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迷城，不讲道理的交错

大家去过外滩18号吗？
——————————————————————————————————

上海迷城，不讲道理的交错
www.jfdaily.com 2008-09-18 13:59 稿件来源：申江服务导报


上海马路的前世今生 由周林编著的 《叩街问巷———上海马路的前世今生》写到了上海的约350条马路，当然，上海的马路远远不止这些，但作者笔下的马路，都有着值得一写值得一读的内容。

◎编写/杨彪

上海迷城

　　2008年的夜晚，黄浦江畔的夜上海在纸醉金迷中焕发着活力，却没有留意到，在那些依赖酒精和音乐撩拨神经的男人女人中，有人却被灯火照亮的夜空以及江面上反射出的鲜红亮光刺中了内心感伤的部分，这其中就有看透了“上海七情六欲”的作家王唯铭。

　　作为沪上资深的媒体人士，这十多年来王唯铭眼看着上海这座摩登大都会日渐成熟，他的眼光与文字也为上海时尚文化生活的挖掘做出了贡献，但对于土生土长的王唯铭来说，今日被我们自己亲自打造成的 “精品上海”，始终像一座令人陌生的迷城——性感、鲜艳，却缺乏了老早以前的人情味。

　　《迷城·血》系王唯铭由“纪实向虚构转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叙述了欲望年代中的欲望故事，以及这个城市中五光十色、深不可测的诱惑与骗局，作者用写实的笔触抵达并背离着上海，在他的笔下，无论是过分奢华的场所，还是陈旧破陋的旧路，都在今日上海的表面中具有特殊的意义，它们不讲道理地交错在一起，使上海变得迷幻起来。

新地标，米其林

　　那些一惊一乍的男女家伙们，大惊小怪地将外滩的几幢建筑，譬如外滩3号、5号、18号一律说成是今日大上海的象征之地，似乎在这里兜上一圈或者吃上一片法国鹅肝你就成了一个上海贵族或上海的准成功人士。当然，外滩的这些建筑的确有象征之处，但它不是起哄的男女们理解的象征之处，也不是起哄男女们能够理解的象征之处。

　　在三号桌坐下后，我看到了上海乃至中国乃至全亚洲最高耸的区域：世界三号高楼金茂大厦、世界二号高楼环球大厦以及林林总总的超高层，我还看见了东方明珠电视塔，它那鼓突的三个圆球犹如三个孕妇的肚子。

　　从位子上站起，我来到了窗户跟前，我看到了所谓的母亲河黄浦江，有一条大而黑的货轮正从江面上驰过，方向对着南浦大桥。我又看到了江边新建的堤岸，堤岸边簇拥着那么多的男男女女，还有不少老外。当年的情人墙，而今的功能早已不专为上海情人们，此刻，正有无数个头颅探向我们这里，在暮色四起的上海五月天空下，都带着默默无言的悲伤和一言不发的怅然；此刻，在沿黄浦江一路而去由当年公和洋行、德和洋行设计的外滩建筑中，正有多少双眼睛也像我一样地向外探望，他们又在想着什么？他们中会有一个人如同我一样地怀着悲悯的心情想象吗？想象那些距离所谓的新地标至多只有两百米的蚂蚁一样的男女们的种种命运？

　　欧阳凤丹此刻却沉浸在点菜的快感中。她招呼着一个戴白手套的男服务生过来。男服务生温文和雅、彬彬有礼，看得出，正极力为我们营造类似巴黎米其林般五星级餐厅的氛围，但他略带湖北口音的普通话有点泄露了马脚，此外，他那张过于年轻的脸庞也一点没有巴黎米其林餐厅的特殊味道，最主要的是，点菜的时候，他为酒店考虑得过多说悖???晨涂悸堑霉?倭说悖??猿隽搜侵奘降暮锛毕啵?庵执砦螅?屠杳灼淞植吞?姆?裆?坪蹙鋈徊豢赡芊傅摹Ｅ费舴锏ず臀业南敕ú灰唬?虾５挠胁?撞阌胛易苁枪鄣阆嘧螅???献派虾Ｃ灼淞址?裆?谋拔⑾敕ǎ?懔颂撞停??沂侨司?080元的套餐。我看见男服务生满意地转身而去，他走路的样子也显得不够地道，完全不是巴黎米其林的派头，甚至还没有上海老克勒的样子。

