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与中国时局

来源: 2012-05-08 19:56:38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在十八大前,中国政局出现六四以来最大的波动,王薄事件犹未了结,周永康前途未卜,陈光诚的逃亡再次引起世界对中国人权的关注,此外菲律宾和越南在南海的挑衅,北朝鲜一意孤行的穷黩试武,内外之忧都使得中国领导人的换届变得悬念迭起。
黄仁宇的一本《万历十五年》以小说化的写法阐述明朝的政治得失,通过此书可看出今天的中国仍隐藏着封建王朝的鬼魅阴影。
黄仁宇书中的万历皇帝、张居正、申时行、海瑞、戚继光、李贽六人,尽管身份不同,但均以悲剧收场,"这种情形,断非个人的原因所得以解释,而是当日的制度已至山穷水尽,上自天子,下至庶民,无不成为牺牲品而遭殃受祸。"
明朝体制衰败的症结又是什么,黄仁宇指出是儒家以德治国的思想:“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至其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
儒家的以德治国,便是人治,人治的弊端不言而喻。即便是当时的法律,其基础也是儒家思想。
薄熙来在重庆的打黑,陈光诚出狱后遭到软禁,都说明现在的中国远不是一个法治国家。虽然改革开放三十余年,但党纪和意识形态仍高于国法,中纪委和政法委仍凌驾于司法机关之上(甚至连本身是司法机关的重庆公安局都可以罔顾法律而乱捕乱抓)。这与明朝又何其相象,明朝的厂卫制度允许他们越过司法部门而直接抓人审讯,西厂的刘瑾,东厂的魏忠贤都权倾一时,令人谈虎色变。
薄熙来凭借唱红,共同富裕的口号,想以道德上的优势而获社会大众的支持,以实现其仕途上的野心,但这些标语只会加重以德代法,其结局只会类似于重庆扫黑,置法律于不顾而任意妄为,文革的悲剧便是前车之鉴。
现今的中国依然主要以意识形态(道德)治国,糟糕的是在意识形态里还包含两种相反的思想,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思想,它们都被视为正统。且不说马列主义是否还有市场,单以意识形态治国而论,并存两种互相抵触的思想,本身就是一个深深的隐患,就如薄熙来利用毛左的思想大肆宣扬,而中共是无法在意识形态上去批判否定他,最多如温家宝在记者招待会上暗示薄熙来在重庆大搞的“唱红打黑”模式,是走文革的回头路。

黄仁宇曾提出“现在中国当前的任务,则是在高层机构和低层机构间敷设有制度性的联系才能从上至下,能够以经济及法治的方法管理,脱离官僚政治的垄断。”
先看在封建社会,维系上下文官集团合作的纽带是当时的意识形态 - 儒家学说。
西方基督教的原罪论促使西方现代政府的权力被制约,被分散。而儒家认为人性本善(孟子),靠礼教便可使善发扬光大,只要人人都遵守儒家的道德,自然是太平盛世。
可惜人都不是尧舜,人性的恶一直蠢蠢欲动,儒家学说造成了中国文人阶层的两面性,外披仁义道德,修身齐家平天下的理想,内怀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功利思想,永远在读书,做官和买田置地之间循环,贪污更是成了历代历朝之殇。
《万历十五年》中的申时行对此看得很清楚,他对此概括为阴阳两面,一面是儒家的道德,一面是人的私欲,只有阴阳平衡才能维持管理阶层的有效性。他平生的目标就是缓和文官集团的阴阳两面,缓和君臣的上下冲突,以维系儒家体制的稳定。
儒家学说毕竟还有阳的一面,而如今中国传统的儒家说学早已被砸得七零八落,道德的真空使金钱的诱惑无所不在。
如此的阴阳不平衡,中国政府能像黄仁宇说得那样去管理吗? 如不能,又如何凝结中国的官僚阶层去维持政府的运作?如前所述,中国的人治远大于法治,靠法治现在还不行。马列主义又只剩下可怜的空招牌,传统的儒家道德也是一鳞半爪。那么就只能依靠个人的私欲,可私欲一旦没有制约,贪污便横行无阻,利益集团如雨后春笋般蓬勃生长。

如若薄被坐实谋杀,谋反,贪污等罪,则难免令人诧异,一个封疆大吏竟有如此大的能量,翻云覆雨而骄横一方。
明朝统治阶级的中流砥柱是文官集团,万历虽贵为皇帝,依然要受制于文官集团,他无法凭自己的意愿立太子,导致他心灰意冷消极罢工,拒绝上朝三十余年,成为历史一奇观。因为文官集团是儒教思想的支持者和实现者,而君权的合法性离不开儒家的父子君臣的纲常伦理。只要万历还想做皇帝,就必须受制于儒家道德规范的代表文官集团,而不能任意任为。
在现今的中国,类似古时的文官集团便是官僚阶层,在明时文官集团还受制约于宦官集团,如今的中国却一党独大,官僚阶层俾睨天下无人能敌,薄熙来等人自然便可肆无忌惮地大行其道。
远在1957年,曾是南斯拉夫的副总统,铁托的继承人吉拉斯(Milovan Djilas)在狱中完成的一书《新阶级:共产制度的分析》,批评共产党(主要指苏联)在掌权后没有兑现消灭阶级的诺言,反而使自己成为了高踞于社会之上的一个新阶级。
中国在走向资本主义市场的过程中,虽然转让了部分国有权,但手握大权的官僚阶层借机中饱私囊,特别在六四以后真正形成了新阶级(或谓特殊利益集团),很大程度上控制了中国的经济和资源。
《南方周末》曾发表冯军旗的文章“中县‘政治家族’现象调查”,引起广泛关注。作者在中部某县挂职两年,他把一个家族产生5个以上副科级干部列为“大家族”,5个以下2人以上的为“小家族”。 根据他的统计,在中县之内,竟然有21个政治“大家族”,140个政治“小家族”,共161个“政治家族”。他们占据了中县各部门的重要职位。
政治家族的弊端流害无穷,甚至是开历史的倒车。中国自唐以后,科举制度成了中国选拔官员的主要途径,它很大程度上杜绝了门阀世袭的传统,也就是今人所谓的官二代,太子党。比如《万历十五年》里的首辅张居正和申时行都是进士出身,申时行更是荣登状元。
为何家族里这么多的人热衷做官,无非是私欲两字作祟。从薄熙来家人的经商看,以及网上流传的中共高官的家族看,他们正形成了势力庞大的中国的新阶级。
可以看出,在现今的中国如实行的改革触动了庞大的官僚阶层的既得利益,就会像《万历十五年》的张居正的改革一旦触动文官集团的利益,海瑞极端的儒家主义完全排斥个人的私欲而得罪文官集团,戚继光的“戚家军”打破文官平衡施政的原则一样,都不会得到好的下场。

万历十五年的中国四海升平,但它的体制却走到了尽头。“当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各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无法固定的原则所限制,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则其社会发展的程度,必然受到限制……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高级将领的富于创造或者习于苟安,文官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统统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有的身败,有的名裂,还有的人则身败兼而名裂。”
如今中国的GDP仅次美国,但中国的现有体制走到了尽头吗? 或许中国将来的变革就源于一个小小的重庆公安局长的仓皇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