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岔记--碗子山 上 1 (zt)

来源: 玉珠 2004-11-03 17:26:56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5412 bytes)
前面的话

《西游记》第28至31回里那个被碗子山妖精掳去作压寨夫人的宝象国公主,原是实有其人的,她也有名字,叫刘懿。唐僧师徒路过碗子山,象以往一样降妖收妖,还顺路要将她送回国去。可还未来得及,她便死在碗子山了。刘懿生前已将碗子山妖域一十三年的经历写了下来——只短了最后一天——取名唤作《碗子山遇妖记》。临死前,她将所历所记托付于宝象国的一位老相识。这老相识收了这本册子,补记了刘懿的最后一日,便一直珍藏于家中。那时大唐强盛,西域汉人纷纷回迁,此人的儿孙亦从宝象国回到了东土。他们略读了些书,见此书无甚可观,只隐约知道是一国公主亲手所写,便作为宝物一直传了下去。至宋朝初年,这卷册子已破烂不堪。有一个书商碰巧见了,觉得还有些意思,便将它刻成了书;古代中国虽短了许多好东西,独独酸气逼人的笔记小说最不缺,它也就压在汗牛充栋的古书里,不曾有人识得。

又过了五百余年,经历了多少兵燹人祸,已是明朝嘉靖年间。在如今的江苏淮安地方,有个书生唤作吴承恩的,从小便熟知唐三藏法师西天取经,发弘愿要写一部唐僧与徒弟西游取经的故事。动笔之前,上至那三藏法师所著的《大唐西域记》,下至唐传奇,宋话本,元杂剧,凡古书中略略涉及西游的,这吴承恩无不罗致研读——自然,这《碗子山遇妖记》也在其中。最后,他就象一只吃饱了桑叶、蜕了几次皮的蚕。就在吐丝之前,他先吐了一口浓痰,呸,这淫妇竟有脸写这样的东西;我要写的是唐僧师徒取经的故事,不是为那淫妇作传!这口浓痰自然便是刘懿的记述,吐了它,老先生心气顺了,心窍也开了,遂伏案工作。1567年(明隆庆元年),煌煌一百回的巨著终于写成了——这便是后来名扬四海的《西游记》。在那里面,碗子山宝象国这一节便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于是,刘懿的经历再次湮没不传。直到——

21世纪的第二年,香港荷里活街,鱼龙混杂专卖各类真假古董的地方。这一天风和日丽,是绵绵时间长河中的一粒沙。我借出差到此地闲逛。信步踱进一家店,翻到一本泛黄发脆的线装书,封面写着《碗子山遇妖记》。店老板捧着功夫茶,耸着肩告诉大陆客这虽是本宋版书,却不贵,只要五万块港币。我不懂什么宋版书,却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只卖五万块的宋版书,但一翻之下却如获至宝。

十年前,我第一次逐回读《西游记》原著,第28回到第31回这样讲:宝象国的公主被碗子山的妖怪掠去作了一十三年的压寒夫人,养了两个孩子;后来孙悟空来了,摔杀了她的孩子,收了她的妖精夫君,她便高高兴兴随了和尚回国去了——这是吴承恩老先生笔下的宝象国。一读完这四回,说时迟那时快,我头上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象是一根刺滋溜一声扎进脑袋,一摸却找不到伤口。从此,我这脑袋一直隐隐作痛,时隐时现,求医问药总是徒劳——又不能跟医生讲是读《西游记》读出来的。直到这一天看到这《碗子山遇妖记》,我才恍然大悟:这碗子山一章,原来另有一种说法。在古董店那天,我脑袋里那根刺又一跳一跳地疼,这一回,我摸到了这根刺在哪里。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把我看完,你就不疼了!于是,我假装看不见老板越翻越白的眼睛,花了一个上午时间站在店里看完了刘懿的记述。回去后,我便着手将刘懿的记述复述下来,细节之处自然少不了想象添补,又剪贴了《西游记》的相关章节。字越写越多,我头痛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程度也越来越弱——我不禁欢喜起来,这次怕真的是对症下药了!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摸了摸后脑,只觉一阵神清气爽,横在那里十年的那根刺消失了。真的,自写完那天起,我的脑袋再也没有疼过。

