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后回国旧事

  那年深秋，我回国了，不是爱国，为了私事，一直呆到第二年看完春晚。

  不上班，有大把的时间，出过国，口袋里还有几个零钱，可以到处逛逛。今天写一些至今还记得的小事。

  回去看望过去的领导，一个非常好的人，对我出国没有任何阻碍。对那场风波，他有自己的看法，绝对和人民日报不同，所以我们谈的比较深。在讲到当时西方各国对中国的经济封锁，老头来气了。可见当时西方对中国制裁的负面因素。“没有用的！” 果然放眼全球，古巴，伊拉克，朝鲜，缅甸，几乎没有成功的，老领导眼光准。

  一天走到上海市中心南京路西藏路口的人行天桥上，一幅大标语横贯，具体用词记不清，但口气犹如文革大标语翻版，心里很反感，过路行人来去匆匆。我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臆想六四的时候，这地方该是怎样一种场景？文革的时候，我在此“抢”过传单，过来人当明白这“抢”字。

  一位过去干活工厂里的同事，和我同年，当时30几岁。“小海，我告诉你，当时我真是热血沸腾！”我相信他。他告诉我许多有关工人是如何支援学生的事。他说如果不是刚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去刺轮胎放气。后来上海枪毙一个现行。

  北京街头可以看见持枪的军人巡逻，造成一种威慑力量，但上海基本没有。单位里搞人人过关，大家互相证明没有去游行，领导也乐得相信。文革时人整人的事不多了。当年毕业的大学生非常倒霉，新生更惨，先军训一年。亲戚家一女孩，晒的黝黑，还和我吹嘘摸过真枪，比我厉害，我当年干过民兵，拿的是木头枪。

 一朋友完成学业按期回国，主要原因是结婚，但学校作为典型，很受重用。一日打电话叫我去码头帮忙提货，因为她托运回国的东西到了。东西是好几个人一起托运的，很多，海关要上税。我多了一句，人家是六四后回来的爱国青年。海关人员一听立马放行，税也不要了。得到的奖励是一大瓶花生酱，挺香的美国货。

  去北京，美国，日本，加拿大领事馆办事，不敢讲人山人海，但门口也是水泄不通，因为传说签证较松。就在那阵，公安局搞了一个“出境证”。光凭护照和签证还不能买票出国，没有单位背书出境证，门都没有。因为注意到有些人护照早就申请拿到了，当时是“良民”，脑后的反骨没注意。这处境证苦了不少人。比如我因为辞职没有单位了，都不知道谁来管我。老领导实事求是告诉我，紧要关头，不能通融，你小子自个找单位去办。

  混到来年春节，看春晚，主角当然是“平暴英雄”，也见识了几位英雄，包括英雄的父母，都上了电视。

  写到此，心中突然一震，那个春节后，阴差阳错，再没有和母亲一起过春节，真该揍自己一顿。

  六四以后，中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以此文，记录当年的几朵浪花。