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和“社会主义”,原本都是堂堂正正的政治概念和政治理想,但由于过去被过分滥用、歪曲和玷污,以至于失去了本身的内涵,变成了空洞乏味的陈词滥调,甚至被轻蔑地当作政治笑话。因此,虽然胡锦涛此次把这两个概念置于政治报告的标题之中,但大多数人恐怕还是熟视无睹,不会有眼前一亮的新鲜感。
容纳无限可能的政治符号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起源于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遇到多重阻力的80年代中期,其目的之一是要避免无谓的争论,挣脱各种政治教条的羁绊;其二是要向世人宣告,中国不会走戈尔巴乔夫式的改革道路。
20多年来的事实早已证明,虽然中国一直在摸索中前行,但至今为止所走的道路不仅是相当成功的,而且还为恐怖气氛笼罩下的21世纪初叶,带来了欣欣向荣的另一番景象。尽管中国到底是不是“社会主义”依然存有分歧,但增强国家实力和改善人民生活的第一优先目标,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现在,胡锦涛再次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同样也有国内和国际背景。其一,在收获了近30年经济快速增长的丰硕成果之后,那些被长期忽视的财富分配、公平正义等社会问题,已经到了不能继续回避的时候;其二,在全面研究了世界上成功的发展模式之后,中国已经变得比过去更加自信,因为任何一个现成的模式都不可能解决具有“中国特色”的困难和问题。中国必须另辟蹊径,用自己的方法解决自己的问题,用自己的模式实现自己的目标。
但何谓“中国特色”?何谓“社会主义”?在十七大报告中,这两个问题都没有预设的固定答案,但却有明确的方向和目标,那就是“全面发展、公平正义”。只要有利于中国的全面发展和公平正义,任何先进的文明成果、任何有效的管理方式都可兼收并蓄。换言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一个完全开放、弹性极大的政治符号。在这个符号的下面,可以容纳无限的想象与可能,可以填入任何有益而无害的内容。
可以这么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再次被高调提出,意味着中国在完成了经济建设的初期目标之后,正考虑在更高的台阶上尝试新一轮思想解放运动,不只在经济领域舞刀弄枪,还要在社会领域和政治地带做一些务实的、具有实质意义的探索。
走自己道路的自信
这就回到了体制创新的根本问题上。中国这些年来的新问题之所以层出不穷,并非是因为管理者不想防止,而是因为缺乏防止这些问题的机制;很多问题之所以长期得不到解决,并非是领导者没有能力,而是因为在现有体制的“工具箱”里找不到有效的解决办法。
因此,摆在胡锦涛乃至下一代领导人面前的任务,不只是要继续保持经济欣欣向荣的局面,而且更要为杂难疑症集于一身的现有体制,找到一个“安全出口”。否则,中国在“全面发展”上就难有创新,在“公平正义”上就难有突破。
但是,现有体制的“安全出口”究竟何在?从清末以来直到今天,一些当政者和知识分子由于急于求成,强国富民心切,因此都希望找到经济暴发、民主速成的捷径。在这种心态之下,“模仿”或“全盘西化”便成为最方便的选择。
毫无疑问,近代以来,模仿欧美或者局部西化的政策,确实为死气沉沉的中国社会注入了一些活力,带来了不少进步。特别是邓小平推动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现代经济、金融和贸易领域所取得的巨大进步,无不是从引进和模仿开始。
既然经济上的模仿可以暴发,为何在社会和政治体制上不可以模仿而速成?这是一个已经老掉牙的问题,若要试图回答,就很难避开“毫无新意”的老生常谈。也许可以这么说,模仿不是坏事,但模仿本身却是一个极大的缺陷。
中国应该模仿什么体制?当前,欧美发达国家之间正在争论彼此制度的优劣,有些更在深刻地自我反思。冷战结束之时,西方国家因为看到苏联的垮台,而对自身的体制表现出歇斯底里的优越感。而至今为止,在我们看来,无论是西欧还是美国,它们的政治经济体制确实都是成功的。但是,为何欧美国家自己现在却有制度之争?为何越来越多的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都在深入挖掘西方体制中的种种重大缺陷?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西方体制本身也有与生俱来的缺陷;二是自从世界主流体系中增加了中国这个因素之后,欧美人发现自己原来所拥有的某些优势开始流失,所以就本能地从自身体制中寻找不足之处。也就是说,快速进步的中国,已经成为西方社会观照自己的参照物。虽然中国的政治体制被认为是“不成体统”,但其持续、快速发展的事实和趋势,不能说与这个体制毫无关系。可是,这又该如何解释?
经过持续几十年的改革开放进程,现在的中国应该表现出更多的自信,既要看到西方体制中的优秀特质,又要看到自身拥有的潜力与优势,摒弃各种激进、盲目和幼稚的“制度崇拜”。只有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中国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强国。
·作者是《联合早报》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