外滩18号的平台

　　外滩18号的五楼，有一个充满了异国风情的酒吧。夜色中，也是红与黑的潮流风格：红色的灯光，黑色的装饰，唯有长方形吧台上灯火明亮，中国上海的年轻调酒师正调制着各式鸡尾酒，吧台四周围绕的则是当年西方大班们的后裔，男的一律矜持优雅，女的多半奔放不已，甚至有些狂浪，她们明亮的星眸在夜色中闪烁不已。我陪同欧阳凤丹四处走了一圈，随后来到房外。

　　房外是个大大的露台，宽敞的空间不下数百平方。有设计成类似小船的座位五六个，座位边都放着一盏盏老上海的煤气灯，煞有味道。左方，是现在的和平饭店当年的沙逊大厦，“阿达迪可”风格的楼顶耸立在上海五月的夜空中，有些许的神秘，让我蓦然间想象着，70年前，当那个不可一世的跛子站在自己的卧室中张望黄浦江时，他的心情会是怎样？露台前方，便是我想象的跛子曾经张望的黄浦江，那刻，真实地展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夜色中的黄浦江还是相当的幽暗，除了小陆家嘴地区向江面投来的一片光亮，以及沿江而去的一些灯光广告牌，整个江面是被暗色所笼罩着，当然，时时会有一些粼粼波光跳入你的眼帘，还有涛声，被听觉与视觉一样卓越的我所捕获。露台上有不少老外，他们正和数百米开外的黄浦江一样地沉默不语。露台上还有许多一身黑衣黑服的男女服务生，他们与上海之夜浑然一体，身体状态让我想起了密探。

独具风情的永康路

　　夜色中的永康路是暖色调的。

　　橘黄的路灯将淡黄色的西班牙三层小楼涂成橘红色的，沿街茂密的“法国梧桐树”枝影投射在水泥砂浆糙面墙上，影影绰绰，虚虚实实，迷离恍惚，摇曳生姿。十几幢相同式样的西班牙小楼仿佛都沉醉在梦幻一般的橘红色调的氛围中。

　　永康路上典型的西班牙小楼决定了永康路的基调。西班牙小楼永远有它色彩亮丽、造型活泼的独特风格。这些建于1931年的西班牙楼房更深独具风情。

　　毗邻式单体构造却又紧密相连，每两个半圆形拱门间隔两个并列的矩形门，每两个拱门共一个券式的镶有红色陶瓦的门檐；每两个矩形门共一段同样是红色陶瓦饰檐的围墙。每两幢有拱门的小楼突出两幢有矩形门的小楼，前前后后，错落有韵，凹凸有致。而那红色的筒形瓦则像童话中的小红帽，轻盈俏皮地装饰着带方格的铁窗和门洞，使粗糙外表的西班牙小楼看起来既具有城堡一样的坚实，又有宫殿一样的典雅，真的有一种超凡出世的童话气质。

　　不论夜晚还是白天，永康路上的西班牙小楼永远带着童话般的纯真和憨厚矗立在那儿，让人沉醉遐思。

　　永康路在法租界时期叫雷米路。雷米是一个法国人名，据说他是最早来上海的法国商人，曾以资金、房地产资助法租界建设。法租界最初的马路名大都是以法国人的名字命名的。

　　其实，永康路上的西班牙小楼之上这些小楼朝北的背面，它们的正面朝南对着有花园的弄堂。

　　如果你深入这些弄堂去就会发现，不止永康路，还有与永康路平行的永嘉路，与永康路垂直的太原路，正好将西班牙小楼组成的弄堂围成一个小区。这大概是上海西区最大的一个西班牙楼房小区了。在这个区域里，全部都是两层楼的西班牙楼房，，户户有花园。

　　物换星移，美景依然。不过，永康路上的西班牙小楼也在悄悄地变。沿街的小楼房是在耐不住寂寞，又几家也破墙开店，但开店的都是由庭院带矩形门的人家，而圆拱形的门洞依然故我，带方格的红漆木门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保持着西班牙小楼的矜持。

