“我宁玦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阿苏皱了皱鼻子,陡然觉得索然无味。刚才一连串的动作后,后背早就沁出一层薄汗,现在被风一吹,冷粘粘地贴在身上,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紧了紧衣襟,慢条斯理地往上爬。

两人一路无话,没过多久便爬到了崖顶。崖顶并不很大,云层也薄,地上密覆着一层红土,稀稀拉拉点缀着一些植被,一眼望过去,萧索得很。正跪在地上翻检着草皮的方脸少年,听见响动看了过来,见是阿苏他们,明显的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笑着道:“你们也上来了啊。我在这里找了半天了,都没有看到一株挽萝。”

宁玦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声不吭径直走到崖上另一角,蹲下身子翻找起来。阿苏看了看宁玦,又看了看方脸少年,开口问道:“噢,竟然会找不到?史从蓝不是说就在这崖顶吗?”

“我已经仔细找过一遍了,这崖顶连片花瓣都没有,更别提找一朵完整的挽萝了。”方脸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浮土,很是失落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是无缘进缥缈派了。”

阿苏粗粗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放目望去,满眼皆是张牙舞爪的红土,零星间错着一些青黄萎靡的杂草。确实,要在这里寻出一朵,哪怕最寻常的野花,都是件难于登天的事情。她深有同感地也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来自己是无缘做神仙了。

方脸少年估摸着阿苏的脸色,走近小声道:“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希望。我们不是在半山腰的地方摘了几朵挽萝吗,就说是在崖顶找到的,反正是一样的花,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阿苏黯淡的眸子一点一点亮了起来,这主意倒不错,只要能先混进缥缈派,撒个无关痛痒的小谎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做过。眉眼慢慢弯起,她心领神会地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方脸少年望着笑得春花烂漫的阿苏,不禁呆了一呆,回过神来后,有些局促地对阿苏道:“我,我先走一步,崖底再见。”

阿苏目送着方脸少年下了崖,然后从袖里找出之前摘的那朵挽萝,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磕着碰着后,正要再收起来,一直在旁边翻翻捡捡没开腔的宁玦忽然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做那蠢事。”

阿苏睁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千年臭脸竟然主动跟她讲话?

宁玦抬头看到阿苏一脸呆相,便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走至她的面前,摊开一只手送到她面前道:“你看这是什么?”

修长秀气,遍布薄茧的手掌上躺着一截深绿色的草茎,虽然叫不出名字,但看着有些眼熟。阿苏仍是不解地看着宁玦:“这是什么?”

“这是真正的挽萝的花茎,跟史从蓝手里拿的那朵一模一样。看来这崖顶上确实有挽萝,但可能已经被别人摘去了。你们之前采的不是真正的挽萝,真的挽萝是六瓣的,没有花蕊,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拿去冒充。”宁玦耐着性子解释给阿苏听。

阿苏将自己手里的花跟宁玦掌上的花茎比了一下。猛地一看,两者确实非常相似,但细瞧着,阿苏手里的花茎上生着一些小软刺,而且枝叶的形状也有些微的差异。挽萝到底长什么样,她已经记不真切了,依稀想得起是紫红色的一朵小花,至于花瓣是四瓣还是六瓣,有没有花蕊,她是压根就没有留心过,更别提去分辨了。但这样一来,她也无从考证宁玦所说的真实性有多少。

“原来是这样啊。话说回来你的耳力不错嘛,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阿。”阿苏换了个话题,打着哈哈道。

宁玦冷哼一声:“我是看在之前的事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是你的事。”话毕把手里的花茎一扔,头也不回地下崖去了。

薄纱般的云彩在崖顶留连,阿苏手拿着那朵“挽萝”犹豫很久,最后似下定了决心般,狠狠地把那朵花扔下了云海。

阿苏回到崖底时,其他三人早就一字排开等在了那里,她匆匆忙忙找了个空位站好,不想正好站在方脸少年和宁玦两人之间。史从蓝见人都到齐了,便朗声请诸应试者将所采之花亮出来,玄衣少年和方脸少年俱拿出一朵四瓣紫红小花。

史从蓝踱到右首的玄衣少年面前问道:“此花是崖顶的挽萝吗?”玄衣少年点头称是。史从蓝含着笑接着问站在旁边的方脸少年同样的问题,方脸少年毫不迟疑地也答是。史从蓝点了点头,眼光又落在阿苏身上:“阿苏姑娘,你的挽萝花呢?”