全书是由宝象国公主记述生发而来,重点自然不再是唐僧师徒;可毕竟还是由他们四位西行带出这故事的,何况“西游”字样浑然现成,这故事自然就取名《西游岔记》。吴老先生泉下有知,想必早已习惯(奈何?)任何一匹骏马的尾巴上都会粘着一群苍蝇,蹭个方便快捷,谅不至责怪小子我。何况,读他老人家的《西游记》一回原著,三尸脑神丹就在我的脑袋里种了十年,我跟吴老先生也算是扯平了。闲话少说,列位看官,下面便请看那刘懿的笔记到底说了些什么。有道是:
遇妖记千载见天光 素朴汤十年除一刺


楔子:夜奔

八月十五中秋夜,月如银盆,天地间也似一只硕大的盆子,里面满蓄了纯阴之气,略动一动儿都会咣咣地漾出来。青空朗月之下,林子里、水边,到处可见青莹莹的磷火、飘忽忽的游丝、灰叆叆的水气,四大部洲的险山恶水中有无数精盼着这一晚、这一刻,他们强抑狂喜,在月光下吐纳修炼。用好了今晚,他们的法力便会成倍地增长,抵得过十年五十年的苦修。子时正,天上的月华到了它最酽最亮的时候,一座山巅上,传来一声声长长的嗥叫,紧接着,一道黑影流星般划破夜空,扑向千里外的宝象国。

八月十五中秋夜,宝象国皇宫,月已西斜,宴亦阑干。众皇族都立起身来,百花羞公主刘懿才茫然地站起来,随众人谢宴、恭送皇帝和贵妃,再与兄弟姐妹互相道别。出了昭阳殿,芦嬷嬷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引着路,一边嘀咕着:“三更天了,还是黑咕隆冬的。”几个宫女随侍在后,一行人在宫灯渲出的一圈红晕中向前走。吹过来一阵轻风,几个女人的裙裾微微扬起,刘懿觉得有些冷。

忽然,天上飘飘荡荡象是落下一样东西,不偏不倚正好罩在刘懿身上,她只觉光滑紧致,便如长在身上一般。刘懿立即觉得一阵立足不稳,两只脚象是粘住了,再也迈不出去,借着宫女手中的灯,低头一看,她不禁大惊失色——哪里还有什么腿,腰以下分明是一截青青的鱼尾在摆动!她想叫出来,但只觉得口鼻中干涩异常,胸中喘不过气来,只发出干涩的“啊啊”声。昏沉沉的的小宫女应声回过头来一看,便尖叫起来:“哎呀,了不得了,鱼,公主!公主,鱼!”语无伦次的叫声撕破了三更天,很快来了不少人,武士、宫女、太监张着嘴围着半人半鱼的刘懿,都似泥雕一般动弹不得。刘懿口鼻里更干涩了,举目望出去,几步外便是清森森的太液池,池中那两眼泉兀自在在月光下汩汩地跳着,宫中的老人都说那是通往幽冥世界的入口。仿佛有一个声音对她说,跳下去,跳下去便是一个清凉世界。一瞬间,刘懿的全身被迷离的舒坦击中,心头一片宁静;她低头,弹尾,分手,只听通的一声,象一支箭射入池中。等皇上也走出寝宫加入这一行列的时候,纷乱的红灯中,他隐约看见一个半人半鱼的东西,在太液池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水迹,最后昂起头,打个水花,沉下去了。当看清那是自家女儿的脸时,皇上往前一栽,晕了过去。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太液池中又响起轻轻一声,如一粒石子落入水中,水面划过一道涟漪,很快连涟漪也消失了。

十天后,宝象国天子下了一道圣旨,称本朝永隆公主刘懿于中秋之夜得道飞升,此乃举国之瑞兆,百姓之洪福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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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y good,thanks! -lovestory- 给 lovestory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4/2004 postreply 16:06:04

回复:真真好文章, 很有张爱玲的风骨, 又有些红楼梦的修辞 -happytian- 给 happytian 发送悄悄话 (15 bytes) () 11/05/2004 postreply 12:42:10

好文章!越看越入味。 -猫咪宝宝- 给 猫咪宝宝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5/2004 postreply 22:46:04

玉珠,这个故事太好了,你在哪儿找到的啊? -初晴- 给 初晴 发送悄悄话 (100 bytes) () 11/03/2004 postreply 20:43:04

这个我在网易里看到的。喜欢就好。我也喜欢。妹妹的名字真好听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3/2004 postreply 21: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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