厚德坊，合肥路

　　老家是在厚德坊的96号，厚德坊的前门开在复兴中路，后门开在合肥路，左侧是现在的黄陂南路，右方则是顺昌路。我在厚德坊居住了将近四十年，但近十年的变化堪称巨大。

　　厚德坊后门，也就是沿合肥路一带的街面房子，当年的“万和祥”早成了“好德”便利店，而当年张飞、小钟、杨小军等等的流水人家，而今一律换成了生意门面，分别是茶叶店、房产中介店以及“迪信通”手机店。唯独96号底楼的理发店依然故我，数十年也就一个面貌，只是理发师小刘，当年还是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伙，而今早成了拖儿带女的准中年男子，但一手精湛的理发手艺，在合肥路上已经遐迩闻名。

　　马路另一侧，更是布满了点心店、理发店、皮鞋店和女用内衣店，亦有洗脚房、茶叶铺、电器行等等等等。总之，五花八门、车来人往，乌烟瘴气、南腔北调。其中变化最大的是人。这人既非上海土生土长，亦非来自苏南浙北，他们中远的来自新疆阿克苏，专做香气四溢的牛肉拉面，倒也让合肥路在深夜时分有了一点活力和生气；次远的来自四川盆地，隐姓埋名在这里，专门搞着“敲背”这种不见阳光的勾当，职业兴趣便是将那些上海老男人身体中那点残余东西统统搞出，还编了个顺口溜在合肥路上一路唱响，叫作：老雕不出虫，捂到太阳红，老雕一出虫，仓库空洞洞；再次远的是安徽、河南、福建这一带地方，是什么生意都做，什么票子都攒，什么心思都有。所有这些人，操着异乡口音，玩着各路游戏，将当年那条让我心想神往的合肥路搞得面目全非，陌生的已经不是一点点。所有，每当回到上海老家，我便很少再在合肥路上停留驻足，因为这里既没有了当年那份耳鬓厮磨的声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谈心的人。

中山南路，70年代巷子

　　我完全没有想到肖邦会安营扎寨在中山南路这条上个世纪70年代的巷子中。

　　所谓70年代，乃是因为在摄影师周克的眼里，上海的所有地域都带着一个时代或者某个年代的特征。譬如，老家附近的复兴中路、思南路相交的地方，不容置疑，这就是上世纪的10年代上海的象征：当年英国大班们、法国大班们种植的梧桐树将这儿街道来了个遮天蔽地，夏季在这里漫步，抬头的你是看不到上海天空的；而当一场雷雨骤然发作，这里又由于树木的浓郁、草木的繁茂种种原因，使得空气变得格外湿润和清新，那是几箭之外的厚德坊远远不能比拟的。再譬如，在我居住的厚德坊，那便是上世纪30年代毫无疑问的标志：一排排暗红色的三层楼房平静地端立在上海的天光中，这里，进入天井的房门都是一式乌黑，但因为不是第一代石库门的缘故，便没有了第一代石库门的铜环和门框周边的石条，这里的房门是有着第三代石库门的装饰风格：精美的欧洲山花点缀其中，历经了无数个季节的风吹雨打，这些斑驳、苍凉的山花和砖墙便向人们无声地叙述着上世纪30年代的悲欢离合、爱短恨长。又譬如，兵营式的四层楼公房或五层楼公房构成的社区便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说明。那里是个平淡如水的地方，既没有传奇，也没有惊艳，在那里，居住的男女也都平凡单调得就像城市屋檐下成群结队低低掠过的麻雀。也因此，我很同意老莫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对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产生的兵营式公房建筑，只有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恐怖’。 ”

　　此刻，我进入的就是这样一个“恐怖”的地域。进巷子前，我下意识地踏住了刹车，因此，我已经快速地将巷子周边情景看了个八九不离十。巷子右边，是个在上海任何一条旧马路上都司空见惯的点心店，那刻，点心店前门可罗雀，一个邋里邋遢因而看不出年龄的营业员正无精打采地看着马路上的一切，在她面前，是个个已经褪去了早晨时分的新鲜味的芝麻大饼；巷子左方，是在上海滩上像蚂蚁一样繁衍开来的汽车修理行。

