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命案总是格外牵动人心。10月2日上午,美国宾州中部兰卡斯特郡传来消息,当地几乎从来没有犯罪记录的阿米什(Amish)社区,发生了乡村学校枪击案。
这个消息传到我任教的宾州州立大学时,大家预感到某种直接的影响和责任,尤其是距离案发地不到两小时车程的医学院。我们医学院附属的医疗中心是宾州中部唯一的一级创伤救治中心。
不出所料,临近中午,医疗中心开始收治第一名受枪伤的阿米什儿童。数分钟内,医疗中心的急救直升机“生命之狮”已经飞赴现场抢救更多儿童。整个医疗中心紧急启动应付“外来突发灾难计划”,包括神经外科、儿童外科和儿科加护病房等六个创伤救治小组成立,并做好救治更多受伤儿童的准备。医学院精神病学系也组成专家小组与受枪击案影响的儿童和成人交谈。
专门研究焦虑、身心压力和精神创伤的教授专家们,随时准备向受害者家人、枪击案经历者、目击者和处理案情的人员,提供心理咨询和长期随访服务。与此同时,医学院还承担了大量照顾遇害者家属的任务,并向他们提供医疗及心理咨询服务。
忘记仇恨 宽恕罪孽
从收治第一个阿米什儿童后的48小时内,医学院发言人不断向全美新闻媒体发布伤者的最新情况。虽然最后有五名阿米什女童在枪击中不治,但宾州州立大学医学院在抢救和提供其他医疗服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医学中心能够做到这些,不单是因为它是宾州中部最完备的医院,更重要的是,医护人员在平时向阿米什人提供医疗服务时,积累了大量有关他们独特宗教和生活方式的经验。
阿米什是虔诚的基督徒教派,长期生活在非常封闭的社区,摒弃科技和奢华,崇尚和平与自然,自给自足,与世无争,过着18世纪般的清教徒式生活。他们来到医院后通常只提两个要求:希望媒体不要打搅,让他们有一个清清静静做祷告的地方。医生、护士在救治过程中,也充分尊重他们的隐私和宗教信仰。
对阿米什的了解,我自认为已经很多,因为我看过很多有关他们的书和记录片,也到过他们的社区。来到宾州后,我几乎每天都看到阿米什儿童和他们的父母。当地阿米什人在我家附近一个停车场搭了个大棚,每周二、六,他们用马车把自己种的蔬菜和水果拉来卖。我是每周必买,因为他们的蔬菜、水果格外新鲜,而且比超市便宜。
但是,当听到和看到阿米什人对这场枪击案的言行,我感到自己对他们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案发第二天,在电视台工作的一位前同事在电话中告诉我说,她在现场看到一位阿米什男性长者对几个阿米什男孩说,要他们宽恕那个并非阿米什教徒的枪手。这位前同事说,她很后悔没有用摄像机记录下这个片断。
后来,我看见她在电视上采访一个言语木讷的长须阿米什长者。他的两个孙女在枪击案中一死一伤。
问:你对他(枪手)有愤怒吗?
答(背对镜头):没有。我没有。
问:你原谅他了?
答:是的,在我心里已经原谅他了。
这位记者朋友还告诉我,她最为感动的是,不少阿米什人都说,他们为死去的五个天真的阿米什儿童祈祷,同时也为枪手的家人祈祷。他们还希望所有人都这样做。很多阿米什人说,他们甚至也原谅了那个枪手。
那一刻,我发现我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为什么他们能够对仇人有这样的胸襟?他们不忘关怀仇人及其亲属,这需要怎样的道德力量?我相信,这种道德力量,正是我们这个充满物欲和仇恨的世界所最需要的。
·作者在美国宾州州立大学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