阿苏心想若真如宁玦所讲,崖顶的挽萝花是被人摘掉的,那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说不定就是这小白脸设下的一个局来考验他们。她在家的时候看过一些人间的修道话本,里面的人就喜欢讲一些有就是无,无就是有的颠来倒去,他们称之为禅机的鬼话,这缥缈派估计也好这口。她遂在心里组织了一下,开口道:“有从无中生,无是有之本,手中无花,心中有花。”

史从蓝笑意凝在了嘴角,愣了两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阿苏正想再掉下书袋子,旁边已经忍无可忍的宁玦抢着道:“我们没有在崖顶找到挽萝。”

“噢,是吗?”史从蓝看着阿苏问道。

阿苏狐疑地看了一眼宁玦,赞同地点了点头。“很好。”史从蓝掉转头对玄衣少年和方脸少年说道,“对不起了二位,这次缥缈派的新弟子是阿苏和宁玦。稍后会有人带两位下山去。”

方脸少年闻言,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玄衣少年犹不甘心地质问道:“为什么他们没摘到花的倒能留下来,我们摘到的倒被赶出去?”

“这面崖壁虽看上去十分险峻,但本派第23代掌门在上面密凿了凹洞,十分便于攀爬,是以这入门考试考的第一道题,便是应试者有没有足够的胆量和体力攀到崖顶。”史从蓝顿了顿,看了眼气鼓鼓的玄衣少年笑道,“这崖顶遍布红土,你看其他三人的衣服和鞋上都或多或少沾了些红土,而你的却一点都没有沾到,恐怕你是不曾上到崖顶吧,又怎么摘到的挽萝花?”

本来义愤填膺的玄衣少年一听到这儿,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落了下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低头不语。

史从蓝继续说道:“挽萝花只生长在崖顶,半山崖上的牵藤虽貌似挽萝,但它是四瓣有蕊的,而挽萝是六瓣无蕊的,所以这一项考较的是应试者的观察能力。挽萝只开一季,每次只开一朵。崖顶唯一的一朵挽萝已被我摘走,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再找到另一朵挽萝,这最后一项考的就是应试者的本心,只有心思诚善之人才有资格做缥缈派的弟子。”

史从蓝声线浑厚低沉,这段话说来不急不徐,抑扬顿挫,听在耳里是说不出的软贴受用。但阿苏听来却是声声擂耳,冷汗淋漓,这缥缈派上下的心思都七里拐弯的,一个入门考试就一环套一环,搞出这么多花样来,这盗珠一事看来前景堪忧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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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要是更新更快些就更好了 -尕尕- 给 尕尕 发送悄悄话 尕尕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08/2009 postreply 17:12:36

虚心接受批评,写得是有点慢,灵感不好找啊,以后会抓紧速度。 -三日三- 给 三日三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0/08/2009 postreply 17:46:19

好看好看,快慢自便,但一定要写完。 -fishwa- 给 fishwa 发送悄悄话 fishwa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08/2009 postreply 21:20:39

这么好的文我差点给错过了,还考古才把她翻上来,道个歉先,失职阿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12/2009 postreply 17:28:12

画斑斑真是好人啊,无以为报,只有肝脑涂地写文了。 -三日三- 给 三日三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0/12/2009 postreply 18:13:03

三日阿,我等了三日又三日,还不见这好文的更新,千万莫让我眼望穿阿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2/2009 postreply 13:04:05

好看! 小狐狸真可爱 -芒种- 给 芒种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0/13/2009 postreply 08:38:42

好看,继续啊 -blalala- 给 blalala 发送悄悄话 blalala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26/2009 postreply 04:39:02

考贝到读书机里准备听,支持原创。 -小小爱茉莉- 给 小小爱茉莉 发送悄悄话 小小爱茉莉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28/2009 postreply 12: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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