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侠到推理 --- 闲说中西流行文化的差异

从武侠到推理
--- 闲说中西流行文化的差异

我是个推理小说迷。推理小说也叫“悬念小说”或者“侦探小说”，是一种以凶杀破案的主要题材，以“悬念”为主要写作方式的文学作品。我的二十年代是我最闲暇的时候，读过不少推理小说。主要是古典的，读得最多的是阿加沙--克里斯蒂的作品。记得那个时候我的很多朋友都热衷于读武侠，而我却怎么也对武侠提不起兴趣。后来熬不住朋友的推荐，读了一本金庸的据说是最好的“笑傲江湖”。看完了还是觉得没意思。从此没有再读过任何武侠。而悬念小说，却总是我独处时的最大乐趣之一。
武侠被大陆人说成是成年人的童话，而我在美国呆这么多年后，发现推理小说似乎就是西方成年人的童话。大部分畅销书（best-sellers）都或多或少的有推理悬念的成分。武侠小说之不可能在西方流行，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武术是我们中国的国粹，而推理小说不能在中国流行起来，似乎不太好理解。按理说像谋杀，破案这些题材是有国际性。日本后来就有不少推理小说家，还形成了不同派系 （但仍然不能和西方相比），然而我们中国至今没有很好的推理小说家。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到了几点。首先，从作家方面的要求来说，写推理小说的要求要有严密的逻辑分析能力。在小说中凶手给侦探制造圈套，实际上就是作家在给读者制造圈套。一个好的推理小说家一定要善于“误导”读者，要让读者陷入一个先入为主的判断，然后逐渐迷惑，最后谜底解开，觉得自己很“愚蠢”，同时觉得作家很高明。越能“欺骗”读者的作家，越是高明的推理作家。这个“骗术”不是一般的骗术，它要求作家要有对人性的洞察力（具有普通生活常识---common sense），知道读者对什么样的线索会产生什么样的判断，同时又要具备精密的逻辑推断能力，小心地为自己的故事发展铺垫合理的线索，以便在揭开谜底是让读者大吃一惊，“我怎么没想到？！”。而我们中国人在文学上的天赋似乎更多地体现在一个“散”字上，散文，随感，即兴，诗歌赋词，杂文，等等，严密的逻辑似乎对中国人不太青睐。
其二，客观上来说，我们中国的社会现状给这类小说提供的题材太少。推理小说（或者叫侦探小说）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以谋杀为题材（很难找到和谋杀没有关系的推理小说）。这种谋杀的题材往往发生在一个具有高度个人隐私的社会环境。西方社会就是这样一个环境。比如美国，由于地广人稀，私人住宅之间都相隔一定的距离，好多更是独家别墅，隐约在树林和草坪中，简直就成了作案的好地方！记得我曾经在当地报纸上看到一个连锁杀人犯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杀害了5，6个年轻女孩，整个作案的时间长达好几年！这个案件的发生就在离我住得不远的一个地方。这不禁使人毛骨悚然，让人想起了“沉默的羔羊”里的吃人狂。而我们中国的社会环境，似乎不提供这样的隐私条件。从封建社会到共产主义制度，我们中国社会都是一个抹煞个性的大集体。人们的生活总的说来都没有什么隐私。我们的传统意识形态也不容需隐私的存在。记得我在大陆教书时候住在集体单身宿舍，每天都有朋友来往，热闹非凡。在那个环境里，时间表都不能完全自主，更不可能会想到去谋杀谁。而即使想到谋杀，也没有机会，而及时抓住了难得的机会谋杀了谁，可能以也不用侦探就能破案！所以，要在大陆这样热闹的环境里出现太多侦探小说题材，客观上来看就是不太可能的。
还有一点， 很多推理小说还非常注重刻画谋杀犯的独特的心理变态现象。很多杀人犯都是心理变态者。心理变态实际上就是由于个性发展和社会常规不能接轨导致的不平衡的心理状态。西方社会对心理变态的现象很重视，也是心理学家们研究的主要课题。而我们中国社会历来是以集体主义为中心的“大家庭”，个体的心理现象从来不是学术研究和文学表现的主题。而以集体主义的为题材的作品却又往往是大而空，一个套路：没有复杂的心理挖掘，没有个性，没有变化。我理解中的武侠就有这样的弊病。武侠故事不外乎就是帮派之间的你争我斗，再加点儿女情长，完全没有对人性深刻的洞察。其实武侠里面也有很多悬念，所以也叫人拿起来就放不下，但由于其内容的千篇一律和肤浅，就只能是让人看了就忘记，没有再读的欲望。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相对性，很多推理小说也落入俗套，没有太多的新意。但总的说来，很多经典的推理作品都有不能被取代的文学和社会价值。
武侠和推理小说总归都是属于流行小说范围，不属于严肃文学作品，但是他们也反映了一个不同的社会意思形态：一个是以集体为中心的文化，一个是以个性为中心文化。熟高孰低，每个人可能有自己的判断，但本人在这一点上是坚决的“崇洋媚外”。






2007-8-10． Durham, 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