仙霞路会所里的女人

　　这个俱乐部装潢有点陈旧，既然装潢陈旧，那就谈不上什么豪华，而且颇有点家道中落的味道。门口保安不似上海高档会所保安那样彬彬有礼、训练有素，只是穷凶极恶地看着人，有着上海低级俱乐部门口保安那份杀气腾腾，他看我的眼光告诉我，仿佛我背后的那只摄影包里装着10公斤的TNT。接待客人的女孩也是稀稀拉拉，有人在我面前欣欣然地跳跃而过，有人靠在带着欧洲古典符号的木墙边悄悄饮泣，有人则坐在沙发上暴露着大半个华丽无比的大腿，一边抽着香烟，一边无动于衷地看着我这样一个陌路人。这些女孩应该全都来自上海之外一千公里的地方，都刚刚擦洗掉身上那股泥土味，应该都有着满腔心事和满腹怨恨，也因此，她们暂时地还全都不具备这座城市后来将会教给她们的那番欲说还休的迷人风情……

　　二楼犹如迷宫。楼道曲里拐弯，仿佛阿拉伯神话中的迷城，铺设在整条楼道上的地毯上面布满了星、月、神灯之类的图案，给人强烈的阿拉伯风格印象。只是，站在楼道拐角处的那些男孩、女孩的脸庞却与阿拉伯风格全然无关，不仅无关，而且分明带着很凄苦的意味，仿佛，他们的人生已经被注定了永远是奄奄一息。一个女人从我身边有些踉跄地走来，这应该是出现在“阿玛尼NO.1”或者“PARK 97”那种场合的女人，在那些场子里，比比皆是这样的上海女人，30出头，未婚或者已经离婚，经济独立、感情独立、性爱独立，只做一个独来独往的上海女权主义分子。这种女人，台面上会抢在男人面前埋单，有时动作还十分过火。与女友朝夕相处就差一个同性恋，对男人，则始终抱以警觉，而且时常会不屑一瞥。

风云变幻云南路

　　云南路是一条与南京路垂直相交，与西藏路平行的南北向马路。云南路几乎是与南京路、西藏路等同时建筑的。

　　南京路、云南路等区域最早属于公共租界地。由于公共租界是多国共有租界，为了避免在取路名时引起纠纷，1863年“工部局”就决定一个以中国行政地名作为路名的准则，原则上确定以中国省名作为南北纵向马路名，以中国省以下的地名作为东西横向马路名。云南路与西藏路都是那个时期命名的马路，两条马路平行相伴，就像中国版图上西藏、云南两省那样相邻。

　　两条虽然平行，但是彼此的境遇却截然不同。西藏路很早就成为上海的主要通衢大道，每天各种车辆川流不息，行人络绎不绝，相比之下，云南中路因为背靠西藏中路，又不是交通要道，多少显得有些僻静。其实，云南中路也一直在西藏中路的“背影”后不停息地变幻风云，只是较少引人注目罢了。在福州路口云南中路转角口矗立着的一座扇形外墙为奶黄色的四层楼建筑——“天蟾京剧中心——逸夫舞台”，见证了云南路上的风云变幻。

　　今天的逸夫舞台是在香港电影大王邵逸夫的出资下于1994年左右重新翻建的，原来的天蟾舞台建于20世纪20年代，取“蟾宫折桂”之意，一直是上海数一数二的专演京剧的大剧场。不过，许多来天蟾舞台看戏的戏迷却有所不知，就在这座剧场后面的汕头路上44弄内，也就是云南中路173号的后门一幢老式的三层楼房里，曾是中共“六大”后的中央政治局机关，周恩来、邓小平都曾在此工作过。当年这里是生黎医院的楼房。真正惊心动魄的历史风云，是由他们“导演”的。从1930年9月以后的7个月中，周恩来在上海先后参加了多次中央政治局或政治局常委会的会议，他领导的中央特科的“打狗锄奸”行动，使尚在幼年时代的中国共产党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危机，也给后人留下一笔巨大的历史精神财富。邓小平当年还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广东路上开了一家“烟纸店”作身份掩护。他与第一位夫人张锡瑗就是在这里认识结婚，后来张锡瑗难产早逝。 1952年，邓小平还特地亲自到此寻访，在窗边他当年坐过的椅子上回忆往事。可见，云南路上的风云变幻长久地使这位历史伟人思潮起